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 181 章
中秋宴会过后,后宫逐渐热闹起来,翠微宫尤甚——雅嫔复了圣宠,虞御女跟昭阳宫来往频繁起来。八月中旬,低位的嫔妃们迎来了一次小小的晋封:王美人、桑才人晋为贵人;徐选侍晋为宝林;虞御女晋为选侍。
几位嫔妃的晋位没得缘由,叫人高兴之余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夏日天气变化多端,方才还烈日高照,不多时便阴云蔽日,雷声轰鸣,细细密密的雨丝洗刷起了整座皇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落下,气温也骤然降低,一夜过后,几位嫔妃都染了风寒,向凤仪宫告了假。大皇子也受了寒,咳嗽不止,郑初韫忙着照看,便顺势免了众人三日的请安。
繁霜一边给沈听宜披了件外衣,一边说着:“唐妃娘娘昨儿淋了雨,今儿早上就去请太医了,娘娘可要保重身子。”
沈听宜看着裹在身上的衣裳,有些哭笑不得:“太医不是说了吗,我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繁霜笑道:“唐妃娘娘素来康健,这回也受了寒,娘娘还是仔细些好,奴婢已经让小厨房煮了些姜汤,等会娘娘就喝上一碗。”
沈听宜无奈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尚服局已经开始制作秋衣了,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给徐宝林和虞选侍留了两匹料子,徐宝林的已经让知月送去了,虞选侍的那份会让尚服局送去翠微宫。”
“嗯。”沈听宜松了松衣领,又问,“陛下是不是要来用午膳?”
繁霜有些诧异:“是,娘娘怎么问起这个?”
沈听宜揉了揉额角,被她扶到了榻上坐下,轻轻道:“这几日不知怎的,头脑昏沉得很,怕是睡久了,身子都乏了。”
繁霜替她揉了揉,也疑惑道:“娘娘这几日是睡得比往日要久半个多时辰,莫不是……”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前顿时一亮,忍不住道:“奴婢让人去请太医来给娘娘瞧一瞧吧。”
沈听宜摆了摆手,神色恹恹,“去吧。”
繁霜忙叫来和尘叮嘱一番,不多时,太医便来了昭阳宫。巧的是,给沈听宜诊脉的太医是丁实逸。
“娘娘玉体近来都有什么症状?”丁实逸收回手,沈听宜正想说话,外头忽然传来一声通报声:“陛下驾到——”
沈听宜抬了抬手,起身去迎,“陛下圣安。”
闻褚来时绷着脸,瞧见她才稍稍舒缓了些,牵着她走进室内后,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丁实逸,“昭妃病了?”
低沉的嗓音落在众人耳中,让人心中各有所想。沈听宜笑笑:“太医还没来得及把脉,陛下就来了。妾身听闻宫中几位嫔妃都受了寒,便想让太医来瞧一瞧,免得让陛下过了病气。”
闻褚拂袖落座,点头示意,“是该瞧一瞧的,丁实逸,还不给昭妃看看。”
丁实逸低着头,重新开始把脉。
沈听宜转回方才的话题,笑吟吟道:“近来本宫贪睡,身子还有些疲乏,丁太医看着,本宫身子可还好?”
闻褚目光微动,视线从她的腹部划过。
莫不是——
“娘娘玉体安康,想来是转秋之际,才叫娘娘觉得疲乏了些。”丁实逸拱拱手,“娘娘每日药浴,又有药膳调理玉体,如今已经十分康健。”
沈听宜放下了心,“如此便好,劳烦太医来。”
她转头看向闻褚,双眸盈盈,“陛下可让御医看过了?”
听完丁实逸的话,闻褚心里有些遗憾,面上却不显露,温声道:“御医已经看过了,昭妃放心。”
丁实逸走后,殿内只留下了繁霜和孟问槐。
榻上的案几上摆着一摞簿子,都是六局送来给她查看的,闻褚让她学习处理宫务,唐文茵早早将尚食局的相关簿子送了过来,中秋过后,其他五局也送了几本簿子,供沈听宜闲暇时翻阅。
闻褚随手拿起了一本,握在手上却没翻开。
沈听宜看着闻褚,察觉出他不悦的情绪,迟疑道:“还未到用膳时辰呢,陛下怎么来了?”
闻褚垂着眼帘,淡声道:“母后传来旨意,让后宫再添几位新人。”
沈听宜眼中掠过一丝疑惑,“陛下在为此事烦忧吗?”
后宫添新人罢了,该烦的是皇后和各宫嫔妃才是。
闻褚抬眸,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他有些苦恼:“母后觉得朕膝下子嗣单薄。”
沈听宜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毕竟子嗣的事,并不是想有就能有,她也帮不了。但他说完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后,便转移了话题,似乎仅仅是想要找她抱怨一句。
送走闻褚后,沈听宜脸色淡下来,“去打听打听,哪家的姑娘要送进来。”
繁霜小心地问:“娘娘,陛下为何要将这事告知您?”
沈听宜也没多想:“陛下的心思,谁能猜到呢。”许是不喜太后的催促,又许是这些姑娘都不合心意呢。说来也奇怪,闻褚对于女色确实不注重,一个月召人侍寝的次数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难道是有疾?
沈听宜摇摇头,他若是有疾,膝下也不会有皇嗣了,恐怕他只是不喜欢后宫的女人。可后宫女子千娇百媚,他一个都不喜欢吗?
恐怕也不是。
沈听宜想了一会儿,突然问:“唐妃病了,承乾宫请了哪位太医?”
“奴婢去问问?”繁霜将茶盏递到她手上,“不过应当不是丁太医。”
她低下声:“娘娘是怀疑丁太医瞒而不报吗?”
沈听宜微微颔首,将暖意融融的茶盏捧在手上,淡淡道:“这症状像是有孕,可本宫前不久才来了月事,反倒让本宫想起了那回中毒,都是让人昏昏欲睡。”
繁霜脸色凝重起来,“娘娘既不放心丁太医,何不再请几位其它太医来检查检查?娘娘身子好不容易调养好了,若是再中毒……”
“能买通丁实逸的,难道是寻常人吗?”沈听宜摸着杯璧,沉沉道,“或者说,从一开始,丁实逸就不是赵家的人呢?”
她掀开茶盖撇了撇翠绿的茶叶,却没急着喝,而是不轻不重刮了几下,“既不是赵家,那会是谁?”
先前她以为丁实逸衷心的是闻褚,可后来三公主出了事,她以为是庆阳大长公主,最后又变成了赵家。
可仔细想来,那理由只怕是他接近她的一个幌子。
丁实逸在太医院,她若是查,怕是会打草惊蛇,此事,还需找人询问。
沈听宜眼前浮现出今微的面容。
翌日用过早膳,听到唐文茵请了太医的消息后,沈听宜便带着知月到了承乾宫。
宫女将帘子掀起,引着沈听宜进入内殿。
坐在榻上的唐文茵有些惊喜,“昭妹妹怎么来了?”
沈听宜扫了一眼给她把脉的太医,是个生面孔,她不着痕迹地转了个目光,在另一侧坐下,“来看看唐姐姐,身子可好了?”
跪在地上的太医是个相貌平平的、二十岁左右的少年郎,三指搭在唐文茵的脉上,神色却凝重,甚至在瞄了眼沈听宜后,有些欲言又止:“唐妃娘娘受了寒,再服用两帖药便该好了,只是……”
沈听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耳边是唐文茵温和的声音:“只是什么?你如实说来,本宫恕你无罪。”
“娘娘体内有毒素,但太浅,微臣一时不能断定是何种毒。”
沈听宜眉心一跳,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唐文茵拍案起身,惊愕道:“不可能,本宫若是中了毒,昨日的太医为何没查出来?”
太医跪在地上,语气平淡:“微臣不知,或许是微臣医术不精,娘娘不如再请几位太医来一同诊脉。”
沈听宜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异样,心思一转,拉住了怒气冲冲的唐文茵,安抚道:“唐姐姐,你且坐下,这位太医,你再来给本宫瞧一瞧。”
“微臣姓黎,昭妃娘娘唤微臣黎太医就好。”他顿了顿,跪移上前,示意沈听宜伸出手腕,“娘娘请。”
唐文茵虽不知沈听宜为何这样说,却也收敛了怒气,给长清递了个眼神,后者很快退了下去。
薄薄的锦帕搭在沈听宜的手腕上,黎太医凝神须臾,道:“请娘娘换一只手。”
沈听宜依言换了只手,心跳却骤然加快,黎太医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迅速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沉默了良久,他声音压低:“昭妃娘娘与唐妃娘娘的症状相似。”
唐文茵难掩诧异,“怎么会?”
沈听宜若有所思,她与唐文茵怎么会同时中毒?
知月忙道:“丁太医没查出来娘娘中了毒啊。”
黎太医目光微动,却没再开口。
唐文茵思量许久,一字一句道:“昭妹妹,此事可不算小,你打算如何做?”
“唐姐姐以为如何?”沈听宜看向黎太医,“我们怎能仅凭一人之言便认为自己中了毒呢?还是多找几位太医来看看吧。”
唐文茵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她道:“黎太医,今日之事,还请你莫要说出去。”
黎太医低着头应下:“是,娘娘放心,微臣定会守口如瓶。”
“知月,送黎太医出去吧。”
“是,娘娘。”
知月望了眼沈听宜,将脸上震惊的情绪掩去,客客气气地将黎太医送到殿外。
屋子里便只剩下她和唐文茵,“唐姐姐有可信的太医吗?”
唐文茵迟疑道:“没有,昭妹妹是相信黎太医所言吗?”
沈听宜用手挤了挤眉心,没答反问:“这位黎太医瞧着面生,可是太医院新来的太医?”
唐文茵点点头:“是新来的,先前给我诊脉的是刘太医,可他昨日并未查出我中了毒。”
而黎太医,也没必要诓骗她们,难道是误诊?
“太医院的丁实逸太医昨日也没查出我中了毒。”两位太医都没查出来,这位新来的年轻太医,这么有能力吗?
沈听宜语气微沉:“唐姐姐近来身子有什么症状?”
唐文茵没有隐瞒,将身子的不适细数了出来,与沈听宜的一对,竟相差无几。
唐文茵顿时瞠目结舌:“这、我还以为是这段时日太劳累所致呢。”
“昭妹妹,你我怎么会同时中毒,难道是时常在一起久了,连毒都会传染了?”
沈听宜琢磨着她的话,同她商议着将事情瞒下来,再暗中查一查自己宫中的东西。
无非是能接触到的、吃到肚子里的东西有了变数。她晋昭妃后,昭阳宫多了四个宫人,而能接触到的东西,除了帝王的赏赐似乎也没有其它。
沈听宜现在信不过太医,接下来便将昭阳宫上下检查了一遍,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异样,与此同时,又故意去乾坤殿送了一次糕点,并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偏殿,与今微有了接触。
今微不可思议地收回手,“娘娘中了毒?”
沈听宜犹豫片刻,与她道:“本宫也不知,只是觉得身子不大舒服,可叫了太医来看,却没查出什么。”
今微拧起眉头,沉声道:“娘娘,奴婢对自己的医术还算了解,您确实中了毒,可这毒不深,奴婢也看不出是什么毒。”
她的话与黎太医大差不差,沈听宜心里有了底,温言道谢:“劳烦姑姑了。”
“娘娘,奴婢去给您煮一盏绿豆水。”
对上沈听宜疑惑的目光,她这样解释:“绿豆性寒,对毒物有防治作用,娘娘尝一尝,应当会有微末的作用。”
沈听宜自无不应,颔首目送她离开。
不多时,闻褚紧绷着脸走了进来。
想来是听今微说了她的情况。
沈听宜抿了抿唇,借着起身的时间,屏住呼吸将眼中蕴出了泪光。
“陛下……”
第182章 第 182 章
沈听宜从乾坤殿出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同她一起离开的,还有御前掌事宫女今微。
今微花了两天时间将昭阳宫里里外外的东西检查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与此同时的承乾宫,也让黎太医检查了一番。
沈听宜不想大张旗鼓将事情暴露出去,因而并未将消息传出去,好在这两日都下??着雨,嫔妃们不需要去凤仪宫请安,两个宫里的动静并没有让人察觉。
雨下了两日,在第三日时便出了太阳,免了请安后的嫔妃们开始陆续走出来透气。
新晋的贵人王翩若和桑吟坐在听风阁下方的凉亭里,看着池子里低垂着、开始残败的荷花。
王翩若支颐,怏怏道:“你可听说了,后宫要添新人了。”
也不知打哪来的消息,说是太后要给陛下添嫔妃、繁衍后嗣。
“我也听说了。”桑吟偏头,冲她笑了笑,“王姐姐担心什么?姐姐还年轻呢,又得陛下宠爱,迟早会怀上皇嗣的。”
王翩若叹息了一声,对她诉说着自己的哀愁:“听说要从长安世家中挑选,高门的贵女,一入宫便能把我们比下去。”
桑吟何尝不知呢,可她们这些没有家世的人,除了紧紧抓住帝王的恩宠,还能怎么办?
王翩若继续道:“况且,我们有了身孕也没法亲自抚养。”
她们才是贵人之位,离婕妤还差的远,这辈子可能都爬不上去。如今后宫中,也不过六位娘娘。
“许贵嫔膝下有两位公主,恪容华生了大皇子,还不是都没当上娘娘。”王翩若愁眉苦脸,却振振有词,“还不是她们家世太低的缘故。而昭妃呢,一年的时间,就从昭嫔成了昭妃娘娘,靠的是什么?若是没有家世,光凭陛下宠爱,能成吗?”
桑吟低低道:“王姐姐,人各有命,我们如何能与昭妃娘娘相比呢?”
“唉——”王翩若重重一叹,“你说得对,我如今竟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很快恢复了从前的笑容,“好了好了,我同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你好歹怀过一次呢,日后定能再怀上的。”
桑吟抿唇,羞涩一笑:“是,借姐姐吉言,也愿姐姐能早日怀上皇嗣。”
听风阁里,许贵嫔收回自己的视线,转头看向恪容华,“大皇子身子可好了?”
恪容华勉强笑着:“应当好了。”
许贵嫔听罢,怔愣了片刻,转瞬问:“妹妹没去凤仪宫瞧一瞧吗?”
恪容华摇摇头,淡然道:“如今琛儿是皇后殿下在抚养,我虽是生母,也不好过去,传出去,会让人说闲话的。”
许贵嫔不知说什么是好,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大皇子不曾更改玉牒,你如何看不得?恪妹妹,你就是太守规矩了。近来的消息想来你也听说了,宫里又要添新人了,家世总归不会低……”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
陛下对她们虽没什么宠爱,但看在皇嗣的面子上也不会亏待了她们。她如今也不求圣宠,只想好好地抚养嘉熙和嘉桐长大。
可恪容华的是皇长子,一个“长”字,日后不知道会碍多少人的眼。
恪容华与她对视了一眼,读懂了她没说完的话,淡笑道:“皇后身子康健,岂会没有皇子?”
至于要进来的新人,她平静地道:“家世再高,又与我们何干?”
宫里的几位娘娘,除了胡修仪,谁家里没出过大官?可胡修仪,却能越过莲淑仪协理后宫,靠的还不是自己的本事吗?
许贵嫔看着她坦然从容的样子,不由地松了口气。
两人分开后,许贵嫔回了景阳宫,而恪容华却没有回翠微宫的意思。
青荔看着她,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主子,您当真不去凤仪宫看看大皇子吗?这两日您都整夜地睡不着,所谓母子连心,说不准便是大皇子在难受着呢。”
恪容华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眸幽深,“青荔,皇后是琛儿嫡母,又奉旨照看琛儿,我若因为担忧琛儿去了凤仪宫,皇后难道不会觉得是我以为她照顾不好琛儿吗?况且,皇后如今膝下无子。”
若是皇后一直没有亲生皇子,琛儿得她抚养,多少会有些感情,说不定……若是皇后自己生了皇子,先不论能不能平安长大,以后有皇后抚养过的情分在,难道不会对这个兄长多加照顾吗?
琛儿是皇长子,可她却没有强势的母家,给不了琛儿助力,为了让琛儿的路走得更顺畅些,她不得不忍受这份分离之苦,想来琛儿一定后理解她的。
恪容华看着远处,又想了许多。
凤仪宫里,郑初韫也在同安之和若素说着大皇子的事。
“殿下,大皇子梦里都在喊母妃呢,恪容华怎么一次也不来看看,到底是她的亲生孩子。”若素将心里对恪容华的不满脱口而出。
“好了,若素。”郑初韫抬手制止了她的话,“若素,你昨儿给大皇子守了一夜,先下去歇着吧。”
对于自家主子的关心若素还是很受用的,“是,奴婢多谢殿下关心。”
安之忖度道:“殿下,若素是心疼大皇子,奴婢觉得,若素的这些话也确实没说错。恪容华不来瞧大皇子,无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殿下会对她不满,可殿下难道会割断他们母子之情吗?”
郑初韫静静地听着,面容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她也是个不简单的,当初若非沈媛熙流产,后院不能再生事端,本宫也不会对她多加照料。”这也是恪容华能平安诞下大皇子的原因。
“殿下心善,往日瞧着恪容华对殿下一直恭恭敬敬,奴婢倒是忘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后宫只有一位皇子,恪容华生出这样的野心也实属正常。”安之点点头,话音越来越低,“历来都是立嫡,等殿下生下皇子,任她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殿下凤体安康,定能早日怀上皇嗣的。”
郑初韫这才有了笑意,“年底母后要回宫,也是时候了。”
虽然闻褚对她的态度冷淡了下来,可她是皇后,难道他会不想要嫡子吗?
即便他知道这几年她避了孕又如何,那是她为了他们的孩子着想。如今后宫里放出去了那么多眼线,变得安稳了,她就不用担忧自己和孩子遭人毒手了。
而且现在没了沈媛熙,薛琅月也不成气候,余下的嫔妃她都不放在眼里,至于唐文茵,很可惜,她不觉得她有这个能力。
安之明白她的意思,陪着她笑了一声后,忽然低叹:“殿下,太后盼着陛下子嗣丰隆,都让陛下再选几位新人进宫了。如今宫里都在传,消息怕也是从御前传出来的,只是后宫之事,陛下该告知殿下一声,陛下不来凤仪宫,殿下可要去一趟乾坤殿?”
宫里要添新人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郑初韫自然得到了消息,旁人还在猜测,她却已经能肯定,毕竟当初去寺里拜见太后时,太后便同她提过此事,大抵是听说了二皇子身子弱的消息罢。
二皇子和三公主接连夭折,太后岂能坐得住?
对郑初韫来说,眼下最重要是与闻褚将一些事说开,恢复从前对她的爱重和信任。
“安之,你去乾坤殿请陛下,就说本宫有事想与陛下商议。”
安之应了声,脚步轻快地走出凤仪宫。
不过郑初韫却没等到闻褚。
安之小心地回道:“殿下,奴婢听说是朝中出了事,陛下实在脱不开身,奴婢去乾坤殿时,确实瞧见了几位大人的身影。”
郑初韫紧皱眉头,“朝中出事了?”
至于出了什么事,她不能明面上去打听。
“罢了,那便等陛下处理完政事再去吧。”
各宫嫔妃在闻褚忽然又连着几日不进后宫后才隐隐有所察觉,可她们手里也没什么人脉,查不到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唐夫人楚氏递牌子进了宫。
“文茵。”
楚氏一见到唐文茵便跪了下来,急迫道:“你父亲出事了。”
唐文茵吓了一跳,赶紧将她扶起来,“母亲快起来,这般折煞女儿了。您且顺一顺气,再告诉女儿父亲出了什么事。”
楚氏被她扶起来,挨着她坐下后,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言一语将事情说完。
朝中近来有些风声,唐文茵多少听了些,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也被牵涉其中。
“母亲,您说什么?”唐文茵听完,立即瞪大了眼睛,“父亲他怎么会放债?”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楚氏,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母亲,女儿读过大陵律法,大陵官员和亲眷都不得放债取利。父亲他这样是犯罪的,被陛下查出来,不仅会丢了官位,还要牵连家族。父亲糊涂啊!”
楚氏不可置信地道:“文茵,你怎能如此说你父亲?况且,你父亲也是被人蒙骗。”
她看着一脸不满的唐文茵,心中也变得不快,语气一冷:“若不放债,光靠着月俸,如何养得起侯府?北城那么多人都放了债,到现在不也平安无事吗?偏偏到了长安,有些人不识抬举,硬要将这事说出来,还惊动了陛下。如今可好了,陛下要彻查此事,若是将你父亲查出来……”
“是父亲自己做错了事,生了贪念。”唐文茵嘴唇颤动,微微喘着粗气,“母亲,此事到此为止吧,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让父亲向陛下请罪,陛下宽仁,看在父亲知错就改和安平侯府的面子上,必然会给父亲留一条生路的——”
楚氏目光怔怔,猛然起身,一把甩开她的手,声音顿时变得尖细:“唐文茵,你还有没有心,那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唐文茵身子不由地晃了晃,长清迅速扶住她,担忧地喊了一声:“娘娘。”
唐文茵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长清没有违抗,看了楚氏一眼,忍住心中的怒意,将门合上。
停了片刻,唐文茵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扶着案几站了起来,走到楚氏面前,好声好气地哄着她:“母亲,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作为唐家的姑娘、你们的女儿,难道会害了父亲吗?母亲仔细想一想,父亲已然犯了错,您也说了,陛下也知晓了此事,尚且没有查到父亲身上,那便还有补救的机会。”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母亲,我虽不得陛下宠爱,却也侍奉了陛下五年之久,多少对陛下的性子有些了解。此番父亲犯的罪说大也大,可断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母亲,你先告诉我,父亲对外放了多少债?又是谁教唆父亲放债?”
听了前面的话,楚氏稍微缓和了脸色,可后面几句话却让她失色,绷紧了脸,“你问这些做什么?”
一副不欲与她多说的态度。
唐文茵只觉得嗓子发干,她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温声道:“母亲,您是父亲的妻子,父亲做的事,您肯定知晓一部分。”
楚氏扬了扬下巴,理所当然地道:“自是如此,你父亲向来对我知无不言。”
唐文茵闭了闭眼,声音开始沙哑:“母亲今日来找女儿,不也是希望父亲不要出事吗?既然如此,母亲何不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女儿,让女儿替母亲想法子?难道母亲还信不过女儿吗?”
楚氏定定看着她一会儿,没怀疑她的话,只是问:“你当真能想出法子?”
唐文茵不答反问:“母亲若不配合女儿,女儿如何能想出法子?”
楚氏被她说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好,那你问吧。”
第183章 第 183 章
楚氏重新坐回榻上,见桌上没有茶水,还抱怨了一句:“怎么没人来上茶?”
唐文茵将手缩在袖子里,紧紧攥住,强忍着内心的焦躁,坐到另一侧,声音沉沉:“这些事不能让旁人知晓,母亲且忍耐一下。母亲,现在开始,我问你答,希望母亲能将自己知晓的如实告知于我,好吗?”
楚氏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总归安静下来。
安抚好楚氏,唐文茵从一旁的桌子上取出纸张和笔墨,开始问:“父亲是何时开始放债的?”
楚氏大惊:“你这是做什么?”
“母亲。”唐文茵看着她,一脸无奈,“我若什么都不知晓,如何救父亲?”
楚氏拧了拧帕子,干巴巴地道:“琼羽出生没多久,唐家那会儿还没分家……”
唐文茵打断她的话,又问:“父亲为何要放债?放给了何人?一共放出去多少,又得了多少?”
“府上办了几场丧事,消耗了不少银子,你父亲想为你祖父分忧,为唐家出一份力,在外面跟人打交道时无意中听到了这个赚钱的法子,便跟着试了一试。”楚氏陷入回忆,“你父亲启先也不敢相信,便只投了一千两,没想到一个月后赚了不少,我瞧着这法子也挺好,后来便多投了些……”
一开始就投一千两,这还算少吗?
唐文茵笔下动作一顿,“母亲,此事祖父祖母知道吗?”
楚氏摇摇头:“没告诉你祖父祖母,不过你父亲投出去的银子也有我的一份。这法子知道的人不多,又这样赚钱,自然要瞒着,往外只说是你父亲做生意赚了钱。”
唐文茵的手都在打着哆嗦,可她没在乎,将母亲所言的重点都记了下来。
从一千两开始投,往后的银子就越来越多,光是母亲说的这些数目合在一起,就已经十分惊人。
唐文茵越听心越冷,到最后,只剩下麻木和茫然。
这么多银子,不知能供多少人家一辈子生活。陛下当真查不到吗?
或者说,父亲还能活命吗?
楚氏说得口干舌燥,“文茵,你可想到什么法子了?”
唐文茵回过神,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的亲生母亲,竟还异想天开地以为她能想法子让父亲从中脱身。
她扯了扯唇角,竟觉得可笑又可悲。
“母亲,父亲可在长安?”
“你父亲去了业州,你放心,我已经写过信了,想来月底就能回来。”若非如此,楚氏也不会在得到消息后六神无主地找到唐文茵。
唐文茵点点头,心里有了底,又交待她:“父亲放债定然会有所记录,母亲可知这账簿何在?”
楚氏狐疑地看着她:“文茵,你想干什么?”
唐文茵苦笑着解释道:“母亲若想保住父亲,便要从这些借债人入手,只要将他们封口,让他们隐瞒父亲对他们借债一事,父亲便不会有事。”
楚氏抿了抿唇,“我难道没想过这个法子吗?只是那么多张嘴,你如何封得住?”
唐文茵见她神色松动,笑道:“母亲忘了,我可是陛下的唐妃,手上还有协理后宫之权,他们无权无势,与唐家对上,岂不是以卵击石?”
楚氏仍然犹豫不决:“可是,你父亲说了,这簿子不能交给旁人看。”
唐文茵笑意不改,语气温柔:“我可是父亲的女儿,难道也算外人吗?”
“母亲,我让长清去府上,你只需要将簿子交给她就成。您放心,此事交给女儿,女儿一定给您办好。”唐文茵不给她思索的时间,当机立断,不忘叮嘱和安抚,“母亲,此事万万不能让除了你我之外的人知晓,另外,您再给父亲写封信,让父亲赶紧回京。”
她略一扬声:“长清,送唐夫人出宫。”
楚氏还有些茫然,可在唐文茵笑吟吟和坚定的样子里还是选择了妥协和相信。
“好,母亲听你的。文茵,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唐文茵握住她的一双手,郑重地道:“母亲放心。”
送走楚氏后,唐文茵跌坐在榻上,眼中流出一行清泪。
她该怎么办啊?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能怎么办啊?
往前,看不见路,往后,则是万丈深渊。
进也不好进,退也不能退。
她默默思量了许久,终于稳了稳心神,将所有的纸张整理好,放进了红漆木的小匣子里。
*
“唐夫人今日又进宫了。”知月向沈听宜嘀咕了一句,“这几个月,唐夫人总是进宫来看唐妃娘娘,旁人哪向她这样啊,也不怕坏了规矩。”
沈听宜将手中的账簿翻了一页,淡淡问:“今日又来了?我记得中秋那日唐夫人不是才进宫了一趟吗?”
知月撇嘴:“可不是嘛,也没见旁的夫人进宫这么多回。”
沈听宜见她如此不平,忍不住掀眼看她一瞬,“唐家今年才定居长安,往年一次也没来看过唐妃,现在能进宫培养感情,难道不好吗?此事皇后都没阻拦,也不算坏了规矩。”
知月走到她身后,替她捏了捏双肩,语气软下来:“奴婢这不是看不顺眼吗?唐夫人便也罢了,唐妃娘娘怎么也变成这样了?奴婢去六局那儿取东西时,可听到了不少关于唐妃娘娘的闲话。”
“都说了什么?”
“说了许多呢,奴婢听了就当作没听见,左不过是宫人私下发的牢骚,奴婢不想污了娘娘的耳。”
沈听宜往后靠了靠,“皇后毕竟管理后宫这么久,唐妃从前又因尚食局被陛下责罚,新来的宫人们听风就是雨,如此下去,倒是败坏了唐妃的名声。”
“娘娘的意思是,这事是有人故意引导?”知月咂咂舌,琢磨道:“娘娘放心,奴婢下次若是听见了,便记住她们,告到娘娘面前来,让娘娘来立个威。”
沈听宜不禁失笑:“我如今到底没有协理后宫之权,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正说着,不器进来禀告:“娘娘,唐妃娘娘请见。”
沈听宜坐直了身子,让不器请她进来,又吩咐他:“让兰因沏一盏茶来。”
唐文茵神色如常地进来,同她互相见了个礼,便熟练地坐到案几的另一侧。
沈听宜指着案几上的糕点,朝她笑道:“唐姐姐来得巧,知月正好做了一碟桂花糕,快来尝一尝。”
唐文茵笑一笑:“那我是有口福了。”
知月也笑:“唐妃娘娘喜欢就好。”
唐文茵吃着糕点时,沈听宜也没看她,静静地看着手上的簿子,其中有些内容是需要她来记忆的。
殿内安静非常,唐文茵的目光逐渐上移,落到沈听宜鬓边的喜鹊嵌珍珠流苏金步摇上,“你这支步摇瞧着眼熟。”
沈听宜随口道:“从前的庆阳大长公主给的。”
乍一听这身份,唐文茵还惊愕了须臾,没想到她如此不避讳。
沈听宜虽没看到她的反应,却也有所猜测,便解释:“死物又有什么罪呢?”
唐文茵笑笑:“说的也是。”
沈听宜有十足的耐心,知道她过来并不是向往常一样只是与她闲话,但并没有主动开口。等唐文茵吃完糕点、又喝了茶放松下来以后,开口道:“我方才想起了昭妹妹从前问过我的一个问题。”
“昭妹妹问我心里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家人吗。”
“唐姐姐回答的是家人。”沈听宜这才望向她,“莫不是现在不是了?”
唐文茵略有沉吟,“昭妹妹说每个人心中自己才是最重要,敢问昭妹妹为何这般以为?”
沈听宜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道:“世间之事难有两全之策,唐姐姐若是遇事不决,便从心吧,随着你的心走,唐姐姐不妨仔细问一问自己,哪条路是你要走下去的,莫要让自己后悔才好。”最后一句话,她拖长了尾音,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她并不知道唐文茵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根据这么长时间与她的相处,无非是关于唐家。在唐文茵心里,将家族看得太重了,她太在意家人,作为旁观者,她能看出来唐夫人眼神中对于唐文茵并没有多少亲情和喜爱,然而她是外人,不能对此进行置喙。
但是唐文茵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与其说她在意的是家人,不如说她在意的是血脉相连的亲情。她在意唐家,不是在意唐家给她带来的权势,而是因为唐家是她的家,唐家有她的父母。
唐文茵心里一紧,张了张嘴唇,却没说出一个字。
她心里怎么想的呢,其实行动上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若是她想保全父亲,就不会记下母亲的话,也不会绞尽脑汁地忽悠母亲去将放债的簿子交给她。
那是足以毁了父亲甚至是唐家的证据。
而她得到簿子后,会怎么做,撕毁证据吗?
她不会的。
她又想起了薛琅月对她的质问:“若是你唐家出事,我不信你无动于衷。”
那时候她的回答是——“若是我,只会先去了解事情的真相,再去向陛下请罪。”
她不正是这样做了吗?真相,已经从母亲口中说了出来,只要见到那簿子,所有的证据也齐全了,接下来她需要做的就是向陛下请罪。
“多谢昭妹妹为我解惑。”
沈听宜半是不解地看着她。
唐文茵起身福了一礼,匆匆告辞。
知月疑惑道:“娘娘,唐妃娘娘过来就是想问娘娘一个问题吗?”
“是啊。”沈听宜微微一笑,“看来她已经得到答案了。”
沈听宜没有特意让人去查唐文茵的行踪,但有和尘在,她不会对宫中嫔妃的动向一无所知。
唐文茵回了承乾宫,哪儿也没去。
可她的宫女长清,却在很晚的时候回来,打的还是送唐夫人回府的幌子。
沈听宜略略思索,知道唐文茵有分寸,便将注意力转向了中毒的事情上。
既然昭阳宫和承乾宫都没有问题,那便出在了人身上。与她有接触的,除了唐文茵,私下里就只有许贵嫔、徐梓英和虞选侍三位多一些,除了她们,其他人都只有在请安时候能遇上。
凤仪宫有问题?
不会,皇后给她们的茶所有人都喝过,这一招,风险太大了。
难道是香?
……
沈听宜想了良久,在闻褚来昭阳宫时同他提了一嘴。
闻褚道:“朕以太后的名义让章院使给她们都诊一次脉,瞧瞧她们的身子如何?”
正好近来有太后觉得后宫空虚,要增添新人的消息,如此一来,也名正言顺,毕竟谁都想有个健康的身体。而且章院使是御用的太医,不会让人收买,她们身子若是出现了问题,也只有自己和陛下知晓,不会透露给旁人。
沈听宜点点头:“陛下思虑周全。”
第184章 第 184 章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闻褚让章院使给各宫嫔妃把脉的事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怀疑。私下里,许贵嫔对沈听宜还说:“看来之前传的消息是真的,太后恐怕是觉得我们身子不好,不能生养呢。”
沈听宜面色如常,“她们都这样说吗?”
许贵嫔点头:“是啊,若非如此,陛下怎么会让章院使给我们把脉?”
沈听宜配合地笑了笑。
“只是章院使没有去凤仪宫呢。”许贵嫔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又问起了关于增添新人的消息,“陛下可给娘娘透露过?”
沈听宜想起闻褚说的话,压低声音道:“消息时真的,陛下已经让人在长安择选了。”
许贵嫔有些吃惊:“这件事,陛下没交给皇后吗?”
沈听宜摇头,“没有,听说交给了礼部和尚宫局。”
这件事不能多说,许贵嫔点到为止,眼中闪过些许情绪,并没有再问下去。
第二日晚上,闻褚与她说起了检查的结果,并没有第三个人中毒。沈听宜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的疑虑更加深重:“陛下,若是如此,那便是针对妾身与唐姐姐来的。”
闻褚眉头紧锁,握住她的手,“听宜放心,朕定会找出此人。”
“陛下,可否听妾身一言。”沈听宜轻摇头,仍然坚持最开始的想法,“这件事,妾身想与唐姐姐私下里解决。”
见他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沈听宜继续劝道:“今微姑姑也说了,妾身中毒不深,虽不知是何种毒,却有很多法子能解,由此可见,此人定留有后手。既然妾身也没事,索性再等他露出马脚。”
她拽了拽闻褚的衣袖,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妾身有分寸的,陛下。”
闻褚被她看得没脾气了,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淡声道:“仅此一次。朕将今微留在你身边,她精通医术,能护着你。”
沈听宜顿时笑意盈盈,语调高扬:“妾身多谢陛下关怀。”
有今微在,自然再好不过了。
于是,次日的请安众人就见到了昭妃娘娘身边的御前掌事宫女今微。
御前的宫人谁不眼熟呢,乍一看到今微,就连郑初韫都晃了晃神。
有的人瞒不住心事,讶异地问出了口:“今微姑姑今儿怎么在昭妃身边?”
有的人隐晦地扫过沈听宜的腹部,暗自思量。
有的人则皱着眉,似是关心:“昭妃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沈听宜将她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也不知是这下毒之人隐藏得好,还是不在她们之中,总之,沈听宜并没有任何发现。
而对于众人的疑问和打量,她只是淡淡道:“本宫无事,只是陛下关心本宫,便让今微姑姑留在了本宫身边。”
一番话,直接让她们都闭上了嘴。
上首的郑初韫目光微闪,像是思索她为何会这样直白的炫耀圣宠。
沈听宜将视线收敛,落在食指的玉戒上。
请安散去后,沈听宜、薛琅月、唐文茵和胡修仪都被留了下来。
郑初韫开门见山道:“本宫将你们留下,是为了同你们说一说新进宫嫔妃的事。”
胡修仪试探道:“人选可是都定下来了?”
郑初韫含笑道:“已经定下了一位薛姓姑娘,说来此人的身份还是贞妃的堂妹。”
沈听宜看向薛琅月,却见她一脸平静地问:“殿下确定吗?”
郑初韫微微颔首,语气温和:“贞妃若是不信,不妨差人回薛家问一问。太后年底要回宫,几位新人当在这之前就入宫,本宫先给诸位透个底,等人入了宫,本宫会将她们放到诸位宫里学规矩。”
太后要给陛下的后宫添人,却不是下旨,而是将消息传到长安城之中,便是告诉众人,此为自愿,并非强制。家中有适龄姑娘的、未定亲的并不算多,毕竟去年已经采选过一回。可偏偏有人赶上了这个时候:薛家薛琅月父亲这一支去年受了责罚,对薛家其他人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远在明州的薛家三房倒是没受到牵连,家中唯一的姑娘因为母亲去世,需要守孝三年,去年正好是最后一年,而今年她刚满十七。
因着业绩出色,薛家三房回京述职后今年被掉到了到户部任职。
听说要给陛下选妃的消息后,薛家人都蠢蠢欲动,将目光放到了三房的姑娘薛素馨身上。这位姑娘的母亲与薛琅月的母亲是表姐妹,因而她长相有三分像薛琅月。
薛琅月妃父亲虽然被贬,失了势,可她还是高高在上的贞妃娘娘。若薛素馨能沾上贞妃娘娘的光,得到陛下的宠爱——
更重要的是二皇子没了。薛素馨作为薛琅月的堂妹,来日若能再诞下一位有着薛家血脉的皇子,薛家难道不能恢复到从前的荣光吗?
薛素馨的父亲其实是不愿意的,可他架不住自己的女儿被薛家人说动了心。
于是,薛素馨的画像等被送到了御前,昨日陛下进了后宫,人去了昭阳宫,却命人将这些东西送到了凤仪宫,似乎是让她定夺。郑初韫看过后,直接将人定了下来,不过此事她还没来得及与闻褚商议。
但这不妨碍她给薛琅月添堵。
郑初韫看着面容沉静的薛琅月,衔笑道:“当初昭妃便是礼聘入宫,这次要进宫的几位姑娘也是礼聘入宫,位分上当不会低。”至少会比采选入宫的人初封高。
听她说完暗示的话,沈听宜挑了挑眉,却不觉得意外。薛家到底是长安的高门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薛家姑娘若能入宫,位分上必然不会太低。毕竟名义上,这人与她没什么不同,薛家姑娘是贞妃娘娘的妹妹,她是荣妃娘娘的妹妹,位分给的太低,也落了薛琅月的面子。但闻褚会不会想到这一层,或是在不在意这一点,就不见得了。
不过薛琅月听了郑初韫的话却无动于衷,甚至于起身道:“妾身还要去净心堂,就先告退了。”
郑初韫表情没有变化,和声道:“去吧,薛姑娘入宫后,本宫就将她安排进你的衍庆宫,好让你们姐妹二人彼此照顾。”
沈听宜与唐文茵对视一眼,大概是都想起了姜瑢。沈听宜不由地庆幸起当初是闻褚给她安排的宫殿,且离长乐宫很远。
从凤仪宫离开后,唐文茵去了乾坤殿。
她用宽大的袖子将木匣子遮住,带到了闻褚面前,在他的目光下平静地跪到地上,双手呈上匣子,“妾身唐氏向陛下请罪。”
闻褚放下手上的折子,对她的举动有些意外:“爱妃何罪之有?”
唐文茵闭着眼,将唐夫人同她说的事一一陈述完,末了,补充道:“这是妾身父亲放债的证据,请陛下过目。”
候在殿内的孟问槐已经惊讶到瞄了唐文茵两眼,听完后他垂着头,默默消化完这些消息,后背也不知不觉开始冒冷汗了。
“孟问槐。”清泠的嗓音传入耳中,孟问槐赶紧回神,将唐文茵手上的木匣子接过,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检查了一遍后才将里头的东西交到帝王手上。
唐文茵跪在地上,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即使双腿发麻,她也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殿内出奇的寂静,只有纸张的摩挲声。
低沉的声音在唐文茵的头顶响起:“爱妃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帝王的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唐文茵默了一瞬,轻轻道:“妾身知道。”
帝王呵出一道气音,随意又慵懒:“既然知道,怎么敢将这东西给朕?”
言外之意,便是问她为何大义灭亲。
唐文茵抿了抿唇,回道:“正是因为知道,妾身才要将这些呈给陛下,让陛下裁决。父亲触犯了大陵的律法,做女儿的若不规劝,便是不孝。”
闻褚转动着手腕上的珠串,几个呼吸后,他短促地轻笑了一声,道:“还不快扶唐妃起来。”
孟问槐忙不迭地将唐文茵扶起,后者心下微松,朝闻褚看了过去,“陛下……”
唤出口后,她又摇了摇头,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闻褚仿佛看出来她想问什么,安抚道:“等朕核实以后,会告诉爱妃结果,爱妃放心,朕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唐文茵点点头,福身告退。
*
晚膳时辰,沈听宜坐着步辇路过太液池,忽然听见两声“咕咚”的落水声。
“救命——”
“快来人啊——”
沈听宜让步辇停下,指挥陈言慎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秋风阵阵,吹得步摇直晃。
沈听宜支颐坐在步辇上,眯着眼等来了庆容华和桑贵人落水的消息,还有同陈言慎过来的虞选侍。
她福身道:“娘娘,妾身和王贵人方才在摘桂花,远远瞧见了庆容华和桑贵人,王贵人便上去打了个招呼,妾身还在摘桂花呢,就听见身后传来两道落水声,妾身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沈听宜点点头,吩咐知月:“去凤仪宫知会皇后一声。”
她没有正式协理后宫,但遇上了又不能不管。
等沈听宜从步辇下来,同虞御女走到太液池时,庆容华已经被救了上来,浑身湿漉漉的她被桃青抱在怀里。沈听宜知道她不会凫水,但是桑吟会不会她却不了解。
几人见到她,也顾不上请安,王翩若红着眼道:“桑妹妹还在水中呢。”
水中有几个会水的宫人正在救桑吟,幸好这儿就在御花园,当差的宫人多,听到呼救声之后就来了人。
沈听宜看着瑟瑟发抖的庆容华,再看着即将上岸的桑吟犯了难,此处离她们宫中倒是不算远,只是现在这个情况如何回去确实个难题。
她拧着眉,正打算让自己的步辇将人抬回去时,郑初韫和胡修仪来了,见到这场面也没再多问,直接让人去抬来两顶轿子。
郑初韫道:“来凤仪宫。”
又吩咐两人身边伺候的宫女回宫取衣裳。
沈听宜将知月留下,同郑初韫打了个招呼便去了乾坤殿。
同闻褚用完膳后,沈听宜留在了乾坤殿的偏殿看书。
不多时,知月回来禀告道:“庆容华说是桑贵人推她下水,王贵人却说庆容华是自己掉下去的,还将桑贵人拉了下去,但桑贵人呛了许多水,被送回了永和宫。双方各执一词,此事一时也分不清谁对谁错。”
“她们身边的宫人如何说?”
“有的说天色昏暗,没看到是什么情况,有的则与庆容华和王贵人说的一样。”
沈听宜听罢,不知想到了什么,倏然轻笑一声。
知月眨了眨眼,略微不解:“娘娘笑什么?”
“你不觉得这事儿好笑吗?”沈听宜笑完,却没解释的意思。
知月抓耳挠腮,将目光投向今微,试图得到答案,谁知今微却对她笑而不语。
知月鼓着腮,郁闷地低下头,继续思索。
第185章 第 185 章
沈听宜看着知月苦恼的样子,笑问:“你觉得此事能有结果吗?”
知月摇摇头。
没有证据,几人的说辞也不统一,如何能判定谁说得是真,谁说得又是假?
沈听宜莞尔:“既然没有结果,又有什么好想的呢?”
知月似懂非懂:“那她们不就白白落水了?”
今微轻声道:“谁让她们这么晚了在太液池边上呢?要怪,也只能怪她们自己不小心。”
那可是用晚膳的时辰,不在自己的住处待着,却跑到太液池,不论她们当时想做什么,总归是她们自己去的,现在落了水,便怪不得旁人。
庆容华同王贵人住在一起,依附于皇后,桑贵人因着对王贵人有恩情,便被桑贵人带在一起,虞选侍表面上投诚了她,可背地里应当也是皇后那边的人,那么今日之事的发生,定然是有缘由,莫不是出了内讧?
莲淑仪先前拉拢颖嫔,只是也不见二人有多亲密,倒是雅嫔,自从迁宫后,和恪容华走得近了些。
沈听宜慢慢将她们都行迹从脑海里过了一遍。宫里局势复杂,低位的嫔妃都找了人作为靠山,而高位中,薛琅月选择了不争不抢,林婕妤是个病秧子,莲淑仪什么也争不上,她们之外,皇后扶持了胡修仪,而她联合了唐文茵。
她们分了宫权,但膝下却都无子,因而皇后现在最在意的应当是子嗣。
夏末初秋时,窗子被合上后,屋内天气还有些闷热。沈听宜看了一刻钟的书,便放下了。
“知月呢?”
“知月姑娘回昭阳宫给娘娘取衣裳了。”今微适时地替她倒了一盏温水,“陛下还在处理政务,娘娘不妨去沐浴吧,奴婢已经让人将药浴准备好了。”
沈听宜点点头,同她一起去了后殿。
延清殿那儿有天然的浴池,乾坤殿却没有,只有一个宽大的木桶,如今微所说,里头已经放了许多药材。
见沈听宜略微失神,今微笑道:“娘娘体内的毒已经解了,如今玉体康健,往后便不用再食用药膳了。”
沈听宜应了一声,谢过她:“既然本宫身子调养好了,那怀孕一事……”
“娘娘且放宽心。”今微低语,“陛下宠爱娘娘,娘娘定能早日怀上皇嗣的。”
对于她的误会,沈听宜没解释,只是自然而然地转到了皇后身上,“敢问姑姑,皇后殿下凤体可是无恙?”
今微没设防,只是迟疑了一阵,才道:“皇后凤体康健,娘娘如何问起这个?”
沈听宜笑得纯良,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陛下膝下子嗣单薄,本宫便想着,若是皇后殿下能诞下嫡子或是嫡女,或许也能让太后少些烦忧。”
听完她的话,今微手上动作一顿,沈听宜有所察觉,继续道:“不过殿下身边有乔医女,想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本宫也是随口一说,姑姑别放在心上,叫陛下知晓了,也徒增苦恼。”
今微笑笑:“是,娘娘放心,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沐浴后,沈听宜穿上了清云纱制成的亵衣回到偏殿,却见闻褚一身亵衣坐在烛光下,眉眼低垂,露出半张清俊的脸。
“沐浴好了?”
闻褚抬头,朝她招招手。
沈听宜被他拉到身侧坐下,婉声:“陛下的奏折已经批阅完了?”
闻褚摸了摸她微湿的发尾,“嗯”了一声,道:“让听宜久等了。”
沈听宜摇头,“陛下忙于政务,才是辛苦。”
闻褚轻笑了一声,忽然将她腾空抱起,惊得沈听宜一呼:“陛下!”
下一瞬,闻褚便将她抱到了床榻上,亲自放下了床帐。微弱的灯光下,沈听宜几乎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是听到一声低沉的“安置吧。”
不知多久以后,她眼中溢出了欢愉的泪水,可心中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后宫已经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对他来说,她的用处还有多少呢?所谓的圣宠,又能维持多久?
时至现在,她也不能确定闻褚当初为何相信她,她藏着重生的秘密,而闻褚呢,他身上又藏着什么秘密?
许是这段时日她思虑过多,这日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到的还是闻褚。
他在画画,画中的女子眉眼很熟悉,寥寥几笔过后,她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他画的是她。
收笔后,他又盯着画像好一会儿,才收起来,放到了书房的柜子里。
沈听宜有些分不清这是前世的闻褚,还是这一世的闻褚,若是前世,未免有些荒谬,可若是这一世,也有些奇怪。
“醒了?”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沈听宜缩了缩身子,将眼睛睁开,对上了闻褚的双眼。
腰间放着一只手掌,见她睁开眼,便骤然一紧,将她箍住。
闻褚缓缓靠近她,低声问:“听宜昨晚可是梦到朕了?”
沈听宜脸色一红,眼睫微颤,“陛下怎么知道?”
闻褚的语气带着愉悦,调笑道:“听宜昨晚可是一直在喊陛下呢。”
沈听宜心里无端地一紧,追问道:“妾身还说了什么?”
闻褚的指腹揉了揉她的耳垂,声音低不可闻:“还说了什么啊——”
他拖长了音调,在沈听宜好奇的目光下,补充道:“听宜想知道?”
沈听宜故作恼怒:“陛下又戏弄妾身!”
闻褚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这个话题便没了下文。
等闻褚穿戴完毕去上早朝后,沈听宜微微敛了神色,去往凤仪宫请安的路上,仍在想着梦中的事。
这个梦很是真实,毕竟她见过闻褚为她作的画,那么,她只要去书房那个位置找一找,便能知晓是不是这一世发生的事情。可她总觉得,这是前世的事。可是前世,闻褚怎么会为她作画,又私藏她的画像呢?
等到了凤仪宫,她还有些心不在焉。
殿里的人正在小声谈论昨晚太液池落水的事,讲着讲着,莲淑仪就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也幸好昭妃路过,让桑贵人救的及时。”
沈听宜恍若未闻,只垂着眼看着扶手上的花纹。
她不理会人,莲淑仪自觉被她下了面子,忽然意味不明地道:“陛下让今微姑姑跟在昭妃身边,莫不是昭妃的身子出了问题?若是如此,可要好好调养才是。昭妃最得圣宠,只有身子调养好了,以后才能怀上皇嗣啊。”
太后年底要回宫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再加上章院使给她们把脉以及从长安选新人入宫,几件事加在一起,都让人觉得太后急迫地想要孙儿。
沈听宜一直对外说身子弱,再加上圣宠颇多却一直未孕,私底下,估计都有人猜测她不能有孕了。
殿内其他人闻言,都低头不语,何尝听不明白莲淑仪的嘲讽,只是莲淑仪位分摆在那儿,能将这种话说出来,她们却不能凑这个热闹。
沈听宜掀了掀眼皮,声音沉静:“不牢莲淑仪费心。本宫以为,当下,太后应当更希望皇后殿下诞下嫡子嫡女。”
见她提到皇后和嫡子嫡女,莲淑仪眼神一暗,还想再说什么,又听到沈听宜用清冷的嗓音唤她:“莲淑仪。”
莲淑仪恍然一怔,下意识地应道:“什么?”
沈听宜目光在殿内扫视了一圈,皓腕轻抬,手指搭在了眼尾后一寸,语气散漫而慵懒:“尊卑有别,莲淑仪该唤本宫一声娘娘。”
莲淑仪微愣,反应过来后,脸色骤然一沉,“你——”
许贵嫔掩唇一笑,附和道:“是啊,淑仪娘娘该唤昭妃娘娘的。”
眼见莲淑仪下不来台,胡修仪赶紧出言调解道:“昭妃娘娘,莲淑仪也不是有意的,计较这个岂非伤了姐妹之间的和气?”
沈听宜最不爱听的就是这种话,她屈了屈指头,将视线放到胡修仪带着笑意的脸上,眼眸里毫无波澜,却好似深不见底。
她扬唇冷声:“本宫的亲姐姐不是已经为人所害了吗?凶手还未找到呢,胡修仪协理后宫这么久,可查出什么线索来?”
胡修仪一怔,大抵是不曾想到她会这样问。
唐文茵也愣了一瞬,给她递了个不解的眼神。
殿内倏然一静,连呼吸声也变得不可闻。
胡修仪终是败下阵来,福身道:“昭妃娘娘,是妾身无能。”
沈听宜神态如常,凉声质问:“她是犯了错,可不该枉死,胡修仪,你说是不是?”
胡修仪没接茬,头愈低。
沈听宜闭了闭眼,哀叹了一声后,不急不缓地道:“本宫与云选侍是故交,可她却……一个是本宫的亲姐姐,一个是本宫视为亲妹妹的人,她们却都……胡修仪,你何尝明白本宫的悲痛?陛下与殿下信任你,让你处理宫务,可此事过了这么久还没个定论,是当真一点线索都没有吗?还是你不曾放在心上呢?”
胡修仪忙蹲身道:“昭妃娘娘,妾身——”
沈听宜却摆手打断她的话,“不必多说了,你只需要告诉本宫,此事可有眉目?”
胡修仪顿了顿,面露难色,尚未回答,便传来一声:“皇后殿下到——”
郑初韫来得及时,将这个话题轻轻遮掩了过去。
沈听宜不确定她听了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是看好时机才出现的。
*
请安散去后,沈听宜直接离开了凤仪宫。
知月不解地问:“娘娘,您今儿怎么找起胡修仪麻烦了?奴婢可瞧见了,胡修仪当时脸都气白了。”
沈听宜不答,而是问:“你看得可开心?”
“奴婢自然高兴。”知月愉悦地点点头,“胡修仪被娘娘问得哑口无言,估计其他人也都被娘娘吓到了,娘娘方才出来时,奴婢悄悄看了她们一眼,可都没人敢直视娘娘呢。”
只是高兴过后,知月又有些担忧:“只是娘娘这般,可于名声有碍?旁人会不会觉得娘娘恃宠而骄、张扬跋扈?”
沈听宜淡淡道:“本宫就是恃宠而骄又如何?她们也只能私下里说几句酸话,难道敢在本宫面前表露出来吗?”
知月想一想,又笑起来:“娘娘说得是,娘娘有底气,她们可没有。”
然而直到回到知月退下,沈听宜也没告诉她为什么要当众为难胡修仪。
……
凤仪宫
嫔妃们都离开后,胡修仪跪到了郑初韫面前,“殿下,妾身知罪。”
郑初韫按了按眉心,让人将她扶起,心中满是疑虑:“起来吧,你何罪之有?只是好端端的,昭妃怎么又提起了沈庶人?”
胡修仪也说不清。
王翩若看了看二人,忽然轻轻道:“殿下,妾身记得您从前说过,今微姑姑擅长医术。可如今,陛下却忽然将今微姑姑调到昭妃身边,是不是——”
她语气微弱:“是不是昭妃有身孕了?”
两人齐齐一震,面面相觑。
第186章 第 186 章
胡修仪将王翩若的话重复一遍:“昭妃有孕?”
怎么会?
郑初韫皱了皱眉,尚未开口,又听王翩若道:“殿下,今微姑姑可是御前掌事宫女,若是昭妃没有怀孕,陛下为何会让今微姑姑跟着昭妃?”
胡修仪觉得这个理由好笑,摇头道:“不会,昭妃若是有孕,太医院那儿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王翩若睇着她反问:“章院使不是给我们所有人都把过脉了吗?或许是日子浅,其他太医没有查出来呢?殿下,修仪娘娘,今微姑姑可是在章院使把完脉之后到昭妃身边的,这不可疑吗?”
胡修仪被问得卡了壳。
郑初韫凝视着她们,思量须臾道:“并无这个可能。”
“殿下,这不过是我们的猜测。”胡修仪眼底掠过一丝疑虑,“先前乔医女不是说昭妃体弱,不易有孕吗?虽说昭妃每日都在吃药膳调养身子,可这才过了多久……”
郑初韫微微点头,“理是这么个理。”
可今微突然被调到昭妃身边这个举动实在令人费解。
“殿下,妾身记得先前给昭妃看诊的一直是丁实逸太医。”胡修仪压低声音,“不如妾身去查一查?”
郑初韫却沉默着,没有给出回答。
王翩若不知想到了什么,咬了咬唇:“殿下,昭妃若是怀了身孕,陛下明明知道,为何不告知您呢?难道是不信任您吗?殿下是后宫之主,嫔妃有孕,理应上报给您的,昭妃这样,是不是逾矩?”
胡修仪闻言,稍稍抬眸觑了她一眼。
郑初韫眸色一深,手上加快了拨弄珠串的速度,沉声道:“好了,你们莫要再胡思乱想了,退下吧。”
胡修仪和王翩若顺从地退出凤仪宫,回长春宫的路上,王翩若看着胡修仪问:“娘娘觉得妾身说得可有几分道理?”
胡修仪略一点头,忧心道:“本宫自是同你想的一样,可殿下不信,若是昭妃来日诞下皇子,殿下的处境可就艰难了。”
至于一个皇后,为何会因为嫔妃生子而处境艰难,她没有多说。
顿了顿,她又道:“陛下已经让昭妃学习处理宫务,等昭妃诞下皇子,这宫权怕是她的掌中之物了。”
王翩若偏了偏头,忽然问:“修仪娘娘,您可知道为何殿下一直不曾有孕?”
胡修仪似有一怔,继而道:“大抵是时机未到吧。”
王翩若也不知听没听懂,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她再问:“殿下若是一直不曾有孕,该如何?”
胡修仪一时怔忪,却笑一笑:“怎么会?若是到了那个地步,殿下也还是皇后,宫里的皇嗣都是殿下的孩子,况且,殿下不是抚养着大皇子吗?”
王翩若转了转眼,犹豫着道:“娘娘您呢,您与殿下关系亲厚,若是您能诞下一儿半女——”
胡修仪猛然转眸,与她四目相对。
王翩若见她脸色凝滞,忙请罪:“妾身失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