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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上下都知道皇上爱说汉语,所以有些满人嫔妃进了宫都是现学的汉语,能让皇上主动切换语言的也就是太皇太后和太后两位。

而面前这位据说不得宠的蒙古贵人,很显然也并不关心皇上爱说什么,否则也不会一句汉语都不会说了。

这底气未免也太足了!

再对比下还要各种讨好皇上的自己,怎一个惨字了得。

最关键的是人家的靠山真的很可靠,历史上的太后她真的活到了大孝子康熙帝的晚年!

蒙古贵人看着她眼珠转动两圈,然后转头朝旁边的宫女说了什么。

宫女:“我家主子想问贵人,今日是否有先前送去过慈宁宫的那些糕点?她很喜欢吃。”

攸宁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当即点头,紧接着就被蒙古格格抱了个满怀。

她笑容灿烂地说了句什么,旁边宫女面露微笑:“主子说多谢贵人,还赞贵人容貌极好,定是善心之人。”

带着对食物过分热情的蒙古格格落座后,攸宁连忙赶去了门口,等着下一波来的几个嫔主。

隐约能看到人影的时候,她就迎出了御花园联通宫道的大门。

等到并肩走来的两个女子到了近前,身边的宫女也提醒了她来人是谁,她又往前几步福身道:“妾瑚氏”

刚吐出这三个字,只觉身边一阵香风掠过,曾为七嫔之首的安嫔和第二的敬嫔似乎未曾看到面前有人般,脚步丝毫不停滞地走了过去,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攸宁装作自己没看见旁边人怜悯的尴尬的眼神,脸不红心不跳,调整了脚步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直到见了等在前面的惠嫔,安嫔和敬嫔才看到了人停了下来,等到惠嫔上前跟她们介绍时,攸宁才面色如常地凑了过去,重新行了礼。

敬嫔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安嫔则是仍然连个眼神都没给,等到惠嫔说完礼貌性地一点头,径直走进了后面的位育斋,敬嫔则一直跟在她身后。

等这二人走了,惠嫔才叫她起身,面色也未变,低声对着攸宁道:“昨日就同你说了,安嫔李氏出自八旗汉军,自幼在南边长大,不大喜欢和满人妃嫔来往,敬嫔一向也同她交好,不必放在心上。”

攸宁膝盖微酸,心里却有些惊诧,这位安嫔岂止是不想和满人妃嫔来往吧,总感觉她看这里所有人都有种不太友好的感觉。

她总不能是,讨厌所有的满人吧?

攸宁感觉自己好像触及了什么最好不要开口的真相。

可是再眼瞧着,她对同为汉人的一个答应仍然不假辞色,她更加疑惑这位大小姐在想什么了。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刚刚被下了面子的事情也是,反正临时触发的和二十人及以上交谈的任务,已经把那二位计算在内了。

攸宁看着奖励一栏的随机限时buff就很激动,这还是她头一回触发出这种buff类的奖励!

再然后来结伴而来的则是荣嫔,宜嫔和僖嫔。

荣嫔带了大格格和二格格一起来,面上满是慈母神色,两个女孩儿挽着手瞧着很亲密,待攸宁也是敬称“娘娘”。

宜嫔还怀着身孕,瞧着是个很热情明艳的美人,拉着攸宁的手夸了她好几句,看着丝毫没介怀有人把她和攸宁相提并论的事情。

——这也是攸宁从柳英那听说的,宫里别的不多,就是私下里各种传言很多。

僖嫔看着和宜嫔是同龄人,很安静的一个女子,对着攸宁只是温和的笑。

能看得出来惠嫔和这三位嫔主也较为熟悉,有说有笑地相携着一齐坐上了亭内的桌子。

攸宁跟在后面,一左一右牵着大格格和二格格,在蒙古贵人所在那一桌上落座。

瞧着聊得笑容满面,也极为捧场的荣嫔几人,再看看颇有些冷淡的安嫔和敬嫔,她感觉自己好像又明白了什么,宫里这几个嫔,好像也在相互抱团。

惠嫔这边的出身都一般,却又都是皇上亲近的包衣人家出来的,安嫔那边据说是外八旗选秀进来,六个里头只留个两个,真正意义上的名门贵女。

两年前封嫔之时,三藩战事境况不妙,皇上看样子是看重安嫔这边所代表的势力,所以那时候安嫔才是真正的嫔位第一人。

两年之后一切却大不相同了,所以才有了惠嫔这次的大张旗鼓?

再一思索,方才对着她热情和不太热情的两波人,此时也是分开坐的,一边挨着安嫔,一边挨着惠嫔。

安嫔那边柳英还指了两个,说是对宫人说过她闲话的。

攸宁琢磨着就觉得心累,索性放弃,反正她知道未来后宫四大巨头是惠宜德荣就行了。

于是她哄完两个格格吃点心,享受着她们的各种夸奖赞美,席间还乖乖跟着惠嫔四处走动说话,面对各种无视,冷眼,或是谈得一时兴起把她忽略,或是暗指她讨好人手段上不得台面之类的情况,她也通通顾不上在意。

对着她倒都挺倨傲的,但别以为她没看见,除了几个苦夏吃不进东西的嫔妃外,其他人一个个吃点心吃得都挺欢!

而且她们对她最过分的其实就是无视,比起对别人颐指气使或者言语刁难来说确实是好了许多。

走了这么一圈下来,膝盖发软的攸宁终于收到了系统提示。

【限时社交任务:与二十人及以上交谈各一次】

打卡成功!

攸宁获得了一个限时三十天的美食buff:凡是经过她亲手制作的美食,食用后体质,容貌,幸运值增速提升至百分之二十!

简而言之,就是吃了她做出来的美食,可以让人变得更健康更漂亮更幸运。

而对迷信的古人来说,这种有一点但不太多的增益效果,大概会被人以为她是真的很有福气,旺人,正是刷顶头几位老板好感度的好机会!

攸宁感觉自己短时间之内,大概是和厨艺这种微贱手艺脱离不开关系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打卡第二十七天

热闹了大半天回到永寿宫, 攸宁脱了外衣,整个人瘫在榻上,任由柳英给她卸妆擦脸, 桂英则坐在旁边给她揉头, 再拿着梳子给她通头。

紧绷的头皮突然放松,她只觉得浑身一松, 紧接着就是头皮又酸又软,被人一揉不自觉发出一声喟叹。

要是上辈子能有这种服务型机器人该有多好。

她不习惯屋里有太多人,一般都留桂英和柳英这两个旧人在旁边,这会儿三个人关起门来,说话也随意多了。

桂英作为她跟前的大宫女, 在外面时时刻刻都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攸宁能注意到的,她当然也不会错过。

她有点忧心地说:“今儿您碰着安嫔娘娘”

这么众目睽睽之下给人没脸的事情少见, 看到的人也不少,传出去估计又要惹人闲话了。

桂英有时也要出门行走,听到外面一些不好听的话,心里总是不平, 这回好容易皇上给了体面,偏偏又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叫人难受。

攸宁听这话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其实相比一开始,桂英已经被她带歪了许多, 对着许多事情都能面不改色,视流言如无物。这次可能是安嫔身份高,所以她被吓着了。

攸宁不好跟她解释,说自己知道历史, 也知道现在跟随的惠嫔将来才是后宫四巨头之首,而安嫔作为如今的嫔位之首后面根本没消息。

她懒散地躺在桂英腿上,对她安抚似地笑:“别担心,大不了我天天躲在永寿宫,安嫔也不可能闯进来为难我。实在不行你们也别出去,有什么事就让永寿宫的宫女太监去。”

“主子不出门也就罢了,我们哪用这么小心?安嫔娘娘哪有这个闲心来为难我们?”

桂英和柳英都被她逗笑了,不过瞧着她还是以前一样淡定,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几分,只要主子心里有主意,她们就安心了。

又躺了一阵子,攸宁起来翻出账本,心里计算了下自己每个月的花销。

自打管了永寿宫小厨房以后,她用在吃食上的钱就变少了,不过最开始变少还是因为她肉眼可见得宠了,偶尔要点东西膳房的人都不收钱,现在则是他们得了新鲜东西,按着她的口味猜测她可能喜欢就送来了。

连富贵在外面走路气势都变了,攸宁之前还听到永寿宫一个三十来岁的粗使太监管他叫爷爷,管小安乐叫哥哥。

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攸宁还担心了下,别人身边的人她管不着,她身边的人她是不许她们欺负别的小宫女小太监的,适当管教范围之内可以,毕竟宫里环境就这样。

但不能太暴力了,像当初那个顾太监对小太监那种就很过分。

她郑重提了一次,也不算是警告,就是想告诉她们她的底线在哪儿,在那之后富贵在她面前就比较收敛了,前几天小安乐掉了颗门牙说话漏风,富贵专门说了声安乐是在换牙期。

攸宁顺口叮嘱了句让他别舔牙根,要不然门牙会长歪。宫里用太监也是看脸的,牙齿长坏了会影响颜值,进而影响了当差就不好了。

然后就看到小安乐感动得快哭了,旁边柳英和富贵赶紧把他给哄下去了。

看到这温情的一幕,攸宁感觉自己这个小团队其实还不错。

她看完了账本对桂英说:“先支五十两银子出来,正赶上我生辰,让你们也乐一乐,也是这两个月来我头回赏你们。”

上次给身边的人发赏钱,还是她刚成常在的时候,后面发生了一堆事儿,久没来得及,这次她打算出手大方些,按每个人的职责来分,当然职责越高的,在她这边做的事情也越多越要紧。

桂英和富贵,一个是宫女头儿,一个是太监头儿,一人给了十两。

柳英是她身边亲厚的,这些时日也成长起来了,而且她人缘好,和谁都能说得上话,打听来的消息也多,因此是八两;安乐算是旧人,来了这里也是在外面到处跑腿,还帮着看着小厨房的,便是八两。

后来的兰英和玉英差一等,但前者年纪大几岁,做的事情自然比玉英多,就分别是五两和三两;最后就是富贵新收的两个小徒弟,年纪都不大,攸宁斟酌着一人给了一两。

分配完毕,大家都高兴地捧着奖金,眼睛发亮,等着攸宁下达新命令。

攸宁还确实有事情要告诉他们。

为了搞清楚美食buff的限时三十天,指的是单独的buff存在时间,还是包括制作出来的美食有特殊效果的时间,以及亲手制作到底是她要全程参与,还是参与某个环节才能算数,什么可以称之为“美食”,她打算自己多做点东西试验。

可想而知,这是个大工程。

*

永寿宫正殿。

宫女走进来对惠嫔说了句什么,引来了她的微笑。

“也好,她既没放在心上,定是个脸皮厚的,厚些才好呢,活得长久。若是旁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得记挂在心里,那还活个什么劲儿?”

书房里,安嫔端坐在案前整理着书卷,对着敬嫔喋喋不休的抱怨充耳不闻。

等到她自觉无趣闭上了嘴,安嫔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淡声道:“既在我这里说了,到外面就闭嘴吧,旁人都没说什么,偏你话多。”

敬嫔放空了眼神,瞧着足足有十分的消沉。

她就是不明白,皇上选了她们进宫,又把她们一个个的送出去,最后留下她和安嫔,给了高位,却仍然这么不闻不问的,是什么道理。

到如今,就连这么一个奴婢都要爬在她们头上了。

但这话她也无处说去。

她早知道了,安嫔志不在此,她不关心皇上也不关心这宫里的一切,如果有的选,她恨不能立刻就走,走的远远地再也不回来。

安嫔面无波澜:“你再不喜欢瑚氏,又能把她如何?寻个隐秘地儿为难几句?还是能找上门去?指使奴才们给她难堪?人家听你的吗?”

宫里的奴才们个个都是人精,平时没人会为难受器重的嫔主,但她们不得宠也是摆在明面上的,连这皇上的面都见不着的嫔妃,哪个会听她们的话?更何况是去为难一个明摆着的宠妾?

敬嫔沉默着不再说话,受冷待的日子过了不是一天两天,可她仍然习惯不了,嫁给一个根本不愿意看她一眼的夫君,她连一个盼头也没了,有时候她羡慕安嫔的洒脱,有时候又羡慕

她眼前闪过那张年轻鲜嫩的面庞,她生得没有那么美,可就是叫人瞧着挪不开眼,也许皇上喜欢的正是那样的脸庞。

那又为什么选她进宫呢?

她咬着牙扭过头去,不愿叫人瞧见自己的表情。

承乾宫。

得知乌雅贵人派人出去给家人传话,贵妃面上没什么表情,她认真检查着要给小胤禛上身的里衣,确定了连一丝硌人的线头都没有,才叫人好生收起来。

“爱做什么都由她去吧,叫她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才是最要紧的。”

说完,她自去了内室陪伴小阿哥。

旁边宫女早已习惯了贵妃对乌雅贵人的纵容态度。

只是免不了心里一叹,乌雅贵人这胎不好,也不一定就是为着先前那些流言,主子何必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当初那些事情,分明就是旁人以讹传讹,只是主子平日里待人好的名声传出去了,大家都下意识觉得乌雅贵人才是忘恩负义的那个,所以说得过了些。

乌雅贵人要是落落大方些,明着过来问一声又能怎么样?她比谁都清楚,主子全然没有要把小阿哥夺过来的意思。是乌雅贵人自己心虚了,才不敢过来问话吧?

“主子,这事儿咱们就不管了?”

乌雅贵人身边的亲近宫女问道。

方才主家叫人来递了信儿,说太皇太后相中的人里面有乌雅家的格格,有意要赐婚给一个名不见经传府的瑚大人,打听过了才知道这瑚大人就是永寿宫那位瑚贵人的兄长。

一家子的破落户,原先家里穷得饭都吃不上的人家,想来这瑚大人也就是个靠着家里姐妹帮衬的,忒叫人瞧不起。

主家的老爷倒是打听得多了些,说那瑚大人没那么不堪,但出身确实落魄,加上如今瑚贵人虽得宠,可谁知道她能得宠几日?

要是以后她也悄没生息了,瑚家还不是和原来一样,白搭进去乌雅家的一个格格也太可惜了些。

乌雅贵人靠在榻上神色疲惫,她和那瑚氏天差地别,又不是没得宠过,因此对她没什么看法。

不过就论结亲而言,瑚家也确实不是合适人家。

她那被太皇太后相中了的妹子从小娇宠着长大,吃喝用度样样都是好的,若是嫁去了瑚家,说句难听的,瑚家能养得起她吗?

摆在明面上的事情,阿玛还要兴师动众让人来问她,问她知不知道瑚氏得宠的内情?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那么急赤白脸的把人往太皇太后跟前送?

乌雅贵人心中没由来的烦闷。

幸而玛法是皇上信重的大臣,曾经侍候过太皇太后的膳食,深得她老人家信任,这事儿解决起来也不难,报个病不再进来就是,太皇太后自不会强人所难。

且她听说从蒙古回来了一个寡居的宗室格格,嫁出去之前是很得太皇太后喜爱的,和蒙古来的那位贵人似乎也是旧识,这段日子要住在宫里,想来太皇太后也就无心关心这件事了。

至于瑚贵人那里

乌雅贵人摇了摇头,觉着自己真是思虑过度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内情,哪里是她这种没有根基的人能谈听得到的。

*

烈日当空,炙烤着地面上的一切,连颗树都少见的紫禁城连空气都是热烘烘的。

“奴才等给瑚贵人请安,贵人万福金安。”

柳英从内务府领人回来的时候,攸宁正在忙着翻看各种食谱。

经过之前的实践,她发现美食buff给的限制范围不小,只要是吃的东西就可以,只要她参与了美食制作中的任何一环,做出来的东西都有特殊效果,只是特殊效果会随着食物新鲜度下降而逐渐消失。

她当即做了决定,在这三十天里尽可能多做点耐存放的美食,比如自己炒出来的茶叶,做的果干,肉干,腌菜等等。

最好能一直能吃个大半年,不把这个神奇buff的羊毛薅到极致,誓不罢休。

因此,她还特地叫人从内务府请来两个擅长这方面的夫人帮忙,每日准时上下班,还发工钱的那种。

等她终于抬起头来,就看到了面前两名梳着妇人发式的女子,再往下看,是两张熟悉无比的脸庞,她一时间睁大双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阿福!阿寿!”

是她在乾清宫做官女子时的舍友!也是她刚穿来时第一批对她发散善意府的人。

攸宁自从住进围房,再到后来住进永寿宫,都没有再见过她们了,只能靠着柳英给她们送点吃的喝的用的玩的,顺便告诉管教她们的姑姑们她们有人罩着。

她没想到这么快她们居然又见面了!

这次是真正的熟人了。

旁边柳英捂着嘴巴笑,语气特别兴奋地说:“现在是完颜姑姑和齐佳姑姑啦!”

阿福瞪了自己妹子一眼,扭过头来时面色微红道:“都是太皇太后的恩典,为我和阿禄还有阿寿赐了婚,成婚还没几日呢。”

柳英紧跟着就道:“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我也才知道,想着今天给主子一个惊喜才没说的。”

攸宁有点好笑地点了她的额头,,忙又拉着两人坐下,问了她们夫家的情况,还有就是满月和双燕她们。

她成了贵人以后,早就找了人问过,到了年底宫里会放出去一批人,然后没等她使银子,管事的嬷嬷就把五个小姐妹的名字和当差的地方问了记下来。

倒是没想到这还没到年底,年龄最大的阿福她们居然就出宫嫁人了,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几人坐在里屋叙着旧,攸宁还叫人把新研究出来的美食都摆出来,一边说话一边吃着。

然后她就从阿福口中听到了堪称机密的最新消息,太皇太后要给攸宁兄长赐婚的事情暂时黄了。

那位姓氏为乌雅的格格据说旧疾复发,没有几个月是养不好身体了。

最重要的是,阿福出去以后从夫家那打听到,那位乌雅格格不是别人,正是承乾宫乌雅贵人的亲妹妹。

在乌雅格格‘患病’之前,乌雅家找人去给乌雅贵人问过这事儿。

说到这里,阿福有些不好意思道:“完颜家和乌雅家,素来是有些不对付的。”

完颜家就是她嫁的夫家姓氏。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打卡第二十八天

永寿宫正殿。

惠嫔看着攸宁遗憾道:“偏巧那姑娘身上不好, 倒浪费了太皇太后凑成的这一番好姻缘了。”

攸宁听着惠嫔把事情原委缓缓道来,她说的和阿福说出来的分明是一件事,但又是不同的说辞了。

紧跟着惠嫔安抚的话, 攸宁也只是微笑着点头, 反正她应该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任外面发生了什么, 也只能从惠嫔口中得知。

其实究竟是真病了,还是乌雅家瞧不起瑚家,都不要紧,攸宁短暂不高兴了一下就想得很明白了。

瑚家确实是落魄,好人家的女儿要嫁都得掂量一下, 何况是乌雅家这种可以说是内务府世家的豪门,这简直不能说是下嫁了, 完全就是扶贫。

乌雅贵人为妹妹考虑这些亦无可厚非。

所以她先前就和阿福说了,她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去找乌雅家麻烦, 没有必要,本来就高攀不上,要是再去闹一场那场面简直就更难看了。

阿福便也道,完颜家把消息传进来, 其实就是看中了她和攸宁以前关系不错,这会儿她步步高升,所以完颜家想来个锦上添花,旁的念想是一点没有的, 她要是有用得上的地方也尽管使唤。

阿寿也紧跟着说齐佳家里也是这个想法。

同是镶黄旗下的包衣,这两家哪个单拎出来都比瑚家好多了,虽然人家就是稍稍示好,不可能真的把鸡蛋都放在她这个篮子里, 但人家既然有意结交,还有阿福和阿寿在,攸宁自然不会拒绝,默认了两家的来往。

多认识些人总没坏处。

再者,攸宁自己觉得瑚大娶亲也没必要太高调,符合自家家境就行了,没必要非得高攀人家,强让出身豪门的乌雅格格嫁过去,也未必就是好事。

要是能让阿福阿寿借着夫家的人脉介绍个差不离的,双方看对眼,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行

在她思考的时候,惠嫔安抚完她,便说起了另一件事。

眼看着就是乞巧节,宫里盛行在这日供花果,食用巧果,向织女乞巧,无论是嫔妃还是宫女,在这一日都能小小热闹一下,也算是大家都喜欢的节日。

惠嫔叮嘱道:“大膳房早就开始做巧果了,皇上说了叫各宫多少也做些,凑个热闹。咱们宫里的巧果,便要托付给你了,你有什么要用的东西,只管拿着我的牌子去内务府。”

她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又带着点笑意提点她:“这些巧果也会送去皇上,太后和太皇太后那儿,到时候少不了你的赏赐。”

这是个在皇上面前露脸的好机会,瑚氏的手艺在各宫都小有名气,惠嫔自然而然就把事情交给了她。

攸宁没有拒绝的道理。

以她的位份,太皇太后和太后这种身份的人眼里压根儿都看不到她,能在这两位心里挂个名,全靠她折腾出来的那些甜点,可以说是厨艺现在完全就是她的特长,发挥所长的事情,她当然不能含糊了。

何况,她现在有美食buff在身,这件事之前,她还正愁着用什么理由把自己亲手做的东西送去呢。

就算如此,她回去也要花心思琢磨,让自己做的巧果能直接脱颖而出,才有可能让太皇太后她们多看两眼,吃不吃,还不一定

*

“玛嬷还是吃不下去吗?”

和安格格到慈宁宫正殿的时候,刚好看见宫女们带着膳食出来,她发现碗碟里面仍然是干干净净的,一猜就是玛嬷又苦夏了。

宫女抬头才发现面前的人正是前几日才入宫的和硕和安格格。

这位格格的出身说来也很是不凡,她的阿玛是皇上的叔父,已故的前裕亲王,亲哥哥是如今的庄亲王,额娘则是从科尔沁来的郡王之女,当初还是太皇太后亲自主婚,和安格格本人也是由太皇太后指婚给了自家子侄。

奈何不过两年那位郡主额驸便早逝,寡居的和安格格便也自科尔沁返回了京师,应太皇太后的话要在宫里小住些日子。

宫女迎着她担忧的眼神道:“老主子还是不大愿意吃这些,主子爷在里头陪着,叫奴才们另做些新鲜东西来。”

说着,就步履匆匆赶上了前面的宫女们。

和安格格听到皇上也在,便止了步,不欲进去打扰。

她年幼的时候也在慈宁宫住过些时日,和这位堂弟倒是见过面,关系不差,不过隔了几年再见,感觉又是不同,总感觉这个堂弟身上威势越发重了。

往回走的时候,她又碰到了也从科尔沁来的博尔济吉特格格,如今皇上的贵人,据说玛嬷给她拟了个封号为“宣”。

宣贵人很难得在慈宁宫见到和自己年龄差的不太多的女子,可巧这位和安格格还会说蒙语,因此很快就跟她混熟了。

“正找你呢,快来,我弄到了些好吃的东西,给你换换口味。”

宣贵人上来就拉住和安格格,有点怜悯地招呼着她。

和安格格跟着她走了,却不抱什么希望地道:“别白费心思了”

返京的第一日,和安格格就忽然水土不服起来,所有带着奶味儿的东西,甚至是羊肉烤肉之类的,她一吃就吐,只能被迫吃素,跟庙里的尼姑唯一的区别就是她还有头发。

作为半个过来人的宣贵人对此深表同情。

科尔沁简直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她一个本地人都不喜欢,更何况是自幼在紫禁城长大的金尊玉贵的和安格格,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她打小在科尔沁长大,本来没觉着科尔沁有什么不好的,吃喝玩乐样样都有,风沙是大了些,但她早习惯了。

直到她被族人送来千里之外的紫禁城,才发现过去十多年她过得完全就不是人能受得了的苦日子!

等她吃过宫里膳房各种美味佳肴后,再尝着家乡饮食就有想吐的冲动,再然后,一种名为奶油的东西瞬间俘获了她的胃口。

今天她就是来拯救和安格格的胃口的!

太皇太后苦夏,连膳房做出来的奶油蛋糕都不想吃,这些东西本来要原路送回,现在则被宣贵人给中途截胡了。

看着摆在面前一碟碟白色的泛着奶香味的甜点,再看看宣贵人期待的表情,和安格格终于皱着眉挖了一点送入口中,然后做好了呕吐的准备

然而,甜点上端的奶油郁丝滑,甜而不腻,奶香一点都不膻,这极为诱人的味道在口腔中久久回旋着,和安格格紧锁的眉头也逐渐展开,一勺,一勺,又一大勺

宣贵人眼瞧着她把桌上快一半的甜点吃完了,连忙张开双手护着剩下的一般提醒:“给我留一半!”

和安格格恋恋不舍地放下银勺,眼眶居然微微泛红。

说实话,额驸死的时候她没哭,额娘亲自求了太皇太后和皇上要接她回来的时候她没哭,终于回了京城回到熟悉的地方的时候她没哭,可这时候她居然为着点吃的就哭了。

回来这几天她都是浑浑噩噩的,总怕自己这是在做梦,直到今日吃着这些东西,尝到它们的美味,她才感觉i自己终于是醒过来了。

蒙古那边的人,断然做不出这么香甜的东西!

她在这里怔怔出神,想起过去那几年几乎完全是重复着的饮食,那些粗鲁无礼的科尔沁人,想起那些整日吹着面庞的粗粝风沙,那片美丽广袤却陌生得让她难以适应的土地,忽然觉着现在的生活可真是美好,她居然还能活着回来!

她想,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也不会再有从前那样的想法了,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一旁的宣贵人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她吃着点心道:“可惜了,太皇太后苦夏,连点心都不爱吃了。”

她语气淡淡,倒不是不关心太皇太后身体,而是太皇太后年纪渐大了,每年夏天都有这么一段时间,到如今也只有皇上每次都特别关心这事儿。

和安格格靠在躺椅上,满腹心事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让她有闲心关心起了别人。

她打量着宣贵人丰满了许多的身材,突然问:“方才皇上在屋里,正为玛嬷不想吃饭这事儿烦着,你怎么不进去瞧瞧?”

宣贵人满不在乎道:“他不喜欢我,喜欢瑚贵人那种美人,我干什么凑上去?”

“瑚贵人?”

“对啊!”提起瑚贵人,宣贵人忽然热情了许多:“她不光人长得美,脾气也好,还多才多艺,这种点心就是她第一个做出来的!”

和安格格看她的样子就懂了,这又是一个不得宠也不稀罕得宠的蒙古嫔妃。

也不知道以皇上的性子,得知宫里有人根本不稀罕他时,会是什么反应?

想着,旁边宣贵人忽然又惊呼一声。

“我想到了!”

和安格格还没来得及问,听宣贵人对她道了声谢,然后急匆匆出了门往正殿的方向去了。

她一脸茫然,宣贵人不是不在乎宠爱么?怎么这会儿又冲着正殿的方向去了?

而此时去正殿的宣贵人,想到的是她终于有机会讨好瑚贵人从她那儿要甜点方子了!

瑚贵人的兄长被乌雅家的格格给嫌弃了,这本来是皇上过问过的,但是这事儿都出了好几天了皇上都没动作,八成是事情太多,就把这桩事忘在脑后去了。

等他再想起来,估计乌雅家那小格格早就养了一段时间病了,要追究都不好追究了。

而她近水楼台先得月,只消在皇上面前提一嘴瑚贵人,他肯定就能想起来,然后一查一个准,再去给瑚贵人出气。

而她,不就有机会去给瑚贵人邀功了吗?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打卡第二十九天

慈宁宫。

皇上亲自侍奉太皇太后进了些汤水, 才被赶了出来到了暖阁,一进门才露出满身疲色,眼下也是青黑一片。

太皇太后苦夏这事儿, 连她自己嘴上都说着不要紧, 他却不敢不放在心上。

虽说往年都是这么熬过来了,可万一呢?

大病从来都是小病上引出来的, 天意也最会戏弄人。

当年的额娘便是如此,自己好不容易抽了空去看望她的时候,她都是靠在榻上对他露出美丽而苍白的笑容,哄着他说没什么,过几日就好了。

他于是就信了。

等到再一次去到景仁宫要看望她的时候, 她已经双眼紧闭躺在了人群的最前面,整个儿天地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他靠在迎枕上, 闭目养了一阵子才睁眼。

旁边梁九功适时奉上一盏清茶:“主子爷,外头膳食已备好了。”

皇上眉目间满是倦怠, 轻点了下头。

这让梁九功心中一松,这位主子平日里是很克制的,什么时间干什么事儿,胡闹的时候几乎没有, 可是一闹起来就可着劲儿作践自己,旁人劝了他也不会听,也只有太皇太后说话管点用,然后再等着他自个儿清醒过来。

这会儿明摆着不想吃东西, 却还是叫了膳,总该是缓过神来了。

用过膳,皇上又闭着眼睡过去了。

梁九功轻手轻脚退到外间,虽然也有点犯困, 却没敢睡,只挪步到了屋里那座冰鉴旁,借着冒上来的丝丝寒气醒神。

小半刻钟后,梁九功看到明瓦的窗户外面,有个小太监来回走着,以为是什么要紧事,便放轻了脚步出去了。

听完他就想兜头给这小子一下,想着这几日皇上觉轻才忍了下来,只低声斥道:“是你主子吗就乐颠颠给人传话?这种不要紧的事儿也敢来打扰主子爷?滚出去。”

说完梁九功看着那太监缩手缩脚没发出一点声音走了,自己才又走到门边探听着里面有动静没有。

才进门,里屋皇上就喊了他名字。

“外面有事?”

梁九功进了屋,看见的就是一个满脸写着精神的皇上,仿佛一个时辰之前所见的事情全都是梦一样。

他不由得感慨瑚贵人府的好福气,把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无非就是宣贵人过来想见皇上,被人拦住以后,就说她也为太皇太后担忧,想着瑚贵人手艺好,要不叫她来试一试。

皇上听了只应了一声没说话,显然是没放在心上。

瑚贵人的手艺也全都在那点巧思上,尝个鲜是可以,可连大膳房那么多师傅都没做到的事情,她又能有什么法子。

放在先前,皇上肯定觉着这是来捣乱的,不说迁怒,心里也厌烦。

如今的话,应当是不会了。

果然,皇上只淡声道:“她有心了。”

紧接着就问起了瑚贵人:“瑚贵人近日来还好?”

梁九功忙如实禀报:“是,贵人昨儿还送了好些茶来,说是自己炒制的,清凉消暑,请皇上尝个鲜。”

其实送过来也有好几日了,不过那时候主子爷还发脾气,他也就没有往上报。

皇上眉目舒缓了些许:“她倒是有心,今儿就泡这个吧。”

想起瑚氏,他不自觉动了下手指,就想起那时候抚摸着的温凉又细腻的皮肤。

看着她就觉得心里的燥气去了七七八八,大约是她那人太简单纯粹了,让人不自觉就平静下来。

“要指给瑚贵人兄长的人定下了?何时成婚?”

到时候也该赏点东西给瑚家,提前跟瑚氏说一声才好。

皇上闲闲翻看着内务府呈上来的折子,想到这里突然问了一声。

下首侍立的官吏神色错愕:“奴才并未得此消息。”

皇上又看向一边的梁九功,从他嘴里得知了乌雅家小格格旧疾复发的消息。

他“哦”了一声,想着以前没听说这回事儿,于是很快就明白过来,乌雅家送格格来是冲着他来的,既没遂了他家的愿,给出来的饵还是要收回去的。

“既然她旧疾复发,就送回去让乌雅家好好给她补身子吧,划了她的名字,日后选秀也不必再选看她了。”

皇上像是随口似地这么一说,语气听了让人真的以为是施恩。

底下的小官听完冷汗直流,险些被吓跪,战战兢兢应了,心道这位格格这是怎么触怒了龙颜,竟得了这么一个处置。

别看内务府的人都是包衣奴才,就以为家里的女儿进宫也是当奴才去的,但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儿,那些天资差的才被选去当伺候人的宫女呢,像主子爷信重的人家,譬如如今的惠嫔,荣嫔,宜嫔还有乌雅贵人这些,人家虽是内务府选进去的,可却没做过宫女子,人家是实打实进去侍奉主子爷的正经娘娘。

按理,这乌雅格格天资好,出身好,还是乌雅贵人的亲妹子,最差也就是被赐婚给朝里的青年才俊,皇家赐婚,再体面不过了!

若是正常生病了,那也该是求了这一回免选,记了名下回继续选赐婚,这才是主子给了乌雅家体面。

就跟汉人们讲究的那什么夺情是一个理儿,下一回让你继续参选那是主子看重你,不看重才会直接叫除了名。

这乌雅家的格格是干了什么,惹了主子爷这么嫌恶?以后干脆都不想见她了?

“算算乌雅贵人的身子也有六个多月了吧?”

一道声音让有些呆愣的梁九功回过神来,他当即应了是。

只听皇上道:“告诉贵妃,这程子天气热,乌雅氏这胎一直不好,就先别出门了,好好养身体,身边的奴才要是伺候不好,早些换了好的来。”

梁九功躬身,恰好掩饰住了面上那一丝惊讶。

他当即出去找了个倒霉鬼替他去传话,然后在敬事房的人端着牌子出来的时候,凑上去踮脚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今日伴驾的是瑚贵人。

承乾宫,贵妃听了来人的话应了声是,然后叫人去把前些日子传话的太监调到了别处当差。

乌雅家的事情在宫里没传开,不过她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倒让她有了些感想。

乌雅家不蠢,要是蠢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只是他们和自己一样,高位上坐久了,就忘了自己是谁了,以为自己在主子眼里有多要紧?

所以,才要时刻敲打着,让人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贵妃如此想着,她不知道乌雅家得了消息后不后悔,不过她是不后悔的。

相比那些家里更想要的虚的东西,她还是更愿意为自己看重的所争一次,就算皇上不肯给,她也要伸手要一回才行。

而现在,她如愿以偿了,想起那个小小的柔软的婴孩,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都要幸福得融化了。

“人被贵妃调走了?”

乌雅贵人听了这话,面上就露出了一丝情绪,紧接着就觉得腹中隐隐不适。

看着宫女不赞同的目光,她冲她笑笑:“好好好,我不想这些了,孩子最要紧!”

她心里却叹着气,怨自己怎么就这么多心,想控制也都控制不了。

攸宁得知自己要伴驾的消息,想了下,还是让人又装了两罐子新煮好的酸梅汤,然后放在小冰箱里拿冰镇着一并带走。

——是的,冰箱,这个时候的冰箱虽然不如后世的可以通电,但是放了冰能够保存鲜果的箱子,叫冰箱也没毛病。

走去乾清宫的路途并不远,可两侧都是高耸的朱墙,灼热的阳光洒在地面上,立时就被这四方小小的天地给禁锢起来,于是这里也成了蒸笼一般。

虽然旁边有人打着伞遮阳,可没什么用处,系统出品的工具能够维持温度,却遮不住天上那轮太阳。

进了乾清宫暖阁的一瞬间,扑面而来一阵凉气,周围温度骤降,攸宁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宫女看她满脸的汗,便请她现在外间稍等,重新给她去取梳洗的物件,旁边兰英则取出备穿的衣物要给她换上。

攸宁看她也晒得满脸通红,挥手让她歇歇,自己低头开始解衣服上的盘扣。

忽然,她的手被人给按住了。

“先别脱衣裳,一热一冷的,容易着凉。”

皇上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扭过头来,两颊很显然是晒出来的红晕,衬得肤色愈发的清透,还摸到她手里的湿热,愣了一下后,干脆牵着她慢慢往里屋走去。

“里面放的冰少,没外面这么冷,进来换吧。”

攸宁心道果然不愧是养生专家,走着又想到今天她没化妆,不禁感叹自己的未卜先知。

兰英缩着脑袋把衣裳送进来,又把那冰箱吃力地搬进来,一溜烟地跑掉了。

攸宁则拿着衣服去屏风后面换,不经意抬眼,发现皇上就坐在对面看着她。

虽说两个人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现在这情况,也真是让人怪尴尬的。

她只能又缩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三下五除二把身上衣服扒了赶紧换新的。

那一架屏风高高大大,上面是一幅写意山水画,只见远山如影,云腾雾绕,墨色稍淡,笔触也是疏落的,却并不显寂寥,别有一种平和文雅的气质,旁侧则是皇上自己题的字。

他一向喜欢自己这一副作品,平日里瞧着便拿眼睛细细描摹,只为了重温作画那时的心境。

此时眼睛不由自主盯着的却不是画作,而是屏风底下空缺那一部分,但从她的脚步变幻,便可以得知她此时的慌乱。

他又有了想要逗弄她的心思。

眼瞧着方才那宫女搬进来的冰箱,便站起身来往屏风近处走去,伸手去揭盖子,同时问她:“你这是又做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听到这脚步声,攸宁手上动作又快了几分,好险把轻薄的长袍给披上了,才敢边探出头边说:“是新煮的酸梅汤。”

话音刚落,她就发现皇上看着里面的东西发愣。

她瞬间诧异了,皇上居然也会发愣?

几下扣好了扣子,她往前走去伸着头,想知道他在看什么,该不会是冰箱里进了什么虫子?

冰箱里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

只有几大块融化了所以表面有些光滑的冰块,冒着微微的寒气,还有白瓷罐子里面装的红褐色汤汁,光润如玉的瓷色,衬得罐中的酸梅汤色泽更加浓郁,如宝石一般清亮。

皇上眼睛却只盯着冰箱里半化了的冰块,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感受,他抬眼看了看瑚氏,见她有些疑惑,却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

对于富有天下的他来说,这点冰不是什么稀罕物,纵然他自己不爱铺张,乾清宫的用度也一度缩减了许多,可是这点子冰对他而言,依旧不算什么。

他也记得一个贵人一日最多能用多少冰。

眼前这些冰块的分量并不多,可于她而言也并不少,她居然就这么全都带过来了?

第30章 第三十章 打卡第三十天

攸宁自制的酸梅汤, 说起来其实比宫里那些秘方简单多了,不管是味道上,还是消暑效果, 也都比宫里原有的略逊一筹, 不过有了美食buff加成,以上那些也都不算是事儿了。

一碗冒着冷气的酸梅汤先放在了攸宁的面前。

她看着站在那儿一手执勺一手执瓷碗的皇上, 眨了两下眼睛才发现她没看错。

后者扭过头来看她,示意她先喝,又很平常地道:“日头越发毒辣了,我叫人给你做一套肩辇,下回再来的时候就坐那个吧。”

攸宁正捧着瓷碗发愣, 脑袋里想不明白皇上怎么突然平易近人了,听到这句话后, 她更迷茫了。

她还记得几个月前头一次蹭饭的时候,她全程是在旁边侍奉着的, 能看不能吃,可怜得要命!

后面她才有了一只手都能数得清的坐下来的资格,可是现在,皇上居然主动给她盛汤还让她先喝?

还因为怕她走这么短短的几步路被晒到, 所以要赏她嫔位才有资格坐的肩辇坐?

皇上莫不是也被人给穿了吧!?

攸宁这几个月跟皇上相处,要说多了解他是不可能的,不过她一开始被他比较温和的脾气骗到了,后来经过马常在那些事情, 才深刻意识到就算他脾气再好,也不能惹。

简单来说,就是皇上和普通人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维度的生物,她们在他面前跟蚂蚁没太大区别, 属于一个手指头都能摁死——不对,是他扔个石头不小心落到她们身上,就能砸死她们的存在。

他始终是个皇帝,至高无上,这个世界里几乎是人人都爱他,都敬着他,捧着他,毫不夸张地说,土著能被他看一眼就激动到想要跪下来叩谢天恩。

攸宁一开始还抱着假装爱上他,让他为她的爱动容然后借此得宠这种想法,但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她只想嘲笑自己之前的天真幼稚。

究竟是什么让她居然敢认为皇帝会缺爱?

封建社会那套三纲五常的想法都发展了上千年,期间都不知道洗脑了多少人了,她又不是没上过学不知道这些,可穿过来之后她居然差点就忘了三纲五常的第一条,君为臣纲。

哪怕这套说法不能洗脑所有人,但至少她在这里所见到的所有人,都十分坚定,且无脑地觉得皇上就是天。

人人都爱他。

假如这就是万人迷的定义的话,那她现在觉得皇上就是这个国度里主角光环最闪亮的杰克苏,万人迷。

他连真的爱都习以为常了,怎么可能会对伪装出来的爱有什么反应。

就算真有这么一天,那也是他自己愿意,除了老天大概也没人能强迫他做什么。

想明白这个之后,攸宁就再也没幻想过自己要在这里大展拳脚,大搞发明什么的,贵人和官女子的生活本质上还是一样的,仍旧是朝不保夕,与其想着没结果的事情,不如干脆点洗洗睡了。

她专注当下享受着这份不知何时会结束的宠爱,为自己尽可能多的积攒一份失宠后继续享受日子的资本。

至于皇上那些让人受宠若惊的宠爱细节,譬如给她选宫殿,给她扯虎皮吓唬人之类的,大概率也是流程式的‘宠妾’待遇,不缺爱的人,总是很乐意对别人分享爱意。

攸宁垂眼喝着酸梅汤,清凉的汤汁顺着喉咙化作一条细线落下,仿佛一阵清风穿过整个身体,让她格外清醒。

皇上这种主动关心细节的行为,看着倒很像是游戏里npc的好感度到达一定数值后,向玩家解锁了一段新剧情,还送了个新道具。

攸宁想着,忽然觉得皇上的举动好像也并不难理解,好感度提升,对于对方的关心自然就能落到从前不在意的细微之处。

从永寿宫到乾清宫距离并不远,但是大热天还要自己走路,终究没有肩辇那么方便快速。

以后她出门也就有了新选择了,虽然她更喜欢步行锻炼身体,但没得选择和不选择还是有区别的。

想着她扬起笑容,真心实意地对他道了谢。

虽然真的装不出有多深爱他,但是这种关心她的好意,她的感谢也是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的。

皇上慢悠悠喝着酸甜可口的汤,看着她只顾着笑不由叹了一声,觉着这是个心里真的没有一点成算的。

殊不知人最为贪心,今日她肯拿那么多冰给他送一份酸梅汤过来,明日她若是拿少了呢,这份好就有了落差,不光不值什么,反倒引人生怨。

她自己手里能有多少东西,又能送多久呢,真是不知道掂量一下。

尽管这样,皇上依然能够感受到心里那点隐秘的欢喜。

正是因为世人总爱衡量利弊,才显得真心更为可贵,更让人想要好好珍藏。

两人靠在一起腻歪了一阵子,皇上松松抱着她摸着她温凉细腻的肌肤,心里很喜欢,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却难得没有几分旖旎想法,只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受。

外面,梁九功听完太监禀报,几乎是立刻冒了满头的汗,他颤着手叩响了门框,立在窗户前声音不敢太高也不敢太低地喊道:“主子爷,慈宁宫来人了。”

这个时间,梁九功又是这个反应,皇上几乎立刻明白送来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他立刻起身要往外冲,走到半路想起什么,脚步不停,只回头看了眼也跟着站起来,面露担忧的瑚氏,扬声既是对着她,也是对着梁九功吩咐道:“咱们去慈宁宫,再找个稳妥人把你瑚主子先送回永寿宫去。”

等到攸宁穿好衣服,追出门口的时候,只能看到他匆匆离开的背影了。

刚踏进永寿宫的大门,攸宁就被惠嫔请到了正殿去。

这倒是不奇怪,正常来说中午去伴驾的嫔妃,晚上都会顺理成章留下来,中间被送回来的,不是惹怒了皇上,就是皇上后半天都有事儿。

惠嫔这次叫她,完全是因为宫里太监跑回来,说瞧见有人从慈宁宫方向跑出来,去了乾清宫的方向,瞧着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攸宁一听她既然已经发觉了,知道原委也就是时间问题,她现在说了也没什么,于是诚实道:“皇上只说了要去慈宁宫,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惠嫔其实也就是想从瑚贵人这里确认下,听完就让她走了。

心里,她是替皇上担心,同时也觉得这瑚氏运道有点不好,正伴驾呢突然发生这么大事儿,太皇太后挺过去还好,若是没有

恐怕皇上日后瞧见瑚氏,就会想起今日的事情来,久而久之,就不愿意再见她了。

惠嫔没有再继续想,转身去了小佛堂为太皇太后祈福。

这宫里没隔几年就薨了两个皇后,要是太皇太后再薨了,也不知皇上能不能受得了。

攸宁回了东侧殿,自然也被担心她的桂英和柳英围起来,于是又解释了一番,紧接着换了身室内穿的轻薄纱袍,靠在躺椅上捧着本小册子看起来。

嗯,手动翻译好的简体字版本西游记,费了她好些日子,最后做出来拢共有十来页。

*

慈宁宫。

皇上把太皇太后的脉案匆匆略过一遍,示意太医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而是直言问太皇太后究竟如何才能清醒过来,愿意吃东西。

几个太医你看我我看你一眼,太皇太后就是苦夏,所以才食欲不振,紧跟着就是身子乏力,夜间更睡不好。这回近乎昏迷,也有一定原因是她这段时间休息得太差了。

要让太皇太后暂时清醒过来倒是不难,可是根本问题没解决,要是还是吃不进去东西,醒了过不了多久还是会昏过去的。

寻常人如此倒是没什么,身体自有本能,到了要紧时强行吃些东西就能缓过来,有了胃口,慢慢的也就恢复正常了。

偏偏太皇太后年纪大了,食欲本就不好,味觉衰退,牙齿也活动了,平时能吃的东西就少之又少,更何况是这会儿呢?

太医没敢把话说得太明白了,但意思仍然是那个意思。

如今的情况,就是先等着看看太皇太后自己能不能醒,再就是尽力给她喝点粥汤一类的东西,没准能喝进去呢。

若是还不行,也就是最坏的境况了,寻常人几天不吃东西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早已年迈的老人。

皇上脸色愈发的难看,沉默片刻后扔下一堆太医在外面继续想法子,自己则进去,替代了宣贵人的位置,端过她手里那碗汤,小心往太皇太后嘴边送去,嘴里一声声唤着“玛嬷”。

可床榻上躺着的人仍然没有反应,汤汁顺着她的嘴角缓缓留下。

旁边宣贵人早已被眼前这一幕,甚至是皇上方才说话时颤抖着的声音下的心惊担颤。

但手上仍然本能地拿着帕子,小心翼翼为太皇太后擦拭着。

皇上手一顿,紧跟着又往太皇太后嘴里送了一勺。

宣贵人低着头去擦拭。

如此循环往复几次,她甚至看到了皇上下巴上滑落下来的一滴又一滴水痕。

室内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是一片静寂,甚至没有一丝呼吸声。

皇上看着仍然没有一丝醒来迹象的太皇太后,颓然放下手中的碗,叫人把太医给叫进来。

如今的情况,玛嬷早先就叮嘱过他很多次,她不想就那么没知没觉的离开,至少在离开这里去往长生天之前,让她睁着眼睛看看自己的家人。

太医见这情况也明白了大半,忙上前施针。

皇上立刻挪开自己的目光,看向一边的宣贵人和和安格格,声音发哑:“玛嬷先前,可曾说过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后两者也都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垂下目光,不敢看他发红的眼眶,艰难开口说了几样东西。

这些日子太皇太后不是没有想吃的东西,只是想吃是一方面,吃不吃得下又是另一方面。

随侍在太皇太后身边的二人,自然再清楚不过。

皇上无力再说话,摆了下手,示意她们现在去找。

宣贵人和和安格格两人对视一眼,一人叫人去膳房要各类奶油点心,一人则匆忙去茶房取太皇太后想喝的各类茶汤。

这些东西太皇太后虽都吃不下,可底下的人都是整日备着新鲜的,就怕太皇太后什么时候忽然想吃了,因此不敢有半分的松懈,这个时候正能派的上用处。

和安格格正忙着叫人把这里的所有汤都盛一份出来,忽然听到有人训斥:“这哪儿来的玩意儿,还不快丢出去,什么东西也敢这时候往上送?”

闻言看去,倒是一个颇为熟悉的简单纸包。

和安格格一下就想起来了,这是今天永寿宫的瑚贵人送过来的,说是什么酸梅粉,拿水一冲就能喝,是个新鲜玩意儿。

她也沾了太皇太后的光得了一些,刚送来就喝过了,味道很不错,清香酸甜,纯正爽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用膳的时候还真的多吃了点,很是开胃,没比宫里的那些方子差多少。

想着,和安格格就心中一动。

太皇太后对瑚贵人做出来的那些奶油喜欢到了极点,没准同一个人做出来的酸梅汤也正和她老人家的胃口呢?

她现在也是没了法子了,索性把有可能让太皇太后喜欢的都拿过去试一试,万一太皇太后喜欢呢?

“那种也冲一份拿来,我一并送去给太皇太后尝尝。”

和安格格指着那包红褐色的粉末,不抱什么希望的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