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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第 161 章

幽暗的屋子里,一簇火光亮起,照在来人的面容上。

隐隐绰绰中,她似乎在笑:“常尚仪,你可想好了?”

常尚仪看着她,沉重地点点头,“想好了,就如姑娘所言,一不做二不休吧。”

她从匣子里取出一张四四方方的锦帕,递到女子眼前,“这是我托人从宫外带进来的慢性毒药,全株有毒,不可口服,我已经将它磨成了粉,只是此药是黄色,且闻之有异味,需徐徐图之。”

女子挑了眉头,问道:“怎么不是砒霜或是鸩毒,而是这连名字都没有的慢性毒药?”

常尚仪微叹:“近来查的严,买不到姑娘想要的毒。冬也姑娘如今伺候在贞妃身边,若是贞妃出事,你不也会没了性命吗?”

冬也想了想,接过来那帕子,“罢了,总归是毒药,便慢慢来吧。”

临走之前,她又定住脚,转了过来,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听说,昭阳宫的人常来尚仪局。”

敞开的门忽地蹿进来一阵风,将烛光彻底吹灭,黑暗中,常尚仪的声音显得格外诚恳:“昭婕妤在查二皇子夭折一事,让人问了我几句话,你也知道,汝絮一直被我视作亲生女儿,我与她来往频繁些,也不会影响什么吧?”

冬也点点头,似乎相信了这番说辞,又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你从前做过的事,是充仪娘娘给你压下来的,你的夫家也与沈家紧紧地绑在一起,想来尚仪是个聪明人,无需我来提醒。”

常尚仪有一瞬间的沉默,低声道:“冬也姑娘放心,我与沈家同进退。”

望着冬也的背影,常尚仪关上门,轻轻朝屋内喊了一声:“出来吧。”

她将蜡烛重新点起,余光瞥见地上的身影,慢慢地开口:“汝絮,你都听见了,这就是常姨的理由。”

汝絮站在离她不远之处的屏风前,微微发愣,“常姨,你从前为何不告诉我?”

“常姨该如何告诉你?汝絮,从前是常姨太贪心,做错了事,被荣妃娘娘握住了把柄。”常尚仪抬头,对她笑着,“常家与沈家的利益也绑在了一起,常姨无法脱身,也没想过脱身。只是,你不一样,你如今不该受此牵连。”

“汝絮不明白,常姨,我自幼没有亲人,您待我如女,我何尝不是当您是我的母亲呢?您从前瞒着我,我能理解,可如今为何要告诉我这一切?”汝絮摇摇头,心底里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似是不解,似是委屈,“荣妃娘娘虽成了充仪,可沈家还在,赵家和大长公主也还在,常姨,你现在到底想做什么?您给冬也毒药,是想谋害贞妃娘娘吗?”

常尚仪欣慰地看着她,不作解释,只柔声道:“汝絮,你以后好好伺候昭婕妤就行了,这些事与你无关。常姨心里有分寸,你放心。”

汝絮追问:“常姨,是充仪娘娘让您给冬也毒药的吗?充仪娘娘先前不是说,不会要了贞妃的性命吗?二皇子已死,薛家也倒了台,贞妃更是失了圣心,娘娘何必还要赶尽杀绝?”

常尚仪坐下来,沉声道:“贞妃最近似乎发觉了什么,又开始查起二皇子夭折一事,还特意请来太医留了琼枝一命,若是等久了,贞妃一定会怀疑当初琼玉的死,继而也会怀疑到冬也身上。贞妃不死,冬也就有危险,细细追查下去,冬也与大长公主的关系恐怕瞒不住。到了那时候,沈家也会受到牵连。”而沈家出事,就意味着她一大家子都会丢了性命。

她不能赌。

若将贞妃除了,那所有的线索都会斩断,这样,她的家人也安全了。

汝絮再问:“那充仪娘娘呢?常姨,贞妃娘娘若是死了,在所有人眼中,充仪娘娘的嫌疑最重。陛下若是不信任充仪娘娘,将充仪娘娘问罪该当如何?况且,昭婕妤这边也再查二皇子一事。”

她不知道证据能不能查到,可她知道,陛下的问罪,有时候并不需要证据。二皇子和三公主的死都没有证据证明是何人所为,可陛下不信任充仪娘娘,将娘娘降位不说,还禁足至今。

常尚仪没看她,视线落在桌案上的蜡烛上,淡声说:“汝絮,沈家不是只有充仪娘娘一人。”

不待她说下去,汝絮的脸色已然变得十分煞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常尚仪平静地道:“失了充仪娘娘,沈家还有昭婕妤。不管昭婕妤查到什么,对我们来说,都没有坏处。”

“汝絮,你以后好好跟在昭婕妤身边。”

言下之意,便是要舍弃沈充仪。

汝絮霎那间湿了眼眶,“常姨,太晚了。”

她知道的太晚了。

昭婕妤,也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亲近她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尚仪局,忽然觉得自己活得好累。

傍晚的风吹拂在人的脸上,带着些许的凉意。汝絮茫然地走在回昭阳宫的宫道上,心中有无限纷杂的思绪,理不清,剪不断。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一行人。

直到人影消失在眼前,王翩若才问:“若我没记错,那是昭婕妤身边的宫女吧。”

桑才人道:“是,我记得,她唤作汝絮。”

王翩若听罢,若有所思起来。

……

冬也回到衍庆宫时,宫里一如既往地安静,她揉了揉脸颊,神色如常地走到寝殿,看着躺在榻上假寐的薛琅月,躬身道:“娘娘,奴婢同常尚仪说过了,娘娘放心,宫女明日就会给娘娘送来,任娘娘挑选。只是,娘娘打算将琼枝送去何处?”

薛琅月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眼皮都没睁开,淡淡道:“打发去浣衣局吧,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本宫给她留一条命,出了衍庆宫,她的生死就与本宫无关了。”

冬也含笑称“是”,“那奴婢先去后殿给娘娘布膳了。”

薛琅月轻轻掀开了眼,望着冬也的背影,眼底一片晦暗。

*

唐文茵看着尚食局的人送来的青梅酱,神色有些奇怪:“这青梅酱从何处来?本宫从前怎么没见过?”

送来的女史将事情经过娓娓说来,“是王美人和桑才人亲自采摘的,制作的方子也是桑才人给尚食局的,听说是桑才人家传。胡修仪娘娘说,制作完以后让臣送去各宫,臣特意来向娘娘请示。”

“哦?”唐文茵似有意外,“修仪娘娘如今协理后宫,你还来请示本宫做什么?”

女史忙道:“娘娘掌管尚食局,臣岂能听修仪娘娘的吩咐?”

唐文茵将罐子里的青梅酱打开嗅了嗅,不轻不重地放到一旁,却没了下文。

女史心中一紧,抬眼瞧了瞧唐文茵的脸,却见唐文茵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快速低下了头,颤声问:“唐妃娘娘?莫不是这青梅酱有何不妥?”

“本宫觉得大有不妥。”唐文茵冷笑了一声,“制作的方子找太医看过了没有?若是宫里有娘娘碰不得该如何?出了事,你们担得起吗?”

“制作之前,怎么没有人来告诉本宫一声呢?如今都做完了,才想起本宫,你们尚食局如今愈发会当差了。”

女史眼里透露着惊慌,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是臣疏忽了,王美人说庆容华从前有孕,便是吃了这青梅酱才有的胃口,臣便想着……”

她双眼一闭,额头触地。

唐文茵眉眼沉静,示意长清将人带下去。

长清将女史扶起,笑道:“大人请吧。”

女史怔怔地看向唐文茵,“娘娘。”

唐文茵颇是冷淡道:“既然都做了,也不好浪费,便送去各宫吧。也好让各宫都知晓,这是桑才人给的方子。”

桑吟既然想展示自己,便给她这个机会又如何?

于是当日,各宫嫔妃都收到了尚食局送来的一罐青梅酱,无需刻意打听,便知晓了这青梅酱的来历。

长清迟疑片刻,不解道:“娘娘,您何必给桑才人这样大的脸面?”

唐文茵干脆地笑了一声,“让她风光一把,否则,谁能发现她的野心?”

“打着庆容华的幌子,不就是想让人觉得她心善吗?本宫成全她。”至于她能否承受得住,可就不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了。

长春宫偏殿

庆容华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东西,让杨桃收下去。

杨桃忙不迭地喊人将东西扔了,又来安慰她:“主子,您别难过了,三公主在天上看着您呢。”

提到三公主,庆容华有些黯然,可她很快面含怒气,“往日倒是小瞧了这个桑才人,一声不吭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她是想借着我和安儿,来拉拢人心吗?”

不怪她这么想。若非有她的例子在前,旁人也不会对这青梅酱有兴趣。

各宫嫔妃的反应也都大同小异,对于桑才人,也都默默地正视了起来。

这就是唐文茵想要的效果。

尤其是第二日请安时,在座的嫔妃都隐隐地将目光看向桑才人。桑吟被她们毫无顾忌地打量着,一时间有些坐立不安。

许贵嫔觑了她一眼,闲闲道:“我记得,庆容华当初是无故早产吧?莫非是因着先前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恪容华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许姐姐的意思是——”她转了转眼,视线从桑吟身上转过。

桑吟脸色蓦地一白。

王翩若已然微微蹙眉,“许贵嫔,这没依据的话怎能胡乱说?”

许贵嫔不以为意:“我随口一提,怎么就是胡说了?若论依据,那制作的方子可有让太医检查过有没有问题?这入口之物,怎能不当心?”

王翩若尚且来不及开口,桑才人含泪起了身,福了福:“贵嫔主子若是怀疑妾身,便让太医检查吧,妾身愿意将方子交出来,妾身自认没有做错什么,不知贵嫔为何这样污蔑妾身?”

胡修仪瞟了过来,开口打圆场:“许贵嫔,你这般说,岂非让桑才人寒了心,本宫相信,桑才人是一片好心,并无他意。诸位妹妹若是不放心,便让太医检查一下吧。”

除了唐文茵,在场就胡修仪位分高,她又有协理后宫之权,因此她一发话,许贵嫔和恪容华都噤了声,其他人也都收回了各自的视线。

唐文茵轻飘飘地扫了眼胡修仪和桑才人,不着痕迹地与沈听宜交换了一个眼神。

沈听宜垂眸,抿了一口茶。

王翩若因着梅园一事与桑吟亲近了许多,她又依附于胡修仪,所以胡修仪出言调和倒也不算让人意外。只是,她看着胡修仪,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知从何而来。

而胡修仪此人,她先前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

第162章 第 162 章

郑初韫落座后,听说了殿内发生的事,自然是将许贵嫔稍微训斥了一番:“许贵嫔,你日后断不可如此口无遮拦。”

许贵嫔乖顺地应了:“是妾身失言了。”

随后,郑初韫对桑吟夸了两句,让各宫嫔妃学习云云的话,请安很快就散了。

经此一事,桑才人总归是在各宫嫔妃心里都留下了或好或坏的印象。

请安结束后,唐文茵和沈听宜携手准备去凉亭坐坐,许贵嫔和恪容华也跟上来。

几人围着桌子坐下,说起了这几日宫内私下里听到的传言。

许贵嫔神秘兮兮地道:“妾身听闻云选侍那儿有助孕的药方,娘娘可曾知晓?”

沈听宜摇头:“许姐姐是从哪儿听来的?”

许贵嫔道:“昨儿和两位公主在桃林那边玩,从宫女们口中听到的。”

沈听宜当下只“唔”了一声,唐文茵微微笑道:“若是这助孕的方子有用处,怎会让你我知晓?许贵嫔怕是听岔了。”

许贵嫔明白了她话中所指,笑一笑:“娘娘说得也是,倒是妾身心急了。”

唐文茵婉声:“许贵嫔膝下还有两位公主,真正心急的大有人在,何不看看?”

她的变化太大,许贵嫔和恪容华先前不是没有发觉,只是她们私下相处得不多,像这样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聊着天还是第一次,因此,这会儿才真正感受到了唐文茵的改变。

恪容华恬静一笑:“想来唐妃娘娘早有猜测?”

唐文茵淡淡看了她一眼,并不作声。

从凉亭离开以后,许贵嫔不由拍着胸口问:“恪妹妹,你今日可瞧着唐妃娘娘的不同之处了?”

恪容华抿唇道:“瞧着行事作风确实与从前判若两人。”

她笑道:“其实这样倒也算是一桩好事,胡修仪与殿下一心,又有协理后宫之权,若非没有子嗣,怕也成了妃位了。比起胡修仪,还是唐妃娘娘好相处些。”

许贵嫔不住地点头,认同她的话。

她们与胡修仪关系说不上亲近,虽都是从潜邸过来的,彼此关系却十分生疏。胡修仪家世比她们高,同林婕妤都是太子良媛,在府里虽不得宠,却傍上了殿下,得殿下信任。

她们不是没想过与胡修仪和睦共处,而是胡修仪压根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她们也不愿巴结这样的人,索性独来独往。这一来二去,便显得格外疏离客套。

许贵嫔看着前方,叹了一声:“都说雅嫔清冷孤傲,胡修仪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只是这两年她不像从前那般无视人罢了。”

“不过你我膝下都有子嗣,也不必发愁。”她看得开,脸上又转了笑容,“只要把嘉熙和嘉桐抚养长大,看着她们嫁一良人,我此生也无憾了。”

恪容华却没接这话。

她的是皇子,又是帝王的长子,虽说是庶出,可到底与其他的皇子分量不一样,更别说现在宫里只有闻琛这一位皇子了。

许贵嫔侧眸看着她,“大皇子如今被殿下教养着,你也没什么可操心的。”

她低了低声:“若是殿下膝下没有皇子出生,大皇子也算是半个嫡子了。”

恪容华眉头微皱,一时不明白她是不是在试探,“许姐姐,琛儿如今不过三岁,日后陛下还有其他的皇子,况且,我从未想过此事。”

许贵嫔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恪妹妹,倒是我说错话了,现在说这些话确实为时尚早,待大皇子长大些再说吧。不过旁的不说,你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恪容华眉目微动,握住了她的手,“但愿借许姐姐吉言。”

长乐宫

沈媛熙平静地服下一碗药膳,眉头都没皱一下。

青鸢接过碗,轻声道:“娘娘且忍一忍,再过不久就是庆阳大长公主的寿辰,奴婢听说陛下已经去北城请大长公主了,到时候是在安福殿设宴,您可是大长公主的嫡亲外孙,陛下怎能不让您到场呢?”

沈媛熙擦了擦唇角,淡声道:“本宫担心的不是这件事,陛下看在外祖母和赵家还有父亲的面子上,也不会让本宫禁足太久。二皇子和三公主的死没有证据,陛下怎能让本宫认罪?况且,陛下已经将绯袖赐死,已经算是给了庆容华一个交代。”

青鸢笑着点头:“奴婢明白,陛下这样冷落娘娘不过是为了平息宫中的谣言罢了。奴婢瞧着娘娘倒是更精神了,想来这段日子的静养和药膳已经补好了娘娘的玉体。等陛下见到娘娘,定会给娘娘补偿的。”

沈媛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舒心了许多,又问:“这些日子宫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青鸢沉默了一瞬,才缓缓道:“陛下将胡婕妤晋了修仪,又赐了协理后宫之权;昭婕妤仍是最受宠;裴贵人虽晋了颖嫔,也没分薄了昭婕妤宠爱。”

沈媛熙闻言,勾了勾唇:“胡氏倒是好本事,皇后如此抬举她,也不怕被人反咬一口。”

至于沈听宜,她一个字也没提。

青鸢见状,继续说:“衍庆宫受了陛下冷落,贞妃一直郁郁寡欢,也没有去争宠,连雅嫔的宠爱也淡了。倒是桑才人,好似投靠了皇后。”

沈媛熙懒懒地闭上眼睛,静静听她说完,才道:“倒也无趣得很。”

不想,她刚说完,青鸢就在她耳边小声道:“娘娘,奴婢听说,云选侍那儿不知怎的得了一副助孕药方,已经有好几位嫔妃都去讨要了。”

沈媛熙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她竟有这样的药方?”

“云选侍出身北城,在安平侯府长大,奴婢想,应当是什么土方子,从前不是也有助孕的法子吗?”听到这里,青鸢有些惋惜,“若非娘娘从前中了毒,留下了病根,有了这些法子,怕都得了皇子了。”

沈媛熙眼眸微沉,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略感烦躁地打断她的话:“好了,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青鸢见她脸色不好,赶紧收敛了神色,捧着托盘慢慢退了下去。

候在门外的周长进见她出来,躬身走了进去。

青鸢将托盘放到小厨房,转身之际撞上一位小太监,她尚未发作,那小太监就已经求饶:“都是奴才不好,冲撞了姑姑,奴才在这给姑姑赔不是了,还望姑姑饶了奴才吧。”

“小安子,你怎么在这?”青鸢见是她,收了收怒气,“小顺子呢?”

小安子笑笑,忙殷勤地给她递上了一盏茶,“小顺子最近吃坏了肚子,正在屋子躺着休息呢,奴才替他值班。”

青鸢皱眉,“怎么会吃坏了肚子?莫不是想着偷懒吧?”

“这……奴才也不知晓。”小安子挠了挠头,“不过奴才同他吃的都是一样的饭菜,奴才倒是没事。”

青鸢直接冷了脸,“娘娘不过是被禁足,他便这样不尽心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去看看,你且在这儿把东西收拾了。”

“是,姑姑放心。”

小安子笑眯眯地目送她离开,看了看四周,将煮了水的炉子掀开,从袖子里不知摸了一袋什么东西,慢悠悠地撒了进去。

“咕噜咕噜——”

青鸢回到小厨房时,茶具已经洗干净了。她没有多想,熟练地冲泡了一壶茶,捧着进入内殿。

“娘娘,茶已经好了。”

*

沈听宜将青梅酱收了起来,既没打算让太医来检查,也没打算食用。

短短几日,后宫又归于平静。

这日,沈听宜受庄敏长公主之邀到了棠梨宫,一同被请来的还有许贵嫔和两位公主。

看着在院子里玩得高兴的两位公主,闻缨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两位公主活泼可爱,当是许贵嫔教的好。”

许贵嫔忙受宠若惊地道谢:“多谢长公主夸赞,妾身愧不敢当,长公主若是不嫌弃两位公主,日后妾身便让她们常来棠梨宫陪长公主。”

闻缨瞧了她一眼,点点头:“若是许贵嫔得闲,这倒是极好的。棠梨宫旁的没有,地方却足够大。”

沈听宜同她们吃着茶点,只觉得这样的日子悠闲又舒适。也不知她何时能这样不受拘束,随心所欲。

日色渐渐西沉,两位公主也玩累了,沈听宜和许贵嫔便起身向闻缨告辞,这时候,陈言慎急匆匆地跑过来道:“娘娘,贞妃娘娘中毒了,陛下现在请您去一趟衍庆宫。”

沈听宜脸色一变,“好,本宫知晓了。”

许贵嫔听罢,忙吩咐宫女将两位公主带回景阳宫,自己则跟着沈听宜一同到了衍庆宫。

“娘娘放心,不会有事的。”

沈听宜点点头,心里并不慌张。

此时的衍庆宫外站了不少嫔妃,见沈听宜过来,都默默请安让开了路。

沈听宜进入殿内,只见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闻褚和郑初韫二人,而地上却跪着一名宫女,她目不斜视地上前请安:“妾身给陛下和殿下请安。”

闻褚抬手,语气如常:“免礼,给昭婕妤赐座。”

“昭婕妤来了。”郑初韫冲她点点头,随后解释,“太医说贞妃中了毒,这宫女说,贞妃这段时日只与你接触过。”

她缓了一缓,问:“前些日子,昭婕妤与贞妃在净心堂发生了一番争执,不知你们是为了何事?”

沈听宜微不可察地一顿,稍稍抬眸,视线落在闻褚身上。

闻褚神色如常,见她看过来,和声道:“朕相信此事与你无关。”

沈听宜故作羞涩低下头,略略思忖后,才不疾不徐道:“回陛下和殿下,妾身确实与贞妃娘娘起了争执,不过事出有因,贞妃娘娘说二皇子是充仪娘娘所为,还说找到了证据,妾身自是不信,让贞妃娘娘将所谓证据交给殿下,可贞妃娘娘却不肯……”

“妾身只同贞妃娘娘有这一次的接触,不知贞妃娘娘现在如何?”

郑初韫看向闻褚,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温声:“有太医在,贞妃只是昏睡了,昭婕妤不必担心,只是不知昭婕妤那日为何要去净心堂?”

沈听宜有点迟疑,郑初韫也不催促,过了一会儿,她才轻言细语道:“那日是二皇子的忌日,妾身想去给二皇子抄一些往生经。”

郑初韫见她神色无异,点到为止,问起了那地上的宫女:“你贴身伺候贞妃,便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宫女抬起头,沈听宜一眼就认出了她,“冬也”,想到先前的猜测,沈听宜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冬也道:“娘娘的膳食都是奴婢亲自取的,也亲自尝过,并没有毒……娘娘将琼枝打发去浣衣局后,又让尚仪局送来一位宫女,叫芜梅,这些日子奴婢受了寒,怕传给娘娘,便将贴身伺候娘娘的差事交给了芜梅。”

郑初韫当即吩咐:“传芜梅来。”

不一会儿,芜梅被人带了进来,同冬也跪在一起,对于郑初韫的问话早有准备似的,回答得滴水不漏。

可越是这样,郑初韫就越怀疑她:“你仔细想一想,今日贞妃还吃了什么?”

芜梅想一想,忽然道:“奴婢见娘娘没有胃口,取了些青梅酱,给娘娘泡了一盏茶。”

“青梅酱?是尚食局送过来的?”

“是,娘娘喝了茶便休息了,奴婢见娘娘歇下,便让人将茶具洗干净了,又去御膳房给娘娘备了一盅燕窝,想着娘娘起身后好歹用一些,没想到娘娘刚用了两口,就吐血昏了过去。”

芜梅抹了抹眼泪,恳求道:“奴婢所说句句属实,还请陛下和殿下为娘娘做主。”

郑初韫观察她良久,也没看出什么来,只好对身侧的安之道:“将青梅酱取来,给太医看看。”

青梅是王翩若和桑吟摘的,方子是桑吟给的,尚食局负责制作,制作完后分到了各宫。若是贞妃的有毒,那旁人的呢?

岂会如此简单?

沈听宜眼底情绪略沉,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事。

等待的时候,上首的闻褚见她低着头一声也不吭,看着委屈至极,便出了声:“将唐妃和胡修仪传进来。”

郑初韫微怔。

唐文茵和胡修仪进来后,也被赐了座。按照位分,唐文茵正好在沈听宜的右手边。

郑初韫向她们简单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唐文茵心不在焉地听完,目光落在了沈听宜身上,低声问:“昭妹妹,你没事吧?”

沈听宜对她摇头,“无事,只是在想若是那青梅酱有毒该如何。那是尚食局制作的,不要牵连了娘娘才好。”

唐文茵一顿,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昭妹妹,你别担心。”

郑初韫见她们旁若无人地聊起来,隐隐蹙了眉。

闻褚看着,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情绪。

第163章 第 163 章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漫长,等沈听宜有了思绪不久,安之就带着太医来回禀:“启禀陛下、殿下,青梅酱无毒。”

沈听宜手指动了动,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胡修仪见状,福身道:“陛下、殿下,妾身以为,既然青梅酱无毒,不若将衍庆宫搜查一遍吧。贞妃娘娘一直在衍庆宫,说不准,这毒物现在就藏在衍庆宫的某一处。”

唐文茵眉头微皱,“搜宫可是大事,贞妃如今还未清醒,这般做是否有些不妥?”

郑初韫也是一脸凝重,犹豫了一瞬,才道:“胡修仪说得在理,唐妃,若是不搜查,如何找到对贞妃下毒之人呢?”

说着,她看向沈听宜询问意见:“昭婕妤以为呢?”

沈听宜觑了眼闻褚的神情,不等她开口,闻褚已然冷声吩咐:“刘义忠,让今微带着宫女去查,莫要惊扰了贞妃。孟问槐,将衍庆宫所有宫人都带到前院,一一审问,无论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只要说出来,都有赏,再将贞妃送去浣衣局的宫女带过来。”

“是。”刘义忠和孟问槐很快退下去。今微并非跟着帝王出行伺候,从乾坤殿赶过来怕是要过好一会儿。当下,唐文茵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冬也和芜梅,忽然道:“这位芜梅,我好似在哪儿见过。昭妹妹,你仔细看看,觉不觉得眼熟?”

沈听宜一时不知唐文茵为何说出这样的话,但还是顺着她的视线仔细观察了芜梅一会儿,“妾身并未见过她,娘娘莫不是从前见过?”

哪知唐文茵只是笑了笑,摇头道:“怕是一时看岔了吧。”

她似乎只是随意一说,可郑初韫身后的安之听了,却盯着芜梅半晌,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蓦然一沉,在郑初韫耳边说了两句话。

胡修仪见状,忙问:“殿下,这宫女有何不妥?”

郑初韫定定地看着芜梅,问道:“你与书兰是什么关系?”

一直关注着芜梅的沈听宜发现,芜梅在听到“书兰”二字时猛地绷紧了身子。

书兰?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她尚未记起,对面的胡修仪惊呼道:“莫不是原先衍庆宫的二等宫女?”说罢,她隐晦地扫了眼帝王,噤了声。

沈听宜恍然想起来此人的身份。书兰,丧命于长乐宫偏殿的那名宫女。

芜梅并不惊慌:“奴婢不知殿下口中的书兰是谁?”

郑初韫也不与她多说,转脸吩咐安之:“去尚仪局将她的簿籍调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话音刚落,就见芜梅一脸平静地道:“不必了殿下,贞妃娘娘的毒是奴婢下的,奴婢认罪。”

气氛陡然间变得有些古怪。

殿内人眼中或多或少有些错愕,芜梅毫不意外,却保持着镇定的神色,缓缓道:“书兰是奴婢的姐姐,奴婢记恨贞妃娘娘害死了姐姐,便想让贞妃娘娘以命偿命。奴婢自知谋害主子是死罪,奴婢愿以死负罪。只是奴婢临死之前,想告诉陛下、殿下和各位娘娘一件事——”

她指向冬也,高声:“二皇子之死,是冬也所为。”

冬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怒道:“一派胡言!”

芜梅坦然地与她对视,嘴角勾了勾:“冬也背后之人,是长乐宫沈充仪。”

沈听宜呼吸一轻。

不止是她,殿内所有人几乎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闻褚神色淡的看不清任何情绪,他俯视着芜梅,平声:“继续说。”

芜梅笑着道:“冬也知晓奴婢的姐姐是书兰后,早早就联系了奴婢,奴婢被愤怒冲昏了头,答应了冬也的要求。毒药是冬也给的,但毒是奴婢亲自给贞妃娘娘喂下的,陛下若是不相信,现在便让人去小厨房,找到灶台的第三块砖,剩下的毒药就藏在那砖头下面。”

没有怀疑她的话是真还是假,闻褚直接吩咐人下去找。

芜梅接着说:“奴婢在尚仪局,长久得到尚仪大人教导,尚仪很信任奴婢,有一次,奴婢给尚仪大人送茶时,无意中听到了尚仪大人和冬也的交谈,知晓了她们谋害二皇子的计划。她们,害死了岳宝林,害了贞妃娘娘早产,害得二皇子体弱多病,无药可医。”

听到这里,郑初韫低吼一声:“够了!”

胡修仪深呼一口气,问她:“你既然如此憎恨贞妃娘娘,为何要将这些事说出来?”

芜梅听笑了:“姐姐是被贞妃娘娘所害,尸首却在长乐宫发现,奴婢想,贞妃有罪,沈充仪也逃不掉。”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一点也找不出破绽。

沈听宜紧抿着唇,手心却一点点暖了起来。她与唐文茵的手握在一起,也察觉到了唐文茵的颤抖。

唐文茵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眼神却一直在冬也身上。

而跪在地上的冬也,她冷汗涔涔,颤声道:“陛下、殿下,芜梅一定是胡乱攀咬,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从未做过这些事,望陛下和殿下明察,还奴婢一个清白。”

然而她说再多的话都没有用,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这个功夫,去小厨房的小太监已经带着找到的东西进来了,他用托盘装着,却没呈到帝王面前,而是交给了从寝殿里出来的太医手上。

太医轮流细细检查一番,都拱手道:“此毒与贞妃娘娘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如此,证实了芜梅所言非虚。

冬也脸色煞白,坚持道:“一定是芜梅嫁祸奴婢,奴婢从来不知晓此毒。”

芜梅冷笑:“那你倒是说说,我一个小小宫女,哪能弄到这毒药?”

冬也沉着脸反驳:“那我又是如何得到的这毒药?”

芜梅嗤笑:“不是有尚仪大人帮你吗?”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落在众人耳中,众人都无声地皱起眉。

等今微带着从冬也屋子里搜查到的东西摆到帝王面前时,冬也脸色才骤然大变。

那是一块玉佩。

今微道:“玉佩上刻着玫瑰花和庆阳二字。”

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闻褚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淡声下令:“将冬也送去宫正司,严加审问。”

此时此刻,冬也脸上已经写满了绝望。

她怎么也没想到,所有的事情都这样轻易地被人暴露出来。到底是谁策划了今日的一切?不会是芜梅,她没有这个脑子。所以,是谁在背后指使她?

她的目光划过皇后,划过唐妃、胡修仪,落在了昭婕妤身上。

不,不对,不可能是昭婕妤。

“不,陛下,陛下饶命——”

冬也歇斯底里地喊着:“是芜梅陷害奴婢,奴婢不知情……”

御前的宫人眼疾手快地将她捂住了嘴,拖了下去。

芜梅仍跪在地上,对于被带下去的冬也不为所动。

郑初韫唏嘘道:“陛下,此事牵扯到二皇子和沈充仪,可要传沈充仪过来?”

闻褚神色颇是平淡,“不必了。”他看向太医,“贞妃所中之毒可有解?”

太医略作迟疑,“回陛下,此毒有解,只是虽能解,却会影响子嗣和寿数,贞妃娘娘日后怕是……”

闻褚闻言,沉默了良久。

他不说话,也没有人敢出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闻褚掠过郑初韫,起身淡淡道:“将长乐宫所有宫人都送去宫正司审问,贞妃此次受惊,皇后好好安抚她,日后,贞妃的一切待遇从贵妃。”

郑初韫一脸温和,“是,妾身遵旨。”

闻褚走下来,停在沈听宜面前,声音缓和了几分:“昭婕妤也受惊了,回去好生歇一歇,朕让御膳房给你煮一些安神汤。”

沈听宜怔了一瞬,才道:“是,妾身多谢陛下。”

帝王带着芜梅,呼啦啦一群人离开了衍庆宫。

偌大的主殿霎时间变得空空荡荡,郑初韫吩咐太医照料好薛琅月,便看着沈听宜和唐文茵,温声道:“等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了,本宫会公之于众,唐妃和昭婕妤且回去吧。”

这便让她们瞒着今日的事了。

“是,妾身告退。”唐文茵和沈听宜都没有异议,福身退出了衍庆宫。衍庆宫门外,其他诸妃都已经离开。

唐文茵和沈听宜一直握着手,踱步走到昭阳宫前,沈听宜才问:“娘娘,今日之事,你参与了多少?”

唐文茵偏头看着她,并不意外她能猜到自己,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昭妹妹觉得呢?”

沈听宜松开她的手,闭了闭眼,道:“或许,从青梅酱开始,娘娘就设了局。”

唐文茵有些惊讶,“昭妹妹,我仍是要告诉你,我没那么大的能耐。”

“娘娘掌管尚食局,没有娘娘的吩咐,青梅酱不会落到各宫。”

“那青梅酱没有毒。”

“正是因为没有毒。”沈听宜停下来,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我才觉得是娘娘。”

唐文茵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昭妹妹,你当真是了解我。”

不用沈听宜再问,唐文茵接着说了下去:“不过我本想着给桑才人吃个挂落,没想到有今日这个意外之喜。”

沈听宜又问:“芜梅呢,娘娘应到早就知晓她了。”

唐文茵笑一笑:“是啊,我早就发现她的身份了。我查瑢儿的死因时,从芳菲身上查到了她。不过今日的事我并未插手,只是在背后助她一臂之力罢了。”

“我只是,提前知道了一些事情。”

她淡淡道:“瑢儿虽不是沈充仪所害,却是因她而死,如今借着贞妃和二皇子将她拉下来,不是正好吗?”

“那块玉佩,是庆阳大长公主的信物,冬也既然是大长公主的人,那她的所作所为便是听从了大长公主的命令。事关皇嗣,陛下能隐忍不发作吗?陛下可以忍一次,若是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呢?”她摇一摇头,倏然冷笑一声,“只要庆阳大长公主身败名裂,沈充仪便是活着,我也能叫她生不如死。”

沈听宜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与贞妃便是打算先抓住衍庆宫中沈媛熙的眼线,再查出二皇子夭折的真相,可眼下却误打误撞,直接跳到了最后的结果。

“昭妹妹,母亲前日过来看我,我告诉了她瑢儿是被人所害,让她传信姜家帮我去调查赵家了。距离大长公主寿宴还有十几日,我想,我们或许可以给大长公主一个难忘的寿宴呢?”

沈听宜松开攥紧的手,展开了笑:“定如娘娘所愿。”

这个寿宴,她要让庆阳大长公主终身难忘。

长乐宫大门被打开时,沈媛熙正在慢悠悠地品茶。

青鸢往窗外看了一眼,喜不自禁道:“娘娘,是御前的刘总管来了。”

沈媛熙当即放下茶盏。

她敛了敛衣襟,却见刘义忠带着数十位宫女太监进来,朝她问了个安:“充仪娘娘,陛下口谕,将长乐宫所有的宫人带去宫正司问询。”

沈媛熙笑意一顿,忙问:“刘总管,发什么了什么事?”

“得罪了,充仪娘娘。”刘义忠说罢,像后头招了招手。

得了指令的人忙将殿内的宫女和太监禁锢住,连呼救都来不及喊,就被捂着嘴迅速带了出去。

几乎是眨眼间,殿内只剩下了沈媛熙和刘义忠二人。

“放肆!”沈媛熙猛地一拍桌面,将茶盏往刘义忠身上一砸。

刘义忠却不躲让,任由茶盏砸到自己的胸前,将他的袍子沾湿。

他不紧不慢地将袍子上的茶叶掸了掸,躬身道:“充仪娘娘,冬也姑娘已经招供了。”

在沈媛熙震惊的目光中,他笑着:“庆阳大长公主和齐国公府的人想来也在回京的路上了。”

“充仪娘娘放心,这几日,奴才会让人给您送膳的。奴才告退。”

刘义忠拂袖离开。

走到院子里时,身后又传来一阵一阵摔东西的响声。

他恍若未闻,眯着眼,仰头看了看天。

第164章 第 164 章

嫔妃们从衍庆宫外各自回宫后,就得到了帝王将长乐宫宫人押入宫正司的消息。

衍庆宫内发生了什么事,贞妃为何会中毒,她们无从而知,也不敢去询问殿内知情之人。唐妃与她们向来没有交际,皇后和胡修仪更不必说,而昭婕妤……她会不会受到沈充仪的牵连呢?因为有所顾忌,也没有人敢去问。

沈听宜回到昭阳宫,便让和尘关上了昭阳宫的门,将所有宫人聚集在一处,训诫了几句:“近来诸多事端,本宫希望诸位行事更加谨慎,无事不出昭阳宫。”

“在昭阳宫,本宫还能护着你们,可出了昭阳宫,不用本宫多说,诸位心里也明白。此事一过,本宫自会嘉奖诸位。”

恩威并施的效果向来都是有用的。再是愚钝之人,也发觉了宫中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自家娘娘与沈充仪一直相互扶持,如今沈充仪出事,定是对自家娘娘有所打击。若是自家娘娘受了牵连,她们怕是也要送去宫正司审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娘娘,也为了自己,他们必须听从娘娘的指令安安分分地待在昭阳宫,不去招惹事端。

“是,奴婢谨遵娘娘之命。”

繁霜道:“娘娘放心,奴婢会看管好昭阳宫的宫人。”

沈听宜点点头,让众人各自散去,自己则回到了寝殿。

汝絮抿了抿唇,心里有些许惶恐,却强作镇定,若无其事地跟着沈听宜进了寝殿,问了句:“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沈听宜揉着额头,淡淡道:“充仪娘娘让人给贞妃娘娘下毒,让二皇子夭折之事暴露了。”

汝絮猛然攥住了手心,不安地试探:“是如何找到的证据?若是没有证据……”

她话没说完,就被知月毫不客气地打断:“怎么没有证据?人证物证都齐全了,你没看到长乐宫的宫人都被带去宫正司了吗?严刑之下,谁还敢瞒着?招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招,自己死了,还要祸及家人,何苦呢?”

她半眯了眼,忽然笑问:“汝絮,你从前也是长乐宫的宫人,按理,是不是也要被送去宫正司?”

知月对她向来不留情面,汝絮强忍着情绪,轻声:“知月姑娘,我现在是娘娘的一等宫女。”

知月柳眉一竖,冷声:“你敢说,你来到昭阳宫后从未与长乐宫的人有所接触吗?”

汝絮呼吸一滞,到嘴的话竟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看向沈听宜,试图得到几分安慰。

沈听宜正好看过来,保持着一贯的温柔:“汝絮,你待本宫如何,本宫心里一清二楚。”偏偏说出的话叫人浮想联翩。

汝絮心底无端的一沉。

她看着面前的人,面容恬静,眼波盈盈,一如从前她们初见时的模样。她好似什么也没有变过,周遭却千变万化。

她不再是沈家二小姐,也不是靠着荣妃娘娘的昭嫔,而是圣眷正浓的昭婕妤。她信任自己,亲自将她要到了身边伺候,待她亲厚,连知月也比不上。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边再也没有自己的位置。

汝絮呐呐地唤:“娘娘。”

沈听宜含笑看着她,伸手抚摸了她的脸颊,朱唇轻启:“汝絮,你可还记得马蹄莲花粉吗?”

汝絮浑身一僵。

沈听宜一边说,一边将手指放到了她的唇畔处,“知月??从你的箱笼里发现了马蹄莲花粉。”

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你想对本宫下毒。”

汝絮屏住了呼吸,愣愣地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张嘴否认:“奴婢没有……”

沈听宜却没再理会她,挥手叫来繁霜将她带回屋子。

……

晚间用膳时,刘义忠来了,十分客气地道:“昭婕妤娘娘,奴才要借您身边的汝絮一用。”

沈听宜笑了笑,让繁霜将汝絮带来。

刘义忠和善地透露道:“娘娘放心,陛下说了,再过几日便让尚仪局和内侍省给娘娘补上几位宫人。”

沈听宜微怔,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婕妤之位有十名宫女和太监,汝絮被带走了,让尚仪局再补上这个空缺就是了,并不需要再补太监和宫女。

所以,这意思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要给她晋位?

知月一脸吃惊道:“娘娘,刘总管的意思莫不是陛下要给您晋位?”

沈听宜心下千回百转,面上却露出一抹浅笑:“行了,别急着高兴,等圣旨下来了再欢喜也不迟。”

虽是这样说,知月仍是激动不已,一直咧着嘴,直到服侍着沈听宜上了榻准备安歇时才敛了笑。

殿内没有熏香,只点了两支蜡烛。知月蹲靠在沈听宜的床榻边上,轻轻道:“小姐,奴婢打心里为您高兴。”

“得知小姐要被她们设计入宫时,奴婢当真恨不得一把火烧了那院子。”她叹息着,哽咽着,所有的情绪都与沈听宜有关。

沈听宜摸了摸她的手,默默地听着。

“奴婢先前还天真地以为,小姐轻易地就能从四品升到二品,可小姐入宫一年之久,就成了正三品的婕妤娘娘。”她低着头,“没有人看好娘娘,没有人觉得娘娘能越过荣妃娘娘,可小姐您偏偏最是争气。一门出了两位娘娘以后,沈大人月月给您送银两,比您刚入宫时送的还要多。陛下对娘娘,也愈发宠爱,而荣妃娘娘呢,却失了势。”

沈听宜笑了笑,“是啊,知月,我何曾想过有这样的一天。”

知月把脸放在沈听宜的手心里,慢慢道:“现下长乐宫出了事,陛下若是给您晋位,您的位分便要越过充仪娘娘了,小姐,奴婢真的好高兴。”

从二品有五仪,分为昭仪、淑仪、婉仪、修仪和充仪,其中,昭仪为首。而沈听宜的封号是“昭”,所以应当不会是昭仪,而莲淑仪,胡修仪,沈充仪占了三个,便只剩下婉仪。

昭婉仪吗?

想到这里,沈听宜赶紧摇了摇脑袋,“如今想这些还过早了,四月初八我才升了婕妤,如今两个月而已,再升一级未免太快了。陛下对于后妃的晋位,都是依着有功有妊来的,我能破例成为婕妤,已是不容易。”

知月抬了抬头,“可刘总管的意思不是如此吗?”

沈听宜道:“刘总管虽是御前之人,此话也不过是在揣测圣意。你瞧着陛下今日的话,让贞妃的一切待遇从贵妃,按照贵妃的份例来,却没有将贞妃升为贵妃。若是陛下对我也是此意呢?”

不无这个可能。

知月想了想,竟无法反驳。

沈听宜拍了拍她的手,想驱散她心中的不快:“好了,知月,熄蜡烛安睡吧。”

明日,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呢。

她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却不知宫里的几座宫殿灯火彻夜通明。

宫正司办事效率很高,几个时辰便将所有长乐宫宫人审问出来的证词摆到了御前。

闻褚静静地看完,却一个字也没说。

二皇子生来体弱,以至于接二连三的受寒请太医,他并不以为意,直到太医说二皇子得了惊??风,他才放在了心上。之后,他一直让人盯着衍庆宫,暗中护着二皇子。可谁料,二皇子的症状竟愈发严重。

他查过,并没有嫔妃对衍庆宫下手。所以归根到底,他以为还是二皇子早产体弱的原因。

若只是如此,仔细养着也就罢了。可他得了呆病,消息还被传得沸沸扬扬。

倘若这消息不传出去,他或许还会留下二皇子的性命,毕竟,这是他的子嗣。

最终,为了保全皇家的脸面,他亲自下令处死的二皇子。

贞妃郁郁寡欢,他何尝不悲痛?他对于二皇子不曾寄予厚望,却也希望他能平安长大。

而现在,确凿的证据地摆在了他面前。

庆阳大长公主,他的好姑母,竟早早做好了准备。

闻褚低垂着眼帘,看着纸上的字,心下骤然一片惊涛骇浪。

殿内明明安安静静地没有一丝声响和嘈杂,可他却觉得自己深陷于万丈深渊。

他扯了扯唇角,凉凉一笑:“父皇啊父皇,朕要失信于你了。”

他善待的赵家,尊敬的姑母,这几年来仗势欺了多少人,害了多少条性命?如今,手还伸到了后宫,谋害起他的皇嗣和嫔妃。他如何能忍下这一口气?

“孟问槐,明日一早去告诉皇后:长乐宫充仪沈氏,谋害皇嗣,褫夺妃位,贬为庶人,迁居静安宫。”

孟问槐心下骇然,从容道:“是,奴才遵旨。”

他退到刚才的位置上,与身边的刘义忠悄然对视了一眼。

沈充仪,就这样成了庶人了?

他们不识字,不知宫正司送上来的证词写了什么,却隐隐能猜到一些,可他们以为,陛下会看在庆阳大长公主、赵家和沈大人的面子上,给沈充仪留一个位分呢。

怎料,陛下竟毫不留情。

刘义忠目光中微闪,不知想到了什么,隐隐扬起了一抹笑容。

翌日一早,孟问槐带着圣谕来到凤仪宫。

郑初韫听完,也愣了半晌。

等嫔妃们落座,郑初韫一脸平静地道:“今日,本宫有一事要告知诸位。方才,陛下传来口谕:长乐宫充仪沈氏,谋害皇嗣,贬为庶人。”

什么?

沈听宜呼吸一紧,不敢相信地看着郑初韫。

郑初韫温声重复一遍:“今日起,宫中没有长乐宫沈充仪,只有静安宫的庶人沈氏。诸位,可明白了?”

这消息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顿时间,嫔妃们都倒吸一口冷气,议论纷纷。

庆容华迫不及待地问:“殿下,敢问沈庶人谋害了哪位皇嗣?”

郑初韫看着她,笑道:“二皇子和三公主。”

庆容华一顿,“可有证据吗?”

郑初韫微微颔首,“证据确凿,庆容华不必担心。”

第165章 第 165 章

唐文茵朝沈听宜看过来,对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沈听宜蹙着眉,思绪一时有些杂乱。

还没等她思忖一会儿,便听到莲淑仪问:“沈庶人谋害皇嗣,昭婕妤一点也不知情吗?”

沈听宜掀眼看过去,将她明晃晃的嘲讽看在眼里。

不等她说话,庆容华也掩唇笑道:“昭婕妤与沈庶人是亲姐妹,从前走得最为亲近,谁不知你们姐妹情深?如今昭婕妤对沈庶人的事情,当真不知情吗?”

沈媛熙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久久压在她心头的一块石头仿佛也被挪开了。

她满腔都是笑意。

她不知道沈媛熙谋害皇嗣的证据是从何而来,也不知是谁促成了沈媛熙的倒台,但这不代表她与沈媛熙的恩怨能就此了结,也不妨碍她将对于沈媛熙的仇恨转到沈听宜身上。

唐文茵皱着眉,道:“昭婕妤是昭婕妤,沈庶人是沈庶人。昭婕妤住在昭阳宫,与长乐宫相距甚远,她们是亲姐妹不假,可昭婕妤便能知晓沈庶人的所作所为吗?”

庆容华轻轻一笑:“唐妃娘娘,难道昭婕妤不曾去过长乐宫吗?妾身记得,昭婕妤身边的宫女还是长乐宫出来的呢。”

说着,她转向沈听宜道:“听闻昭婕妤身边的汝絮昨日被带去了宫正司,是不是?”

她话中像是认定了沈听宜也有谋害皇嗣的嫌疑,她失了三公主,即便如此咄咄逼人,也不见有人阻拦。

唐文茵得到沈听宜的示意也噤了声。

沈听宜没有理会庆容华和莲淑仪,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在座的嫔妃,大多都是事不关己的态度。许贵嫔倒是想说什么,可见沈听宜看过来,终是没说话。

昭婕妤近来是最得圣宠,可以说是宠冠后宫了,可谁知道帝王对她的宠爱有多少是因为沈媛熙的缘故呢?没有沈媛熙,她当真能有如此盛宠吗?

没有人敢笃定,帝王待她甚过沈媛熙,也没有人敢笃定,她不会被沈媛熙牵连。

在这宫里,学会看清形势,明哲保身是最基本的能力。

同她走得近的人不敢替她说话,看不惯她的人这会儿不落井下石已是难得了。

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沈听宜不怪任何人。沈媛熙被贬为庶人,是她未曾料到的,她不知闻褚查到了哪里,也不知闻褚的心思,因而此时此刻,她必须小心谨慎。

既如此,她与莲淑仪和庆容华争论这些有什么意义?在帝王的旨意下来之前,她仍是昭婕妤。

沈听宜朝郑初韫看去,正巧郑初韫也看过来,笑着道:“昭婕妤,你不必担心,有些事情还未水落石出,这段时日,你且在昭阳宫好生歇息吧,不必来请安了。”

言外之意,就是禁足。

沈听宜起身,接受了她的好意:“是,妾身遵旨。”

从凤仪宫离开,知月扶着她,安慰道:“娘娘,陛下都打算给您晋位,怎么会让您受到牵连?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沈听宜点点头,“我没事的。”

知月见她神色平静,心下略松。

昭阳宫的宫人昨儿得了她的训诫,又有繁霜和陈言慎看着,这会儿都安安静静地做着手中的活,并没有偷懒,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因此沈听宜只看了她们一眼,就回了寝室。

临近午时,院子里多了一些声响。珠帘掀起后,和尘走进来道:“娘娘,沈庶人已经去静安宫了。”

沈听宜问:“长乐宫那些宫人呢?”

“都还在宫正司。”和尘顿一顿,“陛下方才传召常尚仪去了御前。”

沈听宜看着他,“你在担心什么?”

和尘摇一摇头,“娘娘,常尚仪既然是个聪明人,便会有所取舍。沈庶人已经不足为惧,常尚仪难道会将娘娘供出来吗?奴才只是在想,常尚仪与沈府的来往和交易……”

“她会在陛下面前坦白,将此事全都推到沈媛熙身上。”沈听宜酝起几分笑,“她也知道陛下不会听她一人之言,但陛下要的只是她这个态度。若是本宫猜的不错,不久,沈大人就要被传召入宫了。”

和尘含笑,斟字酌句地问:“可需要奴才去一趟?”

沈听宜目光凝在院子里的树梢上,良久,才道:“进了宫正司,只怕是半条命都没了。小安子若能好生出来,到了内侍省后你且让人看顾着。他既然替本宫效命,本宫也不会亏待了他。”

和尘叠声道:“是,娘娘放心,奴才会安排好的。”

沈听宜略作踌躇,“和尘,倘若本宫因此失宠,以你的能力,不若早做打算。”

“娘娘。”和尘先是一怔,而后失笑,“奴才既认了您为主子,此生都会不离不弃。娘娘信任奴才,奴才岂能辜负娘娘的期望?”

说罢,他郑重一拜:“不论娘娘以后是什么处境,奴才都愿意永远追随娘娘。”

沈听宜垂眸看着他,轻声应下:“好,本宫知道了。”

等和尘退下去,知月压低声问:“娘娘,您方才为何要试探他?”

“不是试探,而是确认。”沈听宜不慌不忙道,“他在内侍省的人脉不可小觑,日后旁人在本宫身边见了他,会如何想?他与曹内侍的关系虽有些扑朔迷离,可是有一点不可否认,他身上有许多价值。”

知月顿悟:“娘娘担心旁人将他笼络了去?”

“我不在乎他的喜好,可旁人若是抓着这一点来对付我呢?到时候,多少难听的话都能说出口。”而到那时候,和尘若是受不住,从她这儿离开,又或是内侍省将他调离,她是断断不允许的。

沈听宜语气中满是坚定,“他既然选择为我效忠,便要从一而终,即便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不会让他离开的。”

说她自私也好,小心也罢,总之,和尘绝不能落到旁人手中。

*

如沈听宜所想,下朝后的沈钟砚被孟问槐拦住,带到了乾坤殿。

“臣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安。”

“平身。”

闻褚搁下手中的奏折,和声给他赐了座。

“多谢陛下。”沈钟砚受宠若惊地刚刚坐下,就见帝王抬手让人呈给他一摞纸,“沈爱卿且仔细看看。”

沈钟砚不敢怠慢,忙将那摞纸拿在手上,一张一张看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静谧的殿内,香炉里的香袅袅升起,无声无息地沾在了沈钟砚的身上,轻柔却霸道。

沈钟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才看了几张,就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万分悲痛:“陛下,都是臣教女无方,才叫小女犯下如此大错。臣,臣愧对陛下啊……”

闻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沈爱卿以为,朕该如何处置此事?”

沈钟砚做足了谦卑的姿态,伏在地上大恸:“此乃陛下家事,小女但凭陛下处置。”

闻褚对他很识趣的表示并不多说,淡淡道:“那便按照规矩,将沈充仪褫夺妃位,废为庶人。”

沈钟砚忙磕头道:“陛下宽厚,臣多谢陛下。”

他跪在地上,心惊胆颤之余又听帝王吩咐:“将常尚仪带过来。”

常尚仪?

他猛地一惊,一动不动,妄求掩下心中的惊骇。

帝王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沈爱卿,你可认识此人?”

沈钟砚闭了闭眼睛,缓缓抬头,与常尚仪四目相对。

常尚仪的眼眸平静无波,可放在袖口处的那只手却悄悄动了两下。

沈钟砚再拜:“臣,不认识。”

当下,唯有丢卒保车。

他一字一句道:“臣从未见过这位姑姑。”

闻褚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从桌案上拾起一本奏折,扔到两人面前,沉声道:“有人给朕上奏,弹劾你沈家与宫中女官里应外合,倒卖宫物,此事,沈爱卿当真不知吗?”

沈钟砚从容不迫地拱手道:“启禀陛下,臣虽为沈家主,却因整日忙于户部之事,而将沈家所有事务都交给了臣的三弟来掌管,臣的三弟精通商贾之道,臣对他亲之信之,从不过问。不知臣的三弟是否受人欺骗,才犯下如此大罪,还望陛下明察。”

“陛下,弹劾之人可有证据?拙荆乃顺康郡主,或许,所谓宫物是宫中娘娘所赐呢?”

闻褚听笑了。

他极快地笑了一声,“沈爱卿以为,若是没有证据,朕今日还会来问爱卿吗?”

沈钟砚心里面慌到无以复加,偏偏不能流露分毫,他镇定道:“陛下,臣……”

“爱卿的三弟,名唤沈河,是个白身,本不足以面圣。”闻褚早有准备,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桌面,不疾不徐地说下去,“看在爱卿的面子上,朕已经派人带去刑部。”

沈钟砚顿时心神一凛,领会了他的意思。

常尚仪被带下去后,不多时,有内侍送上两盏茶,给帝王一盏,又给了沈钟砚一盏。

刘义忠笑吟吟道:“陛下,昭婕妤娘娘方才遣人来问,陛下午时可要去昭阳宫用膳?”

闻褚略略沉吟:“派人去昭阳宫说一声,午时请昭婕妤来乾坤殿用膳。”

“是,奴才遵旨。”刘义忠领命退下。

沈钟砚眉梢一动,低头抿了一口茶。帝王用的茶自然是难得的好茶,唇齿留香,他这会儿却没品出什么滋味。

囫囵抿了几口,他终于定了心思。

左右都是他的女儿,何必厚此薄彼呢?大女儿已经不中用,二女儿还圣眷正浓啊!

至于赵家和大长公主,呵——

他们难道能让陛下改变心意?谋害皇嗣是什么罪名,陛下不怪罪他们已经是格外宽容了。

正想着,帝王忽然厉声道:“这齐国公世子真是丝毫不知收敛!”

他一惊,悄悄抬头看了眼帝王。

帝王紧锁眉头,满面怒气。

他来不及收回目光,就见帝王直直看向他,“爱卿与赵家多有来往,对于齐国公世子纵马伤人一事,爱卿如何看?”

沈钟砚显而易见地怔了一下,“回陛下,若是按照大陵律法来处置,恐有不妥之处,齐国公世子毕竟还未及冠,又是齐国公府唯一的子嗣??,若是、若是——”

说到这里,他倏然噤声,跪拜在地:“臣不敢妄言。”

闻褚的神色莫辨,垂眸看着他,一时并未出声。

当下这个时候,齐国公世子生事,如何算不上一件好事呢?

也不枉他派人去这北城一趟。

除了赵家,他又想到近来唐家和姜家在暗中的小动作。

他没想到,姜家会对外散播赵家的谣言,将赵辞让强抢民女一事大肆宣扬不说,还称他辱没了齐国公。北城有赵家强压着,倒还好一些,可姜家却又联合了唐家、卫家等几位姻亲之家,将谣言传到了长安和江都。

齐国公府的名声因此大降。

更有甚至,开始怀疑赵辞让非齐国公的血脉。

闻褚想着昨晚看到的密信,一时没琢磨出姜家等人的用意。

赵辞让不是齐国公的血脉,这怎么可能呢?

齐国公府可是庆阳大长公主来掌控,她的亲孙儿,还能被调换不成?可他心中虽如此想着,却派了人暗中去调查。

齐国公府若是没落,不失为一桩好事。

半个时辰过后,刑部侍郎带着沈河的招供词请见帝王。

闻褚扫了一眼,就笑着传给了沈钟砚。

沈钟砚咽了咽唾液,认真看起来。

“……草民奉顺康郡主之命,与常家倒卖宫中之物……所得银两,皆送于齐国公府……”

他的手一抖,再次跪到地上。

“陛下,是臣失察了!”

闻褚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喟叹道:“爱卿家宅若是不宁,如何有心思处理政务呢?”

沈钟砚干脆利落地将官帽摘下,“是,臣知罪。”

闻褚静默了一瞬,问道:“顺康郡主不仅是爱卿的夫人,也是皇室的郡主,庆阳大长公主的女儿,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沈钟砚毫不犹豫:“臣以为该按律处置,若非如此,有失律法之公允,往后天下人该如何看待天家?”

闻褚朗声一笑:“爱卿所言极是,拟旨——”

“顺康郡主触犯宫规,不忠不仁,即日起褫夺封号,剥夺食邑,禁足沈府。”

“户部尚书沈钟砚,停职待审,罚俸一年。”

这样的惩罚已经比预料的轻了许多,沈钟砚大松了一口气,领旨谢恩:“臣,叩谢陛下圣恩。”

……

帝王的旨意传达下去后,在刻意没有隐瞒的情况下,沈家遭到帝王责罚的消息很快被后宫嫔妃所知。

消息传到沈听宜这里的时候,昭阳宫宫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看向自家娘娘。

沈钟砚只是被停职,还是户部尚书。可赵锦书,却不再是顺康郡主。

沈听宜微微蹙眉,她有些不明白,闻褚为何对沈钟砚轻拿轻放。

繁霜担忧地给她递了一盏茶,“娘娘且宽心。”

沈听宜什么情绪也没流露,繁霜不知她在想什么,但自家娘娘是沈家人——前朝,沈大人受罚;后宫里,沈充仪被废。

对于沈钟砚,沈听宜心里对他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她原打算靠他在后宫立足,可常尚仪事一出,她就靠不得沈钟砚了。说到底,后宫嫔妃位分的高低仍然与家族息息相关。

倘若沈钟砚不是户部尚书,她能一入宫就是昭嫔吗?

必不可能。

她恨沈钟砚,更恨赵锦书和沈媛熙母女。如今三人都受了罚,亲女儿和外孙女还被废,不知庆阳大长公主知道了该作何感想。

见自家娘娘笑了,浮云一惊,忙道:“娘娘,您莫要难过了,仔细伤了身子,您瞧,这是奴婢给您做的樱桃煎,您尝一尝吧?”

沈听宜哑然失笑:“放心吧,我没事。”

正说着,御前的刘义忠过来传达圣谕:“昭婕妤娘娘,陛下请您去乾坤殿用膳。”

第166章 第 166 章

后宫嫔妃的兴衰荣辱都在帝王的一念之间,今日她得宠,明儿或许就换了人,如此起起落落才算正常。

但当今帝王却不如此,他宠爱一个嫔妃,就会宠爱一段时日,或许几个月或许好几年。前者,如昭婕妤;后者,如荣、贞二妃。

沈家这次出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薛家的下场。当时薛家人被罚,贞妃即便生下来二皇子,宠爱也不复以往,因而这回沈钟砚受罚,再加上沈媛熙被废,她们理所当然地想昭婕妤该失宠了。

不成想这个念头闪过没多久,她们就得到帝王传召昭婕妤去乾坤殿侍膳的消息。

庆容华将手上的帕子拧了又拧,仍是不解气。她蹙着眉,压抑着胸腔中的怒气,声音格外低沉:“陛下当真相信昭婕妤不曾参与谋害皇嗣吗?”

长春宫的主殿内坐着胡修仪和王翩若,二人听了她的话都不由地一笑。

王翩若黛眉一挑,曼声道:“宫正司都将长乐宫所有宫人带走了,听闻从前侍奉过沈庶人的宫人一个都没落下,这审问出的结果也直接传给了陛下,昭婕妤若也谋害了皇嗣,陛下难道会放过她吗?”

胡修仪在庆容华面上一划,也道:“庆容华,你怎的如此心急?谋害皇嗣是大罪,若是有证据,陛下难道会偏袒昭婕妤吗?”

庆容华却瞟向她,质问道:“修仪娘娘,庆阳大长公主已经在来长安的路上了,若是陛下看在齐国公府的面上,对沈庶人轻拿轻放该如何?”

胡修仪闻言,嗓音里沁出笑意:“不无这个可能。可沈庶人如今已经在静安宫,你能如何?”

王翩若转了转眼珠,笑吟吟道:“是啊,总不能先斩后奏,要了沈庶人的命吧。”

庆容华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扣紧,指甲掐着手背,深深陷进去犹不觉。

若是在庆阳大长公主进宫之前,要了沈媛熙的命呢?

人都死了,即便查出来是她所为,陛下又能将她如何呢?

见她沉思,胡修仪不动声色地与王翩若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