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忘不了,若非她让人提前发现书兰的尸首,之后又怎么有与前世不同的结果呢?这是她今生下的第一步棋,却毁了沈媛熙所有的计划。
“她们的死,与我无关。”薛琅月回忆道,“闲云暗中为她做了不少事,最后她却死在了衍庆宫。从前,我以为是她与琼玉里应外合,借此陷害于我,可这些话都是从冬也嘴里说出来的,现在想来未必可信。”
“冬也既不可信,那琼玉与闲云之间必定还有其他关联。这些事日,我让人查了闲云在宫中的行迹,却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
说到此处,她微微一顿。
沈听宜抬了抬眼皮,复又垂下。
薛琅月继续说:“闲云同长乐宫的来往都是通过周长进之手,周长进说,闲云在死之前曾给沈媛熙写了一张字条,可他不识字,而那字条也被烧毁了,沈媛熙看了字条的内容后大怒,命他看住了司药司,却不想,在这之后,闲云再也没有出现。到了最后,竟出现在了我的衍庆宫。”
“将死之人,又何必隐瞒真相?只怕是,有人坐山观虎斗。”激化了她与沈媛熙的冲突,还让两人两败俱伤。时隔这么久,都没有人发现,可想而知,这背后之人做了多大的局。
沈听宜神色从容地听完,故作不解:“娘娘心里有疑,顺着疑点去查就是了,为何将此事说给我听?”
薛琅月尚未来得及开口,外头就传来一声:“唐妃娘娘来了。”
沈听宜扬了扬眉,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唐文茵早知薛琅月在殿内,因而各自见礼后便落了座。
她一坐下,薛琅月就定定看向了沈听宜,“昭妃觉得,宫中有几人有此能耐?”
唐文茵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薛琅月问她:“唐妃,难道你不想亲手解决害了姜御女的人吗?”
唐文茵一怔,下意识地道:“贞妃有何指教?”
薛琅月扶了扶垂在耳侧的步摇,淡淡道:“一人之力,总归薄弱,若是几人合力,应当能与之抗衡。”
这也是她今日来的目的。
沈听宜好整以暇地睇着她:“娘娘怎么就找上了我与唐妃娘娘呢?”
薛琅月似笑非笑:“明人不说暗话,在此之前,难道你们心中并无猜测吗?”
唐文茵目露复杂之色,抿了抿茶水,心绪方平复下来,“贞妃,你疑心的是那位?”她指了指中宫方向。
薛琅月当即一嗤:“除了她,后宫里还能有谁能有此手段?”
她转眸,眸色深深,“尚食局的贪污,难道只是你的过失吗?你才接手多久,她又管理了多久?若不是她提议,你怎会接管此事?”
唐文茵心中一震,竟无言以对。
沈听宜看着她们,也没急着出声。
薛琅月的话不无道理,只怕郑初韫在发现账目对不上时已经晚了,若非如此,尚食局的女官被赶下来时半点冤枉也不敢说。后来接手的尚食和几位女史,对于唐文茵一点也不敢阳奉阴违。
就当时宫中的情况来看,郑初韫选唐文茵管理后宫,其实是将她当成了替罪羊。
唐文茵呐呐:“是啊,我竟忘了这一点。”
薛琅月微微一笑:“如此,唐妃难道不想为自己报仇吗?”
若没有皇后的提议,她就不会沾染宫权,若没有沾染宫权,就不会有后来的降位……唐文茵一时想了很多,最后,脑海里浮现出姜瑢惨白的面容和冰冷的双手。
沈听宜这才出声询问:“贞妃娘娘,你想怎么做?”
薛琅月目光一厉,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夺了她所珍视的一切。”
郑初韫在乎什么,家族、后位还有权势。
她道:“幸好老天有眼,没叫她生出孩子来。”
搞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后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沈听宜看清她的想法后,神色如常,“后位稳固,这条路并不容易走,娘娘当真想清楚了?”
唐文茵踌躇了一会儿,也道:“大皇子还在凤仪宫。”
薛琅月冷笑:“那又如何?万寿节那日,陛下不是已经亲自打了皇后的脸面吗?焉知陛下不知皇后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
唐文茵默然。
沈听宜鸦睫轻颤,良久,她笑道:“万事该顺心而为。”
薛琅月于是朗声一笑,“是啊,昭妃果然通透。”
她看了眼唐文茵,后者垂着头没有理会她,她笑完便起身离开了。
唐文茵抬头,“昭妹妹,你为何答应与她一起?”
沈听宜却笑:“我答应了她什么呢?”
这边,薛琅月回到衍庆宫,深深吐了一口气。
琼枝扶着她坐下,“娘娘,如何?”
从宫正司回来后的琼枝被薛琅月留了一条命,又放回了身边伺候。薛琅月觑了她一眼,眉目冷然,“还能如何?”
她已经不会去争帝王的恩宠,手上也没有权力,即便是有想法,也难以与皇后相争。后宫之中,昭妃有宠,唐妃有协理后宫之权,二人还交好,与皇后虽没有冲突,却也不会依附于皇后,这是她最好的同盟选择。
至于她们的意愿,今日她所说,已经足够引起她们的重视了。
薛琅月牵唇冷笑:“雅嫔不是想争宠,还想着迁宫吗?本宫给她一个机会。”
琼枝心中一惊,“娘娘打算怎么做?”
薛琅月睨着她,道:“她到底是我衍庆宫的人,难道本宫还不能遂了她的心愿?”
……
凤仪宫
胡修仪与郑初韫提起了昭阳宫的事:“听说贞妃亲自去了昭阳宫,待了一刻钟呢。”
郑初韫不以为意:“好好的她偏要在万寿节那日闹一场,这是何必呢?”
二皇子已死,有着陛下的愧疚,她想要复宠并不难,说不准,还能再次有孕,可她偏偏反道而行之,惹了陛下厌烦和冷落。
胡修仪心底有些隐秘的担忧,但看着郑初韫的态度,就压了压,没说出口,而是喟叹道:“昭妃还是走到了沈庶人从前的位置。”
郑初韫拨弄着新插进花瓶里的茉莉花,平静地道:“这是她的本事。”
若素撇了撇嘴:“若非陛下看重沈大人,还有淳平县主,昭婕妤怎么会一举封妃?”
郑初韫蹙眉瞧她,“她能逢时,难道不是一种本事吗?”
若素无声地低下头。
胡修仪轻轻咳了一声,“昭妃有这样的好运道,也有殿下的一份力。”
郑初韫下颌微抬,只道:“本宫只希望她不要走上荣妃的老路。”她能将她推上去,亦有法子将她拉下来。
后宫里,总要有宠妃,从前是荣妃、贞妃,现在是昭妃,往后也有其他妃子,但不论是谁,都无法用动摇她的地位。所以,她并不在意帝王宠爱谁,也不在意她们能否坐上高位,只是搅乱后宫、生是非的人,她容不得。
她不会在乎野心大、觊觎后位的嫔妃,因为她知道,后与妃、妻与妾是天壤之别。只要不犯天大的错,她都能坐稳后位——因为大陵历来没有废后的传统。
“殿下说的是。”胡修仪笑着颔首,“眼下,殿下膝下若是能添一位皇子便好了。”
郑初韫点点头。除了昭妃,后宫嫔妃都不成气候,是时候怀孕了。
她眼中溢出笑意,皓腕轻折,将一本册子递给胡修仪,“中秋将近,宴会之事便交给你了。”
胡修仪起身应下:“是,多谢殿下。”
郑初韫看着她,又宽慰道:“你做事本宫向来放心,中秋过后,本宫便向陛下提议,将你的位分往上晋一晋。妃位正好还差一位才满,莲淑仪不得圣心,你辅佐本宫有功,资历也高,想来不是难事。”
胡修仪一脸受宠若惊,忐忑不安道:“殿下,这如何使得?妾身跟随殿下,不过是不想白白浪费了光阴,为殿下做一些小事罢了。况且妾身晋位修仪不久,如何能坐上妃位?”
说着,她便跪了下来,语气诚恳又无措:“殿下,妾身从未奢求妃位,望殿下明鉴。”
胡修仪话说完,心弦都绷紧了。
郑初韫给若素递了个眼神。
若素忙将胡修仪扶起,笑道:“修仪娘娘,殿下自然相信您的一片真心。只是娘娘想想,除了您,还谁有资格坐上妃位呢?”
胡修仪慌忙看向郑初韫,后者对她点头:“你与本宫一心,本宫怎能亏待你?”
“殿下……”胡修仪满面感动,深深福了一礼,“殿下厚爱,妾身无以为报。”
郑初韫含笑:“好了,你一直帮衬本宫,如何不算报答呢?”
妃位只剩下一个位置,胡修仪与她同心,不给她给谁?郑初韫心里自有盘算。
胡修仪感激涕零地退出凤仪宫。
她静静地站在长春宫的廊下,遥遥看向凤仪宫的方向,面容沉静如水。
宽大的袖子下,手指却紧紧攥在一起。
第177章 第 177 章
因着沈听宜晋为昭妃,沈府上下都得了赏银。原先不服从丛钰的下人们也不敢造次了,对他们来说,掌家夫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只是他们跟着赵锦书多年,到底有些许的感情,骤然换了人着实不大适应。可在见识到丛钰的手段后,再瞧着赵锦书的处境和老爷的态度,他们也自觉乖顺了许多。
而如今,大小姐没了,二小姐竟取代了大小姐的位置,他们拿着赏银,不由地冷汗涔涔,心中无不念道:沈府,变天了。
沈府除了丛钰,最高兴的莫过于张氏了。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见身边的婢女笑容满面地走进来,“这是丛夫人给姨娘赏的东西,恭贺咱们府的二小姐成了昭妃娘娘。”
丛钰执掌沈府后,虽不是正妻,沈钟砚却给她体面,让府中人称呼她为“丛夫人”。
婢女说完,身后又走出两名婢女。
张氏简单扫了一眼,便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多?”
不仅有女子用的好几匹布料、胭脂首饰,还有人参等药材,这些东西都快抵上她这么多年在沈府得到的东西了。
其中一个婢女笑道:“这些药材都是昭妃娘娘赏下来的,娘娘身边的知月姑姑今儿来了府上,正在丛夫人那儿呢。奴婢听说,这些药材是昭妃娘娘特意给姨娘准备的,让娘娘好生养着身子,日后为娘娘生下一个弟弟。”
这话听得实在舒心,张氏也笑起来:“让娘娘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小少爷的。”
两名婢女福了福身,再说了几句吉祥话,得了赏银后便退下了。
张氏脸上笑意更浓,被身边的婢女扶着站起来后,她问:“正院那儿如何?”
婢女低了低声:“日日请大夫,瞧着怕是不大好了。”
张氏冷哼:“谁知她是真病还是装病,晚间你去一趟丛夫人那儿,问一问什么情况。”
婢女称“是”。
知月与丛钰说了些关于沈听宜的事后,便将话题转到了沈河身上:“不知三老爷如今怎么样?”
丛钰沉吟片刻,轻声道:“他犯了事,虽被老爷保了下来,却也不能再出去了。”
沈府已经分家,上一辈的几个老人都已经辞世,最出息的就是沈钟砚,其余几支都不在长安,而是分散在北城或是江都。长安这边,唯有沈河跟着沈钟砚。
“这些年,他一直为老爷和沈家奔走,老爷也一直记着他的衷心,在外头给他置办了宅子,现下约莫正在宅子里休养。”
知月点点头。虽然三老爷没丢了性命,却受了杖刑,罚了不少银两。
想着小姐的吩咐,她不着痕迹地瞟了眼四周,再问:“那位呢?”
丛钰一怔,很快作出反应,“请娘娘放心,我不会让她妨碍娘娘的。”
知月沉默了一瞬,轻轻道:“娘娘只是担心您,若是您成了沈夫人,中秋宴会,您便能入宫见娘娘了。”
她点到为止。
丛钰眼眸一颤,忽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听宜竟是这样担心自己吗?
丛钰垂眼,将心底的情绪掩去,换上一副笑脸,“好,我不会让娘娘久等的。”
等知月离开后,丛钰叫来婢女:“等老爷回来后,你请老爷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告诉老爷。”
婢女领命而去。
丛钰扶着桌案站起来,抿直了唇,遥望向皇宫的方向。
听宜,你放心,娘不会让她成为你的顾虑。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深深的坚定。
*
知月回到宫中,将打听到到的消息和丛钰的话全盘托出,末了,她有些疑惑地道:“三老爷犯了这么大的罪,竟被老爷保了下来,安稳地在宅子里养病,那常氏一家可都被流放了。”
沈听宜心里有些猜想,再结合帝王的态度,缓缓解释:“陛下如今重用沈大人,留了三叔一条命,也不奇怪。常氏所犯之罪,便是满门抄斩都不为过,流放听着是轻罚,可实际上,那地方是苦寒之地,从长安北上,要走数月之久,等到了地方,还不知有没有命呢。”便是侥幸活下来,在那地方,每日劳作,艰难求生,他们又能坚持多久呢?
沈听宜摇摇头,这就是他们的造化了。
“若非常尚仪死前招供得痛快,他们也不能苟活于世。”虽说这其中少不了沈钟砚的周旋,但好歹留了性命。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沈听宜又问起唐家的事:“知道多少?”
知月道:“老爷今儿不在府上,丛夫人只能让人在城里打听唐家的消息,消息倒是很多,唐大人是靖安侯,又有官职在身,风头颇盛,唐府的二小姐今年及笄礼时,好些夫人都去了,老爷也让夫人准备贺礼送去了。”
沈听宜不禁讶然,长安城里的世家都格外排外,当初沈钟砚背靠赵家,又娶了顺康郡主,都没有那么快被众家族接受,怎么唐家这么有能耐?
知月笑道:“长安卫家与唐家是姻亲,唐家老夫人还是卫家的嫡女。”
卫家与长安其他大大小小的世家都有联姻,有这层关系在,唐家站稳脚跟似乎就变得简单了。沈听宜没再多想,“唐家如此,唐妃娘娘在宫里也算是水涨船高。”
她为唐文茵感到欣喜。
知月点点头,“是啊,唐妃娘娘可谓是苦尽甘来。”唐家在长安可比在北城好太多了。
她想一想,又笑:“好在娘娘从前与唐妃结了善缘。”
沈听宜听罢,静默了少顷:“唐二小姐既然及笄,可开始相看夫家了?”
知月挠了挠头,虽然不明所以,但如实道:“丛夫人没听说这件事,怕是还在相看,尚未定下。”
自家小姐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知月不免疑惑:“娘娘怎会问起此事?”
沈听宜摇头叹息,没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唐家既然没事,她又得了宫权,唐文茵为何眉间总聚着愁呢?问题应当出在这位唐二小姐身上。
想到唐家二小姐,她又想起唐文茵的经历。
唐文茵虽长于业州,但她心里家人的份量却很重,唐二小姐既是她的亲妹妹,位置当与姜瑢不相上下。
知月犹豫了一会,续道:“皇后殿下将中秋宴会的事交给了胡修仪,到时候设了宴,娘娘应当能见到唐二小姐。”
沈听宜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誊抄起账目来——闻褚让她学习处理宫务的事,她没急着上手,这一份是唐文茵送来的尚食局账簿,让她看一看,琢磨琢磨。
知月将窗棂关上,阻挡了外头一阵阵的蝉叫声。
夏日的蝉鸣总是扰人清梦。
雅嫔从梦中醒来时,还是半夜。
又菱听到她的声音,忙将蜡烛点燃,走到床榻边,忧心忡忡:“主子没事吧?”
雅嫔摸了摸额头,又是一手虚汗。
又菱用帕子给她擦了擦,深叹道:“主子这几日总是梦魇,可如何是好?”
雅嫔坐起来,揉了揉发胀的眼穴,抿着唇却没说话。
又菱为她斟了一盏水,想起今日听到的消息,目光不由地闪了闪,“主子,有一件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说。”她略低了声音,“关于衍庆宫的。”
雅嫔一愣,旋即道:“衍庆宫怎么了?”
又菱思量着字句,轻轻道:“衍庆宫偏殿从前住着一位岳宝林,后来不知为何中毒身亡了。主子的屋子,就是岳宝林住过的地方。”
雅嫔先是茫然,后是勃然大怒:“你说我住得是死了人的屋子?”
又菱喏喏:“奴婢也是从打扫院子的宫女嘴里听到的,奴婢便想着,是不是因为岳宝林,主子近来才频繁梦魇。”
她顿一顿,颤巍巍地道:“听闻岳宝林便是去年七月去的。”
雅嫔脸上血色尽失,她咬着唇瓣,感受不到疼痛似的,良久,才堪堪挤出几个字:“我知道了。”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从前,她还以为是因为贞妃,陛下不喜欢来她这里,原来竟是这样——
“又菱,你去查一查,当初是哪位娘娘给新人定的宫殿。”
夜深人静,雅嫔却再无睡意,她披着衣裳站到廊下,直到天亮。
她吩咐又菱查的事很简单,稍微问一问便能知道答案,因而天亮之后,又菱便出去了,约莫两刻钟她回到雅嫔身边,将查到的消息告知:“是皇后殿下定下的。”
她咽了咽口水,补充道:“当时岳宝林已殁,贞妃娘娘早产诞下二皇子,殿下说要给衍庆宫添个新妃,来冲个喜气。明妃、也就是现在的唐妃娘娘当时说此事不大好,毕竟出了两条人命……可殿下执意,无人能驳。”
雅嫔目光微微一滞,抓住了她话里的字眼:“怎么是两条人命?”
又菱闷闷道:“奴婢只知当时衍庆宫的掌事宫女也丢了命。”
雅嫔一时没说话。又菱不知她在想什么,又轻言细语:“主子还要去请求殿下迁宫吗?”
雅嫔抿了抿唇,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
迁宫,她都知晓真相了,为何不迁宫?可让她去请求皇后,她却不乐意。
若非皇后,她怎么会住进衍庆宫偏殿?
思忖了半晌,雅嫔道:“不必去请求旁人。”
这件事,她得自己来。
衍庆宫主殿
琼枝附在薛琅月耳边低语了几句。
薛琅月将手中的篦子一放,轻笑出声:“既然如此,那本宫再帮她一把。”
……
沈听宜到凤仪宫请安时,便听到了“雅嫔身子不适告假”的消息。
近来宫里安宁,陛下进了好几次后宫,除了昭阳宫,还有景阳宫、永和宫和长春宫,却独独没有去衍庆宫。
来昭阳宫是因为沈听宜,去景阳宫大抵是为了两位公主,永和宫有裴惊澜和桑吟,长春宫有庆容华和王翩若。
去年新入宫的嫔妃之中,雅嫔一直是最得宠的,可现在却落在了裴惊澜和王翩若之下,实在让人不解。
郑初韫依照规矩对来告假的宫女和颜悦色说了几句关切的话语,便提起了中秋宴会:“虽说本宫将此事交给了胡修仪,昭妃不妨跟着学一学?”
沈听宜没有推辞:“多谢殿下。”又对胡修仪颔首一笑。
胡修仪也回了一礼。
于是请安后,沈听宜在凤仪宫便留了下来。
唐文茵也没走,“本宫负责尚食局,也该为宴会出一份力。”
郑初韫笑一笑:“合该如此,唐妃有心了。”
胡修仪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此次宴会分为两场,前朝一场,后宫一场,来后宫参宴的都是京城的诰命夫人与未出阁的姑娘……宴会设在御花园,因着地方并不算宽阔,妾身便想到了一个法子……”
等她说完,又笑吟吟地问:“不知两位娘娘可有其他什么想法?”
沈听宜看了眼唐文茵,后者沉思道:“可如此一来,岂不是分散开了?若是不慎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
胡修仪早有打算:“唐妃娘娘放心,到时候会有侍卫在外看守,锦鲤池、太液池、听风阁这些地方也都会有人守着,出入都需要核验身份,断断不会让人迷失了方向或是走错了路。”
说罢,她又点了几个法子。
唐文茵这才点头:“那便极好。”
胡修仪好似松了口气,又看向沈听宜,“昭妃娘娘觉得哪里还有不妥?”
沈听宜摇头:“本宫尚未想到什么。”
胡修仪便转向郑初韫:“殿下,此次宴会的酒水可按照从前的来?”
郑初韫含笑:“此次宾客都是女眷,换成果酒、花茶吧。”
“是,殿下思虑周全。”胡修仪福一福身,深以为然。
如是再确定了一些细节,沈听宜和唐文茵才一同走出凤仪宫。
第178章 第 178 章
宽阔的宫道足以让两人的步辇通行。
沈听宜抬头看了看华盖,除了象征身份外,它并不能遮阳蔽日,好在眼下太阳还不算太烈,只是周身冒着暑气,叫人身上黏糊。
唐文茵支颐看过来,忽然有些惋惜:“昭妹妹如今盛宠不衰,若是能有身孕,倒是好了。”
沈听宜知道她是真心实意这般想,只是当下这个时候,她却不想有孕在身。
她笑一笑:“我瞧着皇后凤体安康,怎么也不曾开怀呢?”
唐文茵听得一怔,被这个话题转移了注意:“说来也是,皇后都没开怀过呢。”她略作沉吟,似乎是想起什么,又说,“先前皇后不是将身边的医女调到你身边吗?或许是皇后也在调养身子。”
可被选为皇家太子妃的郑初韫,身体不可能有缺陷,如何会子嗣艰难?
沈听宜将这个疑惑放在了心上,转念一想,又问:“唐姐姐呢?可觉得膝下寂寞?”
唐文茵摇头,洒脱道:“从前都没觉得寂寞,如今又忙着处理宫务,更不会了。”更何况,帝王对她也没什么宠爱,她就是想,也难如愿。再者,她心里对于为怀孕一事甚是恐惧,寻常人间一尸两命的都大有人在,何况在宫里,便是生下来,也不见得能长大。
想想贞妃的二皇子,再想想庆容华的三公主。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而后道:“日后妹妹诞下子嗣,不也喊我一声母妃吗?”
沈听宜好笑:“唐姐姐原是打得这个算盘。”
摸清了唐文茵的态度后,她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悲凉。后宫女子,谁不想要子嗣呢?只是帝王不配合,她们不得不认命,如唐文茵这般,有家世又有高位,手上还攥着权力的,倒还好些,那些什么也没有的,便只能带着遗憾凄惨地过完这一生。
都是可怜人。
沈听宜的目光从她的面容后划过,呢喃道:“唐姐姐还年轻呢。”
唐文茵听见了,又或许是没听见,对此再无言语。
沈听宜回到昭阳宫后,便将和尘、繁霜交到屋子里,叮嘱二人去查关于皇后的事。
和尘听完,沉默了一瞬,问道:“娘娘可曾想过,陛下为何在万寿节那日与娘娘同去安福殿?”
沈听宜拧了拧眉,很快琢磨出他的言外之意。
繁霜也是聪明人,不待沈听宜说话,便补充了一句:“在后宫里,陛下一向维护皇后的体面。”
这句话的含义可就太大了。
和尘继续道:“正是如此,陛下那日的举动才让奴才觉得奇怪。”
想一想,沈媛熙最盛气时,陛下为她做了什么——安福殿设宴庆生。当时她们看不出来陛下为何这样抬举沈媛熙,可现在……
抬得越高,跌得越重。
和尘的声音低不可闻:“陛下对娘娘,恰如从前对荣妃啊。”
一番话,令人悚然心惊。繁霜随即担忧地道:“娘娘,莫不是陛下……”
沈听宜摇头,只道:“你们放心。”
她虽是局中人,却看得清局势。闻褚这样做,除了捧她之外,更重要的是警告皇后。他们之间定是出现了什么隔阂,瞧着还不算严重,尚且能调解。
沈听宜眸色深了深,倘若她能借此机会,让这件事发展到不可控的状况呢?那个时候,没有了帝王的信任,皇后该如何自处?
可这个念头从前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她也从没想过对付皇后或是取而代之。
关键在于闻褚。
事情一旦被查出来,她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罢了,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了。”她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和尘顿了顿,道:“小安子回到内侍省了。”
沈听宜点头,知道他的能力和分寸,便只嘱咐一句:“让他好好养伤。”
承乾宫
长清觑着唐文茵,嘀咕了一句:“娘娘当真不想要孩子吗?”
唐文茵沉了口气,“想要便有吗?长清,昭妃不知缘由,你难道不知我心里如何想吗?”
长清耷拉下眉眼,闷闷道:“奴婢知道,娘娘心里记着大少爷。”
提到早夭的弟弟,唐文茵心中一痛,眼中的情绪也变得寡淡了。
长清忙道:“如今老爷和夫人都在京城,府上二小姐已经及笄,二少爷也进了学堂,娘娘在宫中,可算是有了倚靠。”话音才落,外头就传来宫女的声音:“娘娘,尚食大人来了。”
如此,话题轻轻被揭过。
……
雅嫔身子不适,告假了两日的消息在宫里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郑初韫照例关怀了几句,就让尚寝局那边将雅嫔的牌子撤了下去。
帝王忙于朝政,并没进后宫,对此事不闻不问的态度也让其他嫔妃歇了去看望雅嫔的心思。薛琅月除了请安,就是去净心堂待着,衍庆宫因此就变得格外冷清。
八月暑气更重,沈听宜便一直待在昭阳殿里同徐梓英话一话家常、吃吃茶。浮云走了以后,坐糕点的事就落到了知月和兰因头上,小厨房里配了厨子和宫人,原也不需要她们动手,可闲来无事,她们乐得去忙活。
午后饮一碗冰镇过的绿豆汤,心里的气儿仿佛也顺畅了。
陈言慎来报说雅嫔病重的消息时,沈听宜刚好在铜盆净手,闻言惊了一刹:“雅嫔怎么病重了?”
陈言慎道:“奴才也不知,消息是衍庆宫传来的,贞妃娘娘从净心堂赶回来后,已经派人去凤仪宫禀告了。”
徐梓英放下手中的糕点,善解人意道:“妾身去瞧一瞧吧。天儿热,娘娘且在宫里等妾身的消息。”
雅嫔位分低,不需要她亲自去看,可若是真的病重了,她连个样子都不做,也会落人口舌。徐梓英是昭阳宫的人,让她去,正好合适。
沈听宜点点头,没多说,只道:“也好,我让知月跟着你去。”
徐梓英颔首,接受了她的好意:“多谢娘娘。”
沈听宜没将雅嫔病重的事放在心上,也没往旁处去想。可谁知,半个时辰后,徐梓英面色凝重地回来了,第一句就是:“娘娘,雅嫔似乎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了身。”
沈听宜正在执笔描摹着字,闻言掀了掀眼皮,“这是太医说的?”
徐梓英先是摇头,略一迟疑,又补充道:“妾身听着,太医话里是这个意思。”
知月也道:“是。”
雅嫔未进宫前,衍庆宫只住着贞妃和岳宝林。
岳宝林是中毒而亡,安葬礼也简单迅速,因而新入宫的嫔妃并不清楚其中缘由,或许连岳宝林是谁都不知晓。
沈听宜想通之后,淡淡道:“此事便不必理会了。”
二人乖顺应下。
徐梓英回到偏殿,细细思量后,对身边的宫女道:“去查一查。”
观昭妃娘娘的态度,仿佛对这件事并不意外,那么,衍庆宫里藏着什么秘密呢?
宫女犹豫道:“主子这样做,怕是瞒不过昭妃娘娘。”
徐梓英见她如此谨慎,由是一笑:“无妨,娘娘知晓我的意思。”
如宫女所说,她才出去不过半刻钟,沈听宜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她微微一笑,“不止是她想,被蒙在鼓里的人也想,这样也好。”
思来想去,她又唤来和尘吩咐了两句。
衍庆宫
郑初韫看过昏过去的雅嫔后,心绪也变得沉重起来,转头看到薛琅月。
薛琅月穿着蓝色的宫装,几缕鬓发散在脸颊两侧,脸上薄施粉黛,唇上的口脂却不知为何缘故被抹去了一半,此时她正拧着帕子在擦拭。察觉到郑初韫的目光,她抬起头,似乎是在解释:“妾身方才从净心堂回来,步辇不慎与林婕妤碰上了。”
郑初韫关切地问:“可都有受伤?”
薛琅月语气平淡:“不曾,劳烦殿下关心。”
郑初韫“嗯”了一声,吩咐若素:“去永和宫瞧瞧林婕妤。”
低位嫔妃见若素从殿内出来,都忍不住将目光放到她身上,其中颖嫔裴惊澜位分最高,她上前一步,唤住若素:“若素姑姑,雅嫔没事吧?”
若素如她所愿停下,道:“诸位主子放心,有殿下和太医在,不会有事的。”
裴惊澜微微一笑:“劳烦姑姑了。”
“姑姑现在是要去何处?”
问话的是王翩若,想到殿下对王美人的态度,若素和声道:“方才贞妃娘娘和林婕妤娘娘的轿辇相撞,殿下挂记着婕妤娘娘,让奴婢去永和宫看看。”
在这里站着的都是同雅嫔一同进宫的嫔妃,位分低下,本不足以进殿,但薛琅月有交待,守门的小太监就将她们请进来了。皇后来了之后,因着偏殿地方狭小,她们就被请到了主殿。当然,也有人借此机会提前离开,如徐梓英。不过除了她之外,她们都留了下来。
等若素离开,众人不免嘀咕:雅嫔怎么会被不干净的东西缠身了?
虞御女一时嘴快,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贞妃娘娘住在衍庆宫多年,也没事啊,怎么雅嫔出了事?不干净的东西,莫不是鬼不成?”最后一句话,消弭在唇齿之间。
她的话引来了其余三人的注目。
王翩若皱眉道:“这可是皇宫,青天白日的哪来的什么鬼不鬼,虞御女,你说什么胡话呢?”
桑吟轻轻一瞥,小心地道:“妾身少时倒是听过不少奇事,其中不乏雅嫔这样的情况,或许真是虞御女所说……”
这种事,谁不曾听过呢,只是这是后宫,有陛下在,怎么会有鬼啊魂啊这样的说法。裴惊澜声音一厉:“这样的话,切莫传出去了。”
几人点点头,不约而同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只是,这种想法虽不能宣之于口,却在心里发了芽、生了根。
再过了两日,雅嫔的病症不轻反重,宫中也不知何时开始传起了关于岳宝林被害而后惨死在衍庆宫偏殿,魂魄不走,想要借雅嫔之身申冤的谣言。再之后,便引到了皇后身上。
当初明妃提议不让新人住进衍庆宫,可皇后却没同意。当然,这事也有沈媛熙的缘故,可沈媛熙已殁,所有的说法都变成了皇后故意为之。
近来宫中太过安宁,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人兴奋起来,更何况此事涉及了皇后、唐妃和雅嫔三位呢。
宫人们私下里传着传着,就变成了皇后明知衍庆宫死了人,晦气得很,却故意让雅嫔住进去,还隐隐有消息说二皇子或许也是受了这样的牵连云云。
总之,虽没有证据,谣言却绘声绘色地传进了各宫嫔妃的耳中。众人明面上都保持着沉默观望的态度,至于私底下如何推波助澜就不得而知了。
闻褚也从刘义忠口中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皇后如何处理的?”
刘义忠顿了顿,道:“皇后殿下也不知怎的,从衍庆宫回来后就受了寒,太医说殿下得了湿热。殿下无力顾及此事,是唐妃娘娘和修仪娘娘在处理,当下已经抓了几个嚼舌根的宫人送去了宫正司。”
闻褚轻轻蹙眉,又问:“从哪里开始传的?”
刘义忠头埋得愈低,迅速回道:“奴才查到消息从衍庆宫传出来的。”
他又急忙补充:“雅嫔主子病重那日,好些主子都去瞧了,许是从太医口中听到了什么,这之后,就有了这样的消息。”
倒不是为薛琅月开脱,毕竟此事涉及众多嫔妃,那么多张嘴,谁能堵住呢?
闻褚对于鬼魂之事并不大信,却也存着敬畏之心,“太医如何说?”
刘义忠将太医的说法一字不漏地道出来。
“陛下,可要去皇寺里请人来看一看?”
关于鬼魂,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岳宝林死的确实冤。
闻褚想一想,摆摆手,“去吧。”
关于谣言的处理,他没理会。刘义忠心绪一收,更加看清了陛下对于皇后的态度。
已经是第二次警告了。
他无声地退了下去,将陛下吩咐的事告知于孟问槐。
孟问槐听完,不由地朝凤仪宫的方向看了一会。
真是何必呢?
他轻轻摇了摇头,转头安排人去皇寺里传达圣谕。
郑初韫管理后宫,虽在病中,却早早得知了宫中的谣言。她一直没处理,也是想看看陛下的态度。
从万寿节之后,陛下对她冷淡了不少,她心里有察觉也有猜测,可到底没有表露出来。
她因病免去嫔妃们的请安已经过去了三日,整整三日,陛下都没有过来探望,甚至,都没让御前的人来询问关切过。
宫中的谣言之所以沸沸扬扬,其中也有她的手笔。她本想借此机会向陛下示弱,顺便试探一下陛下的态度。
可结果,却令她心寒彻骨。
第179章 第 179 章
郑初韫忽然又觉得有些茫然,对上安之担忧地眼神后,她颤了颤手指,苦涩地张口:“陛下可有什么指令?”
安之仔细扶她坐稳,在她背后放了个软枕,才道:“御前派了人去了皇寺,说是要请人来驱鬼。”
可这样一来,不正是应了那些谣言吗?安之不敢看郑初韫的脸,只好安慰道:“殿下,谣言之事是唐妃和胡修仪在处理,陛下让人来驱鬼,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并非是不信任殿下。”
郑初韫抿出一个淡淡的笑,只觉得嘲讽,“你以为这种谣言能伤到本宫吗?”
她盯着安之看了一会儿,垂眸掩饰住眼底的神色,“这是在消耗陛下对本宫的信任,损害本宫的名声。”
仅仅一招,就看清了她的处境。
安之眼皮一跳,心惊不已:“怎就扯到殿下身上了?”
后宫的明争暗斗,郑初韫向来是不参与的——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什么风波也扯不到她身上。这时候,竟有人打起了她的主意。
郑初韫眉目一凝,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总之不大好受。
若素咬了咬唇,出声询问:“殿下,是不是昭妃和贞妃?昭妃册封礼那日,贞妃还特意去了一趟昭阳宫呢,唐妃协理后宫,又同昭妃走得近,若是她们三人联手对付殿下……”
安之沉默片刻,细细思量之下,竟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小,她看向郑初韫,“殿下,不论是不是她们,我们都不得不防。”
她顿一顿,“昭妃虽得圣宠,对殿下向来恭敬;贞妃失了圣心,不足为惧,可是唐妃,从前殿下扶持她,可如今呢,沾了宫权便不舍得放手了,唐家在京城也炙手可热。唐二小姐及笄那日,长安一大半的夫人都去观礼了,听闻如今去唐家求娶唐二小姐的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踏破了。唐家本就与卫家是姻亲,若是再与章家或是秦家结亲,势力不可小觑。”
虽说后宫里没有章氏女和秦氏女,可孝德皇太后姓秦,陛下对于皇太后的感情旁人不知,作为皇后,郑初韫是清楚地知晓的。也是秦家没有适龄的女子,如若不然,后宫必有秦氏女的一席之地。
姻亲往来一向如此,不论唐家与章家还是秦家结亲,唐文茵在后宫的地位一定会更加稳固,或许还会更进一步。陛下登基已经四年,高位嫔妃的空缺还有很多,妃位才三人,从一品四妃一个都还没有,这是陛下给她们晋位留下的空间。
沈听宜资历太浅,在妃位上还得待一段时间。可唐文茵,她是先帝赐婚的太子侧妃,以她的家世和资历,除了她,后宫无人能比。往更坏的想,一旦她的皇后之位岌岌可危,能够上位的就是唐文茵。
郑初韫眼眸闭了闭,她何曾想过唐文茵有这样的运道。
若素忙道:“殿下不可再放任唐妃这样下去了。”
安之深深吸了一口气,琢磨道:“殿下,若是唐妃一开始接近昭妃就有目的呢?沈庶人虽死,可昭妃是沈庶人的妹妹啊,唐妃心中竟无一丝芥蒂吗?静安宫的事,沈庶人的死,云选侍的疯,难道没有一点唐妃的手笔吗?”
“殿下,除了胡修仪,只有唐妃手上有权,她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云选侍约到静安宫。”
若素接过话:“云选侍与昭妃关系亲密,或许是唐妃借了昭妃的名义呢?还有石榴发簪,唐妃好好的怎么会让司珍司制作与昭妃一样的呢?”
宫中嫔妃的物品,向来都有所避讳,低位要避高位,高位之间也有攀比,她们岂会喜欢一模一样的东西?
唐文茵能有这个能力和手段吗?郑初韫心中有些动摇,又有些怀疑。
可退一步来说,无论是谁,她都不能轻易放过。
皇宫里的风波传不到宫外,长安城内近来也不算平静。
齐国公老夫人闻蕙终是过了身,因着她是赵家一族辈分最高者,赵氏的子弟都要去丁忧,而赵家又在北城,并非长安,因而丧事办得并不风光。
各大世家见宫中并没有赏赐或是派人吊唁,一时也不敢妄动。
身为闻蕙唯一的女儿,赵锦书拖着病体看了闻蕙最后一眼。
之后,帝王还是给了齐国公府体面,派了庄敏长公主出宫安抚失了母亲和祖母的齐国公夫妇和淳平县主。这样的结果实在让不少人唏嘘不已。
……
衍庆宫驱鬼后,雅嫔的病状有所好转。
御前的人走了一趟凤仪宫,不久后,皇后下旨雅嫔迁居翠微宫。
昭阳宫
坐在榻上的唐文茵闻此消息,叹道:“翠微宫没有主位,也是一个好去处。”
沈听宜抿了一口绿豆汤,眉目舒展,笑道:“翠微宫虽比不上衍庆宫,好歹有恪容华和虞御女做伴。”
“说的也是。”唐文茵笑起来,“日后说不准她就成了翠微宫的主位。”
只是恪容华和虞御女都不得宠,与衍庆宫相比,只会更加冷清。但,雅嫔所求已经如愿。
唐文茵话锋一转:“瞧着这谣言一事,真真伤了皇后,这么久了,皇后还没好呢。”
沈听宜“唔”了声,“事情是姐姐与胡修仪在处理,可查出什么?”
“衍庆宫传出的谣言,最后也不过是杖几个宫人以儆效尤。”唐文茵的目光自手上的团扇划过,淡淡道:“我瞧着,胡修仪对皇后倒是尽心。”
沈听宜摸着扇面多彩的丝线,似乎不以为意:“胡修仪一直依附于皇后,若无皇后,她也不能与姐姐一同协理后宫,怎能不尽心尽力?”
唐文茵看着她,意味不明地问:“昭妹妹觉得,胡修仪可有野心?”
沈听宜语调平缓,不答反问:“宫里的女子,谁会没有野心呢?”
唐文茵有些微的诧异:“胡修仪无宠无子,身后也无家世,从未与人生出龃龉,这样的人,如何能生出野心?”
“若如姐姐所说,又将深居简出的林婕妤放在何处?”沈听宜笑问,“姐姐从前,难道就没有过野心吗?”
“野心,倒不如说是愿望,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心愿,只是心愿太大了,成了执念,成了非分的想法,才是野心。”沈听宜轻笑一声,“善恶都在一念之间,野心难道不能吗?”
唐文茵迟疑道:“妹妹觉得,胡修仪可是劲敌?”
话中的试探和隐含之意让沈听宜一顿,她晃了晃手中的团扇,语气轻快:“唐姐姐,何谓劲敌?一个常年躲在暗处的人,敢见光吗?又或是说,她还能见到光吗?”
唐文茵思绪一转,明了她的意思,于是含笑表示不及:“是我想岔了。”
心中也算是松了口气。
送走唐文茵后,知月不明白地问:“唐妃娘娘明明疑心胡修仪,为何不直接告诉娘娘呢?”
“何必事事说个明白。”沈听宜面色淡淡,将扇子搁到桌上,“若只是疑心,她不必特意问一次。”唐文茵多此一举,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侍奉云选侍的蒹葭现在去了何处?”
知月一惊,忙道:“原是跟着云选侍去了静安宫,可云选侍不大清醒,对蒹葭动了手,差点要了她的命,门口的太监听了蒹葭的呼救声,将她救了下来,事情禀告到了凤仪宫后,蒹葭从静安宫调了出来,如今正在尚食局做活。”
“娘娘,您怎么知道蒹葭会被调走?”
沈听宜微微一笑,解释道:“云选侍如何疯的还没有查出缘由,蒹葭一直侍奉她,难道什么都不知晓吗?背后之人留她一命,自是另有用处。若是我想的不错,蒹葭本该死在静安宫的,现在却被人救了出来,还被调到了尚食局。”
知月深深吸了口气:“是唐妃娘娘救了蒹葭。”
那么,皇后的嫌疑便被排除了。
“石榴发簪的事,定是有人透露给了唐妃,此人,就是蒹葭。”知月笃定道。
由此再想,是什么理由让唐文茵盯上了云选侍呢?
只能是姜御女。
云选侍没有这样的能力,那么她背后之人是谁?
沈听宜神色平静,意味深长道:“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长乐宫,却忘了胡修仪,从去年六月开始,她便一直手握宫权,处理后宫之事。只是她位分不高,前有明妃,后有荣妃,还有皇后作为靠山,没有人会怀疑她。”
这些,她原是猜测,今日唐文茵一语,却让她确定了。
眼见知月脸色一白,沈听宜眉眼弯弯,重新执起扇子,在她身上轻拍了两下,“好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知月回过神,嘀咕道:“娘娘一点儿也不担心吗?胡修仪心思藏得这样深,又有皇后为倚靠,如今娘娘与唐妃这样来往,皇后定不会放任下去的。说不准,便要抬举胡修仪为妃来与娘娘争斗。”
沈听宜笑一笑:“胡修仪无宠无子,能晋妃位,便要靠在处理宫务上未曾行差踏错,若她能因此晋位,日后便能因此降位,我又有何惧?”
知月愣了愣,恍然大悟:“是啊,娘娘,奴婢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原是娘娘在明,胡修仪在暗,如今娘娘既然有心提防,便不会被她暗算了。”
沈听宜笑而不语。
而这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人之力能做到的。不单单是胡修仪,莲淑仪、恪容华和庆容华,亦或是王美人、桑才人……这其中,难道没有她们的作用吗?
再小的力,也是力。
还有一点,她是靠帝王的宠爱上位的,那等她失去了呢,下场会是什么,像沈媛熙那样,还是薛琅月这样。
庭院里的蝉鸣声不断,兰因指挥着几个小太监在树下捕捉着蝉。烈日高照,她用手遮着额头,挡住树叶缝隙里洒下来的阳光。
沈听宜听不清她的声音,看着她一蹦一跳的样子,不由地愉悦道:“让兰因进来歇一歇,那些蝉就随它们去吧,等过了夏日,便清静了。”
*
中秋前一日,沈府赵锦书谋害张姨娘,最终一尸两命的消息传到了沈听宜耳中。
沈听宜摇着扇子,轻轻问:“张姨娘腹中当真是一个男胎吗?”
知月不敢说。
“此事如何解决的?”沈听宜又问。
知月这才笑道:“人证物证确凿。老爷已经禀告了宗族,说要休妻。”
沈听宜嗤了一声:“休妻。他倒是打得一个好算盘。”
知月一脸不屑:“是啊,从前老爷为了赵氏,将身边的婢女都换成了小厮,还冷落后院,若非赵氏迟迟不诞下子嗣,大有虚设后院的态度。”
这样一来,张氏和腹中的孩子,真的是赵锦书害的吗?
“人走茶凉啊。”沈听宜感叹一声,“中秋本是团圆日,真是可惜了……”
她嘴上说着惋惜,笑意却深藏眼底。
知月又道:“中秋宴会那日,丛夫人是否可以入宫来见娘娘了?”
“不会的。”沈听宜摇头。即便沈钟砚要带丛钰进宫,她恐怕也会拒绝,毕竟这样显得她太迫不及待了些,不免让人疑心她陷害赵锦书而上位。
“不急,时日还长呢。”
前世所有迫害她的人,都已经解决了,她现在该往前看。
前方的路,她必须稳稳地走下去,走到尽头。
第180章 第 180 章
中秋宴会分设在前朝和后宫两个地方,后宫中按照胡修仪的设想将宴席摆在了御花园,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进行御花园的布置,因而当日的场景格外引人入胜。
安之看着来往的夫人们眼中的赞赏,不由地道:“娘娘,这次的宴会胡修仪怕是大出风头啊。”
沈听宜看着树梢上挂着的红绸缎,笑了笑:“这是她的想法,也是她一手操办的,该她出风头。”
许贵嫔不住的点头:“是啊,胡修仪确实是个有能力的,殿下慧眼识珠,早在府邸时就将她带在身边了,每年入宫赴宴,殿下都是让胡修仪在府中操持宴会。”
“在王府时便如此了?”沈听宜微微惊讶,又有些好奇,“难怪殿下先前放心将宫务交到她手上呢。”
许贵嫔道:“可不是,先帝驾崩那会儿,也是胡修仪跟着殿下忙前忙后,如若不然——”她悄悄看了眼四周,低下声音,“当年胡修仪母家出了事,若非她靠着殿下,也落不到婕妤之位,跟林婕妤平起平坐。”
这些事情沈听宜并不清楚,又问了两句,许贵嫔见她对林婕妤感兴趣,便将知道的消息一一道来。
“林家并非世家大族,不过林婕妤的父亲是朝中三品官,林婕妤自幼丧母,母家与顾家有些关系,因而与敬纯贵太妃来往频繁。”
沈听宜想到了林婕妤送她的半斛螺子黛,这东西也是敬纯贵太妃赏的,看得出来关系确实亲近。
“敬纯贵太妃膝下有一位皇子,便是如今的恭亲王。”说到这里,许贵嫔的语气格外小心,“听说,贵太妃原是打算让恭亲王娶林婕妤的,后来不知怎的,林婕妤嫁到了豫亲王府,而林婕妤府上的表小姐成了恭亲王侧妃。”
提到恭亲王侧妃,沈听宜眼前立即浮现出一张娇媚的面容,于是问:“可是年宴上见到的那位?”
许贵嫔没想太多,点头道:“是她,听闻她最受恭亲王宠爱,可惜她没有家世,不然该是正妃的。”
怪不得,林婕妤同她关系那样微妙,原来有这层关系。沈听宜弄清了缘由,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这位侧妃看闻褚的眼神很是奇怪的,是爱慕吗?还没等她想明白,虞御女就挤了过来,笑吟吟道:“昭妃娘娘,妾身敬您一杯。”
许贵嫔自觉地让开了位置,暗暗打量起虞御女。
沈听宜对她这个举动说不上喜不喜欢,但也没落她的面子,饮下了一口果酒。
见沈听宜这样和气,虞御女笑意愈发深,借着从前与云意走得近,来过几次昭阳宫,自诩与她亲近,壮着胆子道:“娘娘,妾身有一事想告知娘娘。”
左右都是嫔妃和宫人,不太能说话,沈听宜挑眉盯着她须臾,才道:“正好本宫想走一走透透气。”
虞御女笑着跟在她身后,走了几十步,沈听宜停下步子,“虞御女有何事要告知本宫?”
四处都有侍卫守着,哪怕天还没黑,侍立的宫人手上都已经提上了灯笼。
虞御女觑了眼知月,轻声道:“娘娘,此事关系到云选侍。”
“无妨,你且说就是。”沈听宜耐着性子,口吻温和,“你从前与云选侍走得近,可是知道些什么?”
虞御女深深吐了口气,一口气将话说完:“回娘娘,妾身知道是谁让云选侍去的静安宫,也知道是谁害了沈庶人。”
她咬紧了牙关,满脸惊惧道:“是唐妃娘娘。”
“唐妃?”沈听宜反应了一下,神色骤冷,“你可知诬蔑上位该当何罪?”
“妾身所言千真万确。”虞御女却不惊慌,身子一点点软下来,低到沈听宜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娘娘难道不曾怀疑,唐妃娘娘为何接近您吗?”
“妾身还瞧见,云选侍身边的蒹葭与唐妃娘娘身边的宫人有接触,妾身想,应当是蒹葭背叛了云选侍。”
沈听宜不咸不淡地从她身上掠过,也没让她起身,静了半晌,才轻描淡写地问:“无凭无证,仅凭你一人之言,本宫如何能信?”
虞御女有些急了:“娘娘,妾身何必诓骗于您,妾身知道娘娘与云选侍关系最是要好,难道娘娘不想找到害了云选侍的凶手吗?焉知唐妃娘娘跟在您身边,不是想加害于您呢?”
沈听宜沉默不语。
远处的喧嚣声传来,锦鲤池也荡起了水纹。虞御女保持着蹲跪的姿势,试探地抬起头,却见沈听宜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虞御女捏紧了帕子,只觉得喉咙干涩,抑制不住颤音:“昭妃娘娘,沈庶人和云选侍难道比不过唐妃娘娘一人吗?妾身本想将这些事藏在心底,永远都不说出来,可雅嫔的事让妾身惶恐,妾身害怕云选侍也入妾身的梦里,怪妾身不为她申冤。”
她今日穿着素净的宫装,浑身上下也没有两件首饰,在沈听宜的目光下,她脸色发白,眼眶也开始泛红。
沈听宜叹息一声,让知月将她扶起,温言:“虞御女,不是本宫不信你的话,只是如今唐妃势大,唐家也如日中天,本宫如何能与她撕破脸呢?”
虞御女听懂了她的意思,稍愣了片刻,羞愧难当,“原来如此,娘娘受苦了。”
“虞御女能告知本宫,本宫很是欢喜,云选侍有你这样的姐妹,是她的福气。”沈听宜喟叹着,“今日是中秋,你穿得如此素净,可是尚服局那边怠慢你了?”
虞御女瑟缩了一下,不敢说话。
沈听宜见状,吩咐道:“罢了,知月,你明日去尚服局那儿取几匹料子送给虞御女,到底是陛下的嫔妃,被外命妇们瞧见了,岂不说皇后管理后宫不当,以至于奴大欺主?”
知月应声:“是,奴婢遵命。”
虞御女忙感激道:“妾身多谢昭妃娘娘。”
“你先回去吧。”
“是,妾身告退。”
知月眼神追随虞御女而去,低声问道:“虞御女怎么挑拨起娘娘和唐妃了?”
沈听宜同样轻声:“今日这些话,难道是她能说出来的吗?”
“娘娘的意思是,有人教唆虞御女。”知月立即会意,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微微瘪嘴,“她们将娘娘当成傻子不成,几句话就想让娘娘去对付唐妃。”
沈听宜一笑,“毕竟事关沈庶人和云选侍,两个都是我在乎的人,而唐妃呢,如何能与她们相比?”
她们可能觉得她是靠着沈媛熙上位,但绝对不能肯定她对沈媛熙会有恨意,毕竟沈媛熙失势时,她都不曾落井下石,甚至在人前还表现出姐妹情深的态度,对于云意,那更不必说。
或许有人会怀疑,但只是怀疑。至少,她们不会觉得在沈媛熙和唐文茵两人之中,她会选择唐文茵。
沈听宜又吩咐道:“让和尘这几日去看着点翠微宫。”
“是,奴婢明白。”
……
中秋宴会进行到一半时,闻褚从朝臣那儿来了,宴会于是变得更加热闹。
觥筹交错之间,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众人一惊,寻声望去。
一身翠色襦裙的女子忙不迭离席请罪:“妾身不慎摔碎了茶盏,请陛下和殿下恕罪。”
她蹲跪在地上,语气还算镇定。
郑初韫握着酒盏,沾了沾唇,并没有开口。
闻褚瞧了她一眼,淡淡道:“无妨,雅嫔起来吧。”
雅嫔盈盈起身,退回了座位。
后宫嫔妃已经许久不见帝王,因而敬酒时格外热情,毕竟是中秋,帝王也很给面子,还将御膳分赏了下去。沈听宜得了一道螃蟹清羹,除了她,唐文茵、裴惊澜和雅嫔也各自得了一道。
唐文茵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这种场合自己也能得到帝王的赏赐。
帝王的举动落在外命妇们的眼睛里,楚氏身为侯夫人自然也是在列,见到帝王给自家大女儿赏赐,她眼中却没什么欣喜,对于身边人隐晦的贺喜,心绪却不由地复杂起来。
楚氏看着唐文茵,再看着与帝王言笑晏晏的昭妃,攥着玉箸的手微微一紧。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下定了什么决心。
嫔妃这边,按照位分,沈听宜本该坐在薛琅月下方,但胡修仪却将她的座位安排在了薛琅月上方,她想与薛琅月换一个,却不想薛琅月没同意。因而闻褚这时候与沈听宜说话倒是很方便。
“蟹肉性寒,昭妃少吃一些。”人前,闻褚并不会唤她“听宜”。
“妾身明白,多谢陛下关怀。”沈听宜抿唇一笑,颇是羞赧。
闻褚停一停,忽然问:“沈府的事,你可知晓了?”
沈听宜稍愣,随即点头道:“妾身已经听说了。”
闻褚沉吟片刻:“过段时日,朕给你母亲封个三品诰命夫人。”
沈钟砚是三品官身,给其妻封个三品诰命不难,可是……沈听宜眨了眨眼,有些意外,“是陛下还是父亲的意思?”
闻褚笑道:“朕的意思。”
不过就算他不下旨,沈钟砚也会请封。只是赵锦书才被废,不宜将丛钰扶正罢了。
沈听宜展颜一笑:“妾身替母亲多谢陛下。”
闻褚的声音并不大,但因着位置原因,两人的交谈足以让身边的人听清。
郑初韫扯着嘴角看过来,意味不明道:“陛下对昭妃真是宠爱有加。”
若是从前,她是断断说不出这番话的,可近来帝王的态度实在让她寒心,这样的中秋佳宴,陛下连个眼神都不分给她,如此辱没她啊。
闻褚没有接话的意思,沈听宜看向郑初韫,声音里含着笑意:“殿下难道是吃妾身的醋不成?陛下与殿下鸾凤和鸣,相敬如宾,可是天下夫妻的表率,岂是妾身能及?”
郑初韫没想到她直接贬低了自己,而抬高了她。
可堂堂中宫皇后与嫔妃吃醋,岂不滑稽可笑?
在场的诰命夫人大都是正室夫人,可嫔妃们却都是帝王的妾室。
在郑初韫怔愣的时候,薛琅月嗤地一笑:“依着大陵的律法,昭妃的母亲受封三品诰命夫人不是应该的吗?殿下这样说,倒是会让人误会陛下和昭妃。”
就像是陛下为了昭妃,无视规矩,特意诰封她的母亲一样。
郑初韫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恍然道:“陛下容禀,妾身并无此意。”
她或许确实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架不住薛琅月小题大做,将话指向了帝王的品行。
闻褚神情寡淡,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没看郑初韫,而是对着薛琅月道:“是贞妃说的这个道理。”
一句话,就让人看清了帝王的态度。
不等郑初韫再开口,闻褚忽然沉声发问:“今日的位置是谁安排的?”
胡修仪立即起身:“回陛下,是妾身安排的。”
“贞妃如何坐在了昭妃之下?”
闻褚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胡修仪心里一紧,斟酌字句:“回陛下,安福殿时昭妃便坐在了陛下身侧,妾身以为昭妃如今坐在妃首,也是应当的。”
沈听宜听笑了。
万寿节那日,她坐的可不是妃首。胡修仪这话,明着说是按规矩来,可暗里却在指责帝王为她破例?
还是说,她觉得这样的安排能让薛琅月仇视她,让旁人觉得她不知规矩?
同为妃位,却有先后顺序,薛琅月封妃比她早,故为妃首,而唐文茵虽然封妃早,却没有封号,因而在她之后,所以位次是贞妃、昭妃、唐妃,现下却是昭妃、贞妃、唐妃。
胡修仪不卑不亢:“陛下可是觉得妾身安排不妥当?妾身知罪。”
她福身一礼。
闻褚若说不妥当,那便在所有人面前打了沈听宜的脸,会让人觉得帝王对她的宠爱也不过如此;可若是说安排得妥当,那便让薛琅月心寒,将薛琅月的脸面踩在了脚底,也显现出帝王的薄情,激化了她与沈听宜的矛盾。
唐文茵静静地看着胡修仪,眼底晦暗不明。
她都能想到的事,旁人能琢磨不出来吗?
沈听宜垂眸,看着碗中的蟹肉,没有任何举动。
帝王眸色深深地看着胡修仪时,薛琅月笑出声:“胡修仪倒是会妄自揣度圣意。”
她的神色平静,眼中嘲讽却浓,“胡修仪既提起了安福殿的座次,怎么不按照那时候来安排?是不想呢,还是不敢?或是说,胡修仪觉得昭妃不配呢?”
胡修仪身躯一颤,似乎是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薛琅月继续说:“陛下,胡修仪协理后宫,此次宴会也是她一手安排,今日乃中秋佳宴,昭妃妹妹早就问过妾身了,还想与妾身换个位置,不过妾身想着胡修仪的功劳和苦劳,不欲乱了她的安排,还请陛下恕罪。”
同样的话,沈听宜是不能说的。她既不能请罪,也不能替胡修仪求情。只有薛琅月能说,所以她说完这番话后,闻褚声音和缓:“既然如此,贞妃坐下??吧。”
这时,郑初韫打圆场:“今日是中秋佳宴,后宫和睦,其乐融融才好,陛下,妾身代表大陵女子,敬您一杯。”
外命妇们齐在,这事再继续下去,丢的就是皇室的脸面。闻褚也没再问胡修仪的罪,于是话题很快轻飘飘地被揭了过去。
众人也齐齐举杯,说起了吉祥话。
推杯交盏间,气氛十分热烈,嫔妃们、外命妇们也在交换着眼神。
外命妇那边,为首的是恭亲王府的女眷,却不见王妃,只见侧妃玉烟。
亲王按制有两位侧妃,宫中举办的这种宴会,除了正妃,便只有上了玉牒的侧妃能出面。
“恭亲王妃怎么不在?”沈听宜有些疑惑,此前所有的宴会,都不见王妃,只见侧妃。
唐文茵听到了这个问题,解释道:“从前的恭亲王妃出家了,被玉牒除了名,如今恭亲王府上只有这位侧妃。”
出家?
沈听宜暗暗咋舌,“堂堂一个王妃怎么会出家?”
唐文茵不大清楚,薛琅月道:“恭亲王宠妾灭妻,害死了王妃的孩子,便使得王妃心灰意冷,落发出家了,陛下本是想让二人和离的,可恭亲王不愿,写了一封休书,之后,玉牒上便将王妃除了名。”
她有些唏嘘。
王妃是为了孩子与丈夫决裂,她何尝不是如此呢?可惜,她没有王妃的魄力和勇气,也没有这个胆量。她只是帝王的妃妾,若是落发出家,薛家满门都要受到牵连。
她不能这样做。
她必须做陛下的贞妃娘娘,让旁人对薛家还有些顾忌。
这般想着,她的视线落在沈听宜的身上。
说实话,她心里是有些羡慕的,看得出来,陛下对沈听宜和旁人是不同的,或许,沈听宜得了一分帝王的真心吧。她不知道这对于沈听宜来说是不是好事,但这份真心曾是她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
“昭妃,我敬你一杯。”
愿你得到他的真心,却视若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