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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第 201 章

唐文茵瞥了眼跪在下方的桑吟,端起茶杯慢慢呷了一口茶,“桑贵人可知本宫叫你前来所谓何事?”

桑吟抬起头,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妾身不慎冲撞娘娘,妾身知罪。”

唐文茵淡淡一笑,“桑贵人,当初在梅园,是姜御女划伤了你的脸吗?”

桑吟微微诧异,抿了抿唇,不解道:“娘娘何以问起此事?”

“姜御女是本宫表妹,性子虽急躁了些,却也是个良善之人。当时本宫尚且在禁足,未曾约束好她,是本宫的过失。”唐文茵神色凝重,不疾不徐道,“若真是她伤了人,本宫定不会放纵她。桑贵人,姜御女已殁,你若是受害人,本宫当为姜御女补偿你。”

她眉眼低垂,“在世上,女子都在意自己的容貌,宫中更是如此,虽说你脸上的伤已经痊愈,可到底让你因此休养许久,浪费了不少光阴,陛下给你晋了位分,但弥补不了你心中所受的伤。桑贵人,本宫说的可对?”

桑吟表情略有不自然,轻声道:“温妃娘娘,姜御女当时并非有意为之,妾身的伤也已经痊愈,娘娘不必为此大动干戈,就让此事过去吧。”

“这怎么行?”唐文茵眉头一皱,茶盏重重地搁到桌案上,“此事一直在本宫心里,尚未解决,如何能过得去?”

她拍掌三下,长清和白洪涛应声走进来。桑吟偏过头,一眼就见到了白洪涛手上被红绸缎盖着的托盘。

“当日在梅园,除了你,还有姜御女和王庶人,可惜……”唐文茵一边叹惋着,一边深呼了口气,“姜御女因此事被罚进了静安宫,不多久,就因着推你入水、害你小产,被沈庶人杖责,而后自缢于长乐宫门前。”

听她三言两语说完姜瑢的一生,桑吟勉强稳住脸上的表情,轻声细语:“温妃娘娘,死者为大,妾身不怪她。”

唐文茵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她让你差点毁容,又让你落水失了皇嗣,你竟不怪她?”尾音被刻意拉长,染上了些微的嘲讽之意,“桑贵人原是这般以德报怨之人。”

桑吟惊疑不定地望着她,似是羞愧,竟涨红了脸,嗫嚅道:“温妃娘娘,此事乃沈庶人谋害,妾身和姜御女都不知妾身有孕在身,姜御女从静安宫出来,不过是无意中撞到了妾身,姜御女也因此被杖责,妾身怎还会怪她?妾身与姜御女一同参加采选,一同住在毓秀宫,又一同入宫,都是侍奉陛下的嫔妃,妾身知晓姜御女是个良善之人,还望娘娘莫要再纠结此事。”

她诚恳地说着,又磕了个响头。

唐文茵深深俯视着她,闭眼摇头,“可惜你出身微末,否则,有此心机,宫中又有何人可比得过你?”

桑吟只觉得她话里有话,眉心一跳,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人箍住了双手,无法动弹。

“温妃娘娘!”

看着从上位走下来,一步步靠近她的唐文茵,桑吟吓得花容失色,“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唐文茵含笑不语,将红绸缎掀开,慢慢从酒杯里斟了一杯酒,小巧的酒杯上镶嵌着几颗宝石,清澈的酒水从壶口缓缓泄出。她斟了满满一杯,握在手中,递到了桑吟的面前。

“桑贵人,当日在梅园,除了你们三人,还有昭妃娘娘,你的所作所为瞒得过旁人,却为昭妃娘娘亲眼所见。你踩着姜御女上位,这是你的本事,本宫不怪你。”

唐文茵勾唇冷笑,酒杯停在了桑吟的唇角处。冰凉的触感让她陡然瞪大了双眼,抿紧了嘴巴。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要了她的性命。姜御女是如何死的,想必你比本宫更清楚,桑氏!一命偿一命,你害死了本宫的瑢儿,本宫今日便要了你的性命!”

唐文茵递了个眼神,长清立即捏住了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了嘴。

桑吟拼命摇头,终于在酒水要倒入喉咙之际喊出了声:“温妃娘娘,妾身没有——妾身没有想要害死姜御女,是胡修仪,都是胡修仪让妾身这样做的——”

唐文茵不为所动,酒杯倾斜,为她灌完了一杯酒。

桑吟被捏住了下巴,一张脸尤为惨白,她躲闪不得,冷冽的酒水入喉,带着灼热和疼痛之感,仿佛下一瞬就会要了她的性命。

“咳咳——咳咳——”

唐文茵冷眼看着她使劲挣扎着,要将酒水吐出来的狼狈模样,眼神中平静无波,冷声:“胡修仪与本宫无冤无仇,岂会害了本宫的表妹?”

她一抬手,示意宫人们松开桑吟。

桑吟甫才被松开,就什么也顾不上了,立即俯身干呕,恨不得将所有的酒水都吐出来。

唐文茵拧了拧细长的眉,出声打断她的动作,“来人!”

桑吟此时发髻凌乱,泪眼朦胧,一听她下令,随即止住了干呕,跪拜在地,哑声道:“温妃娘娘,是胡修仪,她想利用姜御女挑唆您与沈庶人,姜御女死不足惜,可您对姜御女却十分看重,倘若能让姜御女的命激发起您的斗志,让您与沈庶人争锋相对,对胡修仪来说,可谓是一箭双雕。”

唐文茵被这话听愣了。

什么叫利用姜瑢的死,激发她的斗志?

“娘娘您明明身居高位,与荣妃娘娘平起平坐,可您却什么也不争,连殿下都给您机会,让您与荣妃娘娘争权,您明明什么都不怕,却偏要处处忍让荣妃娘娘,娘娘啊,是您自己太不争气了,若非不是您,我们又何必要姜御女的性命呢?”

桑吟哈哈大笑。

“是您不中用,护不住姜御女啊——”

“啪——”

长清一巴掌甩出去,用力之重,让她自己连退好几步。

“温妃娘娘面前,桑贵人岂能如此放肆!”

桑吟被打歪了头,火辣辣的疼痛同那酒水一样,都带着灼热之感。她捂着脸,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温妃娘娘,好一个温妃娘娘,您说妾身出身微末,可没了靖安侯府,您又如何能这般高高在上?您凭什么看不起妾身?你们又凭什么看不起我?”

桑吟大声喊道:“若出身有的选,我不信我与你是云泥之别。”

“呵——”唐文茵捂着胸口,发出一道短促的气音。

她看着与平常判若两人的桑吟,扯了扯唇:“这就是你真正的想法吧。本宫从前从未看不起你,是你自轻自贱,以出身家世论尊卑,人贵自重,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又何必扯这个幌子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借口?胡修仪如此,你也如此,你说是我无能,护不住瑢儿,想让我与荣妃相争,可争来争去,最终又是为了什么?人活着,便只有与人争这一条路可走吗?我不争,想走另一条路,倒竟成了我的错了。”

唐文茵压了压眉,想哭却又想笑:“你们倒是争,可到现在又争得了什么?”

“争到最后,连命都没了,何必呢?”

桑吟冷冷地盯着她,目如寒冰,“你出身侯府,身居妃位,当然不必争,难道你以为世上的人都如同你这样生来就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吗?我们不争,便只有任人宰割、等死的份。你什么都不懂,看你这般模样,实在让我觉得虚伪至极!恶心至极!”

“放肆!”长清怒不可遏,又要上前给她几巴掌,唐文茵却伸手拦住她,自己站在桑吟的身前,给了她一巴掌。

“同样的话,本宫送给你。”

“末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①唐文茵瞥她一眼,表情冷漠地转过身,“来人,将桑贵人送至宫正司。”

桑吟有须臾的慌乱,高声道:“宫正司是审问、关押宫人的地方,我是陛下的桑贵人,陛下要是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唐文茵却恍若未闻,踏出了正殿,任由她在背后大喊大叫。

长清安排好人手,跟上来找她,“娘娘,您这是要去哪?”

“去昭阳宫。”唐文茵道。

她将桑吟带进来时不曾遮掩,送去宫正司也大大方方,不出半个时辰,消息就会传遍各宫,到时候定然会让人恐慌。

此举虽然有些急躁和莽撞,可也是最有效的法子,她实在不想再继续容忍下去了。

承乾宫闹出的动静不小,昭阳宫离得近,沈听宜也听了个断断续续。

瞧见唐文茵苍白着脸,一脸郁色地走进来,她倒也不曾多问,只让人给她上了一盏姜汤。

知月将碗递到唐文茵手边,笑道:“今日风大,温妃娘娘喝碗姜汤驱驱寒吧。”

唐文茵微微颔首,抿了一小口,心绪都缓和了许多。

她略一停顿,调整了神情,轻问:“昭妹妹在郑庶人那儿可有什么收获?”

沈听宜将手中的书卷合上,沉吟了一会,方道:“胡修仪是主动饮下的避子药,她的父母都死于永州案,瞧着,倒像是怨恨陛下所致。可她父母是在陛下登基后才故去,而早在王府时,她便讨好郑氏,买通了乔颂声,恐怕父母之事只是其中一个幌子。”

唐文茵点点头,“她怨恨陛下,便对皇嗣下手,倒也能解释通,可郑庶人那儿,难不成她埋怨郑庶人利用她对付沈媛熙和薛琅月吗?”

沈听宜也说不清胡氏的想法,又道:“郑氏说胡修仪有一对珍爱的镯子,从不离身,听胡修仪说,是她母亲送的,我已让人去查了。”

“不过,时隔太久,恐怕也查不出什么。”

唐文茵舒展眉头,道:“我们查不出,可陛下却能。我已经将桑吟送去宫正司了,她对我承认,是胡修仪指使她害死了姜瑢,还有她腹中那未出世的皇嗣,我想,恐怕她是知情的。”

“若是知情,她便是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更有谋害皇嗣之罪。”

沈听宜摇了摇头,唏嘘不已。

“唐姐姐,你只将桑氏送进去了?”

唐文茵一愣,沈听宜随即吩咐:“和尘,去将伺候过桑贵人的宫人都送进去审问一番。”

“还以为昭妹妹要怪我今日冲动了呢。”

沈听宜一笑:“从前一直让唐姐姐忍着,倒是忘了,对付她们,有时候不如快刀斩乱麻。明明知道凶手就在眼前,却要唐姐姐眼睁睁看着她们耀武扬威,实在是我思虑欠妥了,还望唐姐姐莫怪。”

唐文茵忙摆手,“昭妹妹也是为了大局考虑,我岂会怪你。”

她抚了抚碗壁,情绪低落:“只是,我不曾想过,在她们眼里,我竟是那般不堪的人……”

*

桑贵人被温妃娘娘送进宫正司后,宫里一时之间关于桑贵人与胡修仪谋害姜御女和皇嗣的谣言甚嚣尘上,引起了后宫众人的诸多议论。

太后回宫在即,陛下和昭妃娘娘却对这样的谣言却坐视不管,更是坐实了胡修仪和桑贵人谋害宫妃、皇嗣之事。

庆容华生辰后的第三日,长春宫门前的侍卫被全部调离,看似是解除了二人的禁足,但谁也没有踏出长春宫半步。

因着大雪封路,太后回宫的日子被延长,眼看距离圣寿节只剩下了两日,闻褚有些焦急,打算亲自出宫迎接。

沈听宜将各宫嫔妃传唤到昭阳宫,告知了她们此事。

许贵嫔忙道:“陛下要亲自去接太后殿下?可,雪天路滑,陛下也要顾及龙体呀。”

沈听宜叹了一声:“太后凤辇在十公里之外,离长安倒也不算远,能在圣寿节前赶回宫,可陛下不放心——”

“今日将此事告知诸位,也是希望诸位好生准备,两日后随本宫到宫门那儿迎太后和陛下回宫。”

唐文茵率先应下:“是,昭妃放心。诸位也不必太过担心,陛下身边有御林军保护,必不会损伤龙体的。”

陛下决定的事,她们有什么可置喙的呢?众妃也只好压下心中担忧,各自回宫准备。

唐文茵留了下来,她看向沈听宜,低声问:“这样可行吗?”

沈听宜想到闻褚查到的那些东西,眼帘微垂,“这是最后的机会,她会殊死一搏的。”

唐文茵攥了攥帕子,恨声道:“可我还是想不明白,她为何这般执着,这般固执。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造成的吗?她心中有怨恨,针对陛下不就成了,何必要害了其他人?”

她这样想其实有些大逆不道,但沈听宜却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任由她发泄心中的情绪。

过了半晌,她淡淡道:“我已经派人看照好大皇子和雅容华,景阳宫那儿也要多注意。”

唐文茵点头,“静安宫那儿也安排了人手,昭妹妹放心。只要她动手,定叫她人赃并获。”

雪后初晴,慵懒的阳光映照在厚厚的冰雪上,泛出淡淡的光芒,少许光线穿过稀疏的树影,洒落一地斑驳。

胡修仪站在游廊下,遥望着远方白茫茫的雪景。

有宫女悄悄走近,“主子,陛下出宫了。”

胡修仪闻言,垂眸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浅浅一笑。

“开始吧。”她道。

“是。”宫女依言退下。

第202章 第 202 章

沈听宜静静地坐在昭阳宫里翻看着书,思绪却格外清晰。

闻褚离开后宫,时间紧迫,这是胡修仪动手的极好时机,她一定会迫不及待地除掉想要除掉的人,如大皇子、两位公主及雅容华腹中未出世的皇嗣——昨日晚间是丁实逸值班,雅容华身子不适,请了他去把脉。沈听宜看过脉案,上面并未记录雅容华怀孕一事,但通过御膳房和雅容华所用菜式及柔福宫宫人口供等推断,雅容华十有八九怀上了皇嗣。有孕之人哪怕再谨慎,也会不自觉护住自己的肚子。

如郑初韫那时候对她的试探那样,雅容华来昭阳宫问安时,她也观察了良久。所以,对于柔福宫的保护也是重中之重。

郑氏被废当在胡修仪的意料之中,可她没想到自己的以退为进并未博取帝王的丝毫怜惜,被困于长春宫,所作所为皆受人挟制。更不会想到,自己对丁实逸开始不信任,还有庆容华,知晓了她借刀谋害三公主之事,雅容华疑似有孕……这种逼仄的形势之下,胡修仪再不动手,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即便没有冲昏头脑,她也一定会赌。赌闻褚离开后,整个后宫再无人庇护得住皇嗣。

她怨恨闻褚,便想要断绝闻褚的子嗣。

外头天色渐黑,空气中裹挟着些微的凉意。殿内烛火摇曳,寂静无声。

和尘悄然入殿,躬身禀告:“娘娘,温妃娘娘去了柔福宫。”

沈听宜蓦然睁眼,“可有说什么?”

和尘摇头。

她扣了扣桌面,淡淡道:“你说,她是为了谁而去呢?”

和尘踌躇了几许,道:“唐贵人毕竟是温妃娘娘的亲妹妹,到了柔福宫,温妃娘娘还能护一护雅容华呢。”

唐琼羽能入宫,而不受流放北疆之苦,唐文茵在其中确实出了一份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给唐琼羽找一个靠谱的夫家似乎并不难,毕竟她姐姐还是陛下的温妃娘娘,有唐文茵在一日,唐琼羽总不能被夫家欺辱了去。再不济,求闻褚赐婚,不论什么家世,只要能对唐文茵好都可。

她不信唐文茵想不到这些,护住唐琼羽的法子明明有很多,可她为何要选择让唐琼羽入宫这一下下策?

沈听宜笑了。

理由不做它想,她是故意的,故意满足唐家让唐琼羽入宫的希望,又彻底打碎她们的希望。

那么,唐文茵今晚去柔福宫,有几分是为了唐琼羽,又有几分是为了雅容华和她腹中皇嗣呢?

沈听宜轻扣着桌面,不知过了多久,殿外远远传来一道声音:“娘娘,不好了!”

沈听宜扭头看向来人,知月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神色沉重道:“翠微宫、景阳宫、柔福宫、长春宫和静安宫同时走水了。”

沈听宜脸色微变,呼吸陡然急促:“命人救火,走,随本宫去长春宫。”

“是,娘娘。”

漆黑如墨的夜晚,月亮躲进了云层,连星星也不见,寂静的皇宫却忽然火光冲天,紧接着,叫喊声、救火声不断。这个时辰还不算太晚,但若无事,各宫嫔妃也都歇息了,骤然被这样的吵闹声惊醒,脸上都有些茫然和错愕。

柔福宫这边,唐文茵将雅容华护在自己身后,又命人安抚住将唐琼羽和薛素馨。

雅容华被又菱扶着,身上穿着单薄,脸色也十分不好,唐文茵没多想,直接将自己的鹤氅披到她身上。

雅容华有些诧异,后知后觉地唤她一声:“温妃娘娘?”

唐文茵目光不易觉察地划过被她护住的腹部,轻声道:“听闻你才召见了太医,既然身子不适,就切莫再受寒了。”

说完,她便开始指挥宫人灭火,命人彻查起火源头。

雅容华攥着鹤氅,心底不由来得一阵奇异之感。她望着唐文茵的背影,微微失神。

被宫人扶着的唐琼羽和薛素馨静静地站在一旁,神色莫辨。她们出来得明明比雅容华还晚,却不见唐文茵同她们说一句话,连个眼神都分不上。薛素馨倒还好,唐琼羽却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她死死盯着雅容华,眸底暗色翻涌。

沈听宜到长春宫时,火势仍然很大,四周宫人拎着水桶不断来返,可这火,却像是灭不掉似的。

庆容华站在空旷之地,裹着一厚重的外套,发髻有些纷乱,但并未受伤的痕迹,她捂着鼻子,神色仓皇地道:“昭妃娘娘,胡修仪还在里面。”

沈听宜下意识地朝火中看去,静静看着那熊熊大火,眉眼间神情寡淡,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毫无疑问,是胡修仪纵火。她没有出来,当真是想活活被烧死吗?

沈听宜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暗处之中,有脚步声匆匆,忽然涌现出一群穿戴盔甲的侍卫,庆容华惊疑不定地站到沈听宜身侧,连呼吸都屏住了。而这些人,却站到沈听宜面前,拱手抱拳道:“卑职参见昭妃娘娘。”

庆容华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捂住了口,将惊呼声咽下去。

沈听宜微微颔首,温声道:“劳烦各位大人。”

之后的发展就有些出乎庆容华的预料了,她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察觉到痛意后,忙松开手。她脑子里有许多困惑,可看着沈听宜冷静的模样,终究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走水的几个宫殿外也迎来了一批侍卫,恪容华抱着熟睡的大皇子,心有余悸地掉着眼泪;许贵嫔护着两位公主,浑身都在颤抖。

沈听宜在寒风之中站了许久,大火终于被扑灭。

整个后宫的嫔妃都被惊醒了,打听到发生的情况后,都不约而同地找到沈听宜和唐文茵。直到侍卫禀告几座宫殿火势都被扑灭后,沈听宜才松了口气。

她快速扫了眼众人,嗓音清亮,掷地有声:“诸位受惊了,都来昭阳宫喝口茶吧。”

她转过身,不着痕迹地望向黑暗中的某一处,随即移开了视线。

*

各宫嫔妃齐聚昭阳宫正殿,兰因带着宫女们有条不紊地上了茶水。

大皇子和两位公主被安顿在昭阳宫偏殿,恪容华和许贵嫔虽不放心,却知事情轻重缓急,压下了所有的情绪,留在了正殿里。

雅容华脸色煞白,一到昭阳宫,就开始捂着嘴巴干呕。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来了,给众人请了平安脉后,开了安神的方子,便下去煎药了。

众人看看不大对劲的雅容华,又看看没有丝毫慌乱、神色从容的沈听宜和唐文茵,慢慢回过味。

薛琅月闭着眼,手上转动着珠串,嘴里念着什么。这时候,颖容华忽然开口:“胡修仪和虞选侍呢?”

庆容华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沈听宜冷凝着脸,朱唇轻启:“虞选侍被困翠微宫,已经殒命。”

众人忍不住“啊”了一声,又连忙掩住惊骇的神色,不禁看向恪容华,虞选侍可都是与她同宫之人。不想恪容华一脸愤懑,道:“翠微宫之所以走水,便是因为虞选侍不慎打翻了蜡烛,幸好发现得及时,没殃及太大地方,可虞选侍——”

她拧了拧帕子,不知什么情绪:“等宫人冲进去时,已经没了气息。”

殿内一片哗然。

沈听宜赶忙道:“诸位不必担心,今日走水一事本宫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莲淑仪又问:“听闻静安宫也走水了,郑庶人没事吧?”

沈听宜摇头,平声道:“只有虞选侍遇害。”

见她对于胡修仪只字不提,薛素馨觉得奇怪:“昭妃娘娘,修仪娘娘呢?妾身瞧着,现下好似只有修仪娘娘不在了。”

众人所摸不着头脑,可看着沈听宜倏然沉下来的脸色,不由地放轻了呼吸。

薛素馨注意到众人看过来的视线,却没有理会,只是纳闷地看着沈听宜,仿佛只是求一个答案。

薛琅月抬眼看她,声音冷淡:“无需你在这里自作聪明。”

薛素馨被她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场面一度难堪至极。

却无人出声。

恪容华稍稍冷静下来,同许贵嫔对视一眼,后者突然跪下道:“昭妃娘娘,今晚皇宫多处忽然走水一事定然不同寻常,妾身以为,背后是有人故意纵火,意图谋害皇嗣和宫妃,陛下不在宫中,还请娘娘彻查纵火之人。”

恪容华跟着附和:“纵火之人实在胆大包天,昭妃娘娘,您一定要严查到底。”

二人的话点醒了众人,是啊,定是有人趁着陛下不在宫中,故意纵火,想要谋害她们的性命。

一想到有这种心狠手辣之人,嫔妃们面面相觑,皆是慌乱不已。

焉知虞选侍的今日,不是她们的来日呢?

这样一想,除了薛琅月和唐文茵,都俯身蹲跪下来,让沈听宜彻查真凶。

不乏有人察觉到胡修仪与此事的关系,但,她们从始至终都有意无意地再未提起她。

整个后宫的嫔妃都在昭阳宫,独独缺了胡修仪,难道还能是巧合吗?

虽然火被扑灭,可众人心中惴惴不安,仍然不敢回宫安歇,沈听宜想了想,便让她们留在了正殿里。人都在一起,也少了许多麻烦。

沈听宜让薛琅月看管着她们,却叫上唐文茵离开了殿内。

耽搁了太长时间,这会儿天色都有些微微亮了。

唐文茵跟着沈听宜来到乾坤殿,守在门口的今微见到她们便笑起来:“两位娘娘来了。”

知月和长清留在门外,今微引着二人走进乾坤殿后殿。

沈听宜看了眼殿内的情形,福身问安:“陛下万安。”

唐文茵也福身:“妾身给陛下请安。”

本该出宫迎接太后的闻褚赫然坐在桌案前,殿内灯火通明如白昼,龙涎香的气息浓郁却刺鼻。

沈听宜低垂着头,恍然香气这一世初见闻褚时的场景,那时候在宫道上,那香气便是这般强势地钻入了她的鼻子。

“平身。”闻褚的声音在上头响起。

“谢陛下。”

不过那时候,闻褚的声音冷如寒霜,远不如此时的温和:“给温妃赐座。听宜,过来。”

沈听宜抿了抿唇,朝着他走去。

一步一步,她走得很稳很慢,闻褚也不曾催促,在她靠近后,又自然而然地拉过她的手,让她坐上了属于她的放着软垫子的椅子,一如废后那日。

沈听宜掠过他那锋利的眉眼,弯了弯唇角,泄出一丝笑意:“让陛下担心了,妾身无事,大皇子和两位公主也都已经安然睡下,陛下放心。”

闻褚低声“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握着她的手却紧了两分。

沈听宜温柔展笑,随即垂眸望向殿中跪着的女子。

浓密而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眸中真实的情绪,沈听宜盯着胡修仪半晌,才出声询问:“陛下已经审问过了吗?”

闻褚轻咳了一声,将桌上的一摞纸张递到沈听宜眼前,淡声道:“没有冤枉她。”

沈听宜接过,随意扫了几眼,便交给唐文茵。

唐文茵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属实被惊住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是真相?”

她的语气中有几分质疑,又有几分茫然不解。

“你怎么会这么想?”唐文茵看着胡修仪,艰难问出口。

胡修仪孤零零地跪在冰凉的地砖上,披散着头发,脸上还沾了些灰尘,她抬起头,看向唐文茵,冷笑一声:“什么怎么想?难道不是吗,这个皇位是他的,是你害死了他,夺了他的皇位!还夺了他的女人!”

唐文茵皱眉,“瑞亲王是中毒而亡,凶手已被正法,陛下是先帝册立的太子,继位名正言顺,何来夺了瑞亲王的皇位之说?至于瑞亲王的妃妾,不是都在国定寺吗?”

沈听宜注意到胡氏双手不自然且无力地垂在两侧,大抵是被卸了胳膊。听到唐文茵的话,她无声落泪,哑声道:“郑氏,本该是他的太子妃,黎氏、薛氏还有我,都该嫁入瑞亲王府。”

她嘶吼着质问:“不是吗——若不是你害死了他,我们怎么会嫁进豫王府?都是你,闻褚,是你贪图皇位,害死了自己的嫡亲兄长!”

她直呼帝王名讳,语气里满是怨恨、戾气和不甘。

声音猛然拔高:“我要让你断子绝孙!”

震的桌案上的烛火都闪灭了一瞬。

唐文茵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堪堪合上后又张开,反复几次后,她才愤然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沈听宜没再看胡氏,而是偏头看向闻褚,想知道他此时的感受。

被人指着骂谋害兄长、夺取皇位是什么感受呢?沈听宜不知道,但她代入想了一下,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之前,在很多人看来,她不就是踩着沈媛熙上了妃位吗?

而唐文茵呢,也被唐夫人认为是取代了唐琼羽的位置。

她们都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闻褚的神情看不出一丝端倪,他静静地听着胡氏的咒骂,嘴角缓缓牵起意味不明地弧度。

到了最后,他的身子靠在了椅背上,眉眼也耷拉了下来,看着有些无精打采和心不在焉。可沈听宜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濡湿和微微颤抖。

不是愤怒,大约是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多到沈听宜不得不摸着他的手背,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

但他大抵也不需要她的安慰。

沈听宜起身不太会安慰人,也不太会哄人,但察言观色的本领却有,她将闻褚的手掌反扣住,放到自己的膝盖上,用白狐裘盖住。

她想着闻褚先前哄她时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似乎不能缓解他的情绪,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做出其它动作。

闻褚掀了掀眼,双眸看似深邃而沉静,无声地与她四目相对。

沈听宜无端想起了那次的梦境。

“陛下……”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到了闻褚的膝盖上,双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姿态亲昵得让人羞红了脸。

闻褚轻挑了下眉,声音低沉:“听宜怎么忽然对朕投怀送抱了?”

他眼中浓稠的晦暗不知不觉散开,住进了沈听宜的身影。

沈听宜学着他从前的动作,不疾不徐抚摸了一下他的双眉,替他抚平了眉心的曲折。

“陛下,您要开心。”她这样说。

闻褚深深看着她,蓦地将她抱起,往寝殿走去。

一直观望着却默不作声的唐文茵听着脚步声走远,微松了口气。

她瞄了眼早已被捂住嘴巴的胡氏,等闻褚一走,胡氏就这样被内侍无声无息地拖了下去。

她不知道这些人要将胡氏带去何处,但不曾过问。

今微将她送到门外,笑吟吟道:“温妃娘娘,各宫的主子和娘娘们就劳烦您了。”

唐文茵颔首,领会了她的言外之意:“本宫知道了。”

东边升起了一丝光亮,在远山重峦下愈发显得朦朦胧胧。唐文茵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鹤氅,却恍然想起自己已经将鹤氅披到了雅容华身上。她放下了手上的动作,收进了袖子里。

她今晚为何要去柔福宫呢?

不知道,但她,好似也是有私心的。

长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见她不说话,便随意同她说起了今晚之事,以及心中的疑虑,而后,又忽然问:“娘娘,陛下今日还要上早朝吗?”

唐文茵脚步一顿,很快若无其事地道:“陛下去了宫外,这两日自然都不能上朝。”

长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昭阳宫呢?各宫主子们都在那儿等着昭妃娘娘和娘娘查纵火之人呢。”

唐文茵想了想今微的态度,笑了笑道:“纵火之人已经查到了,让她们回宫安歇吧。”

长清庆幸道:“好在火势扑灭得极快,并没有烧毁宫殿。”

唐文茵扬了扬头,口中呢喃:“是啊。”

只是死了个虞选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