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 171 章
浮云昨日晚上并没有跟随齐国公出宫,而是留在了昭阳宫。
她请见了沈听宜,如同宫女一样,正正经经地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娘娘大恩,浮云没齿难忘。”
她当然没有怀疑沈听宜早就知晓了她的身份。
在昭阳宫里,除了汝絮,所有人对她都是善意的。虽然这一晚上,她从小小宫女,成了国公府的小姐,可在她心里,这些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沈听宜扶起了她,“今日过后,你就是齐国公府的小姐了,浮云这个名字,也该换了。”
浮云眼含泪光,郑重道:“在娘娘这里,浮云永远是浮云。”
没有娘娘,她或许早就死在了长乐宫。
坐下后,不等沈听宜打听,浮云就将偏殿里的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陛下说,明日下旨为我更名,唤作赵幸,幸福的幸,也是幸运的幸,这是齐国公夫人为我取的名字。”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可谁都能看出来她的高兴。沈听宜看着她,嘴角衔笑,“赵幸,好名字。明儿圣旨下来,你就要回齐国公府了吧?”
浮云双颊微红道:“我说我想在宫里再住几日,陛下应允了,说让我去棠梨宫,得长公主教导。”
沈听宜略觉意外:“莫不是近乡情怯?”
浮云摇一摇头,“齐国公府远在北城,我若是出去了,怕是再难见到娘娘和知月姐姐了。”
她抬头看了看沈听宜和知月,眼眸清亮,“我舍不得娘娘和知月姐姐。左右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回北城,我便多留一段时日陪伴娘娘和知月姐姐,娘娘可愿意吗?”
知月显然是高兴至极,看向浮云的眼神里充满了笑意。
沈听宜没有道理不应,柔和一笑:“好,既然陛下和齐国公都应了,你能多留几日那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这一晚浮云便在昭阳宫歇下了。
晨起盥洗时,繁霜悄悄告知沈听宜:“娘娘,昨儿晚上浮云是在知月屋子里睡下的。”
沈听宜闻言,微叹一声:“也是最后一次了。”
浮云与知月很是投缘,虽认识没多久,可那感情却格外深厚。
这样的情意总叫人羡慕。
沈听宜缓声:“等浮云出了宫,知月该寂寞了。”
繁霜笑道:“兰因昨儿晚上还因为浮云的事偷偷哭了一场呢,既是高兴,也是难过。可她脸皮薄,都不敢来见浮云。”
沈听宜听罢,不禁失笑:“将兰因叫过来吧,待会儿浮云就要去棠梨宫了,她总不能连最后的送别都不来吧?”
“奴婢省的,娘娘放心。”繁霜点点头,又说起了另一件事,“昨儿夜里,陛下撤去了静安宫的侍卫。今儿寅时左右,还有太医去了一趟。”
沈听宜浅怔,旋即道:“等会儿请完安,让和尘去请个太医来。”
繁霜会意:“是,娘娘。”
因着昨晚的宴会,今日的请安散得格外快。郑初韫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让众人散了。
沈听宜没有逗留,退出凤仪宫后就直接坐步辇回了昭阳宫。
浮云穿着平日里的衣裳,郑重地拜别了沈听宜:“浮云愿娘娘玉体安康,吉祥如意。”
沈听宜含着笑,受了她的礼。
她们彼此心知肚明:踏出昭阳宫之后,浮云再也不是浮云。
沈听宜送浮云去棠梨宫时并没有遮遮掩掩,因而很快为各宫所知,这一举动也引起了诸多议论与猜测。
然而不多时,庆阳大长公主混淆齐国公血脉、窥伺帝踪、意图谋害皇嗣等所作所为被公诸于世。而对于她的处置——剥夺了她关于大长公主的封号和食邑等一切的尊荣。齐国公身为其子,三代不降的爵位也被改成降爵承袭。但其女赵幸却被加封为淳平县主,除此之外,她以后的子嗣还可继承郡公一爵。
知月看向沈听宜,不由地问:“只有生了男孩才能继承郡公之爵,可若是女孩呢?”
沈听宜平静地道:“陛下已经施恩于此,若是女孩,当是郡君吧。”
知月努了努嘴,道:“郡君哪里比得上郡公。”
沈听宜没说话。这也是为什么,闻蕙冒着风险也要将亲孙女换成男孩的原因,不就是为了承袭爵位吗?
知月也明白这一点,正是如此,她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沉默。
……
静安宫被撤去了侍卫,还请了太医的消息不止有沈听宜知晓,但各宫嫔妃都没有举动。
沈媛熙最大的倚仗已经倒了,她已经彻底没有翻身的希望。何况,想要她性命的人太多了,哪里轮的上自己动手?
昭阳宫
丁实逸收回手指,和声道:“娘娘玉体安康,近来调养得极好。”
沈听宜莞尔:“劳烦丁太医了。只是本宫今儿早上有些气闷,不知是为何?”
丁实逸想一想,问:“敢问娘娘今儿早上用了什么早膳?”
沈听宜托着下颚,慢慢说:“寅时便起了,并未用膳。”
丁实逸沉吟半晌,终是道:“娘娘,那位中毒已深,无药可医。”
“哦?”沈听宜略作思量,“陛下知晓此事了吗?”
丁实逸颔首:“回娘娘,微臣已经禀告了陛下。”
沈听宜再问了几句,丁实逸都做了回答。
最后,沈听宜眉心微皱,故作不解:“丁太医何以将此事告知于本宫?”
丁实逸跪拜在地,在沈听宜的注视下,用手在地上写下一个“赵”字。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如此说道。
沈听宜心下了然,没再多问,只挥手让他退下。
知月送走丁实逸,返回来后,便惊愕道:“娘娘,您先前不是怀疑他是大长公主的人吗?”
“看来不是。”沈听宜若有所思,“不过此事需谨慎,改日找个机会问一问吧。”
若丁实逸自始自终衷心的是赵家,那倒不算一件坏事。
不过,那药效竟发作的这么快吗?
沈媛熙虽被废,却有太医出入看照,这怎么看都不大对劲。看明白的人不会轻举妄动,可看不明白或是不在乎的人却已然在暗中行动起来。
*
那位假世子赵辞让,没了齐国公府的庇佑后,因为伤人性命等诸多罪名,很快被下了狱。
沈听宜记着他对浮云造成的伤害,暗中一直留意着他的消息。然而没等两天,他就在狱中死了。
消息是刘义忠传达的:“娘娘,狱中的那位已经死了。”
不等沈听宜询问,刘义忠又说:“娘娘放心,是陛下让奴才告知娘娘的,长乐宫那晚发生的事,陛下已然知情。陛下还说,让娘娘您受委屈了。”
沈听宜一怔,动容道:“劳烦刘总管,替我多谢陛下。”
她的表情在刘义忠退出内殿后全然消逝。
为了让更多的人知晓,那晚上她做全了戏,闻褚作为帝王,定然会疑心她的举动。长乐宫是沈媛熙的宫殿不假,但沈听宜相信,闻褚有法子知晓偏殿的细节。只要他知晓了,她不信他能容忍得了。
如此一来,根本不用她动手。
瞧,赵辞让丢了性命,她还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因着赵幸,齐国公夫妇也在长安暂且住下了。闻蕙即使犯了再大的错,也是齐国公的生母,大长公主的宅子被收了,她只能同齐国公夫妇住在一起。
宅子是沈钟砚名下的,离沈府很近。
此时丛钰执掌中馈,并不吝啬将赵家的消息传到赵锦书耳中。而赵锦书听到了母亲的消息后,大受打击,又病了一场,哪怕两座宅子离得近,也没能去看望母亲一眼。
这个消息是沈听宜去棠梨宫时,闻缨告知的。
对此,沈听宜含笑不语。
六月底发生的事影响到了后宫。自安福殿的宴会后,陛下没有再来后宫,后宫嫔妃也耐得住,只偶尔让人去御前送些糕点罢了。
时光静静地流逝着。
菡萏花开了满池,七月悄然而至。
天色昏暗,甬道里的寒风呜咽,似是小孩的哭声,听着格外瘆人。来来往往的宫人都行色匆匆,不敢左顾右盼。
夜里比白日更要静谧,风声回荡在宫道间,显得格外寂寞。
云意定一定息,只身迈进了敞了一侧的门。
空落的院子里,只有一扇窗那儿亮着光,映出一道人影。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那光影处。
阖宫都陷入了沉睡,唯有一缕风,停歇在黑暗中的树梢上久久不肯离去。
……
翌日是个极其清爽的天气。沈听宜站在廊下,看着和风送来的绵绵细雨,伸手接了接。
徐梓英正巧过来请安,见她这般闲情雅致,一时笑起来:“娘娘喜欢下雨天吗?”
沈听宜不喜欢,但她没否认,只道:“夏日里下雨,散去了闷热之气,叫人舒心。”
徐梓英附和:“娘娘说得是,不过妾身喜欢听雨声。妾身听说听风阁那儿最适宜赏雨景,等会请完安,娘娘可得闲?”
闲着也无事,沈听宜便应了。
哪知晓,她们刚要踏出昭阳宫,和尘便来报:“娘娘,静安宫出事了。”
他言简意赅:“奴才在路上得到消息,沈庶人殁了。”
“除了沈庶人,云选侍也在静安宫。”
他咽了咽口水,“听说,是云选侍杀害了沈庶人。”
沈听宜面露讶色:“云选侍怎么会在静安宫?”
和尘摇头不知,“殿下说,今日不必去凤仪宫请安了。”
沈听宜点头,出了这件事,怎么可能还要她们去请安?不过沈媛熙到底是她的姐姐,她该去一趟……
短暂的迟疑后,沈听宜朝徐梓英道:“走吧,我们去静安宫看看。”
等她们到静安宫外时,已经围着不少嫔妃了。
众人见她来了,都让出了一条路。
许贵嫔低声道:“陛下还没来,不过殿下方才已经进去了。”
沈听宜谢过了她的好意,又问:“殿下不让我们进去吗?”
许贵嫔轻轻点头:“殿下只让胡修仪进去了。”
胡修仪协理后宫,她能进去倒是不让人意外。沈听宜又环视了一圈,却没见到唐文茵的身影。
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第172章 第 172 章
暖融融的光线洒在众妃嫔的身上,她们看着宫正司、太医院的人进入静安宫,却不见人出,便与身边的人面面相觑,或是窃窃私语起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唐文茵姗姗来迟。
沈听宜暗暗观察她的神色,见她气色不佳,不由问了句:“娘娘这是怎么了?”
唐文茵摇摇头,“无妨,只是昨夜梦靥,今晨睡迟了些。”
沈听宜见她不愿多说,也没再追问。
安安静静站了一会儿,御辇到了静安宫。
看时辰,闻褚早就下了朝,不过他这会儿穿着的却是朝服,厚重的龙袍为他清隽疏朗的眉眼平添几分冷冽,周身气势也显得格外慑人。
嫔妃们哗啦啦跪了一地,玉佩玎玲,异口同声:“陛下万安。”
沈听宜和唐文茵站在最前方,最是显眼,因而闻褚一出来便瞧见了她们。
他停在二人面前,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沈听宜看着面前的手,也没忸怩,将手递了上去,顺着力道站直了身。
唐文茵被长清扶起身后,又听帝王道:“唐妃,你带着她们去凤仪宫。”
她应了声:“是。”
静安宫到底是冷宫,在这里等着确实不像话。
只是沈庶人死得不明不白,皇后也在里头,她们不得不在外面候着。有了帝王发话,众人便跟着唐文茵依次离开了。
唯有沈听宜被闻褚留下,带进了静安宫内。
无视那些杂草和不堪的环境,径直走到了主殿。
殿内的郑初韫和胡修仪一见到闻褚,忙福身:“陛下万安。”
沈听宜侧身避礼后,也对着二人行了礼。
殿内没有可落座之处,闻褚皱着眉梭巡了一圈,看向郑初韫,“查的如何?”
郑初韫摇头叹息:“回陛下的话,经过太医的检查,发现沈庶人不是自缢,而是被人所害。当时静安宫除了沈庶人,还有云选侍和一名宫女。宫女是负责给沈庶人送膳的,今儿早上一进来便发现沈庶人没了气息,而云选侍,则昏迷在沈庶人身旁。方才妾身让人检查了静安宫,找到了一支带着血迹的簪子。”
她抬了抬手,示意宫女将簪子呈上。
“沈庶人大抵是因为这簪子而殁的。”
说罢,她眼色复杂地看向沈听宜,语气微沉:“昭婕妤,云选侍说这簪子是你的。”
沈听宜眉心轻跳。
在看到簪子的那一瞬间,她也怔住了——石榴发簪。
闻褚便问:“云选侍何在?既说这簪子是昭婕妤的,又怎会落在静安宫?”
话是胡修仪接的:“回陛下,云选侍现下情绪有些不稳定,妾身怕她失了态,便让人将她带去后院看着了。”
郑初韫点头附和。
闻褚旋即叫来孟问槐吩咐:“让宗人府的人来查。”
他转回头,瞥了眼郑初韫,意有所指:“朕已经让唐妃带着各宫嫔妃去了凤仪宫。”
郑初韫短短一怔,忙请罪:“是妾身安排不妥当。”
到了凤仪宫,她又当着闻褚的面,对众人郑重地道:“方才是本宫的不是,叫诸位妹妹久等了。”
唐妃笑道:“殿下执掌后宫,此事又发生的突然,哪能面面俱到呢?妾等却不能为殿下分担,是妾等的不是。”
郑初韫冷不丁地被激出一身冷汗,唐文茵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修仪适时地站起身:“也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未能尽到协理后宫之责。殿下一听到消息就到了静安宫,妾身来晚了一步,不成想诸位妹妹也都来了,妾身未能提醒殿下,叫诸位妹妹在外面久等了。”
说着,她向众人颔首一礼:“我向诸位妹妹赔不是了。”
胡修仪一番话和举动,揽下了所有的责任。郑初韫心下微松,朝闻褚看去。
“好了,此事稍后再议,都坐下。”闻褚锁着眉头,沉声,“将云选侍带上来。”
先前没有在静安宫外等候的嫔妃,在帝王发了话之后,也都赶来了凤仪宫,这等待的时候,也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等云选侍被带上来后,众人还是惊住了。
沈听宜也拧了眉。
云意状似疯癫,一左一右两个宫女才勉强将她钳制住了,跪在地上时,嘴里还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胡修仪解释道:“陛下,殿下和妾身见到云选侍时,她尚在昏迷,一醒来就是这副模样了。太医说,是受了刺激,若是仔细调养着,或许还能恢复正常。”
她挥了挥手,让宫女呈上一个木质托盘走到云意面前,哪知云意一见到石榴发簪就大叫了一声,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向沈听宜的方向,“沈姐姐、沈姐姐。”
胡修仪道:“这应当是杀害沈庶人的凶器,是在静安宫内发现的,云选侍一见到这簪子,就……”她略略迟疑,“昭婕妤,这可是你的簪子?”
沈听宜觑了眼闻褚,在他的示意下仔细看了看发簪。
只是,还不等她确认完,左侧的莲淑仪忽然道:“我瞧见昭婕妤戴过这支簪子。”
唐文茵却望过来,一声轻笑:“是吗?可本宫怎么觉得这簪子好似是本宫的呢?”
她对闻褚和郑初韫慢慢道:“前段日子,妾身让司珍司制了一对石榴发簪。妾身送了一支给自家妹妹,还有一支前儿却不慎丢了,妾身一直没找到,正打算让司珍司再制一支呢。”
她复又一声笑:“此事妾身还与许贵嫔、桑才人和虞御女说了呢,想让几位妹妹帮忙找找。”
被她提到名字的皆起身道“是”。
沈听宜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唐文茵,压下心底的疑惑,不疾不徐道:“陛下,妾身也有一支石榴发簪,是入宫那日殿下赐的,殿下可还记得?”
郑初韫微愣,身后的安之凝一凝神,俯身耳语了两句,她才展笑:“是,本宫记得。”
沈听宜笑笑:“殿下的赏赐,妾身都让人记录在册。石榴寓意着多子多福,妾身想,应当是殿下对妾身寄予的厚望吧。妾身记得殿下来自北城,因而妾身特意询问过同为北城长大的唐妃娘娘,得知石榴花在北城还有特殊的寓意——”
她转了转眼眸,粲然一笑:“表示爱慕,石榴发簪也是送给心仪之人的。”
“殿下大抵也是喜欢妾身。”
许贵嫔掩唇笑道:“妾身记得,云选侍也是北城人。”
恪容华点头道:“云选侍是从安平侯府出来的,确实是正经的北城人。”
几人三言两语,打着岔子,骤然提到安平侯府后,殿内气氛忽地一滞。
沈听宜暗暗挑了挑眉:原来打着是这个主意呢。
闻褚拢着眉,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中。沈听宜离他不远,紧抿的唇迎上他的视线,眼眸微颤,似是惶惶不安。
她与安平侯世子的亲事是她亲口所说。后来,他也从沈钟砚口中旁敲侧击问过。
相识于幼年时,奉的是父母之命,又有什么情意可言?当下,却被拿来作筏子。
虽说这局看着着实有些古怪,可的的确确让人不痛快。
闻褚拨动着手中的珠串,目光淡淡地落到唐文茵身上,“昭婕妤与沈庶人、云选侍关系如何?”
唐文茵会意:“昭婕妤同沈庶人是亲姐妹,情意最是深厚,与云选侍亦然。陛下,方才云选侍还唤昭婕妤为沈姐姐呢。妾身以为,定是有人想利用云选侍陷害昭婕妤,甚至,沈庶人也是为他人所害。”
她顿一顿,“陛下撤去了静安宫侍卫后,旁人也不得进入静安宫,既如此,云选侍是如何进去的?方才胡修仪也说,云选侍被发现时是昏迷不醒的,那么,妾身以为,云选侍为何不能是被人陷害?”
“至于这簪子,昭婕妤所有可是殿下所赐,赏赐一物都记录在册。妾身都能让司珍司制个八九分相似的,旁人难道不能吗?”唐文茵定定地看向莲淑仪,“怕是有人借此,一箭三雕。”
莲淑仪脸色一白,“唐妃娘娘难道觉得是妾身所为?”
唐文茵并不理会她,只福一福身,继续说:“不瞒陛下,沈庶人从前得罪过不少人,一朝失势,落井下石之人不在少数。如今却死的不明白,实在令人寝食难安。妾身恳请陛下彻查,还云选侍一个清白。”
话音落地,四下安静。
沈听宜不着痕迹地瞟了眼唐文茵,也站起来,“妾身以为唐妃娘娘所言极是。云选侍与沈庶人都是妾身亲近之人,只凭一支簪子,就断定凶手,只怕无法使人信服。妾身望陛下能彻查。”
许贵嫔恰到好处地添上一句:“云选侍与沈庶人无冤无仇,怎会在夜里跑到静安宫呢?莫不是有人指使吧?”
她也站起来,更加直言:“陛下,静安宫地处偏僻,云选侍在玉照宫,离得那样远,一路上去静安宫,难道不会有人发现吗?玉照宫难道没人瞧见?她身边的宫女又去了何处?”
更是直指皇后和胡修仪:“近来,后宫中都在传陛下要将昭婕妤晋为妃,昭婕妤得陛下宠爱,晋位这般快,只怕招了旁人的嫉恨。”
她轻轻掠过两人,落到莲淑仪的面容上,淡淡一笑:“方才那簪子连昭婕妤都没认出来,莲淑仪却认出来了,岂不可疑?”
莲淑仪愕然抬头,立即呛声回去:“许贵嫔,你莫要血口喷人!”
“还请陛下明鉴。”
“住口。”闻褚冷声打断她们的争执,将珠串搁到手扶上,“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众人立即闭口不言,伏地而拜。郑初韫也蹲下身,缓声道:“陛下,事发突然,除了静安宫,妾身已经派人去查玉照宫了。回凤仪宫时,宫正已经将侍奉云选侍的宫人都带去了宫正司。”
“唐妃与昭婕妤所言都有理,等宫人审问的结果出来,云选侍是否被人陷害,便一目了然。”
闻褚呵了一声,走下位置,伸手将沈听宜扶起。
他目光微微一扫,“既然知晓朕有意晋昭婕妤为昭妃,还有胆量来诬蔑上位——”
语气颇是不耐:“沈庶人已殁,以礼下葬,云选侍既然受惊,往后就迁去静安宫,侍奉的宫人皆杖三十,贬入浣衣局。莲淑仪——”
莲淑仪应声出列,“妾身在。”
“御下不严,御前失仪,罚俸半年,抄宫规百遍,加禁足一个月。”
莲淑仪颤声遵旨。
闻褚视线微移,声音愈发低沉:“唐妃,朕给你三日时间查明此事。”
唐文茵神色一凛,“是,妾身遵旨。”
“皇后。”
郑初韫紧绷着身子,应了一声。
闻褚淡声:“执掌后宫实在费心,皇后又要看照大皇子,日后就让唐妃一同协理吧。”
郑初韫呼吸一滞,“是,陛下。”
察觉到手上动作一紧,沈听宜抬起眼帘,却见闻褚定定地看着她,“听宜也跟着学一学。”
【第二卷·独立蒙蒙细雨中】
第173章 第 173 章
这话让她有些意外。
沈听宜眼眸一颤,心下的情绪复杂,面上却抿出笑意:“是,妾身多谢陛下抬爱。”
闻褚拍了拍她的手,语气里满是亲近与关切:“让你受委屈了。”
她受委屈了吗?好像没有。不过他既如此以为,那她便是受了委屈。
沈听宜微颔首,眉眼微垂时愈显温柔,“陛下相信妾身,妾身便不觉得委屈。”
当下连皇后都蹲着身子,她却与帝王站在这儿旁若无人地诉说着情意,真是让人讽刺。若她是郑初韫,只怕连活剜了自己的心思都有了。这是宠妃的待遇,还是他竖起的靶子呢?沈听宜不得而知,也不愿深究其意。但诸多的史书记载中,帝王的心思都大同小异。如今世家逐渐式微,闻褚地位稳固又大权在握,似乎没有必要扯什么幌子。
只是她不自信,也不敢相信帝王的心意。
从决意向帝王表明衷心开始,她就注定是帝王掌心的棋子。她要做的,仅仅是顺从帝王的心意。
庆阳大长公主被废,除了让赵家的名声一落千丈外,赵家的姻亲、党羽等也深受牵连,听闻缨说,已经有不少朝臣被贬、或是主动请辞。朝臣勋贵们在摸清了帝王有意整改世家的心意后,再回想帝王从前的诸多举措,也不难发现帝王对他们这些世家的徐徐图之。
帝王生母宋家与养母秦家,大陵两个底蕴最深厚的国公府都选择了急流勇退,单从这一点上来看,还看不明白局势吗?想要保全自家,必须顺着圣意来。
齐国公府,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谁不知晓,当初齐国公府有意与定国公府结亲,可结果呢?亲没结成,还丢了命。或许后续的发展,都是从这件事开始的。
沈听宜不免想起了前世的这个时候,当时沈媛熙还是掌权的荣妃,她只是有圣宠的贵嫔,与今世的境遇完全不能比。可就在她要晋婕妤的那段时日,二皇子突发高热,所有证据都直指向她。
她被贬为贵人入冷宫后,没多久,就听说了庆阳大长公主混淆齐国公血脉一事,只是当时证据虽足,却没找到齐国公真正的血脉。之后帝王下旨找遍了后宫,最终在记载宫女的簿子上发现了符合所有条件的“浮云”。可那时候,浮云已死。
庆阳大长公主被废,齐国公府却屹立不倒,加之沈钟砚深得圣心,赵锦书也仍是顺康郡主,沈媛熙在后宫的地位并未动摇。
这个时候,沈媛熙彻底放弃了她,让她背负着谋害皇嗣的罪名死了——她死了,关于二皇子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薛家倒台,二皇子殁了,贞妃又如何争得过她呢?那个时候,沈媛熙就是后宫中最得意之人。
后来发生了什么,沈听宜不知道,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前世的沈媛熙不会得偿所愿。
“娘娘在想什么?”知月的话唤回了沈听宜的思绪。她转眸看了看四周,已然到了昭阳宫。
知月见她失神良久,不免担忧:“娘娘是不是在想方才的事?陛下说给您晋妃,可圣旨还未下,就让您跟着学习管理六宫之事了。”
沈听宜摇头:“不是为了此事,我只是在想,那石榴发簪为何会出现在静安宫。”
“这不是好事吗?”知月迷茫地眨眨眼,“如今石榴发簪已经出现了,不是解决了娘娘的一番心事?”
“出现得不合时宜。”沈听宜皱了下眉,“按理来说,它不该出现在静安宫,也不该出现在云选侍手上。”
幕后之人若是想利用云选侍之手,陷害她杀害了沈媛熙,现在这样也太不痛不痒了些。她完全可以换成其他的东西,哪怕是让云意张口来说,都比一支发簪好使、管用。
为何会如此简单呢?
还有唐文茵,她怎么会让司珍司制作一对石榴发簪,还偏偏丢了一支。
若是当时有人提出,让她将石榴发簪拿出来,那便暴露了。可她们都被唐文茵的话扰乱了,没能想到这一点。
知月有点迟疑:“娘娘的意思是,这局早就被人看透了?”甚至,有人借此机会将计就计,破了那人的计划。
沈听宜颔首,用手指敲了两下桌面,忽然想明白了唐文茵在这里面发挥的作用。
“和尘,你去瞧一瞧唐妃如今在何处?”她扬声吩咐完,又犹豫住了,“罢了,不必瞧了。”
和尘稍稍抬头,道:“娘娘,昨儿承乾宫的蜡烛亮了一整夜。”
沈听宜示意他说下去。
“奴才还瞧见,云选侍身边的蒹葭曾与承乾宫的白公公有接触。”
他顿一顿声,“娘娘还记得听风阁那晚上发生的事吗?奴才着人打听到,那晚过后,神怡园里多了一只猫。”
知月倒吸一口凉气,“是唐妃娘娘?”
沈听宜有些意外,想一想,却觉得在意料之中。
若是此事与唐文茵有关,那么,她这么做,定然与帝王通过气。帝王又将此事交给她来调查,倒也不算意外了。
云意背后之人,唐文茵恐怕也清楚了。
根据今日的场面来看,不是沈媛熙,也不像是莲淑仪。皇后?贞妃?还是胡修仪?
和尘低声再说:“娘娘,其实不论是谁,此人都是您与唐妃的共同敌人。眼下,唐妃与您利益一致,您不妨通过唐妃来知晓。”
后宫之中,能让云意舍弃了沈媛熙之后卖命的,要么有云意的把柄,要么有权有地位,而有这个能力的人,后宫里一巴掌都能数出来,她现在实在不必自扰。
“你说得对。”沈听宜笑一笑,“且看三日后的结果吧。”
她这样说着,心里却隐隐有了计较。
三日的时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宗人府检查了沈媛熙的尸身,发现她体内中了慢性毒药,而致命的伤口与簪子吻合。
云选侍受了惊吓,精神恍惚,她的贴身的宫女蒹葭受了宫正司的审讯后,吐露出一些真相,说云选侍暗中投靠了沈庶人,当初也是她献计,让沈庶人去查三公主的八字。那晚上云选侍也是受人所邀才去的静安宫,至于是何人,她却死也不肯说。
而通过排查,当晚竟无人瞧见云选侍是如何去的静安宫。
“沈庶人中毒已深。”唐文茵道,“即使没有人去静安宫,沈庶人也没几日可活。”
沈听宜静静地听完,问道:“谁让人下的?”
唐文茵叹息一声:“宫正司的人从长乐宫的小厨房中找到了剩下的毒,是沈庶人身边的青鸢,她在沈庶人常用的茶具里下了毒。”
沈听宜抬眸,讶然:“怎么是她?”
“沈庶人在禁足期间,只有青鸢贴身伺候,那毒药,也是常尚仪从宫外带进来的。”唐文茵说这话时面色平淡,尾音却拖长带了些好笑的意味,“常尚仪也已经招供,青鸢是听她之命给沈庶人下的毒。不过,青鸢不肯承认,偏说另有其人,可谁信呢?”
沈听宜默了一瞬,毒药虽是常尚仪带进宫的,却不是青鸢下的,而是小安子,常尚仪明明知道,这般咬死了青鸢,不过是为了向沈家、甚至是向帝王一个恩典罢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已经死不足惜,可她还有家人,她不得不顾全他们。
“都死了?”
“青鸢死了,常尚仪死了,不过陛下还是饶了常尚仪一家子的性命。”唐文茵轻哂,“有沈尚书在,你的三叔也保全了性命。”
沈听宜不可置否,“此事就到此结束了?”
唐文茵扬了扬眉,反问:“沈庶人死了,云选侍疯了,涉及此事的宫人几乎都没了性命,如此大动干戈,还不够吗?”
沈听宜轻笑一声:“娘娘觉得够了吗?”
唐文茵垂眸不语。
当然不够。
沈听宜挑眉,拿了颗莲蓬在手里剥起来,一边剥着,一边问:“娘娘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唐文茵并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才说:“昭婕妤何以有此问?”
沈听宜眼皮未掀,漫不经心地道:“如今的局势不是在娘娘掌握之中吗?沈庶人虽死,可桑才人还在,真正害了姜御女的人也还好好地活着呢,娘娘心里便没什么打算吗?”
唐文茵目光一凝,却没接话。
沈听宜不紧不慢地剥了颗莲子,又将莲子心挑了出来,才放入口中咀嚼起来。莲子没了心,便没了苦味,吃在嘴里,反倒是没什么滋味。
沈听宜没看她,自顾自斟了一盏花茶。
唐文茵打量着她,也定了神,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模样:“昭妹妹不想问云选侍幕后之人是谁吗?”
“还不是时候。”沈听宜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无非是那几位罢了,娘娘心里清楚,却不必告诉我。”
唐文茵笑了一声:“你倒是什么都看得明白。”
沈听宜勾了勾唇,没笑出声,语气颇淡:“原本看不明白的,只是看娘娘的态度,我心中才有的把握。”
有谁能让蒹葭忌惮到死都不敢说?
即便不是皇后,也是与皇后极为亲近之人。
“敢问娘娘,那支簪子去了何处?”
唐文茵徐徐道:“自然被宗人府收了起来。”
沈听宜看着她的眼睛,又问:“娘娘让司珍司制的簪子当真丢了吗?”
四目相对。
唐文茵率先笑了:“同昭妹妹的一样,不慎遗失了。”
沈听宜将花茶递给她的同时放轻了声音:“多谢娘娘。”
唐文茵接过茶盏,与她碰了一碰,“是我该多谢昭妹妹才是。”
知月在一旁听完了她们的对话,眼眸中的迷雾也渐渐散开。
第174章 第 174 章
送走唐文茵,知月快步回到屋子里,将心里的猜测问出口:“娘娘,静安宫那支发簪是唐妃娘娘的?”
沈听宜品着茶,听完她的话,稍顿了一下,才道:“你以为呢?”
她有心考问,知月琢磨了一会,分析道:“奴婢觉得,娘娘的簪子应当不在云选侍手上了,唐妃娘娘既然让司珍司制了一对簪子,想来早就知道云选侍窃取了娘娘的石榴发簪,所以将自己的簪子放在了静安宫。如此一来,日后不论何人再拿石榴发簪说事,都不会给娘娘添麻烦。”
沈听宜点点头,“不错。”
这也是她向唐文茵道谢的原因。
知月笑起来:“看来,唐妃娘娘早就怀疑云选侍了,不然也不会想到这个法子,打得人措手不及。”
沈听宜看着盘子里的莲子,倏然叹了一声:“这样也好,我原想不打草惊蛇,等那人手段的,可心里总归是有一件事吊在前头,看得见却摸不着,可今日一来,虽让人生了防备之心,却也将所有事情摆在了台面上。”
知月叠声:“可不是,这样娘娘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唐文茵打乱了她的计划,却阴差阳错解决了沈媛熙,也解决了云选侍,甚至与试图操纵这一切的人进行了一番博弈,倒让她得益良多。
只是,沈听宜很快冷静下来:“想知晓唐家的消息,还是得与母亲联系上。”
沈府虽是丛钰在执掌中馈,可到底不算名正言顺,也无诰命在身,何况赵锦书还在世,她不能越过赵锦书召见丛钰。
她摆弄了一番茶盏,思忖须臾,朝知月道:“沈夫人近来生病,你从我这儿取些药材,送去府上吧。”
这也不难,她只需要派人去禀告一声皇后,药材通过查验,便能送出去了。
知月会意:“娘娘可需要奴婢给夫人带几句话?”
沈听宜想一想,还是摇头:“不用,若是问起来,你如实说就行。再帮我打听一下三叔的消息。”
知月将事情记在心上,“是,奴婢明白。”
*
而随着沈庶人的死,后宫的局势也是一变再变。七月十八,昭婕妤诏封昭妃的消息传遍后宫。
尚服局早早备好了妃位的礼服,册封礼也早就开始准备,因而时间就定在了七月二十八日。
不过在册封礼前,还有个特殊的日子:七月二十六日万寿节。
暑气渐重,皇后特意将请安改成了三日一次。去年因着诸多事宜,万寿节并未办宴会庆祝,今年虽生了诸多事端,在皇后等人的劝说下,帝王决意在安福殿设宴,不过只宴请了几位宗亲和朝臣及女眷,余下的都是后宫嫔妃,说来,也算是家宴。即便如此,也让嫔妃们激动了起来。
静安宫事后,帝王很少踏足后宫,嫔妃们多日不见帝王,如今能亲自向陛下献礼,给陛下留个印象,她们岂不欣喜?
昭阳殿内摆着几大盆冰块,宫女在一侧扇风,驱散着殿内的热气。
沈听宜同闻褚都在室内更衣。午憩过后,沈听宜头脑还有些昏沉,任由繁霜等人给她摆弄衣裳,等闻褚唤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怎么了陛下?”
闻褚打量着她这一身穿着,转而一笑:“这衣裳衬你。”
沈听宜下意识地低头瞧了一眼,杏黄色的襦裙映入眼帘,无疑,这是妃位的宫装。
她眼眸一转,迎上他的笑,“这是陛下何时让尚服局的人制的?”
闻褚不答,反问:“怎么不说不合规矩了?”
沈听宜掀起裙子,往他面前走了两步,笑语嫣然:“陛下不就是规矩吗?况且陛下已经下了诏,妾身如今可是昭妃娘娘。”
闻褚失笑:“确实如此,朕的昭妃娘娘。”
后一句话从他喉咙里走过一遭,比旁人唤得更显缱绻。沈听宜抿着笑,恰到好处地红了脸。
刘义忠适时地解释:“陛下早就吩咐尚服局给娘娘制夏日的衣裳了。年后西属进来的一批清云纱料子按陛下的吩咐,送去了尚服局,只是衣裳还未制成,若非如此,娘娘今儿便能换上了。”
清云纱多珍贵难得自不必再说,沈听宜心中一动,伸手攥住了闻褚的衣袖,眉眼弯弯,“多谢陛下。”
闻褚垂眸睇着她的动作,不紧不慢地开口:“昭妃娘娘喜欢就好。”
沈听宜闻言立即松了手,一言不发地坐回了榻上。
闻褚知她面子薄,偏就喜欢这样逗她,这时见她不理会自己,也没气恼,只是轻飘飘地扫了眼刘义忠。
刘义忠讪讪一笑,躬身退了下去。
都收拾妥当后,闻褚没急着走,沈听宜也不急,捧着一碗药膳喝了起来。倒是孟问槐踌躇了一会儿,像是想要催促帝王离开的样子,沈听宜收到他递来的眼神,往一旁捧着书看的闻褚身上觑了一眼。
将一碗药膳饮尽,她才好心提醒道:“陛下,时辰要到了。”
今日是他的生辰,这会儿,他该去凤仪宫接皇后,与皇后一同前往安福殿。
闻褚抬眼看了过来,将手中的书放下,淡声道:“那就走吧。”
沈听宜站起来,准备恭送他离开,却又听他说:“收拾好了?”
反应过来是在问她后,沈听宜呼吸一滞,轻声:“妾身都收拾好了。”
“一起走吧。”他如此说。
孟问槐若无其事收回伸出去的一只手,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二人身后。
……
凤仪宫
早已准备好的郑初韫向从前一样坐在椅子上,一边翻看着账簿打发时间,一边等候着帝王。
不多时,若素脸色铁青地走进来,“殿下,圣驾已经去安福殿了。”
郑初韫动作微不可察地僵了一刹,又很快缓过来:“凤辇也备好了吧?陛下都去了,本宫也该去了。”
若素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一旁的安之眼里,她当即皱眉,“还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殿下?”
“陛下是从昭阳宫出去的。”若素顿一顿,声音渐弱,“昭妃的步辇跟在御辇之后。”
郑初韫显而易见地怔住了。
若素吓得声音发颤:“殿下,陛下从前从未这般吧。”
安之也愣了两息才回过神,没敢去看郑初韫的脸色,忙道:“昭妃怕是不知这规矩,殿下,时辰到了——”
她的话被郑初韫的一声冷笑打断。
安之愕然抬头,却见自家殿下道:“昭妃不知规矩,御前侍奉的人难道不会提醒吗?”
郑初韫的面容分外沉静,一字一顿道:“不过是陛下纵容。”
若素紧紧低着头,不敢说话,安之也有些不安,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
郑初韫随即收敛了笑,神色如常,语气平淡:“看来,陛下是发现了什么。”
安之心跳陡然加快,这话是什么意思?陛下能发现什么?她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不去深想。
明黄色的凤袍掠过她的视线,郑初韫已然起身下令:“摆驾安福殿。”
安之和若素毕恭毕敬地跟上。
……
坐上步辇后,沈听宜猛然看向前面的御辇。
跟随在侧的知月一脸笑意,声音压低道:“娘娘,奴婢问过繁霜姑姑了,陛下从前只同皇后殿下一同去过安福殿内。”
向来这待遇只是皇后能享有,除非后位空悬,才能轮上摄理后宫之事的嫔妃,可眼下……
闻褚这样,为她吸引了不少仇恨啊,尤其是对皇后来说,这是明晃晃地下了她的脸面。
沈听宜不禁想,郑初韫到底在他那儿犯了什么忌讳,竟让他做出这样不合规矩的举动。
提醒了知月两句,她的视线落在另一侧的和尘身上,稍稍低声:“去查一下郑家或是皇后那儿发生了何事。”
和尘什么也没问,躬身应下。
沈听宜压下心中疑虑,不再多言,直到安福殿外,才换上一副笑脸。
安福殿内因着圣驾未至,众人都轻松地说着笑着。
唐文茵看了看身边空着的位置,又隐晦地看了眼上首的椅子,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帝王午间去了昭阳宫是众所周知的事,眼看时辰要到了,沈听宜却还没来,莫不是……
正想着,一声尖细的唱礼传来:“陛下驾到——”
殿内倏然一静,众人纷纷离席请安。
紧接着,是一声:“昭妃娘娘到——”
霎时间,诸多人都短暂地怔愣了:皇后未至,昭妃竟与帝王相携而来?
行礼问安后,让人惊讶的事还在后面——帝王吩咐人,在御案右侧添上了一个位置。与之相对的,是左侧的皇后之位。
沈听宜目不斜视地坐了下来。
仍是那句话,帝王的意思,她需顺着来。
等郑初韫姗姗来迟,哪怕心里早有准备,可见到沈听宜的座位时,瞳仁也不可抑制地缩了缩。
然而她到底是世家贵女,很快稳住了心神,率领嫔妃向帝王敬酒贺寿。
说实话,沈听宜对郑初韫这个皇后没有什么感觉和想法。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郑初韫作为皇后,行事还算公允,在她的掌管下的后宫也算和睦。她对下宽容,不乏威望,哪怕是如日中天的荣妃和贞妃,在她面前也都能以礼行事。
郑家在北城的声望虽不及宋、赵二家,爵位也只是固安伯,可亦是有着数年底蕴的钟鸣鼎食之家,否则,先帝也不会选定她为未来的皇后。
从闻褚对于郑初韫的态度上也不难看出,他们为了共同的利益,相互扶持,携手共进。闻褚管朝廷,她管后宫。
一直以来,帝后二人都是同心向前的,可这会儿,怎么反而有些离心了呢?
沈听宜忖度了一番,没想出个所以然。
她抬头看去,郑初韫正噙着笑,与闻褚说着什么。而宗亲那边,闻缨身侧的赵幸冲她笑了笑。
赵幸原打算在宫里待几日就走的,可不巧的是,闻蕙重病在床,齐国公夫妇守着孝道侍奉在侧也就罢了,心里却不想让赵幸来侍奉,闻缨便顺水推舟说与赵幸投缘,想让她在宫中与自己一起听夫子授课。
如此一来,赵幸便顺理成章地留在了棠梨宫,与闻缨同进同出。
说是请了夫子授课,也不是幌子,毕竟赵幸从前连字都不识几个,以后要掌管自己的食邑和齐国公府,没些能力怎么行?因而,沈听宜没去打搅她,也与她好几日不曾相见。
沈听宜举杯遥遥敬向二人。
杯子里装的是果酒,味道有些涩,却胜在香醇,沈听宜嗅着嗅着,便较平日多喝了两口。
闻褚不知何时看了过来,略蹙了眉,道:“别喝醉了。”
说罢,竟夺去了她的杯子,将一盏蒸鸭推到她手边,“吃些垫垫肚子。”
蒸鸭是沈听宜喜欢的一道菜,鸭子是剔除了骨头的,盘子中还有糯米。
沈听宜点点头,乖顺地应了。
郑初韫抬手,将杯中的酒水一口饮尽,方笑吟吟提议:“今日是陛下的生辰,各宫嫔妃为陛下准备了贺礼,不知陛下可赏脸一看?”
闻褚轻颔首:“皇后安排吧。”
第175章 第 175 章
郑初韫招了招手,让安之呈上自己的贺礼。
“这是妾身让人从宫外购得的一幅画,陛下不妨看一看?”
这是一幅山水画,展现的是万象升平的景象。
闻褚不禁欣然:“朕很喜欢,孟问槐,将此画挂到御书房。”
又说:“皇后有心了。”
郑初韫面露喜色,“陛下治国有道,大陵才有如今的繁荣盛景。”
胡修仪立即附和:“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嫔妃也不甘示弱,跟着夸了几句,朝臣那边也自发夸起了“陛下圣明”云云。
闻褚脸上保持着笑意,与郑初韫敬了一杯酒。
皇后之下,是贞妃薛琅月献礼。让人意外的是,她也准备了一幅画。
沈听宜一眼望过去,倒是有些惊愕。
百子千孙图。她怎么敢的?
薛琅月站在殿中,一字一句道:“恭祝陛下江山永固,愿大陵千秋万代。”
祝词都是大同小异的,可搭配上那幅画,真真让人多想。闻褚膝下子嗣单薄,这可不是在戳人心窝子吗?同时,她更像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顶着众多的视线,她状似未觉继续说:“不知陛下可满意妾身的贺礼,这幅画可是妾身花费了好长时间才得到的真迹呢。”
闻褚眸光深深地看着她,让孟问槐将画卷收起来,平静地道:“贞妃费心了,比起千秋万代,朕更希望大陵能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闻缨见此,忙提起了孝德皇太后来转移话题:“陛下生辰,母后可送了什么礼?”
有了这个岔子,众人纷纷回神,不由自主地揭过了这个话题。
薛琅月回到位置上,她坐在唐文茵的左侧,因而轻易地听到了唐文茵的话:“贞妃,你这是何必?二皇子的死,你难道要怪陛下吗?”
“我知你心中难过,可今日这般举动,你实在有失体统。”
对于唐文茵的说教,薛琅月拢着袖子一嗤:“本宫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唐妃,你真是自以为是。”
唐文茵无声叹息,摇头道:“我只是提醒你,你听不进去便罢了。”难道陛下还能让自己吃亏不成?今日当着宗亲和朝臣的面,陛下不好说什么,可过了今日呢,陛下寻个由头发作她还不简单吗?
何必因着二皇子,与陛下闹得这样僵?二皇子之事已成定局,何不往前看?这都是唐文茵的想法,可看着薛琅月的态度,她将这些话都咽了下去。
说出来,薛琅月也听不进去的,她何必自找麻烦?
薛琅月之后,该是沈听宜,她看着闻褚和郑初韫投过来的眼神,笑一笑,起身道:“妾身请父亲去国定寺求了一道平安福送给陛下。”
莲淑仪缓缓道:“既是沈大人求的,这心意可不算是昭妃的。”
沈听宜一哂:“本宫话还未说完呢,莲淑仪何必这般着急。”
她掀起托盘上的绸缎,露出另一件贺礼:“鹿”——雕刻得栩栩如生,威风凛凛。鹿是祥瑞,有天下太平、仁德和长寿的象征。
“妾身寻人特意为陛下打造的,愿大陵年年风调雨顺,也愿陛下圣体康泰,福寿双全。”
闻褚蓦地笑道:“朕很喜欢。”
说罢,便让人将贺礼送上了御桌前,端详并抚摸起来,颇有一种爱不释手的样子。
之后的贺礼都是中规中矩,没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嫔妃们的送礼结束后,便到了大皇子和两位公主。
大皇子送了自己写的字,还背了一篇诗文,虽磕磕巴巴,也能看出他的诚心,两位公主则是献上了自己的画作,并乐呵呵地说了几句吉祥话。
宗亲和朝臣们这样一瞧,也不禁暗暗感叹起宫中的皇嗣稀少,远的不比,就是先帝,膝下也有七位皇子和五位公主,况且,陛下都二十又二了。看看先祖的年岁,说个大不敬的话,陛下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活上个二十二年。
陛下不重女色,身边又无人劝谏,再这般下去,岂非后继无人?
这时候,他们都没看得上大皇子,心里想的都是若陛下能有位嫡出的子嗣,就好了……他们心里闪过许多念头,又隐隐看了看皇后,皇后嫁给陛下好几年了,怎么一直无所出呢?莫不是凤体有恙?
陛下不喜欢踏入后宫,难道是因为嫔妃侍奉的不称心?
闻褚从上面扫过他们的神情,眉心不由一跳,声音压低:“听宜,他们是不是觉得朕膝下子嗣太少了?”
沈听宜一怔,顺着他的话将视线转了一圈,才笑道:“妾身瞧着,大人们大抵是为陛下担忧。”她顿一顿声,“毕竟陛下今年夭折了两位皇嗣。”
听到此处,他已然拧了眉头,又想到方才薛琅月的举动,绷紧着脸冷冷扫过众人。
沈听宜见状,忍俊不禁地笑了声,好在声音并不大,可坐的近的几人都看了过来。郑初韫温声问道:“昭妃这是怎么了?”
沈听宜笑吟吟地看着她,“妾身无事。”又向闻褚说:“陛下福泽深厚,何必为此事自扰?”
郑初韫仍含着笑,却不着痕迹地转过了头。
闻褚从前心里倒从未想过此事,只是今日一过,却不得不放在了心上。
宴会结束后,他便招来孟问槐询问:“朝中向朕这般年纪的人,膝下都有几个子嗣了?”
孟问槐细细想了想,斟酌着字句道:“陛下,朝中并无陛下这般年纪之人,不过恭亲王膝下有两子一女,肃亲王至今还未娶亲。”
见闻褚点头,他补充说:“太后殿下也是年过二十五才有的陛下。”
他说的太后,自然是文懿皇太后。闻褚默了默,打发他退下:“罢了。”
本以为此事便过去了,没想到第二日他就收到了来自孝德皇太后的亲笔书信。
此时闻缨正在他身边,见他脸色有变化,忙问:“怎么了?可是母后那儿出什么事了?”
闻褚将信递给她,不禁揉了揉额角。
闻缨一字不漏地看完,喟叹道:“宫里接连有皇嗣夭折,母后都心急了。”
她话锋一转,“我听闻昭妃还在调理身子,陛下也别急,这事儿还得天时地利人和。”
“朕何时急了?”闻褚短叹,“朕还年轻,何愁没有子嗣?”
闻缨略有迟疑,凝视着他,隐晦地问道:“章院使给陛下瞧过吗?”
闻褚一噎,皇姐这是什么意思?
闻缨见他这副模样,失笑道:“你若是身子康健,后宫嫔妃也没问题,便顺其自然罢,若是再过十年还是如此,才该急呢。”
闻褚神色一松,“皇姐说的是。”往前的几位先祖,大多没活过五十,他可没想过自己能活太久,却也不希望自己临了时,后继之君尚且年幼。
闻缨旋即又问:“皇后呢?她若能生下嫡子嫡女,陛下也轻松些。”
她有此问,也是因为向来嫡出的皇子继承大统的几率大些。闻褚听完,却垂下眼,下意识地拨动起手腕上的珠串。
闻缨见她不说话,也怕他多虑,须臾的踌躇后,她偏了偏头,预备寻找新的话题,却不想,闻褚忽地冷笑一声:“皇姐,你以为皇后为何至今不曾有孕呢?”
提到这件事,他都觉得荒唐至极。
闻缨短暂的怔忪后,脱口而出:“陛下这是何意?”
发髻上的流苏微微晃动,恰如此时闻褚不平静的内心。
闻褚扯了扯唇角,简言意赅地解释:“有皇兄的例子在前,皇后唯恐重蹈覆辙。”
闻缨顿时会意,对此瞠目结舌。
能让他喊皇兄的,不过是他们一母同胞的兄长——先帝嫡长子,也就是瑞亲王。
嫡长子啊,先天的名分摆在这里,可他离太子之位还是差了一步,为什么?
闻缨的呼吸变得急促,愤然道:“她怎么会如此想!”
又不解道:“你又不是父皇,夫妻一场,她还信不过你吗?”
闻褚一边安抚她,一边沉声说着:“母后是世家贵女,皇后也是,况且郑家还不如宋家。”
“所以在她心里,便是以为你与父皇无异。父皇从前不慎走错了路,却也有悔过,有父皇的例子在前,你又岂会重蹈覆辙?”闻缨越说越不明白,“更不必说,若非皇兄骤然病逝,如今登基的也不是陛下。”
闻缨缓了一缓,声音干涩:“而陛下能越过了恭亲王和肃亲王被立为太子,又是为什么?皇后她怎么想不明白——”
不仅是因为闻褚有生母和养母两个世家,更是因为他是几个皇子之中唯一的嫡子。倘若皇后生了皇子,日后立储,也定然是优先考虑的。郑初韫怎么会不明白?
凤仪宫内,郑初韫遥望着远处,目光晦涩,“本宫只是害怕。”
她握着凤钗,声音发颤:“安之,旁人不知瑞亲王为何会死,可本宫却知晓。正是因为本宫知晓,才不敢怀孕,本宫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步了瑞亲王的后尘,又有什么错?”
安之红着眼,摇头安慰:“殿下没有错,殿下是为了自己和郑家还有未出世的小殿下考虑。”
郑初韫对她的安慰置若罔闻,视线落在华丽的凤钗上,眼神却黯然,“陛下初初登基,后宫里有多少耳目都数不清,本宫如何能保证平安诞下皇嗣?有那么多人护着文懿皇后,她不也在生下陛下之后就丢了性命吗——”
若素吓得呼吸一滞,忙抱住她的大腿,不安地提醒:“娘娘,这话可说不得啊。”
若是文懿皇后活着,陛下也不会被孝德皇后抚养。如今又哪来的孝德皇太后呢?
郑初韫也意识到这一点,噤了声后,轻轻沉下一口气。
她还有一点一直压在心里没说,文懿皇后是先帝发妻,却比她更得帝王的尊敬与信任,也更琴瑟和鸣。
后宫里那么多世家贵女,却在文懿皇后活着的时候,都表现得温顺而又和睦,难道不是因为帝王给了她足够的底气吗?
哪里像沈媛熙和薛琅月,为了圣宠在她面前斗得不可开交,还时不时想下她的脸面。
薛琅月暂且不提。沈媛熙呢,心里还一直认为自己抢走了她的位置。可谁让自己是先帝钦定的太子妃,不论太子是谁,她都是太子妃——可惜瑞亲王死在了诏封太子之前。
帝王敬她,却对她没有半分情意,这让她如何能赌?如何能安心?
闻缨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心中郁气渐消。
怪不得陛下会在万寿节这一天下了皇后的脸面。
闻褚的神色已如常,跳过这个话题,回到信上:“皇姐,此事先瞒着母后,母后若是知晓了,怕是得连夜赶回来。”
闻缨点点头,“陛下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的。只是你膝下子嗣少,如何才能让母后宽心?后宫的娘娘们可是不得陛下心意吗?若是如此,不妨遵从母后的意思从长安城里再礼聘几位?”
闻褚蹙了下眉,“去年才采选,何必多此一举?”
至于后宫的嫔妃,原不在于数量。十多位,已经足够了。合不合心意,也得多接触才知晓。
他目前没有什么时间和精力去接触她们,更别说去了解了。
闻缨笑了笑:“我知你如今心思不在后宫里,可母后的话,难道能违逆吗?送信之人可还在等着呢,怕是要等陛下顺了母后的心意才会离开。”
闻褚一时没说话。
闻缨也没再多说,只叮嘱:“陛下仔细想一想吧,因着昭妃的事儿,近来宫里倒是有不少闲言碎语。若不是赵家的事,加上淳平县主,只怕陛下晋封昭妃也不会这般顺利。”
昭妃入宫两年时间不到,就将潜邸的人都踩在了脚底,她们如何甘心?
贞妃因着二皇子与陛下离了心,昭妃在后宫里可谓是风头无两。
说到这里,闻缨“唔”了一声,忽然好奇起来:“听闻贺家长子连中三元,贺大人也是能臣,从前在江都时,我也曾听过贺家嫡女的名声,怎么这莲淑仪如此不得你的喜爱?我知你不在意她原是要被赐婚给肃亲王的,你可别拿这些话糊弄我。”
闻褚抬头看了看她,倒是没遮掩:“皇姐,贺家并非莲淑仪一个嫡女,你从前听到的其实另有其人。”
他语气淡了淡:“若非贺家,朕的后宫里也不会有莲淑仪。她只要不贪心,不奢求不属于她的东西,朕都能保证她此生衣食无忧,轻松自在。”
就像从前的明妃那样,安安分分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也不会苛责她们。
闻缨怔了怔,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地哀叹一声:“只是陛下,你给她们的,未必是她们想要的。只要是人,怎么会没有贪心?”
闻褚不以为意:“难道朕还要问她们想要什么吗?皇姐,她们若是连自己的处境都看不清,当真是白活一场。”
闻缨笑而不语。
世间能有多少人能看得清自己的处境?就连她自己也一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陛下,你且仔细想一想吧。”闻缨敛衽起身,“等淳平县主出了宫,我也打算去宫外透透气,总闷在宫里到底不算事儿。从前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我不想再去想了,左右我已经和离,无子无女在世间也少了一份牵挂。”
“不过陛下的话,我还是记在心上的,倘若陛下膝下子嗣丰了,给我过继一个也是不错的。”
“好,皇姐放心。”
闻褚将她送出乾坤殿后,提笔给太后回了一封信。
……
七月二十八,沈听宜走完了册封礼,正式落实昭妃的身份。
前来送礼的嫔妃和宫人络绎不绝,昭阳宫一时门庭若市。
自万寿节过后,薛琅月就变了个人似的,从前紧闭宫门,郁郁寡欢,可现在竟大大方方地来到了昭阳宫,给沈听宜送上了一份贺礼。
“恭贺昭妃。”
沈听宜见人就含着三分笑意,对于薛琅月的到来,态度也格外温和:“贞妃难得来一趟,不若进殿来喝一喝茶?”
她说这话也只是客气,谁知薛琅月竟颔首应下了:“昭妃既然相邀,那本宫就不推辞了。”
第176章 第 176 章
不只是沈听宜,院子里的嫔妃们都惊住了。
沈听宜稍顿,遂请她入殿。
留在殿内的只有徐梓英,见到薛琅月时却没多少惊讶,规规矩矩行礼后就坐到了另一侧。
“给贞妃娘娘上茶。”
沈听宜吩咐完兰因,看向薛琅月。
昭阳宫是她的寝宫,薛琅月虽与她同为妃位,也不得坐主位,见她直接寻了个座坐下,没有挑事的意思也松了口气。
薛琅月能来昭阳宫是她没想到的事,毕竟她们之间所有的交际都来自于沈媛熙,如今沈媛熙已殁,她找不出薛琅月主动来找她的理由。沈听宜心下思绪百转,面上却不动声色。
薛琅月睃巡了一下,轻笑:“昭阳宫瞧着当真是不错,难怪陛下赐给了昭妃。”
沈听宜面上无甚波澜,“娘娘谬赞了。”
虽不知薛琅月的意图,她却能琢磨出一些意味来:贞妃在万寿节的行为,已经表明了她的决心,那么,她既然无心争宠,又是妃位,想在宫里安稳活下去也不难,除非……
薛琅月的目光停在了徐梓英面上,徐梓英会意,起身告退。
等徐梓英退下,薛琅月才缓缓开口:“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你。”
沈听宜静静地看着她,听她提起了“闲云”和“书兰”,“昭妃可还记得她们?”
“娘娘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了她们?”沈听宜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