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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听宜有些惊愕。

虽说现在正是吃荔枝的时节,但京城这边因着水土和天气的原因,并不能种活荔枝,因而这些荔枝都需要从江都水运到宫中。对于宫中嫔妃来说,这荔枝显然是十分贵重、稀有的。

她在沈府每年都能见赵锦书吃荔枝,自己却从未吃过。后来入了宫,倒是吃过一回闻褚赏的荔枝。不过也仅有几颗罢了。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少说也有十多颗。

“陛下还未尝过?”沈听宜没有迟疑,准备净手,“那本宫便给陛下剥一些吧。”

今微一时没说话,从外边拿来一个青玉的碟子,才道:“娘娘仔细手疼,奴婢来吧。”

说罢,她捻起一颗荔枝,掰开了它粗糙、略有些坚硬的果壳,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霎时间,沈听宜闻到了荔枝散发着的淡淡香气。

闻着十分勾人,沈听宜手里的那颗还未剥开,今微就将剥好的荔枝递到了她眼前,道:“娘娘先尝一尝吧。”

沈听宜的视线从荔枝上挪到今微的脸上,犹豫了一瞬,轻声:“姑姑,怎能让您伺候我?”

“不打紧的娘娘,正好奴婢现在也无事。”今微举了举手,示意她接过荔枝。

沈听宜顿了顿,伸手将荔枝放入口中,轻轻一咬,果汁便在口中四溢开来。

荔枝的味道清甜而不腻,让人胃口大开。

果核吐出来后,今微又剥好了一颗递来。沈听宜抿了抿唇,到底没有推辞。

今微坐在榻下的交杌上,垂着眉眼,认真地剥着荔枝壳。她的速度把握得刚刚好,沈听宜吃完了一颗,她便剥好了一颗。

沈听宜垂眼看着她的手,一时有些失神。等她回过神来,那一碟荔枝已经吃了一大半了。

沈听宜见今微停下了手,对她解释道:“荔枝性热,能理气补血,娘娘却也不可多食,以免上火。”

荔枝的汁水有些黏糊,沈听宜见状,将身上带着的帕子递给了她,“姑姑擦一擦手。”

今微迟疑了一瞬,将帕子接过,一边擦手,一边站了起来道:“娘娘,该用膳了,奴婢先去御膳房看看。”

“好。”

沈听宜笑着,目送她离开后,看着手边上一碟的果核陷入了沉思。

今微,怎么对她这样好?

从一开始,她就发觉了今微对她的不同,经过几次试探后,她也更加确认了这一点。只是,她与今微从前并不相识,今微为何这样?她身上是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她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

这时,帘子被掀开,闻褚的声音随之传来:“可饿了?”

他一步一步走进来,止住了沈听宜行礼的动作,“让听宜等久了。”

“陛下政事都处理完了?”话一说完,她又觉得不妥,嗓音里的话急急转了个弯,“妾身方才吃了些荔枝,倒是不饿,陛下可是饿了?”

闻褚没答,握住她的手,视线往桌案上看去。看着碟子里的荔枝果壳和果核,他挑了下眉:“怎么没让伺候你的宫女进来剥?”

他垂下眼,将她的手翻看了一遍,“手疼不疼?”

沈听宜杏眸颤了颤,忙道:“陛下,是今微姑姑剥的。”

闻褚一时哑声,心下有些狐疑,最终却什么也没说,牵着她走出偏殿,“朕饿了,用膳吧。”

时间倒是刚刚好,沈听宜和闻褚才到长桌前坐下,御膳就传来了。

宫女女鱼贯而入,将御膳依次摆齐后,便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沈听宜照例坐在闻褚的身侧用膳,倒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她看着面前红艳艳的菜肴,惊问:“这御膳可是换了厨子?”

刘义忠适时地道:“回婕妤娘娘,御膳房近日招了几位北城来的厨子,这些都是北城的菜系。”

北城人口味较重,且嗜辣。沈听宜幼时住在北城,并非不记得这些。当下,她将每一道菜都尝了两口。

闻褚并未察觉出什么,见她吃得开心,笑问:“这味道如何?听宜可喜欢?”

沈听宜辣到脸颊已经微微发烫了,声音有些哑:“陛下喜欢吗?”

闻褚摇头,如实道:“朕还是习惯长安的菜系。”

这北城的菜,在于新鲜,他偶尔尝一尝也就罢了。

“今日沈夫人同妾身说了一件事。”沈听宜饮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缓缓抬眸,“妾身的父亲出事了。”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下来。

见闻褚的脸上没有露出多少惊讶,她才继续说:“沈夫人想让妾身劝一劝陛下,顾念父亲的脸面,私下派人去寻一寻父亲。”

闻褚勾唇笑了声,慢条斯理道:“听宜过来,便是为了此事?”

她几乎不会主动来乾坤殿找他用膳,都是他召她来或是他去昭阳宫找她。

“难怪今日没怪朕让你等久了,原来是有事相求。”闻褚放下了玉箸,似乎是看透了她。

沈听宜抿了抿唇,有些羞恼:“陛下 !”

闻褚也不逗她了,“放心吧,沈尚书不会有事的。”

想到从北城调查回来的消息,他眸色一暗,不由自主地转了转手串。

赵家。

沈听宜觑了他一眼,被他腕上的手串吸引了视线。

这条紫檀佛珠手串,好似一直戴在他的手上,从不离身。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她忽地想起,贞妃的手上似乎也有一串。

“怎么了?”

闻褚见她盯着自己的手串,抬了抬手,“喜欢?”

沈听宜没说喜不喜欢,只笑一笑:“妾身瞧陛下一直戴着。”

闻褚“嗯”了一声,这手串对他有特殊的意义,从戴上的那天起,就没有摘下过。

他的目光从她的面容上划过,若无其事道:“你若喜欢,朕让人照着给你制一串。”

他只是随口一说,仿佛没有多余的意思。但伴君如伴虎,沈听宜不得不多想,她轻轻摇头:“多谢陛下好意。”

闻褚扬了扬眉,像是有些惊讶她的拒绝。

从前倒是有嫔妃询问过或是请求过,想得到一条与他相似的手串,最后,也只有贞妃得了一串。

他原以为她问,便是也想要。

这手串其实并不算多珍贵,他想再得一条一模一样的也不难。只是见她当真不想要,他才歇了心思。

午膳用罢,闻褚正打算与沈听宜歇会,孟问槐躬身进来:“陛下,吏部和刑部两位尚书大人求见。”

沈听宜便起身告辞。

闻褚将她送到门外,叮嘱了两句,又吩咐道:“今微,给昭婕妤带些荔枝回去。”

没说多少,但想来只会多不会少。

“ 是。”

今微领命退了下去后,沈听宜眼波流转,嘴角含了抹笑意,故意道:“多谢陛下赏赐。不过,唐妃娘娘是北城人,应当没吃过荔枝吧。”

闻褚没说话,仿佛没听见似的。只是等沈听宜回到昭阳宫,便听到了陛下给各宫赏赐荔枝的消息。

她问:“陛下都赏了哪些人?”

和尘道:“只赏了殿下、唐妃娘娘、许贵嫔和雅嫔。”

沈听宜安了心,让他退下。

和尘却没动,而是俯下身道:“娘娘,一刻钟前,云选侍不慎被假山上的石头砸了。”

沈听宜诧异地看着他,“什么?”

和尘重复了一遍,道:“奴才听太医说,云选侍伤了筋骨,恐怕要休养几个月了。”

一刹那,沈听宜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让人做的?”

和尘略略抬头,似乎在打量她的脸色,须臾,他低下了头。

“为什么?”

“奴才想报答娘娘。”

“报答?”沈听宜眉心微低,似有不解之意,“本宫对你并无恩情,何来的报答一说?”

和尘默了一会,轻声道:“是娘娘看上的奴才,将奴才带出了内侍省,还给了奴才赐名,对奴才来说,娘娘于奴才有再生之恩。奴才此生,愿为娘娘效命。”

说完,他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沈听宜静静地看着他匍匐的身子,语气骤然一沉:“你既报答,为何自作主张地去伤人?”

“你该清楚,此事若被人发现,便是本宫的罪名。”

“娘娘放心,此事绝不会有人发现。”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咧嘴笑起来,“奴才知罪,奴才以后一定谨遵娘娘的命令行事。”

第157章 第 157 章

对于云意受伤之事,郑初韫作为皇后自然是派了人去调查。内侍省奉命检查,也未发现人为的痕迹,只道是年久未修,石头被风雨打得松动了。

此事只涉及了云意一人,且未伤及性命,郑初韫也就按照规矩赏了些补品,吩咐太医和宫女好生照料,并免去了她一个月的请安。

沈听宜也让知月亲自去送了些御赐的药材。其他嫔妃有样学样,一时之间,倒也有好几位都送了礼。只是云意尚未承宠,位分也低,并无高位亲自探望。唯有与她交好的虞御女带着桑才人去了一趟玉照宫。

送走桑才人和虞御女,蒹葭折身回到寝殿,嘟囔道:“主子,旁人也就罢了,怎么昭婕妤也不亲自过来看看?您可是与昭婕妤最是要好。”

云意伤的是后背,此时上了药,背后是火辣辣的疼,她强忍着痛意坐起来,淡淡道:“我只是选侍,人微言轻,怎能劳烦昭婕妤过来看望?”

蒹葭有些气恼,却也无奈:“如今昭婕妤最得宠,与唐妃娘娘也越走越近了,奴婢听说今儿陛下赏的荔枝也有承乾宫的份,往常可都没有。谁不知今儿昭婕妤去了一趟乾坤殿,定是昭婕妤在陛下面前提起了唐妃娘娘。”

“若是……若是昭婕妤能在陛下面前提一提主子,主子何愁不会得宠?”蒹葭耷拉着嘴角,颇有些忿忿不平,“主子与昭婕妤交好,若主子也得了宠,昭婕妤的地位难道不会更稳固吗?”

是啊,倘若沈听宜在陛下面前稍微念一念她的好呢,陛下或许就召她侍寝了。可她为什么不这样做,为什么要帮一个无权无势无宠又无子嗣的唐妃呢?唐妃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云意想不通。

她低垂着眉眼,一时间心底冒出一股戾气,直冲脑门,“别说了,蒹葭。难道你觉得我必须要指望旁人才能得宠吗?”

她为何不能靠一靠自己?她是安平侯府举荐的,她的背后还有县主。

思及此,云意抬头,“将那支簪子放在哪了?”

蒹葭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在奴婢屋子里,主子准备怎么做?”

云意道:“拿出来,送去娘娘那儿。”

蒹葭一惊,忙问:“当真要送去?可这簪子是……”

“如今我无法出去,也无法行动,总得想个法子才是。”她的眼里有暗光闪过,声音也沾上了一丝凉意,“难道我要坐以待毙吗?”

没有圣宠,位分低下,在这个皇宫里,谁会记得她,还把她放在眼里?她必须得为自己争一争。

“按照先前我与她说的那样来,告诉娘娘,别忘了当初给我的承诺。”

蒹葭点头应下:“是,主子放心,奴婢会告诉娘娘的。”

将簪子送出去后,蒹葭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去回禀,不料,刚转了个弯,就被人堵住了去路。

“蒹葭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蒹葭瞳仁一震,想转身呼救,背后却伸出一只手堵住了她的喉咙。

面前人带着笑意,看着十分温和,“蒹葭姑娘放心,我家主子只是想问你几句话罢了,不会伤了你的性命。”

蒹葭没想过,竟有人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在宫里如此行事,然而此处离玉照宫还有些距离,这个时辰宫道上并无来往的宫人,即便她叫出声,恐怕也无人来救她。她深吸一口气,紧绷地点点头。

见她顺从配合,面前的人十分满意,让背后的人松开了她。

……

被人“送”回宫道上时,蒹葭的神色有些恍惚,浑身也都在发颤。

她咬紧了牙关,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身体却好似不受她的控制。

她的脑海里也不由地浮现出方才的情景。

谁能想到呢,谁能想到,竟是这宫里最不可能的人呢。

*

五月份开始,整个皇宫都诡异得安静了下来。

沈听宜的圣宠未曾衰减。在胡修仪册封礼不久,裴贵人之父升迁工部侍郎,裴惊澜也一跃成了颖嫔,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中旬,赵锦书再次进宫请见沈听宜,告知沈听宜沈钟砚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沈府,外头也未曾传出他身陷土匪寨的谣言。

沈听宜想,应当是被闻褚和赵家压住了。

京城里风平浪静,北城却发生了两件大事:其一,齐国公世子强抢民女一事被人告发到了衙门。庆阳大长公主寿辰将近,帝王正好遣了人来北城,欲请庆阳大长公主进京庆贺,听闻此事,当即有人传信告知了陛下,而后,齐国公世子被帝王勒令闭门思过,庆阳大长公主也自请罚俸半年。因此,定国公府顺利拒了宋三小姐与齐国公世子的亲事;其二,靖安侯唐氏被调入长安,升任正四品御史中丞。不久,靖安侯嫡系一脉举家迁居长安城。

唐家是北城的大姓世家,这会儿迁入长安城,对长安众世家来说,可是个强劲的对手。更别说,靖安侯的嫡长女如今还是帝王的唐妃娘娘。若是来日唐妃诞下皇嗣,唐家水涨船高,岂不是要压过他们?

要知道,唐家与卫家还是姻亲。先帝在世时,两家的女儿一同入宫,却都生了公主。唐妃一旦生下皇子,就会得到卫唐两家的支持。想一想那个位置,恐怕也不难,毕竟无嫡立长,而当今帝王的长子生母家世和位分又太低,各大世家到时候定不会支持的。

然而想这些还为时过早了。帝王的后宫嫔妃中,家世好、位分高的又不止唐妃一个,况且,这都是基于皇后无嫡子的情况,一旦皇后诞下嫡子,那这储君之位,定是会收入囊中——当今帝王,不就是靠着嫡出的身份,才力压恭亲王和肃亲王,被推上的皇位吗?

郑家,也不是一个好捏的柿子。

外面的纷扰传不进后宫,可到底影响了唐文茵平静的日子。她看完唐家送来的信,倒是好一阵头疼。转头就来了昭阳宫,与沈听宜诉苦。

沈听宜打着扇子,不由地问:“娘娘难道不想诞下皇嗣?”

说实话,唐文茵真没想过这件事。她笑了笑:“昭婕妤觉得,我有这个机会吗?”

宫外的人只知道她身居妃位,却不知她一年到头也见不得帝王几次。就像这次,父亲升迁,帝王也没来过一次承乾宫。

“我本就不奢求陛下的宠爱,不能生养子嗣又如何?”帝王宠幸她,她就能怀上吗?她怀上了,就能生下来吗?生下来,就一定是皇子,一定能平安健康地长大吗?长大了,难道一定会出息吗?

“倒是昭婕妤。”她侧过脸,将沈听宜从上大量了一番,“陛下如此盛宠,怎么还没个好消息?”

她只是单纯的疑问,并没有往别处想。

知月抬头瞟了眼唐文茵。

沈听宜轻笑道:“我身子尚在调养,一时半会恐怕怀不上。”

唐文茵眸光一怔,忽然想起什么,忙表示歉意:“是我的不是,竟忘了莲淑仪对你下过药了。”

说到莲淑仪,她不由地蹙了蹙眉,“这段日子,莲淑仪似乎在招揽颖嫔,我时常瞧她去永和宫。”

“她总不能是去看林婕妤的。”更不可能是桑才人了。

唐文茵略略迟疑:“颖嫔从前住在长乐宫,不知与沈充仪关系如何,莲淑仪竟也不介意吗?”

沈听宜心头无甚波澜,从盘子里捏了个樱桃放入口中,才道:“莲淑仪的父亲与颖嫔的父亲同在工部任职,莲淑仪如此行径,倒也并非没有缘由。”

当然,这些消息都是赵锦书入宫时与她说的。至于为何与她说这些,自然是有她的用意,她愿意说,沈听宜就听着,若是赵锦书想让她做什么,来达成什么目的,恕她不奉陪。

“听说,昨日云选侍来了昭阳宫。”唐文茵摇一摇头,迅速换了个话题,“她的伤势并未好全,都没去给殿下请安,却来昭阳宫见你,这事儿传到殿下耳中,岂不是……”

她没说全,意思却明显。

本来沈听宜得了圣宠,就招了众人的怨恨,行事再不低调一些,不就成了从前的荣妃吗?

沈听宜将果核吐了出来,擦了擦嘴角,“你可知她为何火急火燎地来找我?”

唐文茵被她这话勾起了一丝好奇,“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听宜不疾不徐道:“她说,近来有人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还暗中将她的药材换了,想让她伤势变重。”

唐文茵挑了挑眉,“若是如此,她怎么不去告诉莲淑仪?莲淑仪是玉照宫的主位娘娘,难道还处理不了此事?即便处理不了,也该禀告殿下和胡修仪,怎么先来告知你?”

沈听宜摇头。

“她有何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就来找你,可不是指望着你替她出头吗?”唐文茵自觉将云意的心思看得透彻,骤然冷下了声音,“无凭无据,你还能替她找出凶手不成?”

云意打的什么算盘,沈听宜当然一清二楚,只是,她如云意所愿应了下来。

“你答应她了?”

“应了。”沈听宜将一颗樱桃递到唐文茵手中,不紧不慢地笑起来,“我只是想看看她会做什么,不过我无权无势,查不出什么。此事,还得劳烦娘娘。”

唐文茵拧了拧眉头,到底是接过了樱桃,只是放在手心里,并没有吃下去。

“罢了,我且替你查一查云选侍。”

她奉旨掌管尚食局,手上总归是有些人手能用。而且,她一早就让白洪涛盯着云意了。

唐文茵有些不放心地问:“昭妹妹,你未入宫前,可与安平侯府有过联系?”

沈听宜顿一顿,仔细回忆了一番,“逢年过节倒是送过礼,不过都是府上的来往,娘娘怎么问起这个?”

唐文茵将到嘴的话咽下去,微叹道:“你从前与安平侯世子定过亲,云选侍又是安平侯府出来的人,我怕她向旁人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于你名声有碍。”

沈听宜心中颇感意外,面上却不显露,安慰道:“我与安平侯世子不过幼时有过几面之交,与他的婚事也是父母之命,并无逾矩之处。陛下让我入宫前,也知晓此事,娘娘不必担心。”

唐文茵点点头,并未再说。可等她一走,沈听宜脸色蓦地一变,将陈言慎和和尘唤了进来:“唐妃娘娘最近做了什么?玉照宫那儿又如何?”

陈言慎先答:“唐妃娘娘与平常无异,除了娘娘和尚食局的人,并未与旁人有所接触,承乾宫的人也没特别的动静。云选侍除了昨日,并未踏出玉照宫半步,这段时日,也只有王美人和虞御女去探望过两次。”

和尘思忖了一会儿,才说:“奴才发现,玉照宫和永和宫附近都有唐妃娘娘身边的人。奴才还发现,昨日云选侍离开昭阳宫不久,长清就去了一趟尚食局。往常,长清都是三日一次的申时去尚食局。奴才以为,此事有些蹊跷。”

沈听宜眉头微蹙,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既然有蹊跷,你们且再盯紧着些。”

唐文茵今日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安平侯府,所以,她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事。

到底是什么事呢?

云意是安平侯府举荐入宫不假,可安平侯府却不会成为她的助力。她也已经入宫,更不可能与安平侯府有所联系。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知月,你可还记得安平侯府这几年与沈府的来往?”

知月认真想来一会儿:“娘娘,奴婢记得陛下登基后安平侯府才与沈府有所来往,可也不过是在过节时送了些礼罢了,都是寻常的来往,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她陡然一顿,睁大了眼睛,声音颤了颤:“娘娘,您及笄礼那日,安平侯府好似送来了一箱贺礼。”

及笄礼?

“都是什么贺礼?”

事关自家小姐,知月记得还算清楚:“有两卷画作、珍宝和首饰。”

“什么样的画卷?”

“是安平侯世子所作的画卷,小姐不记得了吗?”知月没想到自家小姐遗忘得这么快,有些诧异,但很快抛之脑后,细细道来:“其中一幅,画的还是幼时的小姐。小姐第一次去安平侯府做客时,被世子的石榴砸了裙子,小姐没哭,世子却吓哭了,后来安平侯夫人还赔了小姐两件云锦制成的裙子。”

其实知月与沈听宜的年岁相差无几,若是沈听宜没有重新过一世,应当也记得此事。

知月这么一提醒,沈听宜想起了一些:“只是,那画作如今不知在不在沈府。”

按理来说,退亲那日都送还了。可万一没有还回去呢?

沈听宜尚且不知云意所留的后手,因此万事都需要谨慎。

“知月,你去禀告皇后一声,说我想将抄写好的经书送给母亲。”她格外加重了语气,“让你亲自送到母亲手上。”

知月会意,当即领命去凤仪宫请见皇后。

第158章 第 158 章

郑初韫对于沈听宜的请求答应地格外爽快,等知月躬身退下去后,若素奇怪地问:“殿下,前不久沈夫人不是进皇宫看昭婕妤了吗?”

若非昭婕妤现下受宠,这个请求定是会被殿下驳回的。

郑初韫翻了一页账簿,语气颇淡:“看来这后宫是有事发生了,最近让汪勤盯仔细些。”

“是。”若素应了声,“贞妃娘娘这几日都会去净心堂待上一个时辰,奴婢瞧着她精神气倒还不错,只是一次也不来凤仪宫请安,如此不敬殿下,殿下可要让奴婢去问一问?”

郑初韫手上动作顿了顿,“陛下也知晓此事,却没说什么,本宫何必做这个恶人?随她去吧。”左右薛家已经倒了,二皇子也夭折了,薛琅月除了这个贞妃之位,还有什么呢?

她不知道帝王与薛琅月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薛琅月不会再回到从前那样得宠的时日了。说来也是唏嘘,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仔细些,别让底下的奴才怠慢了贞妃。”

“殿下心善,奴婢会将殿下的旨意传达给六局的。”

自从二皇子和三公主接连夭折以后,六局上下都被清洗了一番,可以说,现在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及时传到郑初韫的耳中。

郑初韫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眶,忍不住嗤笑一声,内侍省和六局本都为她所掌管,可陛下却将内侍省管理的职责交给了两位内侍监,不让她碰;还有尚食局,也单独分给唐文茵掌管。前者,她还能理解,但后者,她实在是不能接受。

难道说,陛下觉得当初尚食局贪墨之事也有她的参与吗?

想到这里,她有些不确定了。她先前确实没发现此事,等察觉之后,已经太晚了,之后沈媛熙将这个罪名推到唐文茵身上,她暗中也有推波助澜,毕竟那一千两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贪到手的。

可她这也是无奈之举。她是皇后,不能犯这样大的错。

郑初韫合上账簿,眉眼涌上了深深的冷意。

*

五月二十二日一早,知月就拿着沈听宜的腰牌出了皇宫。

沈听宜带着浮云刚出昭阳宫,就看见贞妃的轿子从眼前过去。

浮云扶着沈听宜坐上步辇,提了一句:“这几日,贞妃娘娘都没有去请安,却总要去净心堂。奴婢听说,从来没有嫔妃会去净心堂。”

步辇抬起后,沈听宜恍然想起来:“今日是二皇子的忌日。”

三月二十二日,二皇子病逝。一转眼,竟过去两个月了。

浮云眼神黯然,低低道:“奴婢都不记得自己的生辰。”

沈听宜心口蓦地一疼,慌乱地垂下了眼,装作没听见这句话。

快了,你快知晓一切了。

而薛琅月既然已经出来,她的计划也能实施下去了。

沈听宜到凤仪宫时,皇后还未从内殿出来,不过殿内的座椅上都坐满了人。

不成想,她刚坐下就有人找事儿:“真是难得,昭婕妤今日怎么来了?妾身有许久不曾见到娘娘了,还以为,昭婕妤不会再来给殿下请安了呢。”

沈听宜愣了一下,偏头看向说话之人,不是庆容华又是谁?

庆容华失了三公主,她本不欲与她计较,可目光看向她手上突兀的动作时,忽地皱了眉头。

她看着庆容华,一时没说话。唐文茵偏头看过来,问了句:“昭婕妤,怎么了?”

沈听宜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

庆容华见她不搭理自己,并不甘心放弃:“昭婕妤怎么不搭理妾身?同是后宫姐妹,昭婕妤是看不起妾身吗?”

“若是从前冒犯了您,今日妾身向您赔罪可成?”

她说着,举起茶杯走了过来。

莲淑仪眸光轻闪,在一旁道:“是啊昭婕妤,你与庆容华若是有过节,今日便说个清楚吧,省的日后闹得后宫不睦。”

真是奇了,今日竟抓着她不放了。

沈听宜眉眼一沉,看着站在她面前请罪的庆容华,她不紧不慢地抬起手,袖子一拂,将桌案上的茶盏摔落在地。

庆容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几步。

这情况,让她不由地想到了沈听宜摔碎林婕妤镯子的那次。

众人的目光中,沈听宜面不改色道:“本宫手滑了。”

唐文茵忙关心道:“昭婕妤,你手没受伤吧?”

她与沈听宜之间隔了几个位置,这会儿也不管地上的碎片,直接来到了沈听宜面前。

沈听宜抬手给她看,“无妨,娘娘不必担心。”

唐文茵松了口气,“没烫伤就好,这茶水是方才上的,若是烫伤了,可如何是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唐文茵话音刚落,郑初韫就走了出来,她先是扫了众人一眼,将殿内的情况看在眼中,才平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妾身给皇后殿下请安。”

庆容华跪在地上,委屈道:“回禀殿下,妾身不知何时冒犯了昭婕妤,方才妾身想向昭婕妤赔罪,昭婕妤却……故意将茶盏打翻了。”

“哦?”郑初韫看向沈听宜,“昭婕妤,你如何说?”

沈听宜平静道:“妾身向来遵守规矩,只是前段时日因着身子不适,才让陛下免了妾身的请安,不知怎么到了庆容华口中,竟成了妾身不敬殿下了。敢问殿下,妾身何错之有?”

“至于打翻茶盏——”她抬了抬胳膊,“今日的袖口有些大了,妾身还不习惯,一时没注意,不慎打翻罢了。”

唐文茵也道:“是啊,殿下,您瞧,方才昭婕妤茶点烫伤了自己呢。”

莲淑仪冷眼看着她们,收到了庆容华的眼神后,却一言不发。

她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要沈听宜有理由,殿下都不会罚她。毕竟,谁让她受宠呢?

在这宫里,受宠之人总是享受许多厚待的。

果然,郑初韫安抚庆容华两句,便跳过了这个无足轻重的话题。

“六月二十是两位公主的生辰,说来也巧,庆阳大长公主的寿辰也是这一天,陛下的意思是,今年天气既然不热,暂且不去承平行宫避暑了,到时候便在安福殿为庆阳大长公主和两位公主共同庆贺。”

庆阳大长公主虽说是皇室的公主,却已经下嫁多年,按道理,不该在宫里贺寿。

陛下为何要给她这个殊荣?

许贵嫔笑意微淡,无声地与沈听宜对视了一眼。

郑初韫继续温声道:“陛下已经登基四年,膝下子嗣却单薄,还望诸位调养好身子,早日为陛下诞下皇嗣。”

众人纷纷起身:“妾身谨遵殿下懿旨。”

……

从凤仪宫出来后,沈听宜没有立即回宫,而是在御花园转了一圈,让步辇停在了听风阁下。

进入听风阁,她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庆容华。

因着方才的事,浮云对庆容华实在看不顺眼,直接赶人:“庆容华,我家娘娘要在这赏花。”

沈听宜没拦她,等着庆容华的反应。庆容华却颇为恭敬地福了福身,“妾身给昭婕妤请安。”

“庆容华找本宫何事?”沈听宜挑了挑眉头,“方才在凤仪宫,庆容华可不是这样对本宫的。”

她看懂了庆容华那个手势的意思,但是心中仍有疑虑。

庆容华身边只跟着一个宫女杨桃,主仆二人扑通一声都跪在了地上。

“妾身从前多有得罪娘娘,望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说罢,二人齐齐磕了个头。

沈听宜略蹙了眉,却没有扶起她的意思,只是冷淡道:“庆容华,你不必行如此大礼,有话不妨直说。你与本宫之间,早已没有了恩与怨。”

庆容华也没有起来,只是抬了抬脸,恳切道:“昭婕妤,你知晓三公主是如何夭折的对不对?请娘娘告知妾身真相。”

沈听宜细细打量着她,“本宫不知你的意思。”

“昭婕妤!”庆容华愈发急迫,上手抓住沈听宜的裙角,“你一定知晓,就当我求求你,你告诉我吧。安儿是我的亲生骨肉,我不能让她死不瞑目。”

她的力气极大,沈听宜扯了几下也没挣脱开,索性由她去了。

“庆容华,谁让你来找本宫的?”

沈听宜垂眸凝视着她,“你如何觉得本宫会知晓真相?三公主夭折于长乐宫,此事,只有在长乐宫的人知晓。”

而当晚,除了贞妃,嫔妃们都聚集在安福殿为殿下庆贺千秋。

若非云意给她透露,而后去找了丁实逸求证,恐怕她也不会知晓三公主的死因。

而云意,说是听虞御女说的,可虞御女如何能从太医的口中听到这种消息,太医岂会将这样的事挂在嘴上?闻褚既不公开三公主的死因,定是要隐瞒到底的,哪位太医敢违抗帝王的旨意?

所以,虞御女是如何知晓的?

庆容华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有泪光闪烁,哽咽道:“妾身昨日路过凉亭,听见了云选侍和虞御女的谈话,她们说,娘娘查了三公主的死因。”

“查了,便能查到吗?”沈听宜摇一摇头,“庆容华,你是想知晓三公主的死因,还是不想承认自己的罪名?”

庆容华浑身一僵,“昭婕妤,你这是何意?”

沈听宜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眼中迅速掠过一道不明的情绪,漫不经心道:“你应当不想让沈充仪抚养你的孩子吧,所以在沈充仪禁足期间,庆容华,你对三公主做了什么呢?别急着否认,你既然知晓本宫查了此事,便也应该知晓,只要你做过,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何况,沈充仪是本宫的姐姐,本宫相信她不会伤害三公主。三公主是沈充仪玉牒上的女儿,沈充仪如何会伤害自己的女儿呢?你说是不是,庆容华?”

庆容华松开了手,颓然地坐在地上,失神道:“是啊,安儿是她的女儿,不是我的……”

“庆容华,难道你以为自己做的事情能瞒天过海吗?”沈听宜心里有了底,故作叹息,“若非你,三公主如何会夭折?”

庆容华怒目圆瞪,高声道:“不可能!”

杨桃眼神如刀,恨恨道:“昭婕妤娘娘,你若不愿告诉主子,便也罢了,何必在这胡言乱语?三公主可是我家主子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世上哪有谋害亲生女儿的母亲?”

沈听宜却笑一笑,语气格外显得意味深长:“是吗?庆容华不若仔细想一想,你让人给三公主做了什么呢?三公主是你生下来的不假,所以有些东西,你们都碰不得。”

听完最后一句话,庆容华的眸光骤然一缩。

“庆容华,你不妨找太医打听打听,三公主若是碰了那东西该如何。这宫里,又有谁知晓你对这东西碰不得呢?”沈听宜淡淡瞥过她,绕身走过,“你若是有心,知晓了这么多,难道还查不出谁害了三公主吗?”

她慢慢走下竹梯,坐回了步辇,心思却一片清明。

既然这人能利用虞御女和云意来引导庆容华试探她,想来是知晓这个真相的,说不准,三公主的夭折正是此人所为。

方才有一句话庆容华说到了点子上,她是三公主的生母,断然不会要了三公主的性命,沈媛熙也是同样的道理。所以,一定是有人察觉到了什么,将计就计,致使三公主夭折。

而此人,此事过后,竟能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有这个能耐的,只有从潜邸走出来的嫔妃:皇后、贞妃、莲淑仪、胡修仪、林婕妤、许贵嫔和恪容华。

沈听宜在纸上写下这些人,喃喃念了两遍后,浮云忽然问了句:“娘娘,您怎么忘了唐妃娘娘?”

唐文茵?

是啊,怎么将她遗漏了呢?

沈听宜默了一瞬,提笔写下了“唐妃”二字。

……

沈听宜走后,庆容华瘫坐在地上,双眼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站在了她的前面,居高临下地道:“庆容华,你当真相信三公主的死与沈充仪无关吗?”

庆容华不语。

这人继续说:“我手上有沈充仪的一些罪证,你若是想扳倒沈充仪,便亲自过来找我。”

庆容华扯了扯唇角,被杨桃扶了起来。

杨桃担忧地看着她,心底里却有些欢喜,“主子,您说得对,一定有人有沈充仪的罪证,您瞧,这不就被主动送上来了吗?”

庆容华却冷嗤:“杨桃,她们都想利用我罢了。”

她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喃喃自语,“就让她们以为我傻吧,以为我好利用吧。”

沈充仪无不无辜又怎么样,安儿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夭折的,她一定要让沈充仪偿命。

还有她们,既然想利用她,好啊,她会让她们好好看着,在一旁看好戏是什么代价!

“杨桃,我们走吧。”

去为安儿复仇。

第159章 第 159 章

庆容华被杨桃扶着,走到了一座宫殿前停下。她抬头看着“玉照宫”三个大字,眼神中一片平静。

莲淑仪何尝不是伤害安儿的凶手呢?自己若非听信了她能一举扳倒沈充仪的话,怎么会告知她自己碰不得桃花,又心存侥幸,以为安儿不会像她一样,可说到底,是莲淑仪买通了给安儿喂奶的嬷嬷……是她,明明是她自己恨透了沈充仪,却偏要利用她和安儿来对付沈充仪,安儿死了,莲淑仪以为自己能干干净净得逃脱罪责吗?

她不配!

如今还想利用她一回,好啊,真是好极了。

杨桃想起方才莲淑仪对主子说的话,满是担忧:“主子,您还要相信莲淑仪吗?若是莲淑仪手上没有沈充仪的罪证呢?”

“我只相信我自己。”庆容华冷冷一哼,“她若是有证据,早就上报殿下了,还会来拉拢我吗?”

而她从始至终想要的,又何止是沈充仪一人的罪证?

云意站在侧殿的院子里,看着庆容华大大方方地走进玉照宫的主殿。

蒹葭脸上闪过一丝好奇:“主子,庆容华怎么与莲淑仪有来往了?”

云意看了一眼就转身回到了内殿。玉照宫安静,是个极好养伤的住处,可是在这皇宫里太过安静,就意味着被所有人都忽视了。她垂下眸子,“娘娘那儿如何说?”

蒹葭压住微快的心跳,低声说:“娘娘说,请主子耐心等一等。”

云意沉默着没有说话。

蒹葭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如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可心思却飞了出去。

主子,对不住了。那位娘娘,不仅知晓了所有的事,也是她们都得罪不起的人。

……

沈听宜将纸张放入书中压着,暂且放下了思虑。

“贞妃娘娘还在净心堂吗?”

今日是二皇子的忌日,薛琅月应当会待很久吧。

和尘查探回来,道:“贞妃娘娘的步辇还未回来。”

沈听宜已然起身,“走吧,我们去净心堂。”

净心堂离昭阳宫并不远,沈听宜到时果然看到了停在外面的步辇和几位宫人。她目不旁视,直到靠近正门,才被一个宫女拦住。

“昭婕妤,贞妃娘娘正在里头,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沈听宜瞟了她一眼,“这可不是衍庆宫,怎么贞妃娘娘能进,本宫进不得?”

眼前的宫女并不算眼熟,沈听宜颇有些意外,毕竟她记得薛琅月身边最信任的人就是自己的陪嫁婢女,琼玉和琼枝。在琼玉中毒身亡后,琼枝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衍庆宫的掌事宫女。

那么,此人是?

眼下,她身边只有浮云,可浮云对各宫嫔妃和宫女都不熟识。见她不说话,沈听宜的声音顿时冷冽下来:“还不退下?”

大抵是外面的动静惊动了薛琅月,里头很快传来一声:“冬也。”

冬也无法,只好让开,还顺手给沈听宜开了门,“昭婕妤请进,方才是奴婢冒犯了。”

沈听宜默默记住了她的名字和样貌,打算回去之后让人好好查一查。

一进门,她就瞧见了金身佛像,目光慈悯地看着众生。薛琅月跪在蒲团上,嘴里念着什么。而面前的香案上则点着三根香线,几乎快要燃尽。

屋内并不算宽敞,烟气也有些浓郁,沈听宜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没急着说话,薛琅月也耐得住性子。

直到三根香彻底燃尽了,沈听宜才听到薛琅月的声音:“昭婕妤来净心堂做什么?”

沈听宜直言不讳:“听闻娘娘在这里,妾身便来了。”

薛琅月睁开眼,似乎有些意外,“昭婕妤找本宫?”

她和沈媛熙有不共戴天之仇,与沈听宜亦然。

被她如此盯着,沈听宜还是镇定自若的模样,“今日是二皇子的忌日,妾身想为二皇子上柱香。”

不过按辈分,她算是二皇子的庶母,实在没必要为晚辈上香。

“昭婕妤!”薛琅月气急,骤然起身,拦住她的动作,“这儿没有旁人,你不必如此惺惺作态。若非你,稷儿怎么会——”

她猛地吸了一口冷气,止住了话头,眼里愠色却渐浓。

沈听宜知晓她是何意:二皇子的谣言,是因她而起,若非闹得人尽皆知,二皇子说不准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贞妃娘娘,妾身是听到了太医的话,只是,关于二皇子的消息并非妾身传出去的。”

薛琅月连连冷嗤:“不是你,当然不是你,可你与沈媛熙有何分别?”

“妾身与沈充仪自然大有区别。”沈听宜看着她,声音沉静有力,“至少,妾身没有害二皇子的心思。”

薛琅月也定定地看着她,只觉得她的话可笑至极。不过,她今日暂且没这个心思与她多言。

见薛琅月有了离开的意思,沈听宜故作慌乱地出声挽留:“贞妃娘娘难道不想找到真正的凶手,为二皇子报仇吗?”

这个时候的薛琅月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自顾自将桌子上的东西收好。

稷儿离开这么长时间,她一直在衍庆宫待着,除了伤怀之外,她还在找对稷儿下手之人。可查来查去,只有那荒唐的理由——琼枝为了与冬也争取她的信任,在夜里开了窗,让稷儿受寒。偏偏就是这一次,稷儿没承受住。

她攥着指尖,强忍住这摘胆剜心的痛意。知晓这个真相时,她觉得天都塌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琼枝?

然而即便如此,她愈发怀疑沈媛熙。

琼枝或许也是被人利用了……

薛琅月是如何痛苦,沈听宜不知道,也无法感同身受。她今日特意来这里,是有自己的目的,见薛琅月不理会,她便主动走到薛琅月跟前,“妾身今日来找娘娘,只是想告诉娘娘,妾身可以助娘娘一臂之力。”

薛琅月一顿,举目看过来,似笑非笑道:“昭婕妤不是一向与沈充仪一条心吗?怎么,现在沈充仪失了势,你便迫不及待地来找本宫了?你不怕这幕后凶手就是沈充仪吗?”

沈听宜对她的嘲讽置若罔闻,只淡淡一笑:“正是怕,所以妾身才想找娘娘联手查出真凶,还充仪娘娘一个清白。”

薛琅月对沈媛熙的恨意不比她浅,正是如此,她才要借薛琅月的手查出真相。

即便她的猜测全是错的,恐怕薛琅月也不会善罢甘休。

薛琅月并不相信她的话,稍稍平复了心绪,冷笑一声:“无凭无证,昭婕妤叫本宫如何相信你?”

沈听宜却摇一摇头,语气平缓:“妾身无需娘娘的信任,娘娘想要证据,该自己想法子,妾身无法帮助娘娘。”

她看着薛琅月,神情没有任何波澜,却轻而易举地将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手中,“妾身若有这个能耐,今日就不会在这里了。”

薛琅月一时怔住无言:这叫什么联手?

沈听宜不管她怎么想,接着问:“照料二皇子的太医和衍庆宫中的宫人,娘娘都查过了吗?”

“都查了。”

迅速反应过来后,薛琅月对她横起了眉头,语调略高:“太医都是陛下派来的,事后陛下也有追查,本宫也将衍庆宫上下彻查了一遍,却毫无发现。”

见她态度软了下来,沈听宜轻轻笑了:“娘娘身边之人真的都查清了吗?”

薛琅月下意识地想说“都查清了”,可话到了嘴边,竟有些迟疑了。她这样问,莫不是察觉了什么?

她屏息片刻,语气故作不善:“昭婕妤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沈听宜目光游移在她的脸上,“娘娘,您觉得自己身边有几个可信之人?”

薛琅月微微拧了细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听宜凑近她,低声说了几个字。

薛琅月面上立即浮起些许的凝重之色,“昭婕妤,你竟——”

沈听宜徐徐退了两步,“娘娘不妨试一试,总归不会害了人性命。”

不久,贞妃与昭婕妤在净心堂不知因何事发生了口舌之争,随后不欢而散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沈听宜一脸怒气地从净心堂离开,迅速回到了昭阳宫,将几个得了信任的宫人聚在一起,一一做了安排。

“陈言慎,这两日暂且多盯着些衍庆宫。”

“汝絮,你去尚仪局查一查衍庆宫的所有宫人。”

在和尘期待的目光中,沈听宜也安排他去看着太医院。

汝絮不知出了何事,心中不免忐忑不安,应承下来以后,悄悄转了回来,询问起沈听宜:“娘娘,奴婢听说您与贞妃娘娘发生了争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听宜沉沉地望着她,“汝絮,贞妃娘娘查到充仪娘娘对二皇子下手的证据了。”

汝絮陡然睁大的双眼,“那、那该怎么办?”

“本宫相信充仪娘娘。”沈听宜缓缓发出一声叹息,“汝絮,本宫让你去查衍庆宫的宫人也是这个道理,贞妃娘娘不肯说是何人下的手,可这始终是个隐患,不管贞妃打算如何捏造事实,编造证据,本宫都不能让她得逞。”

汝絮点点头,“娘娘的意思是,在衍庆宫中找一个宫人为我们所用?阻止贞妃娘娘的意图?”

沈听宜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似是不经意道:“倘若充仪娘娘有眼线在衍庆宫就好了。”

汝絮或许是听到了,又或许是没听到,什么也没说,就颔首退了下去。

午时左右,知月回到了昭阳宫。

沈听宜给她递了杯茶,“别急,坐下慢慢说。”

院子里的两棵槐树树叶婆娑,落了一地的槐花。

花落无声,宁静过后,又来了一阵风,将地上的槐花扬起,吹散到院子的四处。

沈听宜看着面前铺展开的画卷,面色倏然一变。

知月缓了口气,迅速将事情说完:“小姐,安平侯世子送给您的那箱东西已经悉数送回,可这幅画作却被留了下来,奴婢是在小姐的柜子底下找到的。”

“小姐,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听宜指着那画中人,深深吐了一口气:“知月,我知晓云意拿石榴发簪的用意了。”

画上的石榴树栩栩如生,石榴硕大饱满,而幼时的她,就穿着一袭粉色的襦裙站在这树下,手里,还捧着一颗裂了缝的红石榴。

石榴花在北城寓意着什么,身为北城人,云意不会不明白。

所以,在众多的发簪之中,她才偏偏选择了那一支。

不是她以为的单纯的陷害了。

云意所求甚多。

可转念一想,沈听宜又起了疑:“她如何就能保证这簪子有用处呢?”

知月听得云里雾里,“娘娘,您这话里是什么意思?这画和那石榴发簪有什么关联吗?”

第160章 第 160 章

“知月,在北城,石榴发簪是送给心仪之人的。”

沈听宜点了点那画中人手上捧着的石榴,“我与安平侯世子是因石榴结缘,才有了后来所定下的亲事。”

看到这幅画,她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许多记忆。

她记起来比自己年长了两岁的安平侯世子因不慎将她裙子损坏以后,就开始缠着她,给她看他是如何爬到树上摘的石榴,将石榴摘下来以后,他又学着婢女的动作将一颗颗石榴籽剥好递到她手边。

儿时的情意总是来得快,来得莫名其妙。但经此一事,沈家与安平侯府的来往也渐渐多了起来。

可没过多久,沈钟砚就被调到了长安城任职。而她,日后再也没有与安平侯世子见过面。若是沈媛熙不设计她失身于帝王,或许,她还会再见到他吧。毕竟,她该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沈听宜渐渐收拢了思绪,眉头仍是拢在一起没有松开。

知月不解:“小姐,可那石榴发簪是皇后赏给小姐的,即便云选侍拿走了,又有何用处?”

难道她要拿这簪子诬陷小姐清白吗?可是安平侯世子远在北城,即便要诬陷,也没个正经由头啊。

“况且,到时候再发现了那支发簪,小姐直接说早就丢了不就成了吗?实在不行,奴婢现在就去禀告殿下,让殿下给小姐查个清楚。”

沈听宜摇摇头,“知月,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

若不是想看看云意的企图,她早就在发现簪子丢失了那一刻就禀告皇后了,而非等到现在。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少现在我心里有了底。”

沈听宜抚了抚画上的石榴树,重新卷起来,让知月收好:“收到书房的柜里子吧。”她揉了揉眉心,“我让你去沈府终归是心急了些,只怕落到有心人眼里,会调查此事。”

所有带入宫的东西都要被检查,这画也不例外。

知月笑笑,“小姐,除了陛下和皇后,谁有资格知晓此事?况且,一幅画在旁人看来,算不了什么。”

沈听宜没说正是因为这画在一众珍宝之中不起眼,才更让人好奇。毕竟,又不是名画。

如她所想,凤仪宫这边,皇后和胡修仪正在谈论沈听宜与薛琅月发生争执一事。

胡修仪叹了一声:“毕竟今日是二皇子的忌日。”

荣妃就是因着二皇子的事,被陛下降了位分。贞妃与沈听宜发生口角之争,倒是不让人觉得惊奇。

“说来,沈充仪谋害二皇子也只是捕风捉影的谣言,并无确凿的证据。”她虚虚掩着鼻尖,“可她们二人是人尽皆知的不合,贞妃也认定了是沈充仪,陛下最后的处置倒也合乎常理。”

毕竟若是有沈媛熙谋害二皇子的证据,她就不会只是被降为充仪了。

郑初韫觑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只对一旁的若素吩咐:“注意着衍庆宫和昭阳宫的消息,莫要将事情闹大了。有什么事,尽快禀告本宫。”

“是,奴婢明白。”若素才应下,就见安之从外面走进来,说起了探听到的消息:“奴婢去问过了,听说知月从沈府带了不少奇珍异宝,瞧那阵仗,不比从前的沈充仪少呢。”

郑初韫的语气云淡风轻:“到底是一家人,应该一视同仁。”

胡修仪笑道:“昭婕妤虽是庶出,可沈大人这一支也就她与沈充仪两个女儿,如今沈充仪失了势,不得指望她与沈充仪互相扶持吗?若是再有所偏颇,岂不是让姐妹二人离了心?”

虽说嫡庶有别,可大陵的簪缨世家对于子嗣的嫡与庶,却没那么在意。只是在地位上,嫡出的子嗣高于庶出的子嗣。但并非天差地别——毕竟女儿不论嫡还是庶出,及笄以后都会被嫁给门当户对的家族,两家通过结亲,彼此之间互换利益。

嫡出的儿子生来就有更好的资源,在继承家业上也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可庶出的儿子也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不能继承家业,却可以通过考取功名,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沈钟砚膝下无子,仅有两女。

安之又道:“除了奇珍异宝,还有一幅画。”

“一幅画?”郑初韫自然而然地问,“是哪位大家所作?”

安之犹豫着道:“仿佛不是名画,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那太监说,画的是石榴树。”

“石榴树?”

郑初韫作为郑家倾尽全族之力培养的嫡女,自然对历朝历代的名画耳熟能详,只是她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以石榴树为主的名画。

胡修仪沉思片刻,也摇头道:“妾身也不曾听说过这样的名画,想来只是一幅普通的画作吧。”

安之疑惑:“若只是普通的画,何必从沈府拿到皇宫?”

对于这个疑问,她们光坐在这里想,是得不出结果的。胡修仪缓声道:“殿下放心,妾身会去查一查的。”

郑初韫思虑了几息,点了点头,又与她商议起下个月的宴会安排。半刻钟后,胡修仪起身准备离开。

若素为郑初韫添了一盏热茶后,忽然笑道:“奴婢记得,殿下在昭婕妤刚入宫那天,还特意送了一支石榴花发簪呢。石榴寓意着多子多福,那石榴树莫不是也有此意?”

眼下昭婕妤圣宠最多,怀上的几率比旁人更大,难道她没有这个心思吗?

安之瞥了她一眼,随口道:“在北城,石榴花还是定情之物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胡修仪眉梢微动,与郑初韫对视了一眼,慢慢退下。

只是还未踏进长春宫,王翩若便带着桑才人迎面走来给她请安。

胡修仪看着她们,温声问:“两位妹妹从哪儿来呢?”

王翩若笑吟吟地回话:“回娘娘,妾身和桑才人方才去摘了些青梅,正准备去尚食局那边,让她们照着桑才人母亲的方子给我们制成青梅酱。”

“青梅酱?”胡修仪恍然笑起来,“本宫记得,先前庆容华孕吐得厉害,便是吃了桑才人所赠的青梅酱才有的胃口。”

“若是你们有了身孕,倒是备了这个不时之需。”

桑才人穿着修身的襦裙,一条淡蓝色的锦缎束着的腰,瞧着纤细可握,盈盈姿态,娇美动人。颔首低眉之时,愈发怜人,嗓音好似被春雨洗了一般的绸缎,细腻而温柔:“妾身们准备了许多青梅,希望娘娘有了身孕之后尝了它可以有些胃口。这才不枉费妾身们的一番心思。”

她仍是一入宫时的娇弱胆怯模样,可胡修仪一想到她能不顾安危挡在王翩若面前,致使自己的脸颊受伤,就不由地得高看她一眼。

“借桑才人吉言,若这般有用,不妨让尚食局多制作一些,日后给有了身孕的姐妹们尝尝,管不管用是次要,重要的是你们对他们的心意。”

桑才人俯身道谢:“是,多谢娘娘提点,妾身明白了。”

胡修仪觑了眼笑眯眯没有搭话的王翩若,心中微叹:都是良家子出身,瞧瞧这桑才人,多会说话,难怪招人喜欢。

回到寝殿,她便与半见道:“瞧着桑才人,本宫倒是想起了初入宫的昭婕妤。”

半见纳罕:“娘娘怎么会将桑才人与昭婕妤相提并论?昭婕妤一入宫可是嫔位。”

“你想一想,方才桑才人那模样,可与昭婕妤有两分相像?”

“娘娘说的是哪儿像?对娘娘恭敬有礼吗?”

胡修仪不紧不慢地将手上的玉镯取下,放入妆奁中,才淡淡道:“本宫只是觉得,她们往那儿一站,就足够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和那冬日里的红梅似的,白茫茫之中唯一的一抹艳色。”

停了两个呼吸后,她唇边泛起浅淡的笑意:“不过,本宫还是觉得昭婕妤更惹人珍爱。”

半见微微怔了怔,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桑才人比不过昭婕妤。”

“先前奴婢还以为,娘娘会拿王美人同昭婕妤比呢。”

胡修仪笑容弧度扩大:“王美人空有一副皮囊罢了,如何能作对比?平白给昭婕妤降低了身份。”

半见认可地点点头:“娘娘说的是。”

说罢,她不觉双眉微挑,道:“娘娘,近来莲淑仪与颖嫔走得有些近了,今儿早上莲淑仪还去一趟永和宫呢。”

胡修仪又卸下了几支簪子,才悠悠道:“何必在意她们?左右她们想做的事,都不会碍着本宫。”

*

申时刚过,唐文茵就带着尚食局的账簿进了昭阳宫。

沈听宜用清水敷了敷脸,静静地听她说起查到的事情:“我已经找过给云选侍取药的太医拿了方子,对比了云选侍用过的药渣,确实被人换了,换成了伤人脾胃、痛经活血的药材。”

若是换成旁人,她兴许情绪会是凝重的,沈听宜看着她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不免问了句:“娘娘想做什么?”

唐文茵神色稳如泰山,“自然要为云选侍主持公道。”

见她十有九稳,想来自有安排,沈听宜就没有多问了。

唐文茵见她不问,也没有一丝好奇,忍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不住:“昭婕妤,你不想知道我打算怎么做吗?”

沈听宜靠在软枕上,被知月捏着肩膀,舒服得半眯了眼,一点儿也没犹豫:“瞧娘娘这样,莫不是已经做成了?”

唐文茵向前倾了倾身,朝她靠近了一些,才低声道:“我让太医配了云选侍被人换了的药材,私下对人说是助孕药。这样一来,我倒要看看,谁会去求这方子,谁又不会。不过,药方上虽那般写,配下的药材却都是温养身子的。”

沈听宜讶异地看着她,“娘娘这样明目张胆,不担心陛下和殿下知晓了会怪罪吗?”

唐文茵瘫一摊手,道:“这又如何,我不曾有害人的心思,只是想用这个法子查出对云选侍下手之人,陛下和殿下会责怪我行事不慎重吗?只要能查出真相,何必拘泥于一种法子?”

沈听宜想笑,可看着唐文茵认真的样子,到底是忍住了,顺带夸她一句:“娘娘这法子,倒是新奇。”

唐文茵抬了抬下巴,眼里满是笑意:“多谢昭婕妤夸赞,这法子若是成了,我将功劳分你一半。”

“不了,娘娘留着吧。”沈听宜摇摇头,敬谢不敏,“说不准,陛下会因此嘉奖娘娘呢。这是娘娘自己想的法子,我怎好占去一半功劳。”

唐文茵也没强求,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抿了口花茶后,她又兴致勃勃地说起了上午的事:“你与贞妃怎么了?我从尚食局回来的路上,听说你与她发生了争执。”

沈听宜迟疑了一阵,道:“贞妃说,她手里已经有沈充仪谋害二皇子的证据了。”

唐文茵心中一动,“当真是沈充仪?”

“没有证据,我如何敢肯定是不是。”

“昭妹妹,莫非你心里还想着保住沈充仪吗?”

沈听宜垂下眼眸,没说话。

唐文茵见她这样,一时也收敛了笑意。

沈媛熙设局害她,又与瑢儿的死有着莫大的关联,对她来说,沈媛熙就是她势不两立之人。哪怕瑢儿不是为她所害,可过去种种,她无法释怀。

“娘娘,沈充仪与我都是沈家人。可若她当真犯了谋害皇嗣的罪,我如何能保住她?只是,在这后宫里,我必须与她相互依靠,相互扶持。”沈听宜轻轻道,“我从始至终所顾忌的,都是沈充仪身后的庆阳大长公主和赵家。”

“我的生母还在沈府,性命掌握在沈夫人手中。娘娘,我也是身不由己。”

沈听宜说得可怜,适时地红了眼。

唐文茵听得一愣,“所以,只有沈充仪没有了倚仗,你才能不受人挟制。”

沈听宜点点头。

殿内静了良久,唐文茵才回味过来:“昭妹妹,你说得对。”

“赵家在北城,正好,姜家也在那边。”

沈听宜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在她所预料的范围之内。等唐文茵风风火火地离开,沈听宜才抹了抹脸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知月将窗子关上,“娘娘,外面风有些大,您莫要着凉了。”

确定外面无人,她才低下声音:“娘娘为何要让姜家也牵连进来?”

沈听宜拍了拍她的头,笑了笑:“人多,不是更热闹吗?”

知月仍是满腔担忧:“娘娘,您当真信任唐妃娘娘吗?若是唐妃娘娘是在利用您呢——”

“我若是全心信任她,今日就会告知她我与贞妃的打算了。”沈听宜抬眸看着她,“知月,唐妃待我如何,我能感受到,恐怕到最后都是我对不住她的信任。”

与人相处时,她做不到不给自己留一份余地——她会时刻注意分寸,先保证自己的利益。

“知月,你明日去一趟尚仪局,替我带一句话给常尚仪。”

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在此之前,她总要做好两手准备。

狂风暴雨来之前,都会有所征兆——譬如乌云会密布在低空,风会渐渐变大,闪电和雷鸣之声也会由远及近地响起。

她也该有条不紊地处理接下来所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