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打卡第二十三天
永寿宫后殿。
兆佳常在做了一晚的恶梦, 现在越看女儿的“福相”越有些心惊肉跳的。
加上昨日额娘说的话确实说进了她的心里,再一想,自己可不就是生了三格格以后发胖的, 加上后面补身子饮食不忌, 整个人也愈发的不能入眼了。
从那之后皇上就没有再召过她。
兆佳常在心里阵阵苦涩,本着不能让女儿受自己受过的苦的心思, 她开始一反常态,劝说要三格格好好吃饭。
尽管她自己也觉得面前这些饭菜过于寡淡了,连个油星子都难瞧见。
三格格满脸委屈地看着自己额娘,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额娘,我不想吃菜叶子, 我想吃萨其马”
兆佳常在苦着脸哄着她:“三格格乖,先吃饭好不好, 宫里现在没有萨其马了,过些日子才会有呢。”
不料三格格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噘着嘴扭身,她这两天也知道苦恼对额娘不管用了,于是就用不理人来对付额娘。
以前这时候额娘肯定会来哄她的!
兆佳常在确实也着急了,可是想来想去, 愣是没有想到有什么对三格格有用的招式。
以前她都是拿三格格爱吃的甜食来吊着她的,现在这些东西都不能吃了,她居然一点没有办法了。
再想想以前惠嫔一冷脸就让大阿哥不敢说什么,那时候她心里笑话惠嫔迟早把孩子养的不亲近了, 现在大阿哥反倒比以前亲近惠嫔,可是她拿三格格却没办法了。
再一想,现在三格格都快六岁了,十二三就要开始相看驸马, 留给她教导三格格的时间也就是五六年。
她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宠着三格格了,要教导她讲道理。
兆佳常在让人把三格格强行抱过来,摸着她的小脸正色道:“三格格,听话,听额娘告诉你。”
她先是告诉三格格是自己不对,以前太娇纵她了,算是给女儿赔礼,而后开始说起长得太胖的坏处来。
三格格起先叫她给镇住了,乖乖坐着听话,后面眼眶渐渐红了,里面蓄满了泪水。
她是听不懂额娘说的这一桶乱七八糟的道理,却能听得懂额娘说她长得胖,能听懂别人因为她胖就不喜欢甚至讨厌她了。
于是这些日子来吃不到喜欢吃的东西也有了解释,是她长得丑,连阿玛都不喜欢她了,不给她吃喜欢的东西了
看着面前继续抽抽噎噎的三格格,和一边满脸写着无措的兆佳常在,新换来照顾三格格的两个嬷嬷对视一眼,一个上前开始劝两位主子,另一个悄悄退下去搬救兵去了。
此时,攸宁正在和惠嫔报告她给三格格拟出来的膳食单子。
虽说现在惠嫔是把三格格减肥的事情全托给了她,但涉及到皇上下令三格格不许吃的食物,还是得来找惠嫔商量。
在攸宁看来,三格格最大的毛病无非是糖和油吃得太多,饭量不算大,只要把那些高糖高油的东西排除在外就可以了,譬如炒菜炖菜的时候少放油,譬如把肥肉统一换成瘦肉等等
三格格现在不吃饭,也未必是少了糖油之后的饭菜难吃,而是突然之间把她爱吃的东西全都撤掉了,心里上接受不来,加上知道兆佳常在偏爱她,舍不得她哭闹,所以开始由着性子闹了。
这会儿既然已经吓住了兆佳常在,把人弄到了自己这边的阵营,三格格知道没人会由着她胡闹以后,再吃饭就不会像先前那么困难了。
她心里就有好些主意,打算做些瞧着好看有意思的东西来吸引三格格的注意力。
惠嫔听了点头,正要说话,外面就有三格格身边的嬷嬷来报消息了。
送去后殿的饭食依然没怎么被动过。
兆佳常在虽然让三格格意识到了她不会再纵容她,但造成的后果也挺严重的。
被伤了心的三格格现在谁也不肯理了,她抱着饿得“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任人把饭菜送到自己面前也不肯动一筷子。
当着孩子的面惠嫔不好动怒,可她心里却是积攒了怒火的。
前两日兆佳氏就是在这儿给人添乱,这两日好容易把她给解决了可,三格格眼瞧着也要适应了,又被兆佳氏给招惹得一口饭也不肯吃!
过些日子皇上问起三格格,可叫她怎么说?
眼瞧着三格格正是气性最大的时候,攸宁也知道这不是劝她吃饭的好时候,要是这会儿再劝,也只能加深三格格对她们的抵触。
几人只好从后殿出来。
一路上惠嫔都没给兆佳常在好脸色看,以前给三格格说她坏话的旧恨和今日的新仇一起算,当着众人的面下了兆佳氏的面子,叫她这几个月都安安生生待在屋里,不许私自去见三格格,以免又弄出什么乱子来。
兆佳常在虽对惠嫔有所微词,私下也没少说惠嫔坏话,可那也是仗着惠嫔听不见,而且看在三格格面子上对她总有宽待。
但实际上她对着惠嫔是没什么底气的,除了讷讷应声之外,再不敢为自己求情。
兆佳氏垂头丧气地走了,她可以当甩手掌柜一走了之,攸宁和惠嫔却不能够,只能继续等着三格格那边的消息。
惠嫔疲惫地揉着眉心,忧愁道:“三格格昨儿还是哄着好歹吃了几口,可瞧着就没吃饱,今儿又是这样,恐怕也是饿坏了,可偏偏就是不肯吃,你可有什么法子?”
攸宁把自己原本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是打算做些好看味道又不错的饭团,饭团里面包好炒熟的菜品,一个也就拇指肚儿那么大,吃起来不费力,味道也不差。
主要是可以做成熊猫或者兔子之类的小动物,让三格格看着就有兴趣。玩着玩着,没准就送进嘴里了。
可现在这么一闹,三格格还哪有心思玩儿?
惠嫔想到这里也是心烦,片刻后泄气道:“先让嬷嬷们哄着三格格吧,你叫膳房的人多做些花样,晚上的时候呈上去,好歹瞧着比膳房原先的菜新鲜,没准那时候她肯吃了呢。”
攸宁点着头,忽然间一道灵光划过脑海,她想到了一个不算高明,但确实能拿捏住小孩子心理的法子。
*
永寿宫也是有自己的小厨房的,不过惠嫔素日对膳食不算挑剔,因此这小厨房平时也就是帮着炖煮一些奶茶之类的东西,很是失意。
今儿他们却得了惠嫔的话,从大膳房要来了不少食材,然后在攸宁的带领下开始制作饭团。
对于多少年都不得主子重用的太监们来说,可谓是喜从天降,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势必要让主子瞧见他们的好。
精心制作的小兔子,小猫,小狗,食铁兽之类的玩意儿,被盛在一个个白瓷碟子里,放进了膳盒,承载着小厨房所有人的希望,要被送进后殿三格格的住处。
正是晚膳时候,小宫女尽量让自己避着人走,看起来鬼鬼祟祟地,溜达到了后殿,然后她蹲在墙根儿上,轻轻叩响了一扇窗。
里面,三格格依然抱着被子靠在榻上,对着身边炕桌上摆好了的饭菜置之不理。
旁边伺候的宫女和嬷嬷们都快哭出来了,这位小祖宗要是再不用膳,过会儿饿晕了就轮到她们倒霉了!
这会儿,她们反倒有些怀念被变相禁足了的兆佳常在,起码她在的时候,上头还有个顶锅的人。
新来的嬷嬷想着自己上一任最后被拖出去打了个半死的结局,在逐渐缓和变暖的天气里,生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格格,您”
正要再借着兆佳常在和惠嫔娘娘的话去哄三格格的众人,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敲窗的声音。
小宫女腕上挂着膳盒,虽然不明白惠嫔娘娘和瑚贵人为什么交代她要偷偷溜进来,但也只好按照主子的话,硬生生从窗户外面爬了进来。
进了屋以后,她狠掐了自己一把,带着哭腔跟三格格说,这是惠嫔娘娘和瑚贵人知道她吃不下饭,偷偷叫人做了好吃的给送来,都是瑚贵人亲手做的,里面还有一枚三格格想吃了好久的萨其马。
精心制作的可爱动物饭团,和膳房送来的寡淡饭菜形成了鲜明对比,哪怕三格格倔强地不肯伸手去拿,心里也是想吃的。
旁边嬷嬷敏锐察觉了这点,直接叫人把饭食都摆在了桌子上,然后劝着三格格吃。
三格格嘴里塞了大半个萨其马,眼泪又啪嗒掉了下来,倒不是因为萨其马的味道不如以前的香甜,可具体原因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一边大口吃着一边想,额娘说得那些才不是真的,惠娘娘和瑚娘娘肯定还喜欢她,才偷偷叫人送来这么多好玩又有趣的小点心。
要是不喜欢她了,干嘛还要送给她好吃的呢?
等在正殿的攸宁和惠嫔得了消息,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这位小祖宗可总算是被哄好了。
*
走好了第一步,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些了,无非是按照三格格的饮食喜好,给她配置健康食谱。
此外,三格格喜欢吃甜食的爱好,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改的,强迫她一点都不吃未免有些过分了,但可以做一些没那么甜腻的点心,控制好吃的次数就足够了。
惠嫔见她心里有了成算,干脆把永寿宫的小厨房给她管了,反正现在这个小厨房主要是给三格格用的。
另外就是兆佳常在那边,她要是说想去看看三格格或者送什么东西,也都归攸宁去处理。
一时之间,永寿宫除了惠嫔这个正主,管了小厨房的攸宁在其他人中间,倒隐隐高出来那么一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她这么一横空出世,身边人的态度变得也很快。
这日柳英从小厨房回来,有些愤懑道:“主子,那几位可真是够能折腾的!”
攸宁微笑说:“横竖有册子每日记着呢,口分内的就给她们,多了的一分没有。”
永寿宫小厨房伺候三格格之后,大概其他人也觉得新鲜,叫厨房给她们做了些饭团,后面干脆也让人把一部分的口分留在厨房,方便叫膳。
事情从这儿开始变味了,因为永寿宫有惠嫔坐镇,内务府也上赶着巴结,每月给的东西不光没克扣,还有多余的,惠嫔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就放在厨房说可以贴补大家。
可是口分外多给的东西怎么也是有限的,东边要一份西边要一份的,哪里够用?
也亏攸宁一开始就请示了惠嫔,把厨房的架子给搭了起来,进进出出都有详细记录,谁要查问都有证据,才没闹出乱子来。
其实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攸宁不是特别不讲情理的人,但凡肯上门来好好说话,要的东西不过分的,攸宁也愿意给,毕竟惠嫔也说是可以贴补的。
但是一声不吭就直接伸手要,一要就是一大堆的,那不好意思,没有。
这样过了几日,攸宁和她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冷了下来。
她自是能想明白她们为什么变化这么快的。
起先她搬进来的时候,的确算是得宠,然而对于这里的嫔妃而言,宠爱更像是可望不可即的玩意儿,她们日复一日依附在惠嫔的永寿宫,也早就没了想法,更知道这是羡慕不来的。
就像是一块再美味的蛋糕,自己吃不上,看别人吃上了也没办法,吃就吃呗,顶多是羡慕。
现在在她们眼里,攸宁是在跟她们抢惠嫔这块蛋糕了,她多吃一点,她们就少吃一点。
柳英问她怎么办的时候,攸宁发现自己出奇的冷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以静制动。
她们再怎么对她有意见,背地里说话,对她来说都没影响,除非有人跳到她跟前来骂她。
至于背地里给她使绊子?
攸宁十分清楚自己在这里的事业只有一个人——皇帝。
要是她们有给她使绊子的能力,也许就根本不屑看她了。
给宠妃说一句坏话就能把她打倒的剧情,也只能出现在宫斗文里。
现实中,攸宁虽不能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宠妃,但至少和她们相比,还是自己和皇上更熟一些。
要是皇上因为别人一句话就讨厌她,那只能证明要么她做人很失败,要么他做人很失败。
*
三格格事情皇上那边是会过问的,因此,惠嫔便主动把这事儿说给了皇上,用的由头就是三格格喜欢攸宁的那些巧思,所以借了她一用。
皇上一看三格格每日吃得好睡得香,体型虽然没有太大改变,但是太医那边反馈是不错的,自然就应允了。
惠嫔这时候再提出要给三格格定食谱,皇上看了两眼觉得不错,也没再说什么。
到这里事情解决完了,惠嫔才说起先前发生的一些变故,权当讲个笑话听了。
皇上听着,倒觉得兆佳氏待三格格好是没错,可她这人不适合教养格格。
与其整日防着兆佳氏带坏三格格,倒不如干脆把三格格留在永寿宫,把兆佳氏挪出去。
惠嫔一眼看了出来,不过她可不想再给自己个儿添麻烦,一个大阿哥就占据了她全部的心思了。
她替瑚氏说着好话,说她心灵手巧的,想着转移下皇上的注意力,只顺带给兆佳氏讲了句她和三格格母女情深。
皇上听到瑚氏的事情,果然脸上挂着笑,道:“她心地倒是好,会慷他人之慨,自己心里好受了,累得你还要操心三格格。”
惠嫔知道这话本就是调侃,若非是皇上亲近喜欢的人,还没资格让他这么说。
于是笑着道:“照顾三格格是我应该做的,瑚贵人帮了我的忙,我感谢她都来不及。”
说到这里,她心下微动,自己宫里这些嫔妃进宫都有好些年了,没一个出挑的,都被皇上忘在脑后了,可以说是来永寿宫就是来养老的。
也是因此,她这里的人常年都安安分分,于她而言也是有失有得。
那拉氏倒是近两年入宫,可惜也并不争气。
也唯有这个瑚氏,得了这么些日子的恩宠,皇上对她还算上心,她也是个经得起抬举的,倒不如顺水推舟一次,也让她宫里这些人都睁眼看清楚情况。
“过些日子就是瑚贵人的生辰,我想着年轻的女孩子都爱热闹,不如给她办一桌宴席,也叫她认一认宫里的人,到了外面不至于闹笑话。”
惠嫔这话也不是随便就说出口的,宫里从前几年就开始修葺各宫,去年的其实就能住人了,偏偏年初的时候皇后薨逝,这事儿也就一直耽搁着。
到如今,已经足足有一年多,宫里陆续有了嫔妃有孕,阿哥公主也都大了,早到了该热闹热闹搬宫的时候了。
她估摸着,皇上宠爱瑚氏也有段日子了,应该愿意让她风光一回,给她长些面子。
这样不管她以后要不要搬出去,别人都不敢轻看了她。
尤其是这几日外面的话,提及瑚贵人的都有点不好听。
皇上果然并不知道瑚贵人的生辰,听惠嫔提及了,便道:“也好,她也算是立了一功,合该有赏。”
又想起什么,叮嘱了一句:“她娘家人进来看望她,到时候你问问她家里弟妹的事情,要是问瑚氏那个人,她必是不愿说的。”
惠嫔便有些诧异:“这怎么说,难不成是羞于启齿?”
得益于最近的传闻,惠嫔听了一耳朵,也大概知道她家的情况了。
正白旗包衣,按说都是内三旗了,家里男人但凡出息些都能出头,瑚家却从祖辈落魄到如今,说出去确实是难听了些。
皇上想起先前提拔瑚氏兄长时她那个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就一阵的好笑,当时想着她既然这么努力为朝廷着想了,就只能答应了她。
事后想一想,觉得她那股子劲儿还挺惹人疼惜,进而觉得她怎么得了宠还这么没底气。
可他也不能天天把人拴在身边护着,只能多让惠嫔照看她了。
若是旁人,皇上是不介意把事情告诉惠嫔的,说着一起乐一乐不是什么坏事。
可现在不知怎么,倒有些不愿意说这些私事,只是交代惠嫔道:“她面皮薄,有什么事都不好意思说,劳烦你多问问。”
这明晃晃的偏爱,放在其他几个嫔身上实属寻常,可放在一个小贵人身上,就让惠嫔有些惊讶了。
她没好气看了皇上一眼道:“臣妾平日里要忙着两个小的,还得给皇上看着人,您可真是逮着人好用就一直使唤了。”
皇上哈哈笑着:“知道你记挂着保清,阿哥所这不是还没修好吗?修好了还要晾一晾。他年纪还小,就让他在后殿多住些时日,我可不拦着你们母子。”
惠嫔这才心满意足。
她这辈子就生了两个孩子,大的那个早早没了,心里最记挂的就是二儿子,也是皇上如今的大阿哥,只要大阿哥能好,能多陪陪她,她这辈子就算是值了。
*
午膳刚过,永寿宫便迎来了乾清宫的太监,又是来召瑚贵人伴驾的。
兆佳常在在屋里是坐不住的,好容易来了外人,当即就站起身,凑在窗户跟前看着。
看着瑚氏打扮得耀眼夺目,被一群人围着出了永寿宫,步伐款款一路走去了乾清宫。
她心里五味杂陈。
以前她是有点不喜欢瑚氏的,原因多得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自打她被禁足,日日想着三格格睡不好之后,她其实更恨瑚氏了,原因也简单,惠嫔她不敢恨。
本来以为她要好几个月都见不着三格格,没成想三格格竟钻了个空子回来瞧她了。
想着精神奕奕的三格格独自跑回来,摇头晃脑告诉她说:惠娘娘只不许额娘来瞧我,却没说不许我来瞧额娘,她心里一下就暖烘烘的。
只不过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三格格要是有这么聪明,以前哪会被她用吃的勾得晕头转向的。
那必然就是有人教她了,最有可能的那个人,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也必须承认瑚氏对三格格很和善,对她,也不算特别厌恶。
大约是因为她来的晚,自己没把她得罪狠了吧。
总之这事儿之后,兆佳氏感觉自己再要讨厌瑚氏,就真的不应该了。
唉,只盼着瑚贵人以后越过越好吧,要是她以后能成了嫔主,也不枉三格格这么喜欢她了。
兆佳常在靠在窗户上,托着下巴美滋滋想着,要是三格格能得一位嫔主的喜欢,也是好事啊。
而正在慢悠悠走向乾清宫的攸宁,这会心里还有点担心。
她这几天睡得不算安稳,总是梦到原身和家人相处的记忆,再加上过几日就要和原身家人见面,心里就有些忐忑。
这个状态去伴驾,似乎有点不够敬业了,可惜这种事也没有请假的机会。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打卡第二十四天
“想什么呢?”
一道声音把攸宁发散的注意力给扯了回来。
她当即心中一跳, 知道坏了,忙跪下准备请罪。
来伴驾之前她就有这方面的担心,可是无论怎么提神警告自己, 到了乾清宫暖阁给他磨墨, 一磨就大半个时辰之后,还是没撑住。
皇上看起来没有生气, 连语气都没怎么变。
攸宁却没真的当他没生气,更确切的来说,她觉得他有时候真的是喜怒不形于色。
一开始攸宁觉得皇上脾气确实很好,待人也温和,不至于看一眼就让人吓得瑟瑟发抖。
后面慢慢相处着, 也依然是这个印象,只不过攸宁拿来和他对比的不是普通人, 只是觉得作为一个皇帝,脾气好得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再到看着他对兆佳氏态度似乎也不差, 可是转头惠嫔就把人给整治了,她才堪堪反应过来。
皇上对她们根本都不用费力发脾气,他可以平和地把人给处置了。
在这里,普通人甚至没有让他生气动怒的资格。
攸宁领悟到这一点以后, 就力求自己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这份工作。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结果今天她就滑铁卢了。
皇上眼疾手快,拦住她要下跪的动作,直接把人搂进了怀里。
闻着她身上清郁的香气, 他轻笑着问:“快歇一歇吧,这几日累着了?”
攸宁感觉自己的心跳逐渐恢复,她慢慢放松了身体靠在皇上身上,摇头说:“这几日好些了。”
兆佳常在不添乱了, 攸宁管了小厨房后,也有了大把时间琢磨着给三格格弄些新鲜有趣的吃食,准备让三格格慢慢摆脱对甜食的过度依赖。
这些事情通常来说她只需要动嘴,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做,小厨房的人好容易得了主子差遣,一个个高兴得什么似的,哪里敢阳奉阴违。
皇上摸着她不自觉紧锁的眉头,想着她这些日子为着三格格忙里忙外,心里还是有些疼惜的,愈发觉得添乱的兆佳氏可恶。
“三格格也大了,身边那么多嬷嬷宫女,用不着你事事操心。”
他说完又笑着看她:“将来你要是生了小阿哥和小格格,还不知要操心到什么时候去?”
皇上本来只是调侃,不料就见攸宁认真思考起来,于是忍着笑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对于养孩子,攸宁脑海里也是有过设想的,如果是个女孩,那她肯定要好好的爱护教导她,不会让她受一丁点苦,但也要让她学会坚强,想做什么都会放手让她去做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然后就看着皇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好奇,“你的想法倒是十分不同那若是个小阿哥呢?”
生在这个时代,还是个皇子,已经是人生赢家了,还要怎么教导?
攸宁把锅甩给皇上:“小格格是我在照顾,小阿哥当然是他阿玛的责任了!”
皇上哑然失笑,正要说什么,就看她脸上的笑容又变淡了,渐渐浮现出一抹愁思。
“可惜小格格长大了就要嫁出去”
嘴上这么说着,攸宁心里想的却是别的,这个时代对女子的不友好,是赤裸裸摆在明面上的,人人皆习以为常,哪怕公主也不例外。
看着她现在就开始为着还没影儿的格格发愁,皇上忽然明白过来,过几日她的额娘就要进宫来看她,她这哪儿是担心未来的女儿,分明是有些近乡情怯了。
也是,她待三格格那么无微不至,哪怕兆佳氏从前开罪过她,也没有拦着她们母子相见,可见她的心思还是很细腻的。
这么一想,瑚氏也似乎不全然是个粗人,只是平时不拘小节,所以难得见她感伤一次。
他爱惜地抚上她的肩头安慰:“不发愁了啊,嫁出去了也还是咱们家的孩子,什么时候都能见得着面。”
*
眨眼就到了原身额娘进宫的日子。
攸宁一早就起来收拾好了,准备给家里的赏赐也早早地备好放在了屋里,她自己则还有些不放心,到处检查着,怕出现什么差错或者漏了东西。
在她从永寿宫门口晃荡过第八次的时候,惠嫔差了人出来给她传话了,给她科普了下她额娘进宫大概的流程。
由于人是一批一批进来的,除了获准探望的嫔妃家眷之外,也还有一些内外命妇进来。
内外命妇是有品级的,有资格去拜见太皇太后和太后,两位老主子估计还要留着人说话,这期间没有品级的嫔妃家眷进来就要先候着。
攸宁的阿玛是个白身,额娘自然也没有诰命,属于候着的那一波。
这个时辰命妇们估计还没到慈宁宫,因此攸宁还有的等呢。
说完那宫女又很贴心地劝她:“冬天才折磨人呢,这会子快入夏了,天气暖和,在外头等等不碍事的,少说也要两三个时辰后才能往这边来呢,贵人不若进屋里等着。”
两三个时辰,足足有大半天时间了。
攸宁也不能在外面等这么久,只好又进了屋,然后一圈一圈绕着屋里走,心里回想着原身的性格,祈祷自己别露馅儿。
若是原身和家人关系冷淡,她倒还不用这么静不下心,偏偏记忆中原身和亲人关系极好,一家子虽然不富裕,可是都会为彼此着想。
她难免就有些心虚了。
承乾宫。
乌雅贵人艳羡地看了眼正殿的方向,贵妃的额娘赫舍里氏,出自仁孝皇后那一支,也算是极为显贵,还是皇上的舅母,出入宫廷别说有多自由了。
这一次,怕是刚从慈宁宫出来,就坐着皇上赐下的轿辇赶来了。
不像自己,好容易赶上这么一趟,还得在这儿苦苦等上几个时辰。
而自己的额娘如今还不知道有没有见到太皇太后的面,纵然见了,太皇太后估计也不知道那是谁,更遑论格外开恩让额娘早些过来了。
等着外面宫人早些传消息回来的空当儿,乌雅贵人靠坐在榻上,手轻轻摸着自己鼓起来的肚子,心里盼着这里会是一个健康的阿哥。
这样日后她的嫔位也能稳固些。
若是小阿哥像大阿哥似的那么争气,那么得皇上喜欢,她也就不用窝在别人的地盘小心翼翼了。
不知过了多久,乌雅贵人听到外面太监小跑着进来了,满头是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奴才远远瞧见有人从慈宁宫出来,坐着轿子往后宫来了!”
内外命妇一般都会留在慈宁宫,不来后宫,往后宫来的肯定就是嫔妃家眷了。
乌雅贵人立刻来了精神起身,满心都是期待,她早着人打听了,今儿进宫的嫔妃家眷不多,就是两三个常在答应,外加一个永寿宫的瑚贵人,然后就是她的额娘了。
那瑚氏的额娘是个白身,不比自己额娘有体面,坐着轿子的八成就是自己的额娘了。
莫非是太皇太后看在自己腹中孩子的份儿上,格外给了体面?
乌雅贵人想到此处,也不算意外,皇上已经给她提了嫔的份例,等她生产过后,就能顺理成章和那几个嫔平起平坐了。
可算是熬出头了。
乌雅氏扬着下巴,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才回了屋坐下,可是左等右等,都没听见门口有什么动静。
正要开口喊人,就瞧见方才报信儿的小太监几乎是滚进来的,哭丧着脸道:“从慈宁宫出来的那位夫人,听说是一位四品的太恭人,轿辇停在永寿宫门口了。”
乌雅贵人当即怔在了原地,永寿宫的瑚氏,旁人都说此人出身卑微不大体面,她何德何能竟越过自己了?
此时,攸宁听了来人报信儿,也有些愣住了。
原身的额娘不应该是个白身吗?怎么忽然间就成了外命妇,还是太皇太后给了恩典让她坐轿子过来的?
一时间她也顾不得想太多,匆忙间迎了出去,就看到院里站着一位记忆中十分熟悉的中年女子,旁边站着一个又瘦又小的怯怯的女孩子。
正是原身的额娘和妹妹,后者瞧着才七八岁的样子,但是记忆中,好像已经有十二岁了。
瑚夫人也怔愣地看着面前的女儿,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闺女的长相倒是没变多少,瞧着也胖了一点,气色比入宫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身上穿的戴的一看就都是好东西,在前后那么多俊俏宫女的衬托下也依然很出色,让人一眼瞧着就知道是位贵人。
“臣妇给贵人请安”
在宫人的提醒下,瑚夫人才堪堪缓过神来,生疏地用前几天才学过的姿势行礼。
前几个月得知闺女在宫里当了贵人,瑚夫人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是觉得女儿出了头,毕竟宫里的宫女哪有那么好当的,她虽然会往家里送些银钱,可瑚夫人做额娘的也担心女儿的性子怯了些,容易让人欺负。
伤心就是知道母女两个这辈子都难见面了,那可是皇宫,贵人主子们住的地儿,寻常人哪儿那么容易就进去了。
直到前些日子,她一觉起来家里来了好些贵人,说主子爷封她做了恭人,让她不日进宫磕头谢恩,最要紧的是她能入宫见女儿了!
就这样,瑚夫人晕晕乎乎地跟着人学了进宫的礼仪,然后进了宫见了太皇太后,又被轿辇给抬进了永寿宫。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虽然瞧着有些眼生了,虽然现在是她给女儿磕头了,可是她心里却还是轻飘飘的,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攸宁不自觉往旁边退了一下,然后赶忙去扶人,这份礼她无论如何都受不起。
母女两个眼里都含着泪,相携着进了里屋落座。
宫女们很乖觉地把人扶进来,就悄悄退出去,贴心地给人留了足够说话的空间。
顺带着隔绝了外面其他嫔妃们惊羡又探究的眼神。
攸宁看着面前的瑚夫人紧握的双手,心里七上八下,嘴巴也像被粘住了一样。
如果是原身,她这个时候会想说什么?
瑚夫人在最初的激动过后,也逐渐缓了过来,她摩挲着双手,心里不知道怎么特别紧张。
半天,她用力推了推自己身边的不吭声的女娃,哑着嗓子,颤着声音说:“三妞妞,快,叫姐姐,这是你姐姐二妞妞啊。”
怯怯的女孩子被她一推,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可是看着前面白皙又美丽的陌生女子,又迟疑地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瑚夫人,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注意她了。
瑚夫人的一声“二妞妞”,好像又唤醒了攸宁身上一个开关一样,开口说话就是哭腔,同时她觉得憋在心里的一句话好像不那么难以启齿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引导着她,让她自然而然地冲着面前泪流满面的女人喊了声娘。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打卡第二十五天
攸宁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说法, 人体死亡之后听觉是最后消失的。
后来她又听到了这种说法的补充——只有三十秒的时间,且已经死亡的大脑即便能够听到声音,也不可能理解它的意思了。
但是此刻, 攸宁觉得原身“听懂了”。
属于她的情感仍然扎根在这具身体里, 预料中生疏的场面也没有出现,攸宁此刻看着瑚夫人, 心底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亲近之感。
她没有抗拒这种感觉,一把抱住了瑚夫人的腰,然后把头轻轻埋在了瑚夫人的膝盖上,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
果然人生在世上还是应该有各种社会关系的,说来可笑, 攸宁来了这里以后有过最密切交集的除了桂英和柳英之外,居然就是皇上。
前者依附她而生存, 后者是她依附着他。
这样的关系看似牢固,实际上却像莬丝花一样, 那柔弱的藤蔓一扯就断,扯不扯却不是由她说了算。
瑚夫人的到来好像填补了一块空缺,恬不知耻地说,她正在渴望着这份原本属于原身的爱。
出于这样的想法和弥补的心态, 攸宁决定扮演瑚家的三妞妞。
瑚夫人看着正抱着自己撒娇卖痴的二妞妞,眼瞧着她还没完没了了,突然间就找回了过去的感觉。
“好了好了,快放开吧, 年纪不小了还这么不知羞,不怕你妹妹笑话。”
瑚夫人不耐烦地拍了两下攸宁的肩膀,眼里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的。
旁边的三妞妞看额娘和贵人都笑了,连忙也笑。
攸宁看出她对自己的生疏, 索性把她拉到自己跟前,有点心疼地摸着她瘦巴巴的小脸问:“才多久不见,就忘了你姐姐长什么样了?”
又问瑚夫人:“三妞妞怎么还这么瘦,家里最近都吃些什么?你们别心疼银钱,记得每天都买点肉补身体。”
这小姑娘看着真的是又瘦又矮,脸上到脖子那都晒得黝黑,偏偏又长手长脚的,看着真的不太健康的样子。
瑚夫人也是,和原身记忆里的没什么两样,被这一身上好的料子和头上的首饰一衬,更显得人跟哪儿来的难民一样。
可她寄回去的银钱虽然不多,也足够她们吃好喝好了,原身额娘也不是那中苛待自己和女儿,一门心思供四弟的人。
在原身记忆里,家里穷的时候只有大哥能吃饱,原因当然是他是家里主要的劳动力,后面大家都是一起饿着的。
四弟年纪最小,整天被饿得哇哇大哭,原身额娘心疼归心疼,也没克扣了女儿的吃食给他。
攸宁想着,原身对家人感情这么深也是有原因的,毕竟这家人做到了后世不少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提起银钱,瑚夫人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有些没好气地戳了她额头。
“你还敢说这个,我送你进宫做宫女,是让你好好学点谋生手艺,不是为了把你卖进来跟你要钱的,你一年就那么点银子,全托人送出去,自己还有的用吗?小没良心的”
瑚夫人又轻又快地骂了她一通,说的时候就低头开始在衣裳里翻找,找了半天才从衣袖里拿出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这钱我都给你攒起来了,你还是自个儿拿着吧。”
说着,她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嘟囔着:“我们在外面做点儿什么都有钱拿,你呢?你自己手里没钱,腰杆子能挺直?”
攸宁拿着荷包,掂量出来这大概就是原身和她送回家里的全部银钱,顿时哭笑不得。
看她转头就想把荷包塞给三妞妞,瑚夫人把眼一瞪:“不许拿!”
喝得三妞妞吓了一大跳,躲在攸宁身后不敢吭声。
瑚夫人:“你大哥有消息了,往家里寄的钱不少,你别挂心我们,我们不是那死要面子的人,可也不能见天儿惦记你的钱,哪有出嫁的女儿这么贴补娘家的?”
穷苦了大半辈子的瑚夫人,对女儿做了嫔妃没什么概念,就算邻里邻居的都找上门来奉承她,她也依旧觉得女儿是给人做了妾。
就算是主子爷家的妾,那也顶多就是吃穿好了点,可做妾哪儿是那么容易的,弄清楚女儿就算在妾里也是位份最低的之后,瑚夫人就只剩下心疼了。
进了宫以后,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通身的气派,贵人的额娘也更教人望而生怯,愈发显得自己粗俗不堪,她心里甚至替女儿觉得委屈。
哪怕眼见着二妞妞穿金戴银的,可在她心里也终归是别人家的东西,寻常女子出嫁尚且要带着铺盖家具之类的嫁妆,二妞妞进宫的时候不光没带,衣裳还都是宫里赏的,她没给二妞妞添妆已经够过分的了,哪能再好意思要她送回来的银钱。
这么僵持着,攸宁觉得有种甜蜜的好笑。
要是瑚家人是那种贪得无厌不知感恩的,她可以参考后世的赡养费,隔一段时间送银钱回去,或者让人买点田地铺子当家产,不用大富大贵,让她们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就行了。
可现在是她们为她着想不肯要钱,而她感受到这种真挚,反而想着要多给她们点傍身的东西了。
于是瑚夫人头回进宫看女儿,温情脉脉的时间没持续太久,两个人就就着银钱的事情互不相让起来。
三妞妞逐渐也觉得,这个一言不合就要和额娘吵嚷起来的二姐变得熟悉了,于是安安静静吃着二姐塞过来的点心看着她们说话。
虽是吵嚷,可瑚氏也没忘了说现在家里的情况,外面的瑚大其实在她进宫之后不久就有了消息,陆陆续续给家里寄了几回钱,数量不算少,只是情况不稳定,瑚大交代了别给妹妹说,怕她担心。
现在家里欠别人的钱也早就还清,吃喝也不愁了,瑚夫人还托了人把瑚四送去学认字和骑射,最近瑚大寄了钱让家里置办些家具,还说等他回来就把以前卖出去的好家具都买回来,再置办些家产,信里还问了两个妹妹和弟弟的情况。
这荷包里有小半银子都是瑚大说要给她的。
总之,家里一切都好,不用她操心。
攸宁这下也懵了,她原来还想着自己现在能帮扶瑚家,也算是替原身尽孝了,可没想到瑚家似乎根本不需要她的帮助。
瑚大打了胜仗要回来了,人未到,钱先回来了,而瑚夫人也把家里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根本没有她要操心的地方。
有点错愕,也有点替原身高兴,这样也很好,她顶多只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没有她,瑚家一家人的日子也是和和乐乐的,不需要她们多大富大贵,只要日子过得安稳就好了。
准备要走的时候,攸宁劝了瑚夫人好半天,说她要是空着手从永寿宫出去,自己肯定要被人笑话,她才肯收下早就备好的一点银锞子,还有各类布料和点心。
本来还要去给惠嫔磕头,不过恰巧她出门去了,这一遭也就省了,只有惠嫔的宫女过来送赏赐,是一整套的头面簪子并一些金锞子,还有些是零零散散给小孩的玩意儿。
之后再出永寿宫门,慈宁宫和乾清宫也来了人送赏,来的太监说话很是客气,此时瑚夫人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回头看了眼自己闺女,瑚夫人才终于意识到,能让主子爷给这份脸面,二妞妞在宫里的日子好像也是挺不错的,有心要叮嘱什么,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说了,最后只拉着她的手道:“好好侍候主子爷啊,照顾好自己。”
攸宁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
旁边引路的太监见状也不敢催,只好声好气地提醒着时间。
放在平时他们早就拉着人走了,早点出去能早回去复命,再有就是怕耽搁了时间,出去的晚了被盘问还要使银子,忒麻烦。
正站着,旁边就过来一个小太监往他手里塞了个荷包,对他笑了笑道:“给哥哥喝茶用的,咱们太恭人就劳烦哥哥多照应了。”
引路太监掂量了下荷包,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来:“这是哪里的话,平日里咱们想讨好瑚主子都没地儿来,这回定把太恭人好好儿送出宫。”
永寿宫内众人虽然不出门,也是关心这边的,就当是听个新鲜事儿了。
得知太皇太后和皇上居然都赏了东西下来,顿时面面相觑。
有人脸色不大好看勉强道:“没准是给那边乌雅贵人的,毕竟肚子里怀着主子爷的孩子呢,这边应该只是捎带着的吧?”
这话是有些道理的,众人都很有些赞同,乌雅贵人已经生了一个小阿哥,自然是有体面的,哪里是瑚氏能比得上的。
虽这么说了,大家心里都还是五味杂陈,一面羡慕一面又看不上,靠着那些膳食上的微贱手艺得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喜欢,宫里还真是头一个。
有这手艺去膳房做个厨役不是更好么?怎么偏生投了个女胎还入了皇上的眼?
两个小太监一西一东,快步进了乾清宫门来复命,片刻后屋里出来个人,把从永寿宫来的太监给叫进去了,好半晌都没出来的迹象。
另一个太监愣了下,在心里暗骂早先抢着去承乾宫乌雅贵人那儿的自己蠢,又不是去给贵妃传话,他急个什么劲儿?
早知瑚贵人更有体面,他就抢着去那头了。
梁九功躬身进了暖阁,把瑚贵人和乌雅贵人得了赏跪谢恩典的事情说了。
皇上嗯了声,又问起瑚贵人心情怎么样了,倒是没提乌雅贵人。
梁九功对此见怪不怪,虽说皇上两个夫人都赏了,明面上也瞧不出差别来,但瑚夫人已经有了诰命算是命妇,以后想进宫只要递牌子就行,管着这个的又是惠嫔主子,和瑚贵人亲近些,瑚夫人要进宫就没什么难的了。
况且这会儿皇上只问起一个人来,很明显心思就都在这个人身上。
另外那个,也只能说是顺手为之了。
倒不是皇上不关心乌雅贵人腹中的皇嗣,毕竟也是赏了东西给了体面的,只不过这样的关心是皇上自觉该做的,而关心瑚贵人才是皇上自己想做的。
可谓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但明面上瞧着根本没什么分别。
上一回皇上这样体贴了好些日子的,也不是对着乌雅贵人,而是如今的宜嫔。
梁九功思衬着,虽是如此,也不必太高看瑚贵人。
要是放在别处,这种程度的体贴可以说是宠爱了,可在皇上身边伺候久了的都知道,皇上惯来会体贴身边的人。
皇上体贴的人,只能说是入了皇上的眼,这点说是难得,其实也并不算太难得,满朝大臣里面没得过皇上体贴的才是少数,连他这样的太监,皇上也是问过他家里人的。
真正难得的,是看皇上愿不愿意,有没有这个耐心听你的话,甚至于能说动皇上改了主意
要是在这点上看的话,除了惠嫔主子荣嫔主子这样昔年很是得宠,和皇上也有情分的老人,还有薨逝了的两位皇后主子,就连贵妃都不一定能够得上来。
别看宜嫔主子得势,那也是沾了她家和宫里素有来往,也算得上亲厚的光。
而乌雅贵人能走到如今这步,是沾了小阿哥和腹中孩子的光。
说白了,宫里主子有没有体面和位份高不高,有时候和皇上的宠爱多少没太大关系,家世子嗣两不靠,还得了宠爱的也就是瑚贵人一个。
这两者也难说哪个就更好些,但可以确定的是,家世和子嗣是实打实的,皇上的宠爱却是随着他的兴致来的,
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就有了新人开始腻味了呢?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打卡第二十六天
瑚夫人走了之后, 攸宁靠在炕上,手里握着她强留下的那个荷包,果不其然在一堆银角子里找到个纯金的如意。
小小一个, 但对于瑚家来说已经是难得。
如意翻过来背面赫然刻着八个小字“旦逢良辰, 顺颂时宜”,和原身记忆中的字迹相符, 大概率是原身兄长刻了叫人送来的。
已经是七月了,再过几日便是原身的生辰,想来瑚夫人也是担心她在宫里没人知道生辰。
“主子?”
一旁侍候的柳英见她面色有异,有些担心道。
攸宁摇头,把剩余的银角子递给她道:“无事, 你找个时间去内务府,叫人把这些银角子融了制一枚如意。”
至于她手中留下的金如意, 是瑚家人送来给原身的,她打算和原身以前用过的物件放在一处, 供在佛前,聊做安慰。
对于她把做宫女时用过的物件留下的行为,知道的人不多,也就是桂英和柳英, 她俩倒不是不奇怪,不过也从来没质疑过,只当她是信佛。
宫里由于太皇太后和太后都信佛,底下的嫔妃们自然也投其所好跟着抄点佛经请尊佛像。
说来好像也得不了什么好处, 但在人人都如此努力的情况下,什么都不做的反而成了异类。
攸宁也就随大流请了一尊回来,平时一切清扫或是别的活儿都由宫女负责,只是她们没人会写字, 攸宁只能拼着自己上了,不追求写的有多好,横平竖直就不错了。
反正也是练字,写什么都可以练,系统打卡也不受影响。
至今,攸宁已经从打卡系统那薅到了不少银两,还有就是皇上平时和节日里赏赐的,加起来总共是七百多两银子。
这还没算上偶尔赏赐的一些金饰和小金锭。
暖宝宝的奖励从六月下半旬开始,就变成了夏日专属的【一阵清风】,神奇之处和暖宝宝是一样的,都让人感觉不到温度和别处的差异,只会误以为自己是“心静自然凉”。
于是攸宁只在日常运动时出去晒晒太阳,其他时候都窝在屋里,除了外面开始炎热这个原因,还有就是她不想破坏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又白又嫩的一身好皮肤。
系统出品的养肤膏效果绝佳,到现在她用了有几个月了,皮肤状态几乎到达了这个年纪的顶峰,容貌数值自动飙升了0.8,原先还可以说是六分的五官,这下子瞧着也出众了许多。
要说最为直观的效果,那就是她最近伴驾侍寝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进了六月天气就渐热,到了七月更是,稍微挪动一下都要出汗的温度,皇上居然还能屡屡召她,并且次数都比以前多了,可见他有多看脸。
自然了,皇上召人伴驾的次数就那么多,以前她顶多是占了十分之二三,还有别人瓜分份额,现在她一个人就占了大半,不用脑都能想到其他人对她不会有好感,更何况惠嫔已然暗示过她。
对此,攸宁依然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凭心而论,要是她拿着上万的工资上班上得好好的,突然有天公司来了新人,老板为了给其加薪而把攸宁的工资减到三千
哪怕下这个决策的是老板,可攸宁只要还想在这个公司上班就不可能找老板理论,与此同时她也必不会对这新人抱有什么好感,更不可能夸赞新人好棒好有能力好有人格魅力。
于是此刻换位思考,作为吃到大蛋糕的攸宁也觉得其他人想法很正常。
不可能世界上每个人都讲道理嘛,她如此想着,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一朵圣母白莲花(伪)。
原身的生日在七月初四,本来作为一个小贵人,办生日宴什么的根本就不必妄想,有钱的自己置办一桌好菜请几个好友吃一顿,没钱也没人关心的就忍痛拿银钱给自己改善下伙食算不错了。
但这回是皇上要给她这个体面,也没人敢质疑。
紫禁城里皇上说了才算,等闲连太皇太后都不会打他的脸,因此惠嫔也就依着吩咐打算热热闹闹地办,还下了帖子请了贵妃和其他几个嫔,剩下的贵人常在答应们要是有想来的也都欢迎。
攸宁看着这么大阵仗目瞪口呆了,她试图和惠嫔交流过,然后惠嫔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傻姑娘,皇上愿意给你做脸,给咱们永寿宫做脸,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好事儿呢,哪是你说不成就不办了的?”
惠嫔这些日子也看清了瑚贵人的性格,不爱惹事儿,温吞了点,但人不蠢,因此也很乐意指点她两句。
攸宁也不是真的傻,之前就是觉得自己一个默默无闻的贵人突然办起了邀请所有人的生日宴,觉着是不是过于张扬了。
现在她明白了,这件事得益的不光是她,还有惠嫔,看起来是皇上宠爱她,为着一些太皇太后喜欢吃的东西和三格格的事情嘉奖她,但实际上事情是惠嫔办的,能够获得威望大部分也都是惠嫔的永寿宫的。
不过攸宁也不是全然没有收益,起码所有人都看到了皇上对她的宠爱,不会轻易来招惹她,相当于是皇上和惠嫔合伙给她扯了张虎皮当大旗。
作为一个多少受益的工具人,她没资格也没必要过问详细的事情,反正不是她出钱,反而还能收到来自各宫的贺礼。
首先就是太皇太后和太后的赏赐,两位老人家来自蒙古,至今口味也没被宫里同化,就爱吃点甜的,因此很喜欢攸宁鼓捣出来的甜品,虽然至今没有见过面,但出手还是很大方的,各一套沉甸甸的黄金首饰,瞧着耀眼夺目。
接过两个盒子的瞬间,攸宁手里一沉,感觉自己的腰包瞬间就膨胀了起来。
再然后便是贵妃的赏赐,攸宁对这位贵妃的了解仅限于历史,现实中她也还没见过,平日里听说的就是贵妃仁慈和善,待人宽容,近日似乎身子不适所以不大出门。
贵妃送来的是对儿颜色很好看的玉镯,成色她看不出来,就是觉得挺漂亮。
惠嫔打开盒子叫她看了一眼,然后就说:“贵妃娘娘身份贵重,应当是不会来的,届时你只把那些精巧的糕点送一些过去,尽了心意便可。”
她没说要亲自去一趟,攸宁有些讶异,在她看来这种宫里数一数二,未来还会成为继后的大人物,应该是要恭谨些的。
但也没有问出口,惠嫔在这件事上坑她相当于坑自己,连她都不愿说的,可能会有什么不适合让她知道的事情。
然后便是连同惠嫔在内的七位嫔主了,到了这个身份地位,能送出来的礼物自然也要配得上她们的位置。
攸宁看着各种珍珠宝石金饰看花了眼,想起柳英打听来的消息说好几个出身好的嫔主瞧不上她的微贱手艺就想笑。
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还要助力她发财,这种滋味真是让人,太爽了!!
攸宁承认自己就是这么的没见识,后世信息爆炸的时代,她在网上见到过的各种中外珍贵宝物多了去了,面前这些不一定稀罕,可却是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
她早就悄悄和桂英打听过,这时候宫里还没那么抠搜,皇上赏给她的所有东西归属权全是她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只有单独指定要给她的珍稀物件需要小心保管,其他的只需要注意记档就行了。
攸宁被各种金银珠宝环绕起来,感觉自己的幸福度简直爆棚。
殊不知一旁的惠嫔正在啧啧称奇,出身不好的嫔妃见到这么多好东西高兴是自然的,让她惊讶的是瑚氏高兴归高兴,惊艳却没有多少,更没有迫不及待想要占为己有,怕别人觊觎的样子。
若说她不惊艳是因为见惯了好东西,可她也没有能认出哪些是稀罕物件儿的好眼力。
倒真是矛盾得很。
攸宁自然不知道惠嫔心中所想,兴致勃勃看起了接下来的礼物。
贵人常在和答应们位份低,多数出身也不算好,除了一位蒙古来的享受嫔级待遇的贵人送了金饰之外,其他人送来的礼物大都是亲手所做的绣品。
于是攸宁继续对着这些技艺精湛的绣品两眼放光,她依旧分不清这些绣品用了什么技法,但能看出来图案相当精美,花鸟栩栩如生,甚至还有双面绣的一柄团扇,她决定拿回去好好珍藏!
其中有些手艺放在后世,应该都是妥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放在这里还真是太可惜了。
看着她爱不释手的样子,惠嫔完全不理解她在高兴个什么劲儿,这些玩意比起之前的珠宝可是逊色了许多。
想了半天,她也只能给攸宁的表现找了个理由,大约是觉得这些东西耗费得心血更多,因此有些感动了?
她倒是有颗至诚之心,也难怪皇上喜欢。
如此,惠嫔自然也不会去败坏她的兴致,告知她人家和她面都没见过,哪会真的亲自做个什么东西给她,这里头好的绣品大概全都是身边宫女代劳。
*
眨眼便至七月初四,这场小宴并不在永寿宫内,而是挪到了御花园刚落成不久的澄瑞亭内。
这是个四四方方的开间,前头设了三面敞开的抱厦,下面挖了东西向的水池,池内引着一股活水,清澈见底池上有石桥横跨,站在上面隐约能看到有红鳞腾跃,游弋自如,亭内设了主桌,外面还有备用的好几张桌子。
澄瑞亭南边是位育斋,面阔五间,也被惠嫔暂时征用了来,嫔妃们若有不便也可来此处歇息。
此时天色尚早,零零散散来了好些人,攸宁是不认识的,由宫女引着过来,那拉贵人则帮着做了介绍。
其中攸宁还听到一些耳熟的姓氏,比如觉禅氏万琉哈氏之类的,但很快她就发现一样姓氏的还有别人,遂明白这些姓氏其实和汉人的张王李没什么区别,都是较为常见的姓氏。
攸宁自己做常在答应的时候,还尚在乾清宫围房,没什么机会出来见人,到了现在这个位置,才发现贵人这个位份好像也不低。
来人无论是年轻些的还是年长的,对着她都比较谨慎小心,看得人有点心酸。
攸宁连起身都不用,目送着她们去了亭外的桌上分成几支小队坐下,然后四处打量着小声说起话来。
不过很快她也没心思心酸了。
到了贵人这一阶,她就得往前走几步去迎接了。
贵人位上有三个嫔妃地位高些,一个是宜嫔妃姐姐郭贵人,不过她两月前才生了个小公主,因此没有来。
一个是乌雅贵人,也是还在养胎,平时都不出门。
另一个便是从科尔沁来的蒙古贵人,亲王之女,和如今的太后是同辈,同样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算起来还是皇上的表妹,出身可谓是显赫。
此前攸宁也不是没有打听过这位蒙古贵人的脾气,无奈本事有限,这位贵人据说不怎么喜欢和人挤在一块住后宫,也不爱和人交际,日常都在慈宁宫或是慈仁宫。
说起来她还挺羡慕这位的,不得宠无所谓,后宫仅有的两大巨头都是她靠山啊!
这么想着,蒙古贵人就带着人来了。
攸宁凑上前去,然后发现她说的话她听不懂!
似乎意识到什么,这位看起来孔武有力的蒙古贵人用不太熟练的满语道:“下午好!节日快乐!”
攸宁愣了下,费劲儿从记忆中扒拉出两句原身会说的满语,磕磕巴巴道:“谢谢你。”
原身虽然是满人,但邻居大都是后来入了包衣的汉人,已经有好些年没说她们本民族的语言了。
入宫之后,皇上平日里也是说的汉语更多,连带着底下人也跟风学更好用的汉语。
这时蒙古贵人身边的一个宫女连忙补救,道贵人两年前才入宫,因此还未学会汉话。
攸宁默了下,更羡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