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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月有所意会:“是,奴婢遵命。”

两刻钟后,尚服局的女史送来两个花瓶,知月也带回了消息:“娘娘,常尚仪说,请娘娘安心,此事请娘娘不要牵扯进来。”

沈听宜却拧紧了眉头,微恼:“她到底做了什么?”

知月摇头:“奴婢也不知,只是瞧着常尚仪的神色,好似笃定了她做的事会成功。”

沈听宜心绪一时难以平静。

她虽不知常尚仪多做了什么事,可不管是什么,都是节外生枝。

“知月,明日你同陈言慎且先留意着常尚仪和长乐宫的动静,我带着汝絮去安福殿。”

知月重重地点点头。

这一夜,沈听宜转辗反侧,后半夜才堪堪入睡。

后宫里同样难眠的,却不止她一人。

屋内烛光尽数熄灭,倾泻而下的月光,照在窗前女子的面容上。

女子静静地站了许久,一双眼眸黑沉沉的,辨不出任何情绪。她眺望着远处,看方向,似乎是凤仪宫,又或许是前方的某一座宫殿。

第146章 第 146 章

四月二十七的千秋宴办得果然盛大。

晚间,郑初韫高坐在安福殿的上位,不仅着了一身凤袍,头上还戴了一顶凤冠,妆容也较平日更加浓厚,愈显得端庄雍容。

沈听宜的注意力却落在了对面的诰命夫人们身上。

今日,长安城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夫人,都身着诰命吉服,入宫来给皇后庆贺。外命妇之中,赵锦书赫然坐在前列。

当下,她正在和庄敏长公主寒暄。

沈听宜注意到,赵锦书下方两位夫人的脸色都不大好。

“汝絮,她们是哪家的夫人?”

她对于这些诰命夫人并不熟悉,只能根据面容和年纪进行大致的猜测。汝絮作为尚仪局出身的宫女,对这些夫人自然是耳熟能详:“沈夫人旁边的是沐国公夫人和庆国公夫人,往下是靖安侯夫人。”

沐国公章家和庆国公秦家都是长安鼎鼎有名的世家大族,即便是沈听宜也有所耳闻,至于靖安侯夫人,她并无多少印象。

见她蹙眉,汝絮解释道:“靖安侯夫人就是北城唐家的夫人,也是唐妃娘娘的母亲。”

这话好理解,不过,今日来的大多是长安城的诰命夫人,唐家远在北城,本不需要特意过来参加千秋宴的,莫不是——

她将目光转到唐文茵脸上。

对于母亲的到来,唐文茵显得十分震惊,震惊过后又是惊喜,她一错不错地望着唐夫人,眼眶渐渐湿热。

“娘娘,今日可是千秋宴,您万万不能失态啊。”

多年不见母亲,唐文茵的情绪有些激动,对于长清的提醒也有些置若罔闻。

她从姜家回唐家,虽说只待了一年时间不到,可对于母亲,她总是天然地想要亲近。她幼年不能承欢膝下,及笄后又嫁入了皇家,一年也见不到一次母亲,今日却措不及防地见到了,如何不觉得欣喜?

唐文茵点了点眼角的泪,感慨道:“长清,母亲瞧着清瘦了许多。”

长清撇了撇嘴,心里并不大赞同,口上却说:“娘娘说的是,从北城到长安路程遥远,夫人舟车劳顿,恐怕是因此清减了。只是夫人好端端的来长安做什么?”

“难道是为了老夫人,来与卫家走动走动?”

唐文茵的祖母,如今的唐家老夫人,原是长安城卫家的嫡女。

长清的猜测并无道理,唐文茵听得心里一紧,语气变得有些急:“长清,待会儿宴会散了,你去寻一下母亲,问问母亲唐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否需要我。”

她并不掩饰对于靖安侯夫人和唐家的担忧。

沈听宜和唐文茵之间只隔了一个位置,此时的莲淑仪还未至,沈听宜便轻易地将她所有的神态举止都看在眼里,再看看左顾右盼、眼神都没往这边瞥过的靖安侯夫人,她心中不禁觉得奇怪。

“唐妃娘娘,那位夫人是您的母亲吗?”

唐文茵望过来,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是啊,本宫与母亲多年不见,倒是有些失态了,让昭婕妤见笑了。”

沈听宜摇摇头,“这是人之常情,妾身怎会笑话娘娘?”

唐文茵笑一笑。

才说了两句,外面便传来一声唱礼:“陛下驾到——”

一片请安声中,闻褚扶起了郑初韫,嗓音温和:“今日是皇后千秋,何必多礼?”

郑初韫动容一笑,顺着他的手起了身,同他并肩而坐。

“诸位平身。”

帝王的到来,让原本彼此寒暄的夫人们都敛容正色、噤了声。

庄敏长公主见状,眼底迅速掠过一道笑意,出声打破了这冷凝的气氛:“陛下来迟了,该自罚三杯。”

敢对闻褚这般说话的人,殿内除了她找不出第二个人。

闻褚也不反驳,含笑接受:“皇姐的话,朕自是要听的。”

说罢,连饮下了三杯酒。

众人见状,心头略宽。紧接着,唐文茵率领众嫔妃向帝后敬酒,一声声的庆贺逐渐让殿内的气氛变得活络起来。

沈听宜浅浅抿了一口酒水,便不碰了。

见到闻褚的那一刻起,她的心绪便愈发得不宁,脑海里一直盘旋着沈媛熙昨日未说完的话。

今年的千秋宴已经顺利开始,沈媛熙的招数在哪?她当真要破坏这个宴会吗?

沈听宜心里没底。

她今日特意将汝絮带在身边,让陈言慎盯着长乐宫,一旦有动静,必定会让人来禀告她。然而直到献礼环节,也不见任何突发状况发生。

闻褚手里攥着酒杯,将沈听宜心不在焉的样子看在眼里,他招手向刘义忠嘱咐了几句,须臾,刘义忠走下台阶,来到沈听宜身侧,躬身道:“婕妤娘娘,陛下说您若是乏了,可以出去透一透气。”

沈听宜有些讶异地看向了闻褚,闻褚对她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态度分明。

沈听宜抿唇笑了笑,福身退出了殿内。

汝絮快速瞄了眼帝王的神色,不露声色地扶着沈听宜到安福殿廊下。

此时月色如练,凉风习习。

沈听宜揉了揉额头,眸底含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焦躁。

汝絮颇是担忧:“娘娘,您没事吧?”

沈听宜不欲多言,只说:“没事,只是心口有些闷罢了。”

可话音才落,眼前忽然来了一道人影,走得近了,沈听宜便瞧见他脸上慌张的神情。

沈听宜下意识地拦住他:“怎么慌慌张张的?”

小太监仰起脸,辨认出沈听宜的身份,做了一揖:“昭婕妤娘娘,三公主出事了。”

他认出了沈听宜,沈听宜也记得他,长乐宫的小顺子。

汝絮脸色陡然一变,问道:“三公主出什么事了?”

小顺子匆忙留下一句:“奴才奉充仪娘娘之命前来禀告陛下,旁的奴才也不知晓。”

便略带歉意地拱手进了殿内。

沈听宜面色淡了淡,折身回到殿内。

却见得到消息的闻褚猛然冷下了脸,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安福殿。

下方的内外命妇都不禁面面相觑,胆战心惊起来,不约而同地想: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郑初韫离得近,也听到了刘义忠禀告的话:三公主出事了。

沈媛熙。

她眼中闪过一抹阴沉,不自觉地抿直了唇线。

然而顷刻间,她便恢复了一贯的从容,脸上也挂起了些许笑意,朝众人解释:“三公主身子有些不适,陛下心下担忧,便先去看看。”

话虽是这样说,可在场的夫人们哪个是愚钝之人?当即有人接过话茬,继续换了个话题谈笑起来。

三公主,那是从前的荣妃,现在沈充仪的女儿。若只是身子不适,帝王怎么会急着离开?

夫人们不着痕迹地在赵锦书身上停了一瞬,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隐晦地往嫔妃这边看过来。

方才帝王的动作她们都看在眼里,而后见沈听宜离席,她们私下里彼此交换了眼神和信息,很快得知了她的身份——昭婕妤。

沈家的二小姐,当初被礼聘入宫的昭嫔。

如今,圣眷正浓。

沈听宜如何察觉不到这些人的目光,但她坦然自若地往外命妇那边扫了一眼——明目张胆,且不带任何情绪,仿佛不过随意一看。

可被她看过的夫人们眉宇间却有些错愕,至于心里如何想,沈听宜不得而知。

安福殿内觥筹交错,奏丝竹之声,暗地里,却波涛汹涌。

长乐宫

沈媛熙不顾仪态地倒靠在绯袖的胳膊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太医,大声怒斥:“三公主明明好好的,怎么会——”

为首的丁实逸打着哆嗦,苦不堪言:“娘娘,三公主这是风疹引发的气短胸闷,呼吸不畅。可是发现之时太晚,错过了挽救的时辰,如今实在是无力回天了。”

绯袖脸色顿变,忙问:“敢问丁太医,三公主为何会得风疹?”

丁实逸咽了咽口水,游移不定:“不知三公主近来接触了什么?”

沈媛熙目光冷冷地扫过侍奉三公主的宫女和嬷嬷,“还不如实招来?”

宫女和嬷嬷跪下来,都喊冤枉,说不出一件异常之处。

沈媛熙肃了神色,厉声道:“把她们都给本宫拉出去,通通杖责五十。”

一听这话,众人连连磕头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闻褚来时就看到这混乱的一幕,冷声斥道:“这是在做什么?”

宫人们求饶声和哭声一顿,纷纷请安。

沈媛熙也跪了下去,口称:“妾身给陛下请安,陛下恕罪。”

她迟疑几瞬,嗓音带上了哭腔:“请陛下节哀,三公主已经殁了。”

闻褚脸色微变,撩开帘子径直走到了屋内。

孟问槐的心猛然颤了颤,扫视了一眼殿内的人,尤其是沈媛熙,心下不由地暗叹。

不多时,闻褚铁青着脸出来,扫视了一圈,却未置一词。

孟问槐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心地觑了他一眼,心中担忧愈深。

闻褚坐到椅子上,静静地注视着众人,虽一声不出,周身气势却压得人喘不上气。

丁实逸跪着移到他脚下,将三公主的症状一字不漏地说出来,末了,似乎是为自己辩解:“陛下,三公主得了什么风疹尚未查出,不能对症下药,微臣医术不精,还望陛下降罪。”

闻褚盯着他半晌,语气幽微:“什么风疹,你当真查不出来吗?”

丁实逸听得心如擂鼓,伏地道:“是微臣无能。”

闻褚眼眸微眯,半晌才冷笑一声:“你是无能!”

丁实逸“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再不敢说一句求饶的话。

沈媛熙蹲在地上,双腿发麻了也不见闻褚叫她起身。

她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帝王在无声地责怪她。

一想到这一点,她的喉咙不禁发酸,险些落下泪,可她到底忍住了这股冲动。

章院使匆匆而来,为三公主把了脉,又在医女的配合下给三公主全身检查了一遍,才得出结论:“陛下,三公主是口鼻之中吸入了桃花粉,以至于得了桃花癣,气短后窒息而亡。”

简而言之,三公主是接触了桃花而得的风疹。

“桃花?”绯袖当即大声否认,“娘娘一贯不喜欢桃花,也从未让宫人去采摘过桃花,三公主怎么会接触桃花粉?”

闻褚看向沈媛熙。

沈媛熙双目注视着他,发觉了他的意思。

她咬紧牙根,颤声道:“陛下,妾身禁足在长乐宫,如何会接触桃花?况且,妾身是三公主的母妃。”

不止是她,长乐宫的众人因着她禁足,都不能随意进出长乐宫。

闻褚收回视线,一声令下:“给朕查!”

“至于这些人——”他几近冷漠地看着他们,“伺候三公主不周,杖责五十,去做苦役吧。”

这时,跪在地上的一位宫女似乎想起来什么,忽然叫道:“昭婕妤来过。”

宫女神情有些慌乱,口齿却格外清晰:“昨日昭婕妤是从桃林那儿里来的,昭婕妤也接触了三公主,一定是昭婕妤!”

第147章 第 147 章

有了她开口,余下的几个宫女也陆陆续续地回忆起来:“是,昭婕妤来了长乐宫。”

“昭婕妤也接触了三公主。”

“昭婕妤来过……”

跪在沈媛熙身边的绯袖看着还算镇定,也说:“昨日除了陛下,确实只有昭婕妤来了长乐宫,且与三公主有过接触。至于昭婕妤身上是否沾了桃花粉,奴婢却不好说。”

总之,与往常相比,就出了沈听宜这一个变数。

帝王也来过,或许路上也会沾染桃花,但无人敢提,也无人敢想,她们都恨不得将三公主殁了的所有罪责都推脱到沈听宜一人身上。

沈媛熙掩着面,似乎在哀伤,虽没出声,但绯袖的话已经代表了她的态度。

一直没说话的嬷嬷这时候也弱弱地开口:“奴婢也瞧见昭婕妤身边的宫女手里捧着一簇桃花。”

然而,闻褚对她们的说辞始终未置一词,脸上的神色莫测,让人猜不清心思。

沈媛熙抬眼看他,心中揣揣,迟疑道:“虽说听宜来了,可听宜怎么会……”

孟问槐此时只恨不得替刘义忠守在外面,或是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

但他接收了帝王的眼神,不得不硬着头皮、装作听不下去的样子道:“陛下,充仪娘娘,三公主是吸入了桃花粉,昭婕妤娘娘难道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三公主动手吗?你们,又可曾见到昭婕妤娘娘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后一句,质问的是跪在地上的宫女和嬷嬷。

嬷嬷摇摇头,道:“或许只是无心之举。”

却咬死了沈听宜不放。

毕竟三公主对桃花过敏这事,无人知晓。

无心之举,却酿成大祸。这番话,意味实在明显。

闻褚面容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静:“那你倒是说说,昭婕妤昨日如何接触的三公主?”

众人心中不禁骇然,这个时候,陛下的第一反应竟是相信昭婕妤。

沈媛熙动作一顿,亦有些怔然。

嬷嬷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她含糊道:“或许并不需要直接接触……”

闻褚听笑了。

他也的的确确笑了出声。

众人被他这举动惊得摸不着头脑。

然而下一瞬,他停止了笑声,冷声下令:“给朕将这个照顾公主不周又造谣生事的拖出去,杖毙!”

嬷嬷甚至来不及求饶,就被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拖了出去。

帝王突如其来的怒火在长乐宫烧了起来,殿中人无不战战兢兢,面如土色,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

闻褚视线逡巡在她们身上,眉眼间平和冷静,“说一说,你们是何时察觉三公主身上起的红疹?”

帝王的威仪之下,一时竟无人敢回话。

然而帝王的话,谁又敢晾着不回呢?

绯袖颤颤巍巍地说:“约莫午时,奴婢听照顾三公主的奶嬷嬷说,公主身上起了红疹,奴婢也去瞧了,那时瞧着不严重,奴婢以为无事,并自作主张没有禀告娘娘,直到——”

她伏在地上,牙齿直打颤:“直到用过晚膳,奶嬷嬷来说,三公主身上的红疹又重了,奴婢不敢怠慢,禀告了娘娘,娘娘立即让人去请了丁太医。”

“丁太医说,三公主是风疹,还没来得及服药,三公主就……就没了气息。”

她说到这里,浑身抖成了一团,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下来:“陛下,娘娘不知情,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及时禀告娘娘,耽搁了三公主的治愈,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她磕着头,动作一点也不含糊,额头上不一会儿就渗出了血迹。

闻褚眼神一凝,眉宇间透着一股凌厉,声音很轻:“爱妃,是这样吗?”

对上闻褚的双眼,沈媛熙喉咙发干,竟忽然说不出一个字,然而一股寒意却从心底陡然升起。

他的眼神深不可测,偏偏面上无悲无喜,语调不高,却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质疑和冰冷。

他不信她,现在甚至在逼她做选择。

明明都没有证据,他却轻易地排除了沈听宜的嫌疑。

在沈听宜和她之间,他更信任沈听宜。

沈媛熙心中五味杂陈,目光晦涩地盯着他,眼中闪着细碎的泪光。半晌,她问:“陛下,三公主是妾身玉牒上的女儿,妾身怎会对她下此毒手?即便不是昭婕妤,也可能是旁人陷害。妾身怎么会想让三公主的命,妾身明明也不知三公主不能接触桃花……”

“是吗?”

闻褚却冷冷地打断她的长篇大论,嘴角勾了勾:“那么爱妃可否告诉朕,为何让钦天监去算三公主的八字与爱妃的八字?”

“朕还听说,三公主的八字与爱妃的八字相克,爱妃知道此事吗?”

他的唇角带着些微的笑意,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沈媛熙瞳孔骤缩,脑袋也嗡的一声,仿佛不敢相信他会知道这件事。

此事做的隐秘,是通过常尚仪接触的钦天监,陛下怎么会知晓?

看着她失神的模样,闻褚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收敛,直至面无表情,他才点了点头,淡淡道:“看来爱妃是知道此事的。”

“陛下,妾身……”

沈媛熙嘴唇微张,怔怔地望着他,喃喃道:“陛下,妾身从未想过要三公主的命,妾身只是……”

她只是想让三公主离开长乐宫,离她远远的。

原本,三公主就不是她想要抚养的。

“爱妃,朕对你说过,让你好好抚养安儿。”闻褚却摇头叹息 ,“当初朕让你抚养安儿时,也询问过你的意思,你若不喜欢安儿,朕绝不会强求。”

他难掩失望的神色,起身站到了她的面前。

明黄色的龙袍下 ,他的身姿挺拔如松,玉树临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怒自威。

摇晃的烛光染在他的眉眼,中和了些许的锋利,添了两分温柔,可沈媛熙却觉得这个时候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漠。

她想问:“陛下,您又何曾给过妾身选择的机会?”

他明明知晓她不想抚养旁人的孩子,可在他开口之后,她还是不想让他为难。

为了他,她抚养了旁人与他生的孩子。

倘若让她选择,她当初怎么会抚养三公主?

可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的,不是吗?如今却都要怪在她的身上。

沈媛熙掐着掌心,如坠冰窖。

半垂的眼下,闻褚的眸光沉沉。

沈媛熙没有再听到他说话,良久,等她抬起头时,殿内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绯袖扶着她起身,泪眼婆娑:“娘娘,没事的没事的,陛下不会怪罪您的……”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孟问槐就折了回来,身后走出两个小太监,一把将绯袖钳制住。

沈媛熙忽然有几分不祥的预感,来不及阻止小太监的动作,就听孟问槐道:“充仪娘娘,陛下口谕:绯袖谋害三公主,罪无可恕,即刻杖杀。”

一瞬间,沈媛熙瞪大了双眼,“不,绯袖没有谋害三公主。”

可不等她触碰到绯袖,就被身边的两个宫女死死拦住:“娘娘,娘娘不可。”

孟问槐看着她,故作叹息:“充仪娘娘,陛下并未怪罪您,只是让您往后,在这长乐宫好生静养。”

说得难听了点,就是一个无期限的禁足。

沈媛熙连连摇头,想要挣扎开宫女的束缚,声音因高扬而变得尖细:“不,陛下不能这样对妾身,陛下!”

可她一个人的力气哪里抵得过这些常年做活的宫女呢?

孟问槐不为所动,吩咐身后的人将殿内和三公主有关的人和物件都带出去。

至于沈媛熙,她到底还是充仪娘娘,宫女们也不敢伤了她。

“得罪了,充仪娘娘。”孟问槐拱了拱手,带着众人大摇大摆地离开。

在他离开后,长乐宫的门也被紧紧合上。

沈媛熙半软着身子,有些失魂落魄地跪坐到了地上。

陛下啊,陛下。

……

安福殿这边,酒已经过了三巡。

眼见帝王没有回来的趋势,郑初韫微微敛了眼眸,朝安之看了一眼。

安之会意,悄然退了出去。

她的动作隐晦,只有离得近的几个人能察觉。

胡婕妤面露忧色,目光与郑初韫对视上。

郑初韫对她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胡婕妤蹙了蹙眉,一颗心骤沉。

今日是千秋宴,不论长乐宫那儿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现在暴露出来,平白让人看了皇室的笑话。

郑初韫强撑着精神又过了一刻钟,才叫了散。

此时天色已晚,但从安福殿到宫门却灯火通明如白昼。

诰命夫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安福殿,赵锦书却没急着离开,而是扶着有些醉意的庄敏长公主,慢慢落在了最后。

看样子,是要送长公主去棠梨宫。

她的身份不同于旁的诰命夫人——赵锦书不仅是沈家夫人,还是顺康郡主,按照辈分,还是庄敏长公主的表姐。因此,没有人拦着或是在意。

宴会结束的第一时间,唐文茵就派长清叫住了靖安侯夫人。

楚氏听闻长清的来意,眯着眼看向了后妃这边。

唐文茵站在嫔妃之首的座位上,朝她微微一笑。

楚氏看了她半晌,才低下声:“难得唐妃娘娘还记得我。”

长清讪讪一笑,道:“夫人是娘娘的母亲,娘娘怎会不记得您呢?”

“夫人,娘娘请您去偏殿坐一坐。”

楚氏坦然地抚了抚袖口的花纹,睨了她一眼:“带路吧。”

这边,唐文茵见到长清的手势,忙转身走向偏殿。

莲淑仪今日也没有急着离开,她盯着楚氏看了好一会儿,眼神是毫不掩饰的羡慕。等楚氏离开,她蓦地偏过头,看向了沈听宜,意味不明地问:“想必昭婕妤心中也是羡慕吧?”

沈听宜面不改色,说的话滴水不漏:“劳淑仪娘娘关怀,妾身方才已经见到了母亲。”

莲淑仪却嗤了一声:“昭婕妤,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沈夫人,她是沈充仪的母亲,可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沈听宜笑了笑:“妾身喊她母亲,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分别?”

莲淑仪斜眼大量了她几下,忽地大笑:“昭婕妤,你当真是个心冷的人。”

沈听宜并不反驳,不卑不亢地颔首:“淑仪娘娘谬赞了,妾身愧不敢当。”

莲淑仪点了点眼角溢出来的点滴泪水,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她听:“不管你信不信,当初我没给你下毒。”

也不等沈听宜回答,她就搭扶着宫女的手,一步深一步浅地往殿外走去。

沈听宜起身,目送她离去。

她当然是信的。

她们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走出安福殿时,迎面吹来一阵风,卷起了沈听宜的裙角。

沈听宜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往下看,声音恍惚:“汝絮,起风了。”

汝絮含着笑意,扶着她慢慢走下台阶,缓缓道:“是啊娘娘,可如今是春日,这风已经不冷了。”

不像冬日的寒风刺骨得冷,这阵风,竟带着些微的暖意和香气。

春意浓,万物生。

第148章 第 148 章

从安福殿离开后,郑初韫直接让凤辇去了乾坤殿。

安之这会儿已经打探回来了,跟在凤辇一侧,低声道:“殿下,奴婢去时陛下已经离开了长乐宫,将三公主也带走了,还将长乐宫落了锁,除此之外,奴婢并未打探出什么消息。”

看来三公主确实是出了事,否则陛下不会将三公主直接带出长乐宫。

郑初韫心里隐隐觉得此事并非如此简单。

凤辇到乾坤殿外停下,郑初韫扶着安之的手腕走上了台阶,让人奇怪的是,御前只有侍卫在巡逻着,而往常守在外面的小太监都不见了身影。殿内异常安静,仿佛没有人在。

郑初韫也不好擅闯,指了个侍卫替她通报。

很快,孟问槐就匆匆走出来,见着她忙道:“奴才参见殿下,殿下怎么来了?”

郑初韫面有忧色:“本宫担心三公主,便想来看看情况,不知陛下现在可方便?”

孟问槐躬身:“殿下请进。”

他稍稍落后一步,对她卖了个好,透露了一句:“三公主殁了。”

郑初韫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惊愕,又很快调整了过来,朝孟问槐颔首道谢。

三公主竟然殁了。

怎会如此?

她走进殿内,看见闻褚坐在桌案前拿着一本奏折,表情与平常无异。

郑初韫停下福身:“妾身给陛下请安。”

闻褚合上奏折,掀眼看过来:“皇后怎么来了?”

郑初韫笑着答话:“宴席已经散了,妾身担心陛下和三公主,便想来看看。”

闻褚表情没什么变化,嗯了一声,淡淡道:“三公主夭折,就按照二皇子当初那般在宫中停留五日,再请住持来做一场法事,就葬了吧。此事就交给皇后来安排。”

郑初韫没想到他会下这样的令,觑着他的脸色,一时迟疑:“是,妾身遵旨。只是陛下,敢问三公主好好的怎么会夭折?”

闻褚往椅背靠了靠,垂眼看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不疾不徐地对她道:“长乐宫宫女谋害三公主,已经杖杀。沈充仪御下不严,照料三公主不尽心,本该严惩,但朕今日怜她失女,不曾处罚。皇后,你以为该如何处置沈充仪?”

他的声音不含喜与怒,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压抑和冰冷。

郑初韫微敛了双目,轻声:“陛下思虑周全、处置公允,妾身并无异议。沈充仪侍奉陛下良久,到底有功劳,如今只是一时不慎犯了错,妾身以为,便暂且禁足在长乐宫,让她抄写宫规、静思己过吧。”

闻褚静静地注视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殿内足足静了好一会儿,才听他意味不明地说:“皇后一向宽厚,此事就按皇后的意思来。”

郑初韫低着头应下,又听他道:“明日是昭婕妤的册封礼,皇后今日也累了,先回去好生歇息吧。”

“是,陛下也要注意龙体,妾身先告退了。”

不等她离开,闻褚就重新捧起了一本折子,拧眉看起来。

郑初韫抬头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心中却划过一道极浅的情绪。

回凤仪宫的路上,安之几次想说,几次又欲言又止,直到凤辇落地,扶上了郑初韫,她终是开了口:“今日是殿下的千秋节,陛下怎么不来凤仪宫?”

郑初韫目不斜视得走进寝殿,慢慢道:“去岁沈充仪生辰,陛下也没去长乐宫,何况今日三公主又殁了,陛下哪有心思进后宫?”

“沈充仪是嫔妃,殿下是皇后,怎能相提并论?陛下不去长乐宫,却也给了沈充仪在安福殿设宴的体面,还特意给昭婕妤晋了位,可殿下这儿呢,陛下中途离开不说……”

“好了!”郑初韫抬手打断她的话,“若非三公主出事,陛下也不会离开安福殿。何况,你如何能在背后妄议陛下?安之,你如今愈发是心急气燥了。”

安之神色一凛,立即跪下请罪:“殿下息怒,是奴婢失言了。”

“这个月的月银扣一半,长个记性。”

“是,奴婢多谢殿下。”

……

安福殿偏殿,唐文茵见着楚氏,直接将她扶住,一时激动无措,连问了几个问题:“母亲,总算见到母亲了,母亲怎么来长安了?近来身子可好?”

楚氏却不似她这般激动,只是和声道:“来长安替你外祖母看看卫家,看看你舅姥爷和大伯、姑姑还有表姐妹。”

唐文茵点点头,又想起什么,道:“只是母亲有所不知,两位太妃和长公主都在国定寺陪太后殿下,并不在长安。”

楚氏笑一笑:“倒是我忘了这一茬,不过也无妨,能瞧瞧你舅姥爷和大伯,便足够了。”

这话,听着莫名的奇怪。

唐文茵却来不及深想,忙又问:“母亲要在长安待多久?可是住在卫府吗?”

“过几日就走。”楚氏说着,摇头失笑,“瞧娘娘问的,我住在卫府像什么话?”

唐家与卫家虽是姻亲,可关系并不算特别亲近,况且她一个女眷,住在卫家诸多不便。

“那母亲便住在客栈吗?”客栈哪里比得上在府里舒服、干净?唐文茵不由地有些心疼,“母亲住的可还习惯?”

楚氏目光微微一动,喟叹一声:“不习惯又如何?我在长安总归没有安身之地。”

唐家世代都在北城,从前鼎盛,势力都没有渗透到长安,更遑论如今了。

唐文茵了然,心中愈发难受。

“叫母亲受苦了。”

楚氏慈爱地看着她,主动握住了她的手,笑问:“今日能见到娘娘,纵然受苦,心中也欢喜。娘娘在宫中,一切可都好?瑢儿呢,她不是在宫里吗,我今日怎么没瞧见她?”

唐文茵脸色微变,心愧得不敢与她对视,呐呐道:“母亲,瑢儿表妹已经……已经殁了。”

楚氏大惊,猝然甩开她的手,声音猛地拔高:“这是怎么回事?瑢儿才进宫多久啊,有你护着,她怎么会轻易丢了性命?”

因着她的动作,唐文茵一时脚下不稳,受力往后退了两步,堪堪站稳后,看着满脸怒容的母亲,她却说不出一句话。

瑢儿是因她而死,甚至明明知道瑢儿死的蹊跷,她却没能力替她报仇,至今还让那凶手逍遥法外。

唐文茵不禁怅然泪下:“母亲,是我没有护住瑢儿,叫瑢儿受人陷害,我对不住姑姑。”

“我无法出宫,也无法见到姑姑,还请母亲替我向姑姑请罪。”

楚氏连连摇头,痛苦道:“瑢儿是你姑姑唯一的女儿,这消息让你姑姑如何经受得住?”

唐文茵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对姑姑而言,姜瑢的死会让她痛不欲生。

怪她,都怪她。

唐文茵陷入沉默和自责,久久无言。

楚氏见她这副模样,再说不出指责的话,只是多次叹息。

偏偏就是这一声声叹息,将唐文茵压得喘不上气。

长清有些看不过眼了,轻轻解释:“夫人,娘娘也是受人陷害,才失了宫权和封号,夫人不知,娘娘几次被姜小姐所牵连,被陛下斥责。娘娘一心想要护好姜小姐,可姜小姐心性单纯,实在是……”不宜在后宫生存。

后一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

楚氏瞟了长清一眼,冷冷道:“娘娘侍奉陛下多年,怎么会护不好瑢儿?我虽在宫外,却也知晓,当今的昭婕妤便是从前荣妃娘娘的妹妹。昭婕妤入宫一年便是婕妤娘娘,瑢儿又差了她多少?”

长清低下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

要她说,姜小姐和昭婕妤比,那差得可太远了,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论家世,昭婕妤是尚书之女,沈大人是朝廷重臣,年纪轻轻便位列尚书,简在帝心;论才貌,昭婕妤说是艳压群芳也不为过。更别提性子了。

姜小姐哪一点比得上昭婕妤?

唐文茵也不好昧着良心说瑢儿不比沈听宜差,只是拭了拭了泪,哽咽安抚:“母亲教训的是,都是我不好。”

见她这样温顺,楚氏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唐文茵听着外面的动静,连忙道:“时辰不早了,母亲早些去歇息吧。”

楚氏却没立即走,而是看着她,嘴角嗫嚅了两下:“文茵,你是我的女儿。”

乍一听她喊“文茵”二字,唐文茵差点没反应过来。在宫里,她都习惯别人喊她“娘娘”了。

她不由地笑起来:“母亲,你是生我的母亲,我这辈子都是你的女儿。”

她给足了母亲信赖。

楚氏一时怔然:“是啊,是我生的你,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母亲以后还是喊女儿名字吧,娘娘这称呼太生疏,女儿听在心里,实在难受。”

楚氏点头,唤她一声“文茵”。

唐文茵听着,眼眶竟一热。

血脉相连的感觉,便是如此吧。她与母亲即便多年不见,也能这般自然地亲近起来。

……

沈听宜一回到寝殿,便将发髻解开了。

浮云已经让小厨房烧了热水,等她回来沐浴。

她沐浴时不喜太多人伺候,便打发了汝絮去歇息,叫来了知月。

她泡在浴桶里,感受着腾腾的热气,舒适的温度舒展了她身上的每一处毛孔。

知月舀了一盆热水加进来,水声将她的声音正好盖住:“娘娘,三公主殁了。”

沈听宜猛然攥住了手指,一阵茫然。

三公主殁了?

浴桶里的水颜色并不清澈,里头放了补气益血的药材,是今微给她配置专门调养身子的。

沈听宜垂下眼眸,看着水面上微微晃动的脸庞,许久才问:“可知是如何殁的?长乐宫那儿如何?”

“查不出消息。”知月沉重地摇头,“长乐宫被落了锁,听闻裴贵人的东西也被内侍省搬去了永和宫。”

除了景阳宫,就属永和宫离长乐宫最近,陛下这样的安排看着像是要将沈媛熙长久地禁足在长乐宫。

知月补充:“还有绯袖,被陛下下令杖毙了。”

“绯袖死了?”

“死了。”

沈听宜一时难以置信。

绯袖,当初亲手将她毒死的绯袖,就这样死了?

她怎么就这么死了呢?她还想着亲手将她杀掉。

知月唏嘘不已:“是啊娘娘,谁能想到今日这么一个晚上就会发生这么多事呢,奴婢还记得,娘娘刚入宫时瞧着那样风光的绯袖姑姑,可如今竟也丢了性命。”

她只是唏嘘和感慨,并没有其他的情绪。

沈听宜沐浴完穿上了亵衣,又喝了一盏温水便准备吹灭蜡烛睡下了,可不知又想起什么,忽然朝外唤了一声。

今日守夜的人是陈言慎,他闻声走了进来,在屏风后停下。

“娘娘有何事吩咐?”

沈听宜默了一瞬,低声问:“常尚仪可是暴露了?”

第149章 第 149 章

闻褚知晓刘义忠查了尚仪局的账簿,那他一定会知晓常尚仪私下的行径与交易,只要顺藤摸瓜地追下去,再想要发现常尚仪与钦天监有所接触并不难。

既然常尚仪的夫家与沈家有所来往,那作为沈家女的沈媛熙,自然也是知情者。

至于会不会疑心于她,沈听宜想,应当不会。她与常尚仪的交流都是规规矩矩的,就算查,也查不到她身上。

况且,她一没有人脉,二还在闻褚那儿都过了明路,只怕闻褚以为她让刘义忠查常尚仪也是因为怀疑常尚仪吧。

她只是向常尚仪随口提了一句三公主的八字,又无意识地将云意的话告诉了汝絮,再随口提了一句钦天监。余下的,她什么也没参与。常尚仪想做什么,会做什么,哪里是她能决定的呢?

陈言慎忙问:“娘娘可是担心常尚仪会暴露娘娘?”

“她暴露本宫什么?”沈听宜有些讶异,“难道是本宫让她去钦天监那儿查三公主和沈充仪的八字?”

陈言慎犹有不解:“那娘娘的意思是?”

“今日沈夫人不是来了皇宫吗?本宫念着沈家的荣辱,总该告诉一声父亲这个消息,未免沈家受到陛下的责罚。”沈听宜弯眸,“不过往宫外传消息本就不易,又想不被人察觉,得要想个法子才是。”

陈言慎想一想,声音里带上了笑意:“娘娘何须着急,沈充仪如今??被禁足,三公主殁了的消息一旦再传出去,到时候该着急进宫找娘娘的,是沈夫人啊。”

“是啊,总有人比本宫着急。”

所以,她只需要等就好。

端看赵锦书今日对庄敏长公主的态度,便能看出一丝端倪了。

赵锦书,已经心急了。

四月二十八日是沈听宜晋位婕妤的册封礼。

一大早,她就被繁霜叫起来试穿尚服局送来的吉服。

按照流程,穿戴整齐后,她需要去凤仪宫接受银册,再向皇后行跪拜礼。

忙碌之中,知月道:“娘娘吃些糕点垫垫肚子,今日恐怕要受累了。”

沈听宜点点头,就着她的手吃了几块。

吉服还算合身,只是挽起的发髻有些沉重。沈听宜被人搀扶着上了步辇,往凤仪宫的方向过去。

一路上见着几个低位的嫔妃,都对她福身见礼。她坐在步辇上,俯视着她们,竟有些恍惚。

这一次,是她这样看旁人了。

因着沈听宜的到来,凤仪宫的热闹更上一层。

她与许贵嫔寒暄了两句,皇后便落了座。

“妾身给殿下请安,殿下千岁。”

“今日是昭婕妤的大喜之日,诸位都不必拘束。”

等众人坐下,郑初韫简单的一句话又将沈听宜捧上了风口浪尖:“御花园的花开得正好,不如趁着今日在御花园摆几桌,既是赏花,也是为昭婕妤贺喜。诸位以为如何?”

胡婕妤立即接过话头道:“昭婕妤方入宫时,殿下便说要办赏花宴,今日赶得正巧,便一道为昭婕妤贺喜吧。”

沈听宜没有推辞,笑着应下:“好,妾身多谢殿下。”

再说了几句,定下了宴会开始的时辰,门外便传来一声:“圣旨到——”

这一次阵仗比之先前大——不止有内侍省的掌事太监,还有六局的管事女官和宗人府的宗正。

内侍监宣读了圣旨后,宗人府就会将她的身份记上玉牒。从今往后,她只要不被降位,死后便能受香火供奉。

沈听宜接过婕妤的银册,叩谢圣恩:“妾身遵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初韫坐在凤椅上,垂眸看着她,面上带着温柔的笑,说着:“还望昭婕妤能尽心侍奉陛下,早日为陛下延绵子嗣。”

沈听宜跪在软垫上恭恭敬敬地磕完最后一个头,恭顺道:“是,妾身谨遵殿下教诲。”

礼毕后,沈听宜便被簇拥着回到了昭阳宫。

吉服和发髻都繁重,沈听宜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还没来得及休息片刻,各宫贺礼就络绎不绝地送来了。

一时之间,昭阳宫宫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内侍省和六局给娘娘送来了贺礼。”

“娘娘,御前的刘总管带着陛下的赏赐来了。”

“娘娘,殿下的赏赐到了,各宫的贺礼也都来了。”

繁霜带着知月等人将各宫送来的贺礼清点完,登记在册才分类入了库。

沈听宜也没歇着,在一旁将一件件贺礼都过了目。

等一切安顿好,已经是午膳时辰了。

“娘娘,云选侍来了。”和尘话音刚落,门外紧接着传来一声:“陛下驾到——”

知月面色微变,当即道:“云选侍怎么偏偏挑了这个时辰过来了?”

今日是娘娘的册封礼之日,陛下若是给娘娘体面,便会来昭阳宫陪娘娘用膳,没见许贵嫔等人都只是派人送了贺礼而没有亲自上门吗?云选侍偏偏亲自登门,是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沈听宜倒是不慌不忙,起身去迎闻褚。

昭阳宫门外,云意盈盈福身:“妾身玉照宫选侍云氏给陛下请安。”

闻褚从御辇上下来,仅仅觑了她一眼,就走了进去。

院子里,沈听宜敛袂请安:“妾身参见陛下。”

闻褚一如既往地扶住她,见她已经换下了吉服,发髻也垂在双肩,便笑:“听宜可都忙完了?累不累?”

沈听宜实诚道:“方才忙完了,妾身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倒也不算累,累的是昭阳宫的宫人。”

闻褚牵着她往主殿走去,边走边道:“既是如此,该好好赏赐他们。”

沈听宜微微扬起眼睑,“妾身不知如何赏他们,便想着替他们向陛下讨赏,陛下可应允?”

闻褚的手顿了顿,顺了她的意思,到圆桌上落了座便对孟问槐吩咐了一句:“昭阳宫宫人伺候昭婕妤甚是用心,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传朕口谕,每人赏两个月月银。”

左右侍奉的宫人立即跪??下谢恩,孟问槐心下微惊,很快回神应下。

两个月月银或许并不多,但重要的是陛下的话和对昭婕妤的心意。

奴才伺候好主子本就是理所当然,怎么到了昭婕妤这儿,伺候得好还成了功劳?

圣谕传遍昭阳宫,每个人脸上都难掩喜色,而后喜滋滋地从内侍省去领了赏银。昭阳宫现在地位可不低,在昭阳宫做事的宫人也跟着混了眼熟。见他们逢人便笑,不禁有人疑问,他们也不隐瞒,如实说了出来后,当即惹得那些人羡慕不已。

帝王的一举一动不知被多少人盯着,因此昭阳宫上下得了赏赐的消息不出半个时辰就在宫里传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昭阳宫的喜气洋洋,却与站在门口的云意无关。进出的宫人看见她,只是依着规矩对她福了福身。

蒹葭于是不满地道:“主子,昭婕妤这是故意晾着您呢。”

云意没说话,眼睫却轻颤了一下。

殿内,沈听宜见闻褚没有提起云意的意思,也不想自找麻烦,不着痕迹地朝知月看了一眼。

知月会意,正准备退下去打发走云意,汝絮却状似是不经意地提起来:“娘娘,云选侍方才来给您送贺礼,现在人还在外面呢。”

知月无声地瞪了她一眼,停住了往外走的动作。

沈听宜下意识地看向闻褚,不想闻褚的目光早已落在了汝絮身上,扯唇问道:“这是午膳时辰,你身为昭婕妤的贴身宫女,怎么半点不为自家主子考虑?”

“陛下息怒,是奴婢失言了。”

汝絮没想到帝王会说出这样的重话,她脸色煞白,连忙跪下请罪、解释:“奴婢是想着,云选侍一直在门外候着,若被人看了去,难免不会非议娘娘。”

闻褚冷嗤:“这么说,倒是朕怪罪你了?”

汝絮忙磕了一个响头:“奴婢不敢。”

沈听宜适时地道:“陛下,汝絮也是一心为了妾身才一时失言,还请陛下看在妾身的面子上,不要怪罪于她。”

“看在昭婕妤的面子上,你今日的赏钱就不要领了。”闻褚收回视线,语气平淡,“让云选侍将贺礼留下,就回去吧,朕要在昭阳宫歇息,不想有外人打扰。”

汝絮连连谢恩,就被知月紧紧拉着胳膊带着退了出去。

而孟问槐则将圣谕传达给了云意。

云意闻言身形一颤,立即红了眼眶,却倔强地没有落下,一声不吭地将贺礼递给孟问槐,颔首离开。

孟问槐若有所思地目送她离去,转头碰上了和尘。

和尘朝他躬身:“孟总管。”

同是内侍省的人,和尘又长得格外出众,且与曹内侍关系匪浅,让孟问槐很难不记住他。

只是此刻,他看着和尘的目光有些晦涩难懂:“怎么愿意来昭阳宫了?”

孟问槐知道,以他的能力在后宫的主子手下当个掌事太监绰绰有余,只是他宁愿干着杂役的活,也不愿去伺候主子。

和尘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奴才以为孟总管知道内情。”

他不是不想离开内侍省,去主子身边服侍。只是,那些主子在去内侍省调查了他之后,看着他的眼神都带上了明晃晃的嫌弃,她们看不起他,那他何必去摇尾乞怜。

孟问槐思及此,倒是叹了口气:“昭阳宫确实是个好去处,你的选择很好。”

和尘也很满意:“是,奴才很喜欢昭阳宫。”也很喜欢昭婕妤。

孟问槐没再与他多说,回到了殿内伺候。

和尘望着他的背影,眼神里有些羡慕,可一转头看向门外,方才云选侍站的位置,眼眸里却带上了一丝狠意。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实夜深人静,他也曾想过一个问题:昭婕妤为何会选中他?但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昭阳宫。

虽然不知道昭婕妤为何会选他来伺候,可他看得出来,昭婕妤在知道他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喜好后,对他没有露出异样的眼光,不会把他当成异类,也不会嫌弃他。她看着他,与看着陈言慎或是别的太监,都是一样的。

虽然待人冷淡,却不苛刻。

昭阳宫的其他宫人也对他很友好,再也没有明里暗里、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的眼神。

他很满意现在的日子。

只是,他有了主子,便也想为主子打算。

主子如今虽得圣宠,地位也算稳固,可主子身边却还有许多隐患没解决。

主子心善,他的眼里却容不下沙子。

在宫里这么多年,明里暗里为难人的法子他见得多了,从前他敬而远之,如今却想去找人讨教讨教了。

他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察觉到远处看他的陈言慎。

陈言慎一直站在那里,自然没有错过孟问槐与和尘的交流。

第150章 第 150 章

长春宫

偏殿里,听闻三公主殁了消息之后的庆容华大受打击,昏了过去,连早上的请安都没有过去,如今才悠悠转醒。

一醒来,就听到外面阵阵的笑语声,仿佛是有什么喜事似的,热闹极了。

庆容华隐然蹙眉,语气不快:“三公主都殁了,外面怎的这般喧哗?”

她的贴身宫女杨桃扶着她坐好,方才低声:“今儿是昭婕妤册封礼,六局的人正忙着给昭阳宫送贺礼呢,听闻殿下傍晚时还要在御花园设宴,说是赏花,却也是为昭婕妤庆贺。”

庆容华失神了一瞬,双眼因布满血丝而变得通红,“呵——”

“安儿如今都殁了,还要在宫里大肆办宴庆贺,这般谁还记得安儿!”

她将薄衾攥得皱巴巴的,却发泄不了自己的怒气:“凭什么,凭什么她这样得意?”

杨桃还算有几分理智,忙道:“主子,可这日子是早就定下来的……”

庆容华打断她的话:“日子难道是不能推迟吗?陛下这样,是要将安儿置于何地?满宫上下,除了我,谁还会记得安儿?”

杨桃说不出话。

是啊,三公主在长乐宫不明不白地殁了,陛下也只是杖杀了一个宫女罢了,对于沈充仪什么处罚都没有,对于昭婕妤呢,还是一如既往地宠爱,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举办宴会,往主子身上戳心刀子。

她忽然瞟了自家主子一眼,轻声问道:“只是主子,您当初听了那位娘娘的话,买通了三公主身边的嬷嬷,此事会不会对三公主有影响?”

“怎么会?”

庆容华眉头一挑,立即喝斥:“杨桃,我只不过是让嬷嬷……”她略去那几个字,“并不会真正伤害到安儿,只是会让沈充仪不喜罢了,她本就不愿抚养安儿,我这样,只是想让她将安儿送出长乐宫。”

杨桃却忧心忡忡:“可主子,三公主是因何而殁,陛下并未告知于您。倘若陛下知晓主子对三公主做了这种事,恐怕……”

庆容华冷冷地看着她:“我不过是想让安儿离开长乐宫,又有什么错?我才是安儿的生母,陛下知晓了又如何,我便是想让陛下知晓,旁人都照料不好安儿,只有我,只有我这个安儿的亲生母亲可以。如今安儿都去了,陛下还要护着沈充仪,偏宠昭婕妤。我失了安儿,痛不欲生,陛下可曾在意过?如今陛下眼里都是昭婕妤,何曾在意过我的安儿?”说到最后,她泣不成声。

杨桃一时也怔忡地落了泪:“主子,是奴婢说错话了,主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三公主,陛下怎会怪主子呢?”

“陛下为了给沈充仪增添了荣光,生生将安儿夺了去,难道我便不能怨一怨吗?自从安儿满月,我再未见过安儿,玉牒上安儿的生母还是沈充仪,我为什么不能怨!”

庆容华心里憋着一股气,恨声道:“安儿平白殁了,陛下以为禁足沈充仪便够了吗?不够!我要让她替我的安儿偿命!”

杨桃也咬牙道:“主子说的是。”

四目相对,一时之间,主仆二人哭作一团。

……

昭阳宫

闻褚和沈听宜用过午膳,又小憩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申时正是温度宜人的时候,光暖却不热,照进窗来,静静地落在沈听宜素净的手背上。

“娘娘。”陈言慎弓着腰走进来,“奴才去尚仪局探查过了,常尚仪并未受到牵连。陛下对外只说是绯袖谋害的三公主。”

沈听宜抬手捏眉,“陛下这般,显然还不打算发作。”

闻褚坐在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显然思虑得更多。沈听宜虽不知他什么打算,但如今不发作却算是一件不坏的事。

毕竟闻褚和她要的,从来不是处置一个沈媛熙。

“近来与常尚仪的接触谨慎些,不——”她说着,又忽然转了话口,“还是让汝絮去吧,你别被牵扯进去了。”

汝絮与常尚仪再亲密都不为过,闻褚不会怀疑她别有用心。毕竟汝絮曾是沈媛熙的二等宫女,还颇得她的信任。

陈言慎有些蹙眉,“娘娘,可陛下只是处置了绯袖,却不曾责罚沈充仪。”

“如何不曾责罚?”沈听宜扬眉,“没了绯袖,没了三公主,裴贵人也被迁宫,长乐宫被封锁,沈充仪却在里面,你以为她还有翻身的可能吗?”

陈言慎犹豫着说出心里话:“可充仪背后还有庆阳大长公主和赵家,也有沈大人,奴才当心……”

沈听宜注视着他,面容沉静:“倘若她不曾暴露自己的过错,或许陛下会看在这些人的面子上给她留一份情面,可如今,众所周知,二皇子和三公主的死与她逃不了干系,两位皇嗣的性命加在她身上,你以为,那些人足够让陛下饶了她吗?”

陈言慎迟疑了。

“二皇子的死是否与她有关,有没有证据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和贞妃都认为是她做的,还因此降了她的位分,这在旁人看来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陛下甚至将我升了婕妤娘娘,在世人眼中,陛下已经格外厚待她了,也格外看重沈家。”沈听宜慢慢说下去,嗓音里忍不住带了些嘲讽,“陛下如此宽厚,沈家只会感恩戴德。何况赵家和大长公主?他们难道还有脸面去请求陛下保全沈充仪吗?沈充仪做的事,放在任何一个嫔妃身上,恐怕早就被打入冷宫或是赐死了。”

闻褚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他爱屋及乌,厚待赵家和沈家。那么,若是有朝一日赵家犯了错,他便能名正言顺、毫不犹豫地处决。

而世人,只会痛骂赵家和沈家负了圣恩。

至于沈钟砚,她也是他的女儿,她没有受到沈媛熙的牵连,沈家没有同时折损两位娘娘,难道他还不知足吗?

陈言慎心中松了口气:“娘娘看得透彻,是奴才愚笨了。”

他顿一顿,又道:“往常宴会多会生事端,今日的宴会虽是赏花却也是为娘娘庆贺,娘娘,可要奴才派人先去御花园清一清?”

沈听宜点点头。

陈言慎觑着她的脸色,又征求道:“只是奴才一人,恐有所疏忽,不若让和尘和奴才一起吧?”

沈听宜没有不应之理,只是叮嘱了一句:“万事小心。”

陈言慎退下去后,沈听宜也从榻上站起来,传人端来温水盥洗。

梳妆时,沈听宜似是不经意地道:“三公主无故殁了,陛下却将绯袖被杖毙,本宫想,此事应当是有人陷害充仪娘娘。汝絮,你等会去常尚仪那儿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知晓昨晚长乐宫发生的事。”

自从绯袖被杖毙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汝絮就开始提心吊胆了,她巴不得去常尚仪那儿仔细问问情况,如今得了沈听宜的命令,忙不迭地领命而去。

她太过心急,一时并没有发现知月和浮云几乎同时冷下的脸。

知月跺了跺脚,气急:“娘娘,奴婢真是一日都不想看见她了。她怎么不能同绯袖那般,被杖杀呢?”

沈听宜往发髻上簪了一支发簪,淡淡道:“她什么也没做,如何会被杖杀?”

“娘娘!”

浮云忙哄她:“知月姐姐,娘娘留着汝絮还有用处呢,莫心急,莫心急。”

知月顿时皱起眉头:“浮云,当初便是汝絮砸的你,你难道不想砸回去?”

浮云挽着她的手臂,莞尔一笑:“娘娘不是让陈公公替奴婢打回去了吗?”

知月瘪嘴:“那不一样,你得亲自打回去才能解气。”

沈听宜看着镜子里的面容,眉眼稍弯,眼眸中蕴出一丝光亮,平静地道:“会让你们解气的。”

前世的知月因汝絮的陷害而死,今世的浮云也差点因汝絮而亡,她们如何不能发泄自己的怒气?时至今日,她却对汝絮生不出刚开始那样浓浓的恨意了。

毕竟汝絮不曾衷心于她,何来的背叛呢?只是她轻信错了人。

她不该将所有的责任推脱给沈媛熙,给绯袖,给汝絮她们,她自己也有错。但她们,也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

三公主殁了的事在嫔妃之中掀起了很大的波澜,但因着昨日是千秋宴,今日是沈听宜的册封礼,所以并没有人当众提出来。然而私下里,却都议论纷纷。

御花园里早早就有打扫了空地出来,摆了几张桌子,先到的嫔妃们便三两个聚在一起聊起了此事。

雅嫔来得早,却独自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她的下方,裴贵人也没有任何动静。

王翩若坐在桑吟旁边,往裴惊澜身上扫了一眼,并不掩饰地道:“裴贵人住在长乐宫,想必是知晓三公主如何殁的吧?不如给妾身们说一说。”

裴惊澜垂着眼,仿佛没有听见。

“裴贵人?”

王翩若连喊了她两声,她才恍然回神:“王美人方才是在说三公主吗?”

王翩若扯了扯唇:“裴贵人跟在沈充仪身边,难道一点儿也不知晓?”

裴惊澜抿唇半晌,才低低地问:“不知王美人以为我该知晓什么?三公主是被绯袖谋害而殁,王美人难道是想借此攀扯充仪娘娘吗?”

王翩若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嗤道:“绯袖可是长乐宫掌事宫女,若非得了沈充仪的命令,她敢谋害公主吗?裴贵人何必在这个时候还要为沈充仪说话?若非沈充仪压着,裴贵人何至于入宫这么久都不曾侍寝?”

裴惊澜看着她,若有似无地弯了弯唇:“王美人是在替我抱不平吗?”

王翩若见她还笑得出来,心情一时颇为复杂。

还不待她说话,又听裴惊澜道:“充仪娘娘没有压着我,是陛下没记起我,才未曾召我侍寝。我不像王美人能得了圣眷,也比不过桑才人晋位这般快,我想,恐怕过不了几日你们就要越过我了。”

桑吟诧异地望了她一眼,颤声道:“裴贵人是官宦之女,妾身出身微末,如何能越得过贵人,贵人真是折煞妾身了。”

王翩若拧了拧帕子,略有烦躁:“裴贵人,你不想说便不说,何必说这种话?”

裴惊澜微微收敛了神情,“你想知道长乐宫发生了什么,不该从我这里套话,当晚我与你们都在安福殿为殿下庆贺千秋,如何能知晓三公主是如何殁的?至于充仪娘娘是否谋害公主,自有陛下定夺。”

“况且我也是实话实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出身微末,难道便始终低于出身高贵的人吗?桑才人,你也太妄自菲薄了。”她说完,转过脸不再看她们。

二人听了这话,都骤然变了脸色。

王翩若心思被猜透,立即红了脸。桑吟却几不可察地瞥了裴惊澜一眼,而后垂下了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