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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紧截住了这个话头,笑着叮嘱:“你在宫中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向为父开口。”

他这么说,沈听宜什么都不要就显得不知好歹了。

她抿唇一笑:“父亲,女儿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沈钟砚犹豫了一瞬,点头道:“只要为父能给你的,你尽管说。”

他做好了准备,她若是开口,无非是要银子之类的东西。

却听沈听宜道:“女儿只愿父亲与母亲身子康健,旁的别无所求。”

沈钟砚霎时间愣住。

沈听宜继续说:“父亲,女儿在宫中有荣妃娘娘庇佑,并不缺什么,请父亲放心。”

见她什么都不要,沈钟砚心里有些惭愧了。

她虽是礼聘入宫,但有沈媛熙珠玉在前,他并不对她抱什么期望。可谁知,她竟真的入了帝王的眼,得了陛下的宠爱呢?

焉知,她来日不会是娘娘?

沈府若是同时出了两位娘娘,他的脸上该有多少光荣。

单单是这样一想,他的呼吸就急促了起来。

看着笑意盈盈的沈听宜,他立即道:“宫中用度都是按照规矩来的,越是得宠,花银子的地方就越多。为父记得,你入宫时没带多少银子,这样,明日为父让人给你送些银两。”

沈听宜故作为难地推辞:“父亲,这如何使得?况且,您只给女儿,不给荣妃娘娘吗?”

沈钟砚不由分说:“好了,为父给你,你收着就是。至于荣妃娘娘——”他顿了顿,神色如常,“荣妃娘娘身后还有大长公主和赵家,你不同,你只有沈家。”

他倒也知晓这一点。

沈听宜心里觉得讽刺,面上却是受宠若惊的模样:“多谢父亲,女儿日后定会好好孝顺您。”

对于她的话,沈钟砚很是受用,心里熨帖不已。又站着寒暄了一会,他还答应日后的每个月都让人给她送银子。

沈听宜都笑眯眯地应了,眼中充满了孺慕之情。

互相告别以后,沈听宜才慢慢收敛了笑意。

浮云有些担忧地望着她,“主子,你别难过。”

沈听宜瞟她一眼,“我不难过。”

沈钟砚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为了获得更多的权势、更高的地位,会不惜一切代价。

而她也一样。

他想利用她,她何尝不是这样想?

沈钟砚当初借着赵家上位,在朝廷中立足。她为何不能借着沈媛熙,再借着他,在宫中立足?

目前来说,她不能失了沈钟砚这个父亲的支持。

到达长乐宫时,殿内的气氛很是融洽。除了沈媛熙和赵锦书,沈听宜还见到了庆阳大长公主和齐国公夫人。

她挨个问了安,得到了一张椅子。

刚坐下,就见庆阳大长公主瞧了她两眼,语气不算客气:“你便是沈钟砚另一个女儿?”

沈听宜低眉称是。

她又问:“听你母亲说,你自幼喜欢抄经,怎么会喜欢这个?”

这是庆阳大长公主在她长大以后第一次见她,言语中的试探很是明显。

沈听宜微微沉吟:“回大长公主的话,抄经能静心,也能在佛祖面前祈福。母亲抚育我长大,又不辞辛苦教养我,我也想为母亲做一些事,孝顺母亲。”

闻蕙眼睛微眯,打量着她半晌,终是点点头:“倒是个知礼的。”

沈听宜愈发低头,恭敬有礼。

说完这些,殿内便都沉默了。

见无人说话,沈听宜缓缓抬眸,愣愣道:“那听宜就先告退了。”

沈媛熙挥手,“退下吧。”

赵夫人却也跟着起身,柔柔道:“儿媳也去看看辞让酒醒了没有。”

闻蕙自无不应。

沈听宜便和这位赵夫人前后脚走出了正殿。

小丫鬟扶着赵夫人往偏殿走去,沈听宜停在院子里,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微微垂下眼帘。

她暗暗叹息,走出了长乐宫。

繁霜迎上来,问道:“主子,浮云呢?”

宴会结束后,繁霜回到德馨阁取她抄的经,准备送给赵锦书,便只有浮云跟着。来长乐宫时,她特意没带浮云进去,将她留在了殿外。

沈听宜心一惊,问守在门口的小太监:“你可瞧见了浮云?”

一个小太监摇头,另一个小太监却支支吾吾,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听宜心中警铃大作,脸色一沉,厉声问:“你瞧见她去哪了?你若不说,我现在就去禀告荣妃娘娘。”

两个小太监惶恐不已,即便她拿荣妃压他,仍是不敢开口。

沈听宜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见小太监这样,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又将声音压低:“我知道你们不敢说,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给我指一个方向,日后,我定报答于你。”

其中一个小太监有些摇摆不定了。

沈听宜握着繁霜的手稳住心神,看着小太监,声音里带着蛊惑:“你们不敢得罪人,我能明白,只是你要知道,若是浮云出事,我不会放过你们。你该知道我的身份,我若是向荣妃娘娘讨要你们,你们觉得荣妃娘娘会不会将你交给我?只是到那个时候,你们的命,就掌握在我的手里了。你们好好想一想,值不值得?你们若是告诉我,我也不会出卖你。何乐而不为?”

繁霜也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道:“这里面是五十两银票,谁说了,便是谁的。”

一个小太监还在犹豫,另一个小太监却颤颤巍巍地接过了,语速极快地说完:“贵嫔主子,奴才说,是齐国公世子带走了浮云。”

刹那间,沈听宜耳朵里轰了一声,心跳得厉害,身子也颤抖起来。

她凝住眼神,咬着牙:“带去哪了?”

小太监指了个方向。

竟是长乐宫的偏殿。

繁霜将她扶稳,声音也在抖:“主子,怎么办?”

偏偏这时候背后吹来了一阵风,凉飕飕的。

沈听宜毫不犹豫松开繁霜的手,折身进去,往偏殿走去。

繁霜叫上轿子旁的两个小太监,也忙跟上她的步子。

守门的两个小太监都没有阻拦。

这边,赵夫人刚到偏殿外,突然听到几声低低的呜咽声还有闷哼声,她眼皮子一跳,快步推开门。

“辞让?”

她刚踏进去,就被眼前的场面镇住了——

她的儿子赵辞让,痛苦地倒在地上,手上还沾着血迹,而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脸色苍白、衣裳不整的少女。

少女手里还拿着一支银簪,正往地上滴着血。

她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的丫鬟已经出声喝道:“你是何人?你竟敢伤害齐国公世子?”

少女看到了她们,也受到了惊吓,眼眶中涌出热泪,却咬紧了牙关没说话。

赵夫人也不敢贸然上前,生怕眼前的人会伤害她的儿子。

“这位姑娘,出了什么事,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告诉我。”她喘着气,咳了两声,报出自己的身份,“我是这个孩子的母亲,也是齐国公的夫人。”

闻言,少女抖得更厉害。

赵辞让这时候也缓了过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趁少女不注意,一脚往她肚子上踢去,口中发狠:“贱婢!”

他还不解气,又要往人身上踢踹,赵夫人赶紧上前拦住他的动作,“辞让,你没事吧?”

被赵夫人抱住,赵辞让还要挣开,口中说着:“母亲,这个贱婢胆敢伤我,我定要她生不如死。”

赵夫人连连道:“不可,辞让,这可是皇宫。”

赵辞让却道:“这是长乐宫,我表姐的宫殿,她一个小宫女,我有何杀不得?”

这样想着,他用力推开赵夫人。

赵夫人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时,背后却有人将她扶住。

一道清冷的女声传入耳畔:“赵夫人。”

沈听宜将她扶稳后,视线扫了一圈,落在少女的脸上,不是浮云又是谁?

繁霜疾步过去,心疼地将浮云搂在怀里,语气焦急:“浮云,浮云你还好吗?”

浮云看见了沈听宜和繁霜,手上的力气一松,簪子应声落地,躺在繁霜的怀里后,她终于不再强忍情绪,放声哭了出来。

沈听宜忍住怒气,一言不发地解开身上的鹤氅,将浮云的身子盖住。

她抬眸,眼中无波无澜,将赵夫人、赵辞让和那丫鬟的神色收入眼中。

赵夫人身子不好,此刻正被丫鬟扶着,捂着胸口喘着气,脸色煞白,额头也冒出了许多汗,见她看过来,嘴巴嗫嚅着,却说不出话。

赵辞让被两个小太监抱住了大腿,定在原地,原本是在恶狠狠地盯着她,却在见到她的面容后,目光猛然一变。

沈听宜细细端详着他,对于他垂涎的目光视若无睹。

原来,就是他这么一个人……

“你是?”

赵辞让被她盯得面红耳赤,竟口不择言道:“姑娘,你是不是看上我了?我是齐国公的世子,我叫赵辞让,今年……”

沈听宜打断他的话,嗓音淡淡:“齐国公世子赵辞让的名声,我略有耳闻。”

赵辞让立即露出了笑,刚想开口,却又听她道:“你刚刚问我是谁?”

赵辞让点点头。

沈听宜冲他嫣然一笑。

赵辞让恍恍惚惚中,听到了一句话:“按理来说,我也算是你的表妹。”

嗯——什么?

他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沈听宜还在笑:“除此之外,我还是陛下的昭贵嫔。”

昭贵嫔。

她是陛下的嫔妃。

那他方才——

第117章 第 117 章

偏殿发生这样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很快正殿里的众人就得到了消息。

沈媛熙惊愕:“浮云在偏殿伤了世子?”

闻蕙猛地站起来,怒道:“一个宫女,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

赵锦书扶着她,冷冷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还不去请太医来给世子把脉?”

小太监忙不迭地退下去。

沈媛熙皱着眉,也吩咐:“绯袖,你去将人都请来。”

绯袖躬身,正欲退出殿,沈听宜的声音已经传来:“娘娘,听宜来了。”

沈听宜走在前面,赵夫人和赵辞让跟在后面。

闻蕙一见到赵辞让,就来到他身边,想要拉住他的手,却在瞧见他手上血迹的一霎间惊呼了起来:“辞让,你这是怎么了?”

赶忙扶着他坐下,又让人去打盆水过来。

“这个贱婢,竟敢伤你!”

她拿起帕子在他手心里擦了擦,却将血迹擦了个干净。

赵辞让惊魂未定,这才道:“祖母,我没受伤,这是那个贱婢的血。”

虽然如此,闻蕙也没放下心,眉头一竖,直直看向沈听宜:“贱婢何在?”

沈听宜对她福了福身,面上是故作镇定的模样,语气却不卑不亢:“回大长公主,听宜去时发现浮云仪容不整,便让人先将她带回宫了。世子既然没受伤,您先息怒。这件事还不知来龙去脉,您不妨问一问世子,到底发生了何事?”

见闻蕙面色不愉,她继续说:“浮云是荣妃娘娘给听宜的宫女,如今在听宜身边伺候,一向胆小怕事,今日也是跟着听宜去年宴长见识的。方才听宜进来请安,将她留在了殿外等候,只是不知刚刚为何会在偏殿与世子一起呢?”

一口气说完,她也软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看在众人眼里,她方才的举动都只是强撑罢了。

沈听宜说得隐晦,可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哪还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件事,恐怕是世子有错在先。

沈媛熙皱着眉,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个表弟的性子,她过于了解。

赵锦书看着沈听宜,斥道:“既是你的宫女,便是你管教不当。”

沈听宜喏喏地并没有反驳,只低头道:“是,女儿日后定会谨记母亲的教诲。”

她仍是一如既往柔顺恭敬的态度。

赵锦书不禁蹙了蹙眉,可刚刚进来的那一瞬间,她分明感受到了一阵冷意。

或许是错觉吧。

她如今是昭贵嫔,赵锦书也不好再说别的话。

直到太医过来给赵辞让把了脉,说了无碍,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沈听宜看着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的赵夫人,忽然轻声道:“太医,劳烦也给赵夫人看看,夫人方才受惊了。”

闻蕙这才想起她似的,开口却是埋怨:“你身子弱,本就经不起折腾,老身便不该带你入宫。”

赵夫人低着头,并不接话。

太医把完脉,开了安神的药方便退下了。

沈听宜看着她们,忽然眼圈一红,小声泣了起来。

沈媛熙被她这个举动惊到了:“你哭什么?”

“不瞒大长公主、母亲和娘娘,世子方才还对听宜无礼,说看上了听宜……”

她点到为止。

刹那间,殿内之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再看赵辞让瑟缩着的样子,只怕她说的不是假话。

闻蕙、赵锦书和沈媛熙一时间面面相觑,默默无言。

大抵是权衡利弊以后,赵锦书走了过来,将沈听宜扶着坐到椅子上,缓声道:“听宜,你今日受委屈了。”

旁的不说,意思却已经很明显,想让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是陛下的嫔妃,事情若是传出去,对赵辞让没有任何好处。

沈听宜擦了擦眼角,不停地颤抖着身子,用力握住赵锦书的手。

“母亲,女儿当时害怕极了。”

赵锦书见她亲近自己,心下略松,连忙安慰道:“你表弟他今日多吃了些酒,是醉了,不是有意的。”

“你放心,你祖母回去后定会好好责罚他。”

沈听宜轻轻地点点头。

闻蕙正了正色,也道:“你与荣妃娘娘一同长大,在老身眼里都是一家人。你表弟犯了错,老身会好好责罚,你受了委屈,老身也会好好补偿。”

她说着,将发髻上一支金步摇取下。

“这是母后当年给我的嫁妆,是一对,一支我给了荣妃娘娘,这一支,便给你。”她说完,竟亲自上前为沈听宜戴上。

“你与荣妃娘娘在宫中定不能生了龃龉,要互相扶持,同心同德,才能为家族添光。”

沈听宜受宠若惊地看着她,眼泪都忘了流。

“是,大长公主的教诲,听宜定铭记于心。”

安抚好沈听宜,沈媛熙让绯袖将她亲自送出了长乐宫。

临了,绯袖还提醒她:“昭贵嫔,此事娘娘定会给您一个补偿的。事情若是闹大了,传到陛下耳中,对娘娘,对您都不利。”

沈听宜柔柔一笑:“是,多谢绯袖姑姑提醒,我知道分寸的。今日之事,我不会声张出去。天黑路滑,是浮云不慎跌倒摔伤了。”

“只是我方才让人送浮云回去了,现下身边无人,不知姑姑可否派两个人送我回去?”

她指一指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就让他们送我吧。”

绯袖见她身边无人跟着,也担心她回去的路上出了事,且两个小太监跟着她,也能监视她。

“小安子、小顺子,你们送昭贵嫔回宫。若是昭贵嫔出了什么事,娘娘定要唯你们试问!”

绯袖厉声说完,两个小太监点头哈腰地应了:“是,姑姑放心。”

沈听宜微微颔首,“劳烦姑姑了。”

“恭送昭贵嫔。”

绯袖含笑着目送她离开后,折回正殿,禀告沈媛熙:“娘娘,奴婢已经和昭贵嫔说过了。”

沈媛熙点点头,朝闻蕙和赵锦书道:“祖母、母亲,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先回去休息吧。”

“娘娘也早点歇息。”

闻蕙年纪大了,这会儿也觉得疲乏,被赵锦书搀着,慢慢走出了长乐宫。

赵辞让早就没了醉意,恐怕也知晓自己今晚失了分寸,低着头跟在闻蕙另一侧,一句话也没说,完全没有了先前的乖张。

赵夫人向沈媛熙欠了欠身,则是最后一个离开。

众人离开后,沈媛熙不禁揉了揉眉心,略感头疼。

绯袖走到她身后,替她捏起了肩膀,轻声道:“娘娘放心,这是长乐宫,奴婢会让他们闭紧嘴巴,不会将事情传出去的。”

沈媛熙闭着眼,淡淡道:“本宫倒不是担心这个。”

“本宫这个表弟,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也不知像谁,在外头闯祸便罢了,到了皇宫,竟也敢放肆。”

绯袖笑道:“世子是未来的齐国公,若是个性子怯懦之人,如何撑得起偌大的齐国公呢?世子还小,以后成家了,这性子定会改的。”

沈媛熙也希望是如此。

“到底是祖母膝下唯一的孙儿,祖母年纪大了,身子本就不好,本宫也不想伤了祖母的心。只是今日这事,表弟做的实在过了,若非是在长乐宫,遇到的人是沈听宜,只怕无法善了。传到陛下耳中,表弟少不得要吃挂落。”

绯袖安慰道:“不会的娘娘,世子便是犯了天大的错,陛下看在大长公主和娘娘的面子上,也不会过分苛责的。何况,齐国公和夫人膝下只有世子一人。赵家战功显赫,世子还有先祖的庇佑……陛下若是责罚世子,岂不是让朝臣们都寒了心。”

这也是赵辞让的底气所在:齐国公的独苗苗,一出生就是世子,含着金汤匙长大,即便再无所事事、再纨绔,他都是板上钉钉的齐国公继承人。

沈媛熙睁开眼,心里忽然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事,可是仔细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另一边,小安子和小顺子护送着沈听宜走在宫道上。

从长乐宫出来,回昭阳宫有两条路:一条是往北走,经过凤仪宫、景阳宫、长春宫和御花园;另一条则会经过乾坤殿、凤仪宫、长信宫和衍庆宫。

第二条更近些,说不定还能遇到帝王,但沈听宜却没选这一条路。

小安子跟在她后面,若有所思了起来。

小顺子转了转眼珠子,开了口:“昭贵嫔,您走这条路回昭阳宫,恐怕要走得更久一些,不若换一条吧?”

沈听宜立即停下脚步。

小顺子见状,心里一喜,“奴才带您从乾坤殿前面走——”

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一双冷漠的眼睛。

“是吗?你以为我想去告诉陛下?”

他忙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只是想让您少走一些路程。”

沈听宜定定地看着他,寒风裹挟的声音变得缥缈:“你不必试探我。今日之事,我说过不会怪罪于你们,便不会继续追究。相反,我还要多谢你们。日后,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告诉我,能帮的,我会尽力帮你们。”

小顺子忙跪下一拜:“奴才多谢昭贵嫔。”

小安子也跟着一拜,却不像小顺子表现得那样明显,除了欣喜之外,他的脸上还有一道格外复杂的情绪。

沈听宜看在眼里,却没多问。

走乾坤殿那条路固然是个更好的选择,但心思太明显了。

她要帝王知道,但不能这么明晃晃地告诉他。

借他人之口,却是个不错的选择。

景阳宫住着许贵嫔,长春宫住着胡婕妤、庆嫔和王美人,还有凤仪宫的皇后,她们会比闻褚更有用。

沈听宜屏住气,又用手揉了揉眼角和脸颊,垂着头慢慢走着。

不负她所望,没多久,前面正好遇见了胡婕妤和王美人。

她裹了裹毛绒绒的衣领,装作没发现她们。

这个时辰,平常都该歇下了。胡婕妤和王美人刚完送醉了酒的许贵嫔,这会儿正打算回去,转身却见到了身着单薄、垂头丧气的沈听宜。

胡婕妤不由地眯了眯眼。

王翩若眼尖,嗓子也细:“昭贵嫔。”

沈听宜身子一颤,受了好大的惊吓似的,抬眼望向她们。

胡婕妤快步走到她身前,将她的手握住。却不想,双手触碰到的一瞬间,就凉的她直皱眉,“昭贵嫔 ,你怎么没坐轿子?”

沈听宜福了福身,“见过婕妤娘娘。”

她勉强笑着:“妾身的轿子让人先抬回去。”

她的双眼泛着红晕,好似哭过了。

王翩若又往她身上身后瞧了瞧,“怎么只有两个小太监?妾身记得,昭贵嫔身边带了宫女的。”

沈听宜摇摇头,还没有说话,就见胡婕妤将身上的鹤氅解开,给她披上了。

“旁的事先不提了,你身子弱,若是受了寒又该受苦了。”

她吩咐人将她的轿子抬过来,拍了拍沈听宜,眼里略带心疼:“先坐着我的轿子回去吧。”

第118章 第 118 章

沈听宜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发髻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妾身多谢婕妤娘娘。”

等她坐着轿子离开后,王翩若突然道:“婕妤娘娘,您方才可瞧见昭贵嫔头上那支金步摇了?妾身记得,在宴会上时好似还没有呢。”

胡婕妤望着那远去的轿子,抬头望了望被云遮住了月亮。天上没有几颗星子,却都闪烁着淡淡的光。

“本宫记得,荣妃从前经常戴的一支金步摇同昭贵嫔头上这支很像。”

若不是同一支,应当也是一对。

身边的半见忽然道:“娘娘,奴婢想起来,今晚庆阳大长公主发髻上好似就戴着一支金步摇。”

王翩若眸光微动,“莫不是,长乐宫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胡婕妤笑道:“长乐宫发生了什么,本宫无从探知,明日将这事告诉殿下吧。”

王翩若点点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方才昭贵嫔身后跟着的两位小太监,也是长乐宫的吧,妾身以为,他们定知晓一些事。”

见她跃跃欲试,胡婕妤只淡声叮嘱:“你想做什么,本宫都不拦你。只是,你也该知晓,若是叫荣妃察觉了你做的事,会是如何下场?”

王翩若一点也不惧怕,明媚一笑:“荣妃有什么好怕的?她只是荣妃,即便管理后宫又如何?上面还有殿下呢。她敢越过殿下吗?”

胡婕妤笑一笑,任她去了。

沈听宜坐在轿子里,将发髻上的金步摇取下。

这是一支喜鹊嵌珍珠流苏金步摇。

沈听宜摸着那两颗圆润、色泽莹洁的珍珠,面色分外平静。

*

繁霜带着浮云从轿子里出来,回到厢房里,立即叫人唤来了乔颂声。

知月见到浮云披着沈听宜的鹤氅,大吃一惊:“浮云这是怎么了?主子呢?”

繁霜对她摇摇头,将浮云扶到床榻上坐下,又道:“知月,你去打一盆热水来,再让汝絮煮两碗姜汤。”

浮云双眼空洞,身子一颤一颤地打着哆嗦。

屋子里点了一盆炭,繁霜却还是紧紧抱着她、拍着她,想让她安下心。

“没事了,浮云,我们现在回来了。”

她的年岁比沈听宜还小一些,在繁霜看来,如同妹妹一般,出了这样的事,情绪一时平复不下来也是正常。

主子让她带着浮云先回来,却独自留在长乐宫,身边也无人照顾……若是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她心里两头担忧。

好在乔颂声点了安神香,喂了些药后,浮云很快就睡着了。

将浮云安置好,知月忙问道:“繁霜姑姑,主子呢?主子还没回来吗?”

繁霜道:“我们回来时,主子还在长乐宫,也不知现下如何了。主子没有轿子,恐怕要走回来。”

“这如何使得?”知月急得跺脚,“我去找主子!”

汝絮也道:“知月,我和你一起去。”

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了,知月看都没看汝絮一眼,快步跑出了昭阳宫。

汝絮也忙跟上去。

没想到才出门,便见到了沈听宜从轿子上下来。

知月飞快地跑到她面前,将她打量一番,“主子。”

沈听宜笑了笑,“我无事。”

让汝絮给了抬轿子的小太监一把银子,又朝小安子和小顺子道了谢,沈听宜这才进了寝殿。

知月将她身上的鹤氅解开,疑惑道:“主子,这是谁的?”

沈听宜解释:“路上遇到了胡婕妤,她借我穿的。汝絮,你明日将这鹤氅送去尚服局清洗后,再替我还回去。”

汝絮应了,突然见她手上攥着一支金步摇,瞧着格外眼熟。

“主子,这金步摇是谁赏的?”

沈听宜垂眸沉默了一瞬,“庆阳大长公主赏的,我和荣妃娘娘一人一支。”

得到这样的赏赐,主子明明该高兴的,为何是失落的神色。汝絮心中顿时一凛。

沈听宜淡淡道:“这太贵重了,汝絮,你替我将它收起来吧。”

汝絮伸手,接过金步摇,涩声道:“主子,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浮云,她怎么了?”

沈听宜双眸微闭,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知月哼了一声,将汝絮往外推,边推边说:“主子都这样累了,你还问这些,真是一点也不关心主子。出去出去,主子这儿有我伺候就行了。”

汝絮愣愣地被她推出屋子,看着被关上的门,她不禁皱了皱眉,手上的金步摇也变得格外烫手。

屋子里,知月蹲在沈听宜腿边,仰头盯着她。

“小姐?”

沈听宜睁开眼,点了点她的额头,嗓音压低以后格外绵软:“知月,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必这样看我。”

知月抿嘴一笑:“就知道小姐对我最好了。”

沈听宜拉着她坐到旁边,轻声将今晚发生的事说给她听。

话才说了一半,知月已然气红了脸,“齐国公世子他竟敢这样对浮云?”

“好了,听我说完。”

沈听宜抬眼,纤长的眼睫并没有发觉遮住那双潋滟的眸子,望向知月的目光,带着春风般的温柔。

……

听完以后,知月怔愣地张了张嘴,眼眶中泪水直打转。

“小姐,她们竟用这法子堵住您的嘴,您怎么还答应了啊?”

她打了个嗝,怒气冲冲:“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沈听宜不言不语,柔和地注视着她,拉过她的手,摊开掌心。

知月低头,看着她在自己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字。

沈听宜教她识过字,但不多,这个字刚好认得:“忍”。这个字,从前在府里小姐写过很多次,写完以后都偷偷烧毁了。

“知月,我只能这样,也必须这样。”

知月忍着泪,问:“我们还要等多久?”

沈听宜轻缓地眨了眨眼,道:“不会太久。”

“今年,是庆阳大长公主的七十寿诞。”

知月听得一怔:“小姐,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说,我该不该送她一份贺礼?”

知月迷茫地点点头。

沈听宜登时笑了起来,眉眼生动如刚破晓的天光,清冷却明艳。

“此事宜早不宜迟。所以,从今日开始,我便要为她精心准备贺礼了。知月,你可要和我一起挑选?”

知月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重重地点点头:“不管小姐想做什么,奴婢都和小姐一起。”

沈听宜捏了捏她的脸颊,倏然收敛了神情,平静地说:“今晚的事,你只需要透露一点给乔医女,她若继续问,你只说不知道。另外,从明日开始,我会开始静养,明白吗?”

“主子放心,知月明白。”

沈听宜叮嘱完,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身子往后一倒。

知月扶住她的同时,立即大声叫起来:“主子,您怎么了?”

繁霜、汝絮和兰因闻声后陆续走进来。

知月哭道:“繁霜姑姑,快去请太医来,主子突然昏倒了。”

没有进来的陈言慎一听,撒腿就往外跑,直奔太医院而去。

兰因也急着跑出去:“我先去请乔医女过来。”

徐梓英闻声赶过来,“昭贵嫔怎么了?”

知月抹着眼泪,泣不成声:“主子……昏倒了。”

乾坤殿

闻褚正伏案批阅奏折。

刘义忠躬身走进来,奉上一盏茶后却没有立即退下。

今微正在研墨,殿内并不需要他侍奉,因而今微多看了他一眼。

半晌后,闻褚发现了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猜到了他的心思:“后宫又发生了什么事?”

刘义忠见他面容略显疲惫,到嘴的话又过了一遍,才道:“是长乐宫发生了事,具体的奴才也不知晓,只是听闻昭贵嫔是从长乐宫走着回宫的,身上连鹤氅也没有穿。”

陛下赐轿以后,昭贵嫔每每出行都会坐轿子。

今微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心,瞥见闻褚的神色也陡然一变后,她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昭贵嫔身子本就还在调养之中,天这样冷,难免会被寒气侵体。”

闻褚便问:“今晚都有谁去了长乐宫?”

刘义忠道:“大长公主带着赵夫人和世子都去了。”

微顿了几息,他又补充:“这个时辰,该都出宫了。”

闻褚放下手中的的朱笔,往殿外看去,此时已经过了亥时,乾坤殿外虽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

半晌,他道:“请太医去给昭贵嫔看看。”

今日是初一,他本不打算去凤仪宫。

可低眉看着手腕上的紫檀珠子,他还是合上了桌子上未批完的奏折,起身向外走去:“去凤仪宫。”

今微连忙跟上,却听他吩咐:“今微,你去看看她。”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是,奴婢遵旨。”

他又抬手道:“将那盏琉璃画花鸟纹的宫灯一并带过去,朕上次答应给她的。”

今微抿嘴笑了:“是。”

恭送闻褚离开,她折身去库房里找出那盏宫灯,提着往昭阳宫走去。

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宫女都有些好奇:“姑姑,这么晚了,您是要去哪?”

“陛下圣谕,让我将宫灯送给昭贵嫔。”

小宫女咋舌:“陛下竟让姑姑现在去送。”

今微姑姑和陛下有着一同长大的情分,在宫里,谁敢对她不敬?连皇后都对她客客气气。

陛下将乾坤殿上下都交给她打理不说,连私库的钥匙都在她手里。从前,根本不会让她去后宫给嫔妃送赏赐,也不会让她去伺候哪位嫔妃。

可昭贵嫔却屡屡破例——陛下之前就让今微姑姑伺候她沐浴,伺候她按摩,这会儿,又要去给她送赏。

而今微姑姑呢,也不见任何不乐意。

她有些奇怪了:“姑姑,奴婢总觉得你待昭贵嫔同旁的主子不一样。”

今微失笑:“如何不一样了?”

她有些苦恼:“奴婢也说不上来。”

今微侧眸看了她一眼,却点头承认:“是,我待她不一样。因为,昭贵嫔的确与旁人不同。”

昭贵嫔让人看着就心中欢喜,看着就想亲近。

初见昭贵嫔时,她就想起了一个故人。

只是,她比不上昭贵嫔,否则……也不会离开了。

她摇头,将悲伤藏进心里。

到昭阳宫时,大门却敞开着。

她走近,恰好看见兰因送太医离开。

“今微姑姑,您怎么来了?”

“昭贵嫔出什么事了?”

不约而同出声以后,兰因率先回话:“回姑姑,主子回宫后忽然昏倒了,太医说是受了惊,还受了些寒气。”

今微拧着眉,边往里走,边说:“陛下让我给昭贵嫔送一盏宫灯。昭贵嫔好好的,怎么会受惊、受寒?”

兰因摇头,苦笑一声:“姑姑恕罪,奴婢也不知道。”

走到屋外,今微却顿住了,“我身上带着寒气,不宜见贵嫔主子。”

兰因会意道:“姑姑心细,那奴婢先带您先去厢房里驱驱寒。”

第119章 第 119 章

今微烤了烤火,摸着暖和了的袍子,才在兰因的指引下进了屋子。

守在屋子里的人都知晓她是带着陛下的赏赐来的,因而都十分客气:“今微姑姑,您请见谅,主子还未醒。”

今微扫了她们一眼,视线落在躺在榻上的沈听宜身上。

“无妨,我来看看昭贵嫔。”

她精通医术,繁霜等人自然不会阻拦。

今微搭着沈听宜的脉,微微凝神。

手指下的脉象缓涩而弦,是肝郁气滞之象,加之怒火攻心。

她忍不住有些疑惑,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知月望着她面无表情的脸,等了片刻,一时有些焦急:“姑姑,主子怎么样?”

今微松开手腕,同众人道:“昭贵嫔有风寒外侵、心血不足之象,近来还需清肝泄火,以调理情绪、舒缓心境为佳。太医开的方子在哪,给我看看。”

兰因忙递上药方。

今微细细瞧了,点点头:“可以,去取药时和太医说,取一些柴胡和黄芪来,我再给昭贵嫔配一道药方。”

兰因点点头,嘴里开始念着“柴胡”和“黄芪”,将两味药材记在心里。

今微一时失笑,又道:“只是柴胡味苦,还需昭贵嫔忍一忍。”

知月连连道谢:“是,多谢姑姑告知,奴婢会给主子准备蜜饯去苦的,劳烦姑姑了。”

临走前,今微又看了眼昏睡中的沈听宜。

她闭着眼,眼尾处还有一抹明显的红晕。

也不知是受了怎样的委屈。

被知月送到门口时,她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昭贵嫔今日去了长乐宫?”

知月点点头,“主子刚刚从长乐宫出来,才和奴婢说了两句话便昏倒了。”

“可是在长乐宫遇到了什么事?”话说出口,今微又觉得不妥当,“我方才把脉时,还发现昭贵嫔有郁结于心之症,知月,你是陪昭贵嫔一同入宫的,应当比旁人知道的更多。”

知月望着她,脸上有刹那间的诧异,却很快垂下头,摇头道:“今微姑姑,许多事,主子都藏在心里,并没有和奴婢说过,奴婢只能猜出一些原因。”

今微看着她,神色温和:“知月,你能同我说一说吗?”

知月愣愣地盯着她半晌,忽然一笑:“今微姑姑,您真的与旁人不同,难怪主子一直在奴婢面前夸您。”

今微也愣住了:“昭贵嫔、夸我?”

“是啊,主子说您看着就亲切,见到您就像就到了故人。”知月挠了挠额头,“那句话好像是这个意思,奴婢也记不清了。”

故人。

原来不止是她一个人这样觉得吗?今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知月深吸了一口气,与她慢慢道来:“今微姑姑应该知晓主子当初为何入宫。”

今微点点头,听她继续说:“主子明明被陛下礼聘入宫,可旁人却都以为主子入宫是为了给荣妃娘娘冲喜。闲言碎语听多了,主子大抵也信了。”

“人人都说主子与荣妃娘娘姐妹情深,可奴婢却觉得,主子是不得不听命于荣妃娘娘。”

知月顿了顿,苦笑着说:“旁的不说,单说今日之事,奴婢不知主子去长乐宫发生了何事,可跟着主子去的浮云是被轿子抬回来的,受了大惊,神情恍惚,喝了安神汤方才睡下。主子回来时,却坐着胡婕妤的轿子、披着胡婕妤的鹤氅,还戴着一支金步摇,主子说是大长公主赐的,与荣妃娘娘的是一对。”

“奴婢问主子今晚在长乐宫发生了何事,主子却不肯说。”

知月透露的消息过多,今微默默听完,眼眸一沉。

从昭阳宫离开后,今微径直到了凤仪宫。殿内,闻褚坐在榻上,却不见郑初韫。

“陛下。”

今微微微低头:“宫灯已经给昭贵嫔送去了,只是昭贵嫔今日受了惊,已经歇下了。”

隔墙有耳,除了这些,她再不说一个字。闻褚淡淡瞥了她一眼,将握在手中把玩的珠串搁到了桌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大皇子腹中积食,今微,你去看看。”

他说着,忽地站起来往外走去,边走边说:“告诉皇后,朕还有政事要处理,明日再来凤仪宫。”

他快步走了出去,须臾便没了身影。

今微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殿内的其他宫人,换上一副笑脸:“带我去殿下那儿吧。”

其实宫里的事情,又有什么可以瞒得住皇帝呢?

只看他愿不愿意去管、愿不愿去查而已。

孟问槐一直恭恭敬敬地守在门外,见闻褚疾步出来,还有些讶异:“陛下,回乾坤殿?”

闻褚不露半分情绪,抬了抬手,叫御辇抬起。一直等到了乾坤殿,他也没说一个字,孟问槐才有了些许的纳闷。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刘义忠回来了,将长乐宫发生的事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

大意是:齐国公世子醉酒,派人将浮云带去了偏殿 ,意图不轨……最后,此事被压下,而昭贵嫔得了大长公主的一直金步摇。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仿佛亲眼所见。

孟问槐不禁咋舌。

若是沈媛熙在这里,恐怕要骇然。

谁能想到刘义忠就是帝王放在后宫的一只眼睛呢?

闻褚听完刘义忠的汇报,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陛下,奴才也问过给昭贵嫔把脉的太医了,太医说,昭贵嫔是受惊昏迷。”刘义忠试探着说,“昭贵嫔回宫时,身边还跟着长乐宫的两个小太监,若非路上遇到了胡婕妤,昭贵嫔恐怕要走回去。即便如此,昭贵嫔也受了寒。”

听到这里,闻褚才看着他,不冷不热地道:“只有这些?”

刘义忠有些讪讪:“回陛下,是奴才无能,只能查出这些来。”

闻褚和缓了语气,不容置疑道:“继续查。”

“是,奴才遵旨。”

若只是宫女受辱这么简单,她不会受惊至于昏迷。

闻褚肯定,她受惊还另有原因。

*

年宴后的第二日,有诰命在身的女眷需要进宫给太后、皇后朝贺。当今太后不在宫中,众人便只要到凤仪宫拜见皇后。

今年却例外,前来朝拜的女眷们到凤仪宫时,还见到了荣妃。

彼此交换眼神后,众人恭声问安:“妾身给殿下、荣妃娘娘请安。”

……

朝贺结束后,女眷们按照品阶依次退出了凤仪宫。

围在庆阳大长公主和赵锦书身边的人霎时间就满了,而被排挤在外的夫人们也频频用眼神交流或低声议论起来。

送她们出去的若素见了这一幕,气得紧皱眉头,回到郑初韫身边就开始道:“殿下,您方才没看见,这些夫人……”

郑初韫不赞同地看着她,“你有什么好气愤的?旁人不知晓,你难道还不明白陛下为何让荣妃今日来凤仪宫?”

若素道:“奴婢就是替娘娘委屈,历来,只有皇后和摄理后宫事宜的皇贵妃,荣妃只是正二品,怎能受拜?”

郑初韫却问:“可如今管理后宫的不正是荣妃吗?”

“殿下,这哪能一样呢?”

难道,陛下有意给荣妃晋位?

相比于若素的担忧,郑初韫的神情显得格外从容,看不出半点着急的模样。甚至,她还笑了起来:“可查出来昨晚长乐宫发生了什么事?”

若素略一摇头,便听汪勤来传:“殿下,胡婕妤请见。”

……

“陛下让荣妃去长乐宫接受命妇们的朝贺?”

沈听宜轻轻一皱眉。

闻褚这是何意?

而听闻消息的嫔妃们,无人不惊。

御花园里,两位公主正在玩雪,许贵嫔则坐在亭子下和恪容华喝茶。

除了她们,还有云意和虞御女。

许贵嫔目光追随着两位公主,悠悠地开口:“荣妃娘娘的生辰同千秋宴一样都在安福殿设宴,如今又和殿下一同接受朝贺,莫不是,陛下有意给荣妃娘娘晋位?”

恪容华为她斟了一盏热茶,闻言笑道:“先前陛下不是说,晋位需有功么?荣妃娘娘管理后宫,可不就是功劳?”

“倒也是。”

说起来,今年的年宴,便是荣妃一手操办的。

菜色和座次安排明显都下了功夫,用了心。

许贵嫔不由唏嘘:“也是尚食局换了一批宫人,否则……”

从前的明妃,便是因此失势。

而尚食局因贪污,从上到下都筛查了一遍,又换了一批新人,否则,年宴上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

她们说话,云意和虞御女插不上嘴,只默默听着。

许贵嫔忽然想起来:“昭贵嫔昨日不是好好的,怎么今日便病了?”

还病得这样重,连朝贺都来不了。

她们都无从知晓,就在许贵嫔说话间,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行人,为首的人身穿朱红色礼服,虽逆着光,面容有些模糊,可她们的方向是从凤仪宫来,不是庆阳大长公主又是谁?

众人忙噤了声,起身上前。

御花园是出宫的必经之地,闻蕙一路被众人们恭维着,脸上的笑意没有断下来。

谁料,侧前方忽然有两颗雪球砸了过来,不偏不倚砸中了她的发髻,力度不算轻,直接将发髻上的金钗流苏打得摇摇欲坠。

事发突然,无人来得及阻拦。

闻蕙被吓的脚下一软,幸好有人在身旁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赵锦书最先反应过来:“母亲!您没事吧?”

她往旁边看去,厉声一喝:“大胆!”

走过来的许贵嫔看着这一幕,心中一惊,忙让宫女将两位公主抱过来,带着向闻蕙请罪:“妾身景阳宫贵嫔许氏见过大长公主。两位公主年幼,方才贪玩,一时惊扰大长公主了,妾身替她们向您请罪,还请您见谅。”

第120章 第 120 章

许贵嫔蹲跪在地上,语气惶恐,态度恭敬。按理来说,以她的品阶,根本不必这样向大长公主行如此大礼。

大公主抬起头,看着闻蕙,辨认了一会儿,竟口齿清晰地喊了一声:“姑祖母。”

她的眼睛亮如星辰,透着好奇和天真。

闻蕙抚着心口,似是没有从受惊之中回神,并没有回应她。

往日觉得玉雪可爱的公主,这会儿却看着厌烦了。赵锦书眯着眼,声音有些冷:“许贵嫔怎么带着两位公主在御花园玩雪?也不怕受了寒。”

许贵嫔没敢抬头,也没反驳,诚惶诚恐:“是,都是妾身不好。”

“罢了。”闻蕙的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严,“两位公主年幼,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方才也是无心之举,老身岂会怪罪她们?”

许贵嫔深呼一口气,连连道谢:“是,多谢大长公主。”

后面的云意却微微抬头看了眼闻蕙。

她一身朱红色暗金色凤纹的宫装,发髻上堆砌着朱翠,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奢华,垂眸看着两位公主,脸上丝毫没有不悦。

说完,还俯身往大公主脸颊上捏了捏,柔声道:“大公主这模样,倒是让老身想起了荣妃娘娘幼时。”

许贵嫔稍愣,随即笑起来:“大长公主谬赞了,嘉熙哪里比得上荣妃娘娘。”

恪容华掀眼瞧着闻蕙,插了一嘴:“说起来,大公主的名字和荣妃娘娘还很像呢。”

一个叫媛熙,一个叫嘉熙。

闻言,闻蕙轻笑了一声,笑声过后,又不紧不慢地说:“瞧着倒是和荣妃娘娘有缘,许贵嫔若是得空,不妨带着大公主去长乐宫走动走动。”

许贵嫔连忙应着:“是,两位公主本是在荣妃娘娘的庇护下才平安生下来,妾身心中感激娘娘,日后一有空一定会带着两位公主去给娘娘请安 。”

闻蕙“嗯”了声,被赵锦书扶着慢慢离开。

她说不怪罪两位公主,却自始至终,都是高高在上,俯视着她们。

直至离开,都没有让她们起身。

恪容华不留痕迹地瞟了眼闻蕙的背影,握住许贵嫔微微颤抖的手,担忧道:“许姐姐,没事吧?”

许贵嫔同她一起颤巍巍地站起来,摇摇头:“我无事。”

她吩咐宫人将两位公主带回宫,朝恪容华道:“劳烦恪妹妹替我照看一下嘉熙和嘉桐,我去将此事告知殿下。”

恪容华自无不应:“许姐姐放心,我先送公主们回景阳宫,等姐姐回来。”

等她们都离开,云意挑了挑眉,朝虞御女笑道:“虞御女,我去看看昭贵嫔,你可要一起?”

虞御女面上一喜。

她知道,云意与昭贵嫔关系不凡,仿佛从前认识。她也亲眼所见,云意唤昭贵嫔沈姐姐,而昭贵嫔也是笑着应下的。纵观后宫,除了云意,谁有这个资格?

若是能搭上昭贵嫔,岂不算是攀上了荣妃娘娘?

思及此,她将手里的帕子攥紧,不露声色地看着云意,盈盈笑道:“多谢云姐姐,姐姐大恩,妾身必当谨记于心。”

一同入宫的几个嫔妃,只剩下她没有晋位了,仿佛被陛下遗忘了似的。若是她能借着这个机会见到陛下,便只是在陛下面上露一面,也是好的。

云意也笑,心里同样怀着自己的心思。

*

御花园发生的事也在第一时间传入了闻褚的耳中。

朝贺已经结束,这几日是休沐,他不用上朝。

刘义忠进来时,闻褚正在临摹名画。

他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说完,规规矩矩地垂首立在一旁,心里也是百转千回。

闻褚面容沉静如水,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仍是专心致志地挥笔画着。

过了良久,他才将狼毫一放,淡声道:“月底是小公主的满月宴,满月后,将小公主抱去长乐宫,给荣妃抚养。”

刘义忠惊得抬起头,“陛下的意思是要给小公主更改玉牒?”

闻褚不可置否,继续说:“过几日,朕要去国定寺,来回恐怕要有一个月,小公主的满月宴就全权交给荣妃负责。”

太后在国定寺,陛下是要去请太后回宫吗?

刘义忠忙问:“陛下一人去吗?”

闻褚的视线停在吐露着云雾的香炉上,淡淡道:“朕自然要带着皇后一起去。”

刘义忠一愣,接着听他说:“刘义忠,你留在宫中。”

“是,奴才遵旨。”

……

许贵嫔从凤仪宫离开,回到景阳宫时,竟见到停在门外的御辇。她一怔,走进院子里,果然见到了帝王。

他穿着宝蓝色的常服,剑眉入鬓,面如冠玉,嘴角含着轻柔的笑意,怀里抱着嘉桐,目光却落在满院子里跑跳的嘉熙身上。

她看得眼眶一热,上前恭声请安:“妾身给陛下请安。陛下今日怎的得空来了景阳宫?”

闻褚看了她一眼,嗓音平淡:“不必多礼。朕过来看看嘉熙和嘉桐。”

她站在一旁,看着他逗弄着怀里的嘉桐,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原本,她的恩宠就平平,即便有幸生下两个公主以后,他都很少来她的寝宫。从前若要见公主,他会直接派人将公主抱去乾坤殿,而不是像今日这样特意过来一趟。

许贵嫔暗自琢磨了一会儿,轻声道:“陛下,今日妾身带嘉熙和嘉桐去御花园玩,却不凑巧用雪球砸到了大长公主,嘉熙嘉桐年幼不经事,是妾身教导无方,只是妾身愚笨,不知该如何向大长公主赔罪,还请陛下指点。”

闻褚眼里一丝波动也没有,似乎早料到了她的这番话,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她不安的神情,莞尔道:“大长公主是长辈,岂会计较小辈的无心之举,你无需惶恐。若是想赔罪,以后,便去净心堂抄一些往生经,日后送给大长公主。”

往生经?

许贵嫔心有疑惑,却不曾流露出来。

她面露微笑,颔首道谢:“是,多谢陛下指点,妾身明白了。”

闻褚并没有待多久,一柱香后,便离开了景阳宫。仿佛,真的只是为了看一看两位公主。

而他离开后不久,御前的小太监就带着一对蝙蝠福寿的玉佩来了。

弄影不解地望着她:“主子,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许贵嫔抚摸着两块玉佩,神情微舒,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这是陛下给嘉熙和嘉桐的补偿。”

也算是给她的。

想来,陛下是知晓了御花园发生的事,觉得她受了委屈吧。

大长公主是陛下的姑姑,连陛下对她都会敬着,她们这些嫔妃,自然不能失了礼数。

但敬让,并非是怕她。

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陛下的嫔妃,即便是做错了事,也轮不到大长公主来责罚她们。

许贵嫔很快想明白了这件事,顿时笑了笑:“从明日开始,我都会去净心堂抄经书一个时辰,到时候,弄影,你便带着两位公主去翠微宫,劳烦恪容华替我照看一下。”

弄影笑着应下:“是,奴婢省的。”

……

对于云意和虞御女这两位不速之客,沈听宜却接见了。

接见的地方还是她的寝殿。

沈听宜懒懒地躺在榻上,腿上盖着一件厚厚的羊毛毯子。

殿内烧着炭,只着一件襦裙也不觉得冷。

云意和虞御女坐在交杌上,虽在喝着热茶,眼神却时不时往殿内瞟着。

殿内虽然并不宽阔,装饰得却极其温馨华美,摆件无一不缺,无不精致。

云意看着,竟觉得不输莲淑仪的寝殿。而沈听宜,如今不过是贵嫔之位。

沈听宜对她们的表现看在眼里,却垂眸不语。

她们今日来的目的,显然不止是为了探望她,陪她说话。

知晓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却并不在意。

她品了一口茶,温言道:“天寒地冻,也难为两位妹妹走这么远来看望我。”

云意笑吟吟地看着她,语气自然:“沈姐姐病了,妾身明明知晓,怎么能不来看望?”

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方才妾身在御花园还见到了大长公主呢。妾身瞧着,大长公主真是个亲切良善之人。”

沈听宜“哦”了一声,故作好奇:“如何说?”

云意擦了擦唇边的茶水,笑道:“方才两位公主在御花园玩闹,一时不慎,用雪球将大长公主砸了,没想到,大长公主连动怒都不曾,还说大公主像幼时的荣妃娘娘,让许贵嫔日后多带着公主去长乐宫给荣妃娘娘请安。”

沈听宜面色不改,点头赞同道:“大长公主待人一向温和,岂会因此怪罪于年幼的公主们呢?”

“是妾身从前不知大长公主,倒有些想岔了。”云意说着,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妾身听许贵嫔说,两位公主是在荣妃娘娘的庇护下生下来的,日后荣妃娘娘若多与公主们接触,沾一沾福气,说不准便能怀孕了。”

沈听宜立即坐起来,好奇地盯着她:“这是什么说法?”

“不瞒沈姐姐,这是北城民间的一个法子,说是久久不孕之人若常与带着福气的孩童接触,很快便能怀孕。”

云意掩唇,压下声音:“妾身原也不信,但妾身却亲眼见过。沈姐姐,你可知北城姜家么?”

沈听宜点点头。

云意笑着:“姜良人,便是这样得来的。”

沈听宜微惊:“这话是何意?”

云意道:“姜家夫人婚后多年未孕,大夫都说她此生无儿女之缘分。可姜夫人却不信,之后找大师算了一卦,不知大师说了什么,可不久姜夫人便去唐家将唐妃娘娘从唐家接去养在了身边。没过几年,姜夫人便有了孕,诞下了一女,便是如今的姜良人。”

“这事在北城可不是秘密,如今有很多夫人都用这个法子呢。”

庆阳大长公主下嫁的赵家,是北城的五大姓之一。

她久居北城,必然听闻过此事。

所以,她让许贵嫔带着两位公主多去长乐宫,是希望沈媛熙能因此怀上身孕?

沈听宜身子往后仰了仰,笑道:“这法子若真灵,世间岂非再无子嗣艰难的女子了?”

见她不信,云意有些急了:“沈姐姐,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沈听宜定定地看着她,眼角轻勾,“云妹妹,你今日对我说这件事,难道是想让我用这个法子怀孕?”

云意抿唇,直言:“沈姐姐若是有皇嗣傍身,日后在宫中行事也不必看人脸色了。”

也不知她怎么会这样想。

沈听宜听着,心里没有任何波动,脸色却到好处地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同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搭在毯子上的手指也微微蜷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