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真相(下)
薛琅月并不相信她的话,闻言,只是冷笑:“冠冕堂皇的话,谁还不会说?”
唐文茵也不指望她信,只是回到话题上:“所以,是琼玉主动告诉你的?”
薛琅月撇嘴道:“陛下的旨意,谁敢违背?是她神色慌张,被我察觉到罢了。”
唐文茵继续问:“那你为何瞒着我们呢?”
薛琅月替她开脱道:“错不在琼玉,若不是我以死逼问,她也不会告诉我。”
唐文茵点点头,觉得有道理,胡婕妤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急:“贞妃娘娘可知,琼玉哪来的草乌?”
薛琅月讥笑道:“衍庆宫封锁了那么久,即便门口没有侍卫看着,也有太监守着,难道,她还能出去买毒药不成?”
胡婕妤却平静地看着她,淡淡道:“总不能凭空得来。”
薛琅月垂下眼,看着被子上金线织绣而成的图案鸟,微微沉吟:“她是薛家家生子,自幼便跟着本宫,本宫信她的衷心,只怕是有人想借她的手来害本宫,最后,再将她做成服毒自尽的样子,揽下所有的责任。”
“衍庆宫解封以后,所有的宫人都出去过,至于去了哪里,接触过什么人,本宫哪里知晓?”
琼枝跪在床榻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胡婕妤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无错,扬了扬眉道:“琼枝,你可看见了什么?”
薛琅月也看过来,琼枝咬着唇,道:“奴婢曾无意中看到琼玉去了岳宝林那里,没过多久,岳宝林就中毒身亡了。从前,奴婢也没多想,毕竟琼玉会奉娘娘的命去给岳宝林送东西。”
薛琅月目光一冷,喝道:“自从本宫被禁足,可从未叫过任何人去岳宝林那里!”
唐文茵眼神微有疑,“既然不是贞妃的命令,琼玉好好的去找岳宝林做甚?”
是啊,巧合的是,在她去了不久,岳宝林就中毒亡故了。
胡婕妤沉思道:“宫正司的人将琼玉的尸首带下去了,那屋子可还留着原样?”
后一句话,问的是琼枝。
琼枝白着脸道:“奴婢让人锁了屋子,无人进去。”
里面出了人命,哪个宫人还敢进去?那是她和琼玉的屋子,平常宫人根本不会进去,而且最近她一直守在娘娘身边,也没有进去住。
胡婕妤点头,朝薛琅月道:“贞妃娘娘,可否让宫正司的人来查一查琼玉的屋子?”
薛琅月自无不应。
宫正司的人得了令,匆匆忙忙赶过来,将那间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却在琼玉枕头里面发现了一包拆开、却没有用完的草乌。
薛琅月看着呈上来的草乌,立即别开了脸。
胡婕妤见状,挥手让宫人退下,道:“若无人进去,这东西便只能是琼玉自己放的,如此,岳宝林之死只怕与她脱不了干系。”
唐文茵凝神一想:“旁的暂且不说,她为何要害死岳宝林?既然是薛家家生子,身家性命都在薛家,又为何要害贞妃你呢?”
薛琅月哪里能回答出来,她闭了闭眼,无力道:“薛家、本宫都待她不薄,本宫不信她会伤我。”
琼枝恨恨道:“定是她做了什么事叫岳宝林察觉了,或是记恨着她的弟弟被三少爷杖打,折断了腿这件事,便想报复呢。”
胡婕妤目光一转,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沉吟道:“若是她的弟弟被薛家三少爷打断了腿,怀恨在心,也不是不可能。”
宫正司将衍庆宫所有宫女、太监全部查了一遍,再未发现毒物。只是,有一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道:“奴婢这几日看到琼玉和冬也走的很近。”
冬也,是衍庆宫二等宫女。
胡婕妤立即唤来冬也。
冬也长得比寻常宫女高一些,瘦一些,也更黑一些,一走进来就跪在了地上。
薛琅月审视地看着她,神色肃穆,“冬也,本宫一入宫,你便来了衍庆宫,本宫念着你年纪小,从不让你干重活,还将你提拔成二等宫女。本宫自问待你不薄,你如今可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
冬也连连磕头:“娘娘大恩,奴婢没齿难忘。”
她抬头,目光虚落在空中,郑重道:“奴婢,确实有话要禀告娘娘。”
殿内众人脸色均一变。
薛琅月语气沉重:“说吧,不论何事,本宫都恕你无罪。”
冬也回忆般道来:“今年三月初,奴婢正在院子里打扫,却看到琼玉姑姑和书兰在檐下说话,奴婢本没有在意,只是书兰是最后哭着回了屋子,奴婢与书兰同住一间屋,见她哭,想询问她几句,可她却让我当作没看见,又说了许多奴婢听不懂的话,说什么为了主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咽了咽口水,继续说下去:“那天以后,书兰就失踪了,琼玉姑姑说,她派书兰出去做事了,让奴婢不该管的不要管,可是,没过几日,书兰的尸体却出现在了长乐宫。”
说到这里,冬也哽咽到说不出话。
众人心中大骇。
薛琅月掐着指尖,再问:“闲云呢?你可看到琼玉和闲云有过什么接触?”
冬也点头道:“闲云姑姑来衍庆宫送彩晕锦时,奴婢在场,当时是琼玉姑姑接待的,也是琼玉姑姑送走的。旁的,奴婢便不知了。”
薛琅月愤恨道:“本宫最是倚重她,这些事都交给她去做。没想到,她竟瞒着本宫做了这么多事。”
“旁人都以为是本宫害了书兰,害了闲云,连陛下都不信本宫,将本宫禁足,可本宫怀着身孕,还为此动了胎气。本宫是和淑妃有旧怨,但淑妃已病逝,本宫何必害死她的宫女,还将她的尸首藏在衍庆宫里?”
她从前一直没明白,为何闲云会悄无声息地死在她宫里,现在想来,只怕是琼玉当了内应。
恐怕闲云、书兰和晚霞三人的死,都与琼玉脱不了干系。
可琼玉只是一个宫女,任她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做这么多事,瞒到到现在才被发现,除非,她的背后还有人支持。
薛琅月第一个就想到了沈媛熙。
唐文茵和胡婕妤不由地对视了一眼。
唐文茵攥着帕子的手都在发抖,身上冷汗直冒。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些事情,一点也不想参与到宫中的争斗之中啊。
可是这不是她能控制的,薛琅月思忖良久,失神道:“都下去吧。”
琼玉已死,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已经不是她们能查清的了。
唐文茵和胡婕妤向薛琅月告别,一起离开了衍庆宫。
胡婕妤福身道:“方才多谢娘娘出面,娘娘妙计,如今这事儿也算是解决了,余下的,只等陛下回宫查了。瞧着明妃娘娘脸色不大好,这几日娘娘辛苦了,妾身回去叫御膳房给娘娘做些膳食,多补一补身子吧。”
唐文茵勉强笑了笑:“胡婕妤也辛苦,回去好好休息吧。”
*
行宫里,闻褚和皇后看完明妃的信,一时都没有说话。
原本,再过两日就是万寿节了,也是打算过完万寿节再回宫的。
可如今宫里出事,只怕这一次,陛下没有心思过了吧。
皇后目露担忧,“陛下,万寿节……”
她没有说下去,望向闻褚。
闻褚慢慢拨动着手中的紫檀佛珠,缓缓道:“不必办了,过几日就回宫吧。”
他实在是没心思留下来。
皇后软声道:“陛下,宫里有皇子降生,陛下办万寿节,也能添一添喜意,为着薛家,陛下这几日都没有说话召幸嫔妃了,各宫嫔妃都等着为陛下献礼呢。”
闻褚想了一想:“年年都有万寿节,这一次不过就不过了,左右中秋节也快到了,到时候在宫里庆一庆。”
皇后一脸无奈:“是,妾身明白了。”
她又淡淡一笑:“中秋一过,新人也该进宫了,十月份还是荣妃的生辰,宫里可算是热闹起来了。”
闻褚“嗯”了声,不可置否。
皇后向外瞧一眼天色,略带期盼地开口:“陛下今晚上留宿淑景轩还是回延清殿?”
闻褚瞥了她一眼,给出答案:“朕去临芳馆看看昭嫔。”
皇后笑容微滞:“是,陛下也许久没有去昭嫔那儿了。”
确实,上次见她还是在三日前。
闻褚这样一想,脸上也露出个笑来:“皇后,昭嫔入宫也有一段日子了,朕打算,将她的位分晋一晋。”
皇后一怔:“陛下的意思是,给昭嫔晋位?”
昭嫔是四月初八那日入的宫,到现在,还不足四个月,承宠的日子更是少,半个月罢了。
皇后思索着道:“嫔位是从四品,上面是正四品容华一位,陛下是打算将昭嫔晋为昭容华吗?”
闻褚点头:“朕上次听昭嫔说,皇后将乔医女调给她了?”
皇后愣了愣,旋即笑道:“是,昭嫔身子弱,妾身怕那些太医不方便说实话,就让乔医女去照顾她来。”
闻褚亦笑:“她说皇后贤良,问朕该如何谢你呢。”
皇后眼底满是错愕,蓦然失笑:“昭嫔怎的在陛下面前夸起了妾身?你陛下如何回答她的?”
闻褚轻轻挑了下眉尾,道:“你是皇后,还想要她的谢礼不成?朕自然是替皇后回绝了。她好好调理身子,方不算辜负皇后对她的关照。”
皇后心里有些失落,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陛下说的是。”
第072章 晕车
恭送闻褚离开,皇后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下来。
安之默默道:“殿下,陛下这是待昭嫔上心了?”
皇后何尝不知,她对着镜子卸下凤钗,缓缓道:“庆嫔晋位还有原因,可陛下要给昭嫔晋位,全然是因为宠爱了。”
安之替她感到委屈:“陛下眼里,有贞妃、有荣妃,如今又有了昭嫔,何时才能轮到殿下呢?”
“莫要再说了,安之。”皇后打断她的话,如常一笑,“本宫是皇后,陛下眼里怎么会没有本宫?”
安之低了头,“是,奴婢说错话了。只是,殿下先前为何对昭嫔另眼相看?”
皇后看着镜子里的面容,不笑时,便有些严肃了,她浅浅勾起唇角,面中人也露出笑容:“觉得有趣罢了,昭嫔虽是荣妃的妹妹,可本宫瞧着,她的能耐可比荣妃大的多了。”
安之心里有些不高兴,也有些不相信:“怎么会?荣妃背后可是大长公主、赵家和沈家,昭嫔又有什么?陛下待她只是一时宠爱罢了,还能比得上对荣妃的情意吗?”
皇后笑她:“安之,你何时看到陛下待荣妃的情意了?”
安之讶然:“殿下?”
皇后顺了顺乌黑的长发,淡淡道:“本宫却以为,陛下待后宫的所有女人都没有情意。”
“后宫所有的嫔妃,包括本宫,都是先帝或者太后赐给陛下的,唯有昭嫔,她是陛下亲自选入的后宫。”
皇后看得清楚,看得透彻:“今年的采选,依着的也是规矩,陛下未必能选出称心的人,若是如此,昭嫔只怕是愈发得宠了。”
安之心惊不已:“若如殿下所言,现在与昭嫔结个善缘倒是一件好事。”
皇后含笑道:“只要她不生是非,本宫不介意助她登上高位,也不介意她将旁人拉下来。”
安之也笑起来:“殿下说的是,奴婢瞧着昭嫔也是个聪慧之人,想必不会惹了殿下不快的。”
*
闻褚来到临芳馆时,沈听宜正在看书。
灯下观美人,别有情调与韵味。
屋内只点了几个蜡烛,幽幽的烛光下,沈听宜身着浅绿色的襦裙斜躺在榻上,怀里抱着一个软枕,半张侧脸上都是在光影中,她沉浸在书中,对于闻褚的到来恍若不觉。
他远远望着,不知她看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翘起,笑意盛得近乎灼眼。
闻褚呼吸一滞,明明知晓她的容色过甚,相处这么久,每每看到她,还是会让他感到惊艳。
他没出声打扰她,只是轻轻地走到了另一侧榻上坐下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沈听宜其实早就发觉了他的到来,只是故作没看见,翻看着书没理会,谁知闻褚一直盯着她也不说话。
沈听宜终是装作不经意地扭了扭脖子,抬眼看到他的一刹那,眼中闪过一丝局促和惊讶:“陛下何时来了?”
闻褚清了清嗓子,笑道:“朕就是想看看,昭嫔何时能发现朕?”
他伸手,“在看什么书,看的这样入迷?”
沈听宜将书递给他,道:“陛下送给妾身的,讲述前朝后宫的一些事迹罢了。”
闻褚翻看了两页,便放下来。
“看到什么,方才笑得那样高兴?”
沈听宜翻到那一页,指给他看:“陛下瞧,书里说,帝王宠爱一个人,就会想要给她抬高身份。”她笑盈盈地看着他,肤色胜雪,双眸恰似一泓清泉,微微一转,神采飞扬,颇是灵动。
闻褚身子前倾,神色晦暗不明道:“昭嫔以为这话好笑吗?”
沈听宜轻笑一声,眼波流转,眼眸亮的惊人。
“陛下,妾身只是在想近来宫中的谣言罢了。宫人私底下都在说,陛下心里最是宠爱莲淑仪,所以故作不待见她。”
她道:“妾身不相信。”
闻褚莞尔:“为何不信?”
沈听宜笑看着他,眸子清澈,语气纯真:“因为陛下看莲淑仪的眼神,与看妾身的不一样。”
闻褚略感诧异,眸光复杂地注视着她:“朕看你的眼神是怎么样?”
沈听宜放下书,从榻上下来,慢慢走到他眼前。
这时候,他坐着,她却站着俯视他。
闻褚微微皱眉,不大习惯这种感觉。
沈听宜忽然低下身子,双手放在他的脸上,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这时候,她的眼中只有他,他也只能看到她。
“妾身在陛下的眼里看到了妾身,却没有看到莲淑仪,陛下呢,是不是也在妾身的眼里看到了您自己呢?”
沈听宜嘴角衔着笑意,眼神里却带着促狭。
闻褚伸手将她拉到了怀里,坐在他的腿上,点了下她的额头,斥道:“简直是胡说八道。”
“朕看着你,眼中怎么会有旁人?”
沈听宜笑道:“是呀,陛下的眼里如今只有妾身。”
闻褚低头,指腹轻轻扫过她的唇,眼底尽是情欲。
“是,如今朕的眼里只有你。”
沈听宜不敢看他,羞得垂下眼睛,耳垂悄然红了。
闻褚心头一动,俯下身,轻啄她的脖颈。
沈听宜仰着头,感受着他灼热的呼吸,只觉得心里酥酥痒痒的。
夜色深深,云彩遮住了月亮,只能看到浅浅的光晕。
折腾了许久,沈听宜反倒是睡不着了。
闻褚躺在她的身侧,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却与她十指交缠,姿势亲近到他薄薄的呼吸可以喷洒在她的脸上。
沈听宜望着床帐,想了许多。
……
如此过了两日,便到了回宫的日子。
来时,沈听宜和邱氏一起,回去时,本也是一个马车的,可中途,闻褚却将她叫去了圣驾。
庆嫔的脸色多么阴沉,沈听宜的笑容就多么灿烂。
闻褚见她这样,疑道:“朕叫你过来,这样开心?”
沈听宜当然没说实话,只道:“嫔妃那么多,陛下只叫了妾身一人,妾身还不能高兴高兴吗?”
“过来坐。”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她过来:“听说你晕马车,朕让人给你备了一些姜片和薄荷茶,且试试看效果如何。”
沈听宜微惊:“陛下从谁那儿听说的?”
闻褚道:“还能是谁?你身边那个叫知月的宫女,朕瞧着倒是活泼得很,和她的主子一样。”
沈听宜扬了扬下巴,颇是骄傲。
她的下颌尖,脸儿白里透着粉,一身娇嫩的粉色长裙更衬她娇俏活泼。
闻褚不禁笑道:“朕瞧着你,倒不像是晕车之人。”
话音刚落,沈听宜就捂住了嘴巴,咳嗽起来,眼眸也蕴出了水光。
闻褚忙将姜片递到她鼻子下,“快嗅一嗅。”
沈听宜没接姜片,任他拿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气道:“陛下现在亲眼见到了,可相信妾身了?”
闻褚摸了摸鼻子,将姜片放下,为她倒了一盏薄荷茶,讪讪道:“朕原也没不信你。”
沈听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闻褚竟这样包容她的小情绪?
她摆头道:“这茶太凉了,妾身不想喝。”
闻褚好脾气地道:“朕叫人去给你热一热。”
说罢,就要唤孟问槐进来。
沈听宜忙道:“等等,陛下,不用热了,妾身等会就喝。”
闻褚见她紧紧皱着眉、痛苦又脆弱的模样,怜惜道:“这般严重,可要朕宣太医给你瞧一瞧?”
沈听宜不想折腾人,只是胃里一直泛着恶心,她强忍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闻褚当她默认了,随即吩咐孟问槐传章院使。
圣驾停了下来,后面的马车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等待帝王的指令。
沈媛熙倏然睁开眼,朝外探出头,问:“如何停下来了?”
绯袖道:“方才,陛下宣了章院使。”
沈媛熙一听,就要起身下车,急道:“陛下怎么了?”
绯袖心里叫苦,却不得不如实道:“娘娘放心,陛下无事,只是先前陛下宣了昭嫔伴驾,听闻是昭嫔有晕车之症,陛下这才叫了御医。”
沈媛熙瞬间勃然变色,良久,她道:“陛下无事便好。”
其余马车里的人听闻此事,也都暗暗心惊。
除了后妃,能跟着到行宫来避暑的,都是朝廷重臣,帝王心腹。
稍稍一打听,就能知晓,这位昭嫔是陛下新宠,出自沈家,是荣妃的亲妹。
沈钟砚坐在马车里,被同僚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心里格外舒畅。
谁家的两个女儿入宫了,都能得圣宠啊?
可是一想到薛家女前几日生下了一位皇子,他心里又有了一些愁:大女儿得宠多年,还是没有一儿半女,恐怕是生不出来了,二女儿才进宫,倒是可以指望指望。
他心里想着这些,也就没有发现同车的人看他的眼神,含着多少嘲讽和厌恶,他当然也不知道,那些同僚在背后又是如何议论他的。
章院使诊过脉,除了晕车,也没发现旁的原因,但是话不能这么说,会显得他无能。
他便斟酌了一下,道:“回禀陛下,昭嫔气血不足,仍需益气养血,调心安神,微臣有一法子,可以缓解昭嫔头晕之症。”
闻褚问:“什么法子,劳章院使给昭嫔一试。”
章院使默了一瞬,拱手道:“微臣不敢。”
闻褚不解其意:“朕只是让你试一试。”
章院使解释:“昭嫔玉体,微臣岂能触碰?”
闻褚一愣。
章院使眯起眼道:“微臣斗胆,请陛下伸出手。”
第073章 回宫
闻褚伸出右手,章院使指着他虎口的地方道:“这是合谷穴。”又指着他离手腕两寸的地方,“这是内关穴。”
“陛下可以让宫女给昭嫔揉按这两处穴位,缓解昭嫔晕车之症。”
章院使说完,便被闻褚赶下了马车。
他摇一摇头,一脸无奈地回到自己的马车里。
闻褚亲自给沈听宜揉按着穴位,见她脸色稍霁,“如何,可好一些?”
沈听宜抿唇一笑:“妾身感觉好多了,多谢陛下。”
闻褚见这样有用,又按了好一会儿。沈听宜见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挣扎道:“劳烦陛下了,妾身已经无事了。”
闻褚将信将疑:“真的无事了?”
沈听宜坚持道:“妾身真的无事了,陛下不用这样的,若是损伤了龙体,皇后殿下要责怪妾身了。”
闻褚这才松开手,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脸道:“朕宠着你,换作旁人,还不感激涕零了,偏是你,还怪朕了。”
沈听宜头往后仰了仰,避开他的手指,不服气地道:“妾身分明是担心陛下龙体!”
又柔和了嗓音:“陛下放心,妾身现在真的无事了。”
她是想让闻褚对她的感情深一些,更加容忍她的小性子,他愿意伺候她,她受着就是。
可凡事都应该有一个度,现在是因为宠爱她,所以他不在乎这点小事,可之后对她宠爱浅淡了呢,只怕回想起来只会认为她是恃宠而骄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底线,闻褚的底线在哪里,对她的容忍度在哪里,她尚未试探出来,不过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能知晓。
闻褚看着她苍白的唇色,不禁感慨:“路程还有几日,先忍着一点吧,早知你这样受累,就不让你跟来了。”
沈听宜一听这话,哪还坐的住,忙扯住他宽大的袖子,撅着嘴道:“陛下不让妾身来,妾身可不依的。”
闻褚扬眉,旧事重提:“所以,朕特意赏给你的兰花,怎么都被你养死了?”
他捏了捏她的手,倒也没用力,揶揄道:“死了便罢了,你还叫人特意来告诉朕。这不是在提醒朕,叫朕别忘了你吗?”
沈听宜被他这样说,满脸羞愤,低头看着他袖子上的祥云纹,嘟囔道:“陛下明明都猜到了妾身的小心思,怎么还是带上妾身来行宫里?”
闻褚静静地注视着她,却不说话了。
沈听宜瞟了他一眼,乖顺道:“陛下不想说,妾身不问就是了。”
闻褚确实不好说。
他一直让她侍膳,也是存着打探她的想法,谁知她犯了错被皇后禁足,避开了他的宠爱,也打破了他最初的计划。
后来,他宠爱邱氏,也没忘了她,只是想着她会何时坐不住,主动来找他。
幸好,她还知晓利用御赐的兰花,让人禀告他,想起她。他就顺势在随行名单上加上了她的名字。
这些天对她的宠爱,倒也并非没有真心,只是,她资历终究是太浅,心思不够深沉,无法承受更多,无法做到更多,他还需要慢慢磨砺她才是。
闻褚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
“朕前日和皇后商议,打算在节后晋一晋你的位分。”
“陛下要给妾身晋位?”沈听宜脸上的震惊不是装出来的,“可妾身入宫才几个月。”
嫔位之上是容华,如今只有恪容华一人,而恪容华生育了皇长子,资历远比她深,她现在就能和她平起平坐了?
“不必担心,皇后也觉得该给你晋一晋位分。”
沈听宜看着他,眼中明晃晃地在问:陛下说出来的话,皇后最多劝一两句,还会拒绝陛下不成?又不是一宫主位以上的位分,正四品而已,皇后有什么理由阻止?
不过,晋位是实打实的好处,她何必装作不想要的样子呢?
她没再多说,柔声道:“妾身多谢陛下。”
……
圣驾回宫那天,唐文茵带着胡婕妤和林婕妤在宫门前迎接。
“妾等恭迎皇上陛下、皇后殿下回宫。”
“免礼。”
闻褚和皇后站在最前面,嫔妃们依着位分高低从马车上下来。
皇后打量着唐文茵道:“本宫看明妃的气色有些差,这些日子管理后宫着实辛苦了。最近宫里可还平安?”
虽解决了贞妃早产一事,唐文茵这两日却常常半夜被惊醒,醒来就睡不着了,今日又早起,还是长清往她脸上施了厚厚的一层粉,才勉强遮住一些苍白。
“回殿下的话,一切都好。”
大庭广众之下,她哪能说不好呢。
正午的日光过盛,亮得刺眼。
闻褚与朝臣们简单说了几句,便让他们都回去了,后宫这里,皇后与唐文茵交谈了两句,也道:“舟车劳顿,诸位都辛苦了,今日先回去吧,明日一早再过来凤仪宫,陪本宫说说话,喝喝茶。”
“是,谨遵殿下旨意。”
嫔妃们也都各自回到寝宫。
昭阳宫的宫人早就在宫门前迎接沈听宜了,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奴婢恭迎昭嫔主子回宫。”
沈听宜见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抬手道:“都免礼。”
她去行宫,只带了繁霜、知月和汝絮三人,一个太监也没带,主要是她觉得太监用着不顺手。
德馨阁大太监名唤陈言慎,长得机灵,一脸福相。
“我不在宫里的日子,劳烦陈公公管理德馨阁了。”
陈言慎忙呵呵笑道:“奴才有幸管理德馨阁,全仰仗主子的信任,奴才不辛苦,倒是有些想念主子。”
沈听宜自入住德馨阁以来,从未认真打量过这些宫女和太监,也将一应事宜交给繁霜负责,繁霜归顺于她后,便在为她清理钉子,这位陈言慎能到德馨阁来伺候她,还是他从内侍省那儿求来的,背后干净,也有手段和野心。
她总不能一直用着宫女,而忽视了太监的用处。
“陈公公贯是会说话,讨人喜欢。”沈听宜忍俊不禁笑了笑,朝众人道,“这段日子,大家也都辛苦了,待会儿,我让繁霜给你们每个人都发一个月月银。”
众人愈发欢喜和激动。
沈听宜回到殿内坐下,将陈言慎叫进来。
繁霜去给宫人们发银子了,汝絮和知月则忙着指挥人将她在行宫里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分入库房。
因此,屋子里十分安静。
陈言慎脑子转的快,眼见沈听宜将他唤到殿内,忙表明忠心:“奴才陈言慎,给主子请安。”
沈听宜看着他,神色温和:“这段日子,宫里情况如何?”
陈言慎神色一凛,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发生的事情,斟酌字句道:“岳宝林疑似是贞妃身边琼玉下的毒,琼玉还将薛家的事告诉了贞妃,导致贞妃早产,而后畏罪自尽了。”
“宫正司的人虽然在琼玉屋子里找到还未用完的草乌,可奴才却觉得琼玉一个宫女,没这么大的本事。想来,背后是有人的。”
沈听宜点头问:“没有查到草乌从何处来吗?”
陈言慎轻声道:“奴才去太医院那打听过,这草乌虽有毒,却也是止痛的药,永和宫每个月都会领一些,用来外服,听闻林婕妤膝盖受过伤,需要敷膏药,膏药里头就有一味药材是草乌。”
怎么还扯到了林婕妤身上?
唐文茵和胡婕妤却没有回宫,而是跟着皇后到了凤仪宫,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和查到的情况一一禀明。
皇后听完,也觉得古怪:“这么说,只有永和宫有领草乌的记录?”
唐文茵道:“是,妾身让太医院的人都查过了,确实只有永和宫领过,六局出去置办和采买的宫女也都盘查了,并无采购草乌的记录。”
胡婕妤解释道:“殿下,林婕妤膝盖处每到雨天便会疼痛不已,因而每个月都会在太医院领一些药材制成膏药进行敷用,这是宫中众所周知的事。”
“不能因此,定罪于她。”
皇后也是这个意思,她转移目光,望向唐文茵:“明妃以为呢?”
唐文茵正捻起桌子上的糕点尝了一口,当下含糊不清地回道:“妾身不知。”
皇后转了转手指上的猫眼石戒指,叫来凤仪宫掌事太监:“汪勤,去永和宫请林婕妤过来,就说本宫有几句话要问她。”
胡婕妤眉毛微抬,“殿下现在就将林婕妤叫来?”
皇后传召后妃,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后宫的。
从前,若无大事,皇后不会在非请安时辰召见嫔妃。
皇后按了按眉骨,神色倦怠,“叫来问一问,看她如何说。”
毕竟,总要给皇上和贞妃一个交代。
德馨阁这边,沈听宜将陈言慎扶起,“从前是我忽视了你,不过无妨,有能耐的人,终究会被看到的。陈公公,你说呢?”
陈言慎惶恐道:“奴才明白,多谢主子。”
“以后,你便与繁霜一起为我管理德馨阁的事情,后宫各处,也要盯一盯。”沈听宜轻轻说完,又打量着他身上的灰色袍子,“这料子有些旧了,如今我还算得宠,德馨阁的人出去也该体面一些,去做一件新袍子吧。”
繁霜正好忙完,笑着走进来:“主子,尚服局的人送了几匹料子来,让主子挑几件喜欢的。”
沈听宜往外一瞥,院子里果然站着几个女官。
第074章 问责
来送料子是尚服局的司衣。
“微臣给昭嫔请安,昭嫔吉祥安康。”
沈听宜唤起后,为首的司衣道:“这些料子都是新织成的,请昭嫔挑几件喜欢的颜色和花样。”
沈听宜翻着布料,挑了两匹浅紫色和芙蓉色的料子。
“尚服局可还有青色的料子,我想给德馨阁的宫人做一件新衣裳,不知是否方便?”
宫人的衣裳大多是按月俸发的,除了主子赏赐,并没有特意去给自己做衣裳的,毕竟,能让尚服局的人给你做,也要花上很大的功夫。
司衣一愣,旋即笑道:“倒是有几匹青色的料子,原是打算中秋赏给宫人的,昭嫔若是需要,微臣明日就让人来量尺寸。”
沈听宜含笑道谢:“好,劳烦司衣了。”
“微臣不敢。”
司衣领着余下的料子,又往别的宫走去。
走在宫道上,有宫女小声羡慕:“昭嫔待宫人真是好。”
另一个宫女心里也发酸:“可不是,你瞧见过哪个主子会想起来给奴婢们做衣裳?能想起来赏赐几匹料子就是了,哪里会这样用心?”
走在前面的司衣听了,回头瞪了她们一眼:“不可在背后编排主子们。”
话是这么说,谁心里还不羡慕呢?
陈言慎见主子这样看中他,欢喜之色溢于言表,逢人就炫耀,惹的旁的几个小太监眼都红了。
好在之后沈听宜也没有厚此薄彼,给每个小太监都拿了一匹,只是上面绣的图案不同罢了,对于小宫女,也赏了各式各样的珠花。
繁霜、知月和汝絮自然得到的更贵重,每人还多得了一个珍珠玉簪和耳坠子,都是寻常时候可以佩戴的。
德馨阁上下一时间喜气洋洋。
隔着不远处的凤仪宫现在却是气氛微凝。
林婕妤看着上座的皇后,下方的明妃和胡婕妤,惊疑不定地请安:“妾身给皇后请安,给明妃请安。”
胡婕妤也起身与她互相见礼。
皇后的态度一如既往,嘴角还含着一抹浅笑:“本宫今日召你来,是有几句话要问,不必惊慌,先坐下吧。”
林婕妤见状,也放了心,坐到胡婕妤的对面。
“殿下请问,妾身知无不言。”
皇后直言:“岳宝林中了草乌而死,宫正司的人在贞妃的宫女琼玉屋子里找到了未用完的草乌,可满宫里,只有永和宫有在太医院领草乌的记录,林婕妤,这事你怎么说?”
林婕妤闻言,满脸错愕,急道:“殿下,妾身的确每月都会领草乌,可从来都是制成膏药,外敷使用的,太医告诉过妾身,让妾身谨慎使用,不可口服,妾身知晓草乌有毒,因而不敢轻易让人触碰,只叫人好好收着,从未给过旁人。”
“妾身也保证,从未见过琼玉。”
皇后不说信与不信,只安抚她的情绪:“林婕妤,切莫激动,慢慢说。”
林婕妤用着帕子捂着嘴巴轻轻咳嗽两声,问道:“殿下是怀疑妾身将草乌给了琼玉吗?”
人激动,说话声也响亮了:“殿下大可让人去搜永和宫。”
胡婕妤赶紧安慰道:“林婕妤,并非是殿下不信你,只是,草乌只有永和宫领过,若非是你给的,便是你宫里出现了偷窃之人。”
唐文茵也表示信任她:“是啊,林婕妤,我们都相信你不会做出此事,不过,你这个月领的草乌可还剩了些?”
林婕妤静一静,朝身边的宫女吩咐:“桃夭,你去取过来。”
皇后也吩咐:“汪勤,去请刘太医来,让他将领药的记录一并带来。”
等待的时辰,安之为她们奉上茶水,笑着道:“娘娘们请用,这是白牡丹泡出来的茶水,白茶性清凉,可以降火,正适宜夏日饮用。”
“多谢殿下。”对于皇后的宽厚,三人感动之余都起身谢恩。
皇后也抿了一口,婉声道:“不必多礼,若是喜欢,本宫让你们带一些回去。”
皇后的一片好意,谁敢不收呢。
“那妾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唐文茵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皇后见她这样急,不禁笑问:“如何?”
唐文茵品味一番,满意地点头:“是好茶,妾身喜好。”
至于为什么好,怎么好,她却说不出来。
皇后立即递了个眼神给安之,安之会意地退了下去。
很快,桃夭带着一个匣子走进来,呈给皇后。
“殿下请看,这个月的草乌都在这里了。”
等候的刘太医接收到皇后的示意,将记录册子打开,又将匣子里的草乌称了重。
“启禀殿下,能对的上。”
林婕妤松了口气。
可是这样,琼玉屋子里的草乌从何处来呢?
皇后神色微恼,肃声:“既然如此,宫里还能平白冒出来那些草乌不成?”
众人相对无言。
唐文茵和胡婕妤开始请罪:“是妾身无能。”
这事她们无法解惑。
皇后心知不能责怪她们,便摆手:“罢了,你们今日都受惊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妾身告退。”
三人依次离开,皇后朝安之道:“陪本宫去一趟乾坤殿。”
安之心疼道:“殿下忙了这么久,还未用膳呢。”
皇后也疲惫,只是她认为这事情拖不得,应该尽早告知皇上,让皇上来定夺。
乾坤殿这边,闻褚一回来就忙着处理政务,也还未用膳。
“妾身恭请陛下圣安。”
闻褚抬头瞧了她一眼,疑惑道:“皇后这个时辰不在用膳,怎么来乾坤殿了?”
寻常时候,倒是有嫔妃来乾坤殿请见他,或是送送茶水点心,皇后自持身份,又遵守规矩,连糕点也不曾送过,更别提来了乾坤殿了。
毕竟,宫务一事,他一向很放心她。
皇后正色道:“回禀陛下,妾身前来,是有事禀告,事关贞妃和岳宝林,妾身一时拿不定主意。”
闻褚让她坐下说。
皇后简单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道:“琼玉背后另有主子,只怕是这个人手里还有草乌或是旁的毒物,妾身担忧,若不查出此人,日后还会有人中毒。”
闻褚静静听完,淡淡道:“这么说,明妃和胡婕妤这两日什么也没查到?”
皇后默了一瞬,回道:“林婕妤领过草乌,和太医院的记录对的上。陛下,此事也不能怪明妃和胡婕妤,是这背后之人太过狡猾,唯一知情人琼玉也服毒自尽了。”
闻褚冷笑一声:“只怕琼玉,也并非自尽。”
是啊,说不定是被人灭口呢。
那这样一想,衍庆宫岂不是更加危险?
皇后犹豫不决:“那贞妃和小皇子?”
闻褚思忖片刻,道:“将衍庆宫所有宫人押入宫正司审问,排查衍庆宫,至于贞妃和小皇子那儿,先拨一批宫人过去伺候吧。”
“是,妾身遵旨 。”
皇后不由叹息:“贞妃在坐月子,只怕这样的动静要惊扰了她,倒是可怜了。”
闻褚注视着她,“皇后好好安抚她,贞妃能明白的。”
皇后应下:“是,那明妃和胡婕妤……”
闻褚面容沉静,声音不含任何情绪:“皇后信任她们,将她们留下来管理后宫,后宫却接二连三出事,先是岳宝林身亡,后是贞妃早产,如此无能,何必再提?”
“让她们都回去好好反思。”
皇后柔声道:“明妃到底是第一次管理后宫,有所疏忽,在所难免,陛下不必苛责于她。”
闻褚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并不赞同她的话:“明妃平日里看着就心浮气躁,也不知经过此次历练,人能否变得稳重一些,朕这不是苛责于她。皇后也不必为她开脱责任,皇后平常管理后宫,事无巨细,从无疏忽,她若能跟皇后学上三分,便也足够了。”
皇后微微一笑:“陛下谬赞了。妾身还打算将此次采选一事交给明妃来负责,陛下既说明妃需要锻炼,这个机会也难得,淑女们在宫里学习规矩十日,那十日,便让明妃来看管吧,陛下以为如何?”
闻褚蹙紧眉头。
皇后继续道:“陛下不是说等过了中秋就要将大皇子送到凤仪宫来让妾身抚养吗?宫务繁琐,妾身又要看顾大皇子,采选一事又重大,妾身恐怕要力不从心了。”
闻褚沉吟片刻:“皇后既然给明妃机会,就让她试一试吧。”
皇后抿起一丝微笑:“是,妾身先替明妃谢过陛下。”
说完正事,皇后又提起了万寿节:“陛下今年未过万寿节,妾身却给陛下准备了一件生辰礼,望陛下喜欢。”
她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穗子,走到闻褚桌子前,递给他。
“陛下从前喜欢舞剑,这是妾身亲手做的剑穗子。”
闻褚低头,香绿色的编绳上坠着珍珠和玉石,和他最喜欢的那把剑身确实很配。
他眼眸微动,不觉握了下她的手,和声道:“难为皇后还记得,朕很喜欢。”
皇后面上浮起一层霞色,“陛下喜欢就好。”
闻褚松开她的手,接过剑穗,“只是朕自从登基,便不曾用过剑了,这剑穗,只怕是搁置了。”
“皇后的心意,朕心领了。”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妾身相信陛下以后还能用上剑的。”
等朝政稳定下来,大权在握以后,无人再敢对帝王的喜好指手画脚。
闻褚由心地笑了一下。
第075章 中秋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皇后在御花园举办了一场家宴,庆贺中秋。
御花园里有两棵高大的桂树,香气怡人,很适合在树下赏月。
沈听宜向许贵嫔敬酒:“贺贵嫔迁宫之喜。”
前一日,许贵嫔带着两位公主从永和宫迁进了景阳宫,独住一宫,还特许住进了主殿里。
许贵嫔笑吟吟:“我也要恭贺昭嫔,陛下如今最是宠爱你,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该给你晋位分了。”
沈听宜笑着将杯子里的酒饮尽。
酒是桂花酿制的,入口微甜,芬芳扑鼻,人未饮,便已醉三分。
许贵嫔悠悠道:“说起来,陛下回宫以来,还从未踏足衍庆宫呢。”
“宫正司审问了衍庆宫所有宫人,却一无所获,那草乌真就是凭空而来吗?”
沈听宜刚要说话,庆嫔的声音遥遥传来:“陛下何止是没去衍庆宫,连长乐宫都没去过两次。”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沈听宜,语气微酸:“这些日子,也就昭嫔日日能见到陛下。”
沈听宜目光落在从她尚不明显的腹部划过,浅浅一笑:“庆嫔是在责怪陛下吗?”
“从前陛下去你那里,也不见你将陛下推给旁人。”
听了这句话,庆嫔立即垂下了眼,挡住眼底的情绪,不再说话。
许贵嫔稀奇地看着沈听宜,轻轻碰了碰她:“庆嫔怀着身孕呢,你这样说,若是惹她动了胎气该如何是好?”
她自以为说的很小声,可庆嫔离得近,哪里听不见呢?
沈听宜掩唇一笑:“贵嫔放心,我看庆嫔气色极好,今日可是中秋节,待会儿还要和陛下一起赏月呢,庆嫔若是动了胎气,这月亮怕是赏不成了,岂不可惜?”
她笑起来时两眼向下弯,如新月一般。
庆嫔望着她,不知她怎么敢这样明晃晃地威胁她。
许贵嫔低头嗅着桂花香,仿佛没有听到沈听宜的话。
胡婕妤也走来凑热闹:“许贵嫔和昭嫔在说什么呢,这样开心?”
沈听宜福了福身:“婕妤娘娘,妾身在说等会一起赏月、分月饼的事呢。”
胡婕妤不知故意还是无意,偏偏无视了庆嫔。
“说起来,这是昭嫔第一次在宫里过中秋。”
沈听宜点头:“是啊,妾身听汝絮说,宫里的月饼又香又甜,今日特意没用午膳,就等着吃月饼了。”
她的眸子清亮,甚过漫天星辰。
胡婕妤眼神微微一晃,心情愉悦道:“那昭嫔可要与陛下说一说,叫陛下多给你分一些。”
她从宫女手中拿起杯子,也敬向许贵嫔和昭嫔:“这一杯,贺许贵嫔迁宫之喜,也贺昭嫔进宫五个月了。”
沈听宜和许贵嫔同她酒杯相碰。
庆嫔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刺眼不已。
……
闻褚和皇后相携而来。
“今日是家宴,诸位不必拘束。”
帝王说完,皇后也道:“各宫难得聚在一起庆祝佳节,先前陛下的万寿节未办,也正好借着今日宴会,恭祝陛下福泽万年,江山永固。”
有皇后带头,各宫嫔妃也大着胆子纷纷上前祝贺。
闻褚对于嫔妃的敬酒来者不拒,给足了面子。
按照位分,恪容华之后是沈听宜,庆嫔却在恪容华敬酒以后上了前,朝闻褚道:“陛下,妾身以水代酒,恭贺陛下万寿无疆。”
闻褚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只略点了点头,“你有孕在身,坐着休息吧。”
皇后看着面前的庆嫔,她生了一张娇媚的面孔,眸光如秋水,放在后宫一众佳丽中,也是小有姿色的,只是……可惜了。
“本宫记得,庆嫔当年是和恪容华一同封为太子昭训进的府,这一转眼,大皇子两岁了,庆嫔也有孕了。”
皇后面上一片温柔,说出来的话却令人震惊:“陛下,妾身想着,新人即将入宫,也该给各宫妹妹提一提位分了。”
众人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闻褚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偏头看向皇后,“皇后说的是,只是——”
他眉头拧起,道:“无功无妊,提什么位分?”
皇后迟疑了下:“那陛下的意思是?”
闻褚道:“朕知皇后贤良,不过晋位便罢了,日后皇后若诞下嫡子,再行大封后宫吧。”
皇后瞳仁微微放大,不可置信道:“陛下。”
闻褚向她点头,承诺深重。
望着帝后和睦的样子,沈媛熙只觉得一记无声的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往日陛下与她的种种情意,和这样的承诺比,像个笑话一样。
她紧紧攥着手心,抿唇不语。
庆嫔站在那里也不是,退下也不是,一时涨红了脸。
皇后微红着脸,转头让庆嫔退下:“庆嫔有孕,不宜久站,快回座位休息吧。”
“各宫嫔妃都来敬酒,怎么昭嫔却躲起来了?”
皇后调侃的话语一落,众人齐齐看向了沈听宜。
沈听宜端起酒杯,提步上前,俯身道:“回陛下和殿下,妾身方才在吃糕点,一时没注意,劳殿下惦记。”
她不提庆嫔失礼之举,是她大度,旁人并非看不出来庆嫔的心思。
“旦逢良辰,妾身恭祝陛下顺颂时宜①。”她顿一顿,“愿陛下所愿,皆能如愿。”
闻褚眸色微深,举杯与她遥遥相碰。
“昭嫔也要喜乐。”
沈听宜含笑饮下杯中的桂花酒,退回位置上。
许贵嫔幸灾乐祸地悄声道:“陛下只没有饮庆嫔敬的酒呢。”
恪容华一笑:“庆嫔的是水,陛下只喝敬的酒。”
许贵嫔点点头,觉得在理,“说的也是。”
这场中秋家宴算得上其乐融融,分食月饼以后,三三两两结伴站在桂花树下赏着月。
除了沈听宜,后妃是分成两批来到闻褚身边的:皇后、沈媛熙、胡婕妤、林婕妤和许贵嫔是同一年进入的王府,贞妃、明妃、莲淑仪、恪容华和庆嫔是第二年闻褚册封太子后进的府,她们进府时间隔的不久,闻褚只对沈媛熙和贞妃有所恩宠,其他人都算是一视同仁,皇后贤德宽仁,对她们一直温柔和气,因而,后妃们虽偶有冲突,却达不到争个你死我活的程度。
毕竟,她们争宠,帝王不给机会,她们争权,要对上的是皇后。
所以后妃之间,都能和睦共处,互相谈笑。
不过这样的场面,终究是会被新人进宫所打破的。
许贵嫔朝恪容华道:“陛下下令让殿下抚养大皇子,却不更改玉牒,也算成全了你。”
恪容华漾起一抹笑:“陛下宽厚仁慈,妾身感激不尽。”
“不过,薛家一事,到底是牵连了贞妃。”许贵嫔唏嘘不已,“若非薛家,恐怕今日出风头的,该是贞妃了。”
“贞妃从前多风光呀,怎么觉得昭嫔一进宫,她便失了宠似的。”
“许姐姐这话可说错了。”恪容华笑着,指着天上的一轮圆月,“陛下如月,咱们不过只是旁边的星星,只是有的光亮一些,有点淡一些罢了,这颗星今日亮,明日或许就淡了。”
许贵嫔喝了许多酒,这时候头脑有些昏沉,听不大懂这些话,摇头道:“恪妹妹,你说这些,我仿佛听不明白,只是,那圆月也并非日日圆呀,它也会变成弯月。”
恪容华扶着她,淡淡一笑:“是啊,银月和星星都会变,人为什么不能呢?”
陛下从前宠爱贞妃和荣妃,现在宠爱昭嫔,以后也会宠爱别人。
陛下在变,受宠的人也在变。
如今,皇后抚养她的孩子,也算给足了皇长子的体面,贞妃所出,序齿以后是二皇子,但却是个早产体弱之人,她比不上贞妃,难道她的孩子还比不上贞妃的孩子吗?
恪容华笑着将许贵嫔扶到位置上坐下,替她斟了一盏清水,“许姐姐,喝一杯水吧。”
如今,她也了却一桩心事了。
许贵嫔人已经晕晕乎乎了,就着她的手饮下了茶,转头就倒在了桌子上。
身后的宫女见状,忙向恪容华道:“容华主子,还是奴婢来伺候吧。”
恪容华叮嘱一句:“莫要让你家主子着了寒,回去煮些醒酒汤叫你家主子喝下。”
宫女连连应下,谢道:“是,容华主子。”
沈听宜从沈媛熙那儿回来时,见着这一幕,诧异地问:“许贵嫔醉酒了?”
恪容华笑道:“可不是,偏生说自己能喝,千杯不醉,这下你可瞧见了,她净说胡话呢。”
沈听宜也笑:“从前妾身还信了许贵嫔千杯不醉的话,原来都是糊弄人的,妾身日后定要好好取笑她。”
两人说着,准备坐下来。
沈听宜扶着汝絮的手,刚要坐下时,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黑,竟直直往后倒了下去。
快得简直让人来不及反应。
好在有汝絮扶着她,倒下时她的身子压在了汝絮身上,头也没磕到地砖上。
恪容华大惊道:“昭嫔!”
众人声音一静,寻声看来。
皇后在上首,场面看得一清二楚,忙指挥汪勤去唤太医。
闻褚神色一变,从高台上阔步走下来,将沈听宜抱起来。
御辇一直候在不远处,他直接带着沈听宜上了御辇,不忘吩咐孟问槐:“传当值所有太医去昭阳宫。”
昭阳宫离御花园最近,又是沈听宜的寝宫,这样安排最是妥当的。
闻褚的反应不在皇后的预料之中,因而她愣神了一会,才跟上御辇。
其余嫔妃茫然地看着皇上和皇后离去,在胡婕妤的提醒下也都纷纷跟去了昭阳宫。
第076章 中毒(上)
沈媛熙落在了最后,她攥着绯袖的手,脸上却毫无表情,说出的话也只有绯袖听得见:“你瞧见陛下脸上的慌张了吗?”
她冷冷一笑,疑心道:“绯袖,你说陛下这样待她,到底是看重本宫,还是看重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