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忠听完,仍是没有捉摸透她的意思,也不敢轻易下结论,只拱拱手道:“奴才并无需求,浪费昭嫔的一番好意了。”
沈听宜仍是笑着:“刘总管别急着拒绝我。”
刘义忠轻拧眉头,眉目间浮现出一丝烦躁,沈听宜却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头吩咐繁霜:“汝絮受了寒,叫她好好歇几日,让知月跟着我去延清殿。”
她说完,绕过刘义忠走出去。
刘义忠看向繁霜,语气不善:“昭嫔这是何意?”
繁霜只是笑:“主子的意思,奴婢哪能知晓,刘总管请慢走。”
刘义忠盯着她一瞬,拂袖离开。
沈听宜打着伞到延清殿时,沈媛熙正从里面走出来。
“妾身请荣妃娘娘万安。”
沈媛熙搭着绯袖的手款款走来,停在沈听宜面前,声音里含着一丝燥怒:“记着,这一次给本宫好好把握机会,若还是不成,本宫便由你在这宫里自生自灭去。”
沈听宜屈着身子道“是”。
等沈听宜转身去看,沈媛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风雨中。
知月一边替沈听宜撑着伞,一边轻轻唤了一声:“主子。”
又感叹般道:“荣妃娘娘竟真的做到了这个地步。”
沈听宜静静地看着前方,语气里有几分嘲弄:“知月,她这样骄傲的人,却为了我做到这一步,你会替她感到委屈吗?”
知月手指一蜷,轻声道:“奴婢只是觉得,荣妃娘娘不必如此。”
沈听宜收回视线,眼神冷漠,神情麻木:“是啊,她可以不必如此的,不论是想要子嗣,还是想要地位稳固,她都有其他的选择,并非偏偏让我进宫这一项。于她而言,我又算得上什么呢?”
知月闻言,羞愧地低了头。
沈听宜进入延清殿时,闻褚正倚着榻看书。
她盈盈一拜:“妾身请陛下圣安。”
闻褚掀眼看她,语气平淡:“昭嫔免礼。”又指着旁边的榻,“坐吧。”
“谢陛下。”
沈听宜低眉,坐到榻上,便听他问:“可遇到荣妃了?”
沈听宜如实答话:“妾身进来时见到娘娘了,陛下怎么让娘娘回去却叫妾身前来?”
闻褚将手中的书扬了扬,只道:“朕记得你幼时读过书,听荣妃说,你最擅诗书,从前的夫子一直夸你有天分。”
沈听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陛下见笑了,在陛下面前,妾身岂敢卖弄学识?荣妃娘娘的夸赞,妾身实在愧不敢当。”
“荣妃的话,朕倒是信了的。”
闻褚的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既然从前喜欢看书,怎么到了宫里反倒不看了?”
沈听宜却暗暗心惊,面上匀了几分红晕,“回陛下的话,妾身喜好佛经这类让人能静心的书,入宫时,也是带了几本的。”
“昭嫔这个年纪,还是活泼些好,抄写经书不适合你。”闻褚说完,向外唤刘义忠,“昭嫔喜欢看书。将朕先前让你准备的那些书拿来。”
刘义忠很快呈上几本书,沈听宜粗略一瞧,微微一怔,不解:“陛下这是特意给妾身准备的?”
闻褚笑道:“原以为昭嫔不喜好看书,朕就让人收起来了。既然喜欢,不妨看看这些,可比经书有意思。”
沈听宜起身谢恩:“妾身多谢陛下赏书。”
她接过书,书的种类很丰富,不是她以为的四书五经,而是一些与八雅有关的书,最下面的那本竟是介绍前面几个朝代的史书。
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陛下,这是?”
闻褚沉吟道:“寻常女子大多不会读史书,朕以为昭嫔会喜欢。”他将那本书抽出来,翻看了两页,“这一本记录了前朝后妃的事迹,大多是女子间的一些趣事,看着也有意思。”
原来并非她以为的那种史书。沈听宜放下心来,轻轻一笑,柔声道:“是,妾身定不辜负陛下的心意。”
闻褚嘴角含着笑意,眼里却是平静无波,深深掠过沈听宜娇艳的眉眼,没再说话。
沈听宜正在将书放在桌案上,并没有看到他的神情,自然也错过了他的打量。
*
雨不知何时停了。
沈听宜放下那本史书,望向窗外。
与闻褚共处一室,倒不像她以为的那般心惊胆战,甚至还叫她更加闲适、静心。她朝闻褚看去,默默凝视了片刻。
闻褚轻瞥,略带戏谑道:“昭嫔这是看朕看呆了?”
沈听宜听完这番话,好一阵恍神。
这样的语气与那句“沈二小姐莫不是仗着颜色勾引朕?”如出一辙。
只是那时候她心里充满了惶恐,忽视了他语气里的调侃。
而现下,她甚至能轻松回话:“陛下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妾身一时失仪了。”
闻褚朗声一笑,“朕初见昭嫔,便想到了这句诗。”他注视着沈听宜,慢慢念出来:“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蓉出绿波。①”
沈听宜自然读过这首诗,也明白这句的意思。
“陛下谬赞。”
闻褚往后一靠,嘴角微翘:“后宫之中,唯有你当得起。”
这样高的评价,足以让任何女子心动。
沈听宜羞赧一笑:“陛下私下里这样说妾身便罢了,若是叫其他娘娘们听到了,妾身可无地自容了。”
闻褚没有应,拢了拢眉心,似有倦怠之意。
沈听宜瞟了眼殿内的挂钟,体贴道:“陛下,晚膳时辰要到了,可让人去传膳?”
闻褚闭上了眼,低不可闻地应了声。二人独处一下午,伺候的宫人全都出去了。
沈听宜朝外头唤人,进来的却是刘义忠,他躬身,语气恭敬:“陛下,昭嫔。”
沈听宜轻声道:“刘总管,陛下让人传膳。”
刘义忠迅速瞟了眼闻褚,等了几息,确认无误后才道:“是,奴才遵旨。”
刘义忠离开后,沈听宜走到闻褚身侧,伸手搓了搓,又吹了口气,确认手心温热后才按上了闻褚的眼穴,边按边说:“妾身在家中学过一些按摩的手法,也时常替母亲按,陛下放心,妾身会让您舒服的。”
闻褚任她按摩,毫无防备的态度。
沈听宜低着头,力度适中地按着,面上含着笑意,心下思绪翻涌。
才按了五六个弹指,闻褚就喊停了:“罢了,你的力度太轻,只适合女子,不适合给朕按。”
沈听宜收回手,语气有些遗憾和失落:“是,既然陛下嫌弃,那日后妾身再多学一学。”
闻褚默了一瞬,忽然解释:“这些事交给宫人去做就好,你是朕的嫔妃,是主子,不必这般下身段。”
沈听宜柔柔道:“妾身既是陛下嫔妃,就有讨陛下欢喜之心。不能为陛下解忧,已经是妾身的无能,再讨不得陛下的欢心,那妾身有何颜面侍奉陛下左右?陛下若觉得妾身做的不好,妾身更要好好学一学,做到更好。”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从前母亲夸妾身手艺好,恐怕也是不让妾身伤心,妾身却当了真。妾身今日原本想在陛下面前露了一手,却不想还是弄巧成拙了。”
闻褚见她这副委屈、谨慎的态度,莫名觉得烦躁,伸手将她拉到腿上坐下,语气迟疑:“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昭嫔,你莫要多想。”
沈听宜僵着身子,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排斥与他这般的亲密接触。
闻褚却以为她在害怕,又安抚道:“朕只是觉得,你不必做这些讨朕的欢心。你如从前那般,就已经很好了。”
第058章 侍寝(下)
沈听宜让自己逐渐放松下来,屏气了几息,甫才抬眼看着他:“陛下说的是真心话?”
她的眼角微红,眼神里脆弱又无助,娇弱可怜如夏日风雨中无依无靠的菡萏。
闻褚最受不得她这副模样,心又同前几次那样不由地悸动着,他伸手抚上她的眼尾,哑声道:“朕是君子,还会诓你不成?”
他摸她的时候,如微风一般轻柔,仿佛格外怜惜她、爱惜她。
沈听宜感受着他手指上的凉意,心里确认了一件事:他喜欢她这个模样。
刘义忠传膳回来,见着这一幕,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陛下。”
沈听宜见他长时间地凝视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坐在他的腿上这个姿势也不舒服,便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长睫微颤,提醒道:“该用膳了。”
闻褚“嗯”了一声,却没如她所愿松开她。
“陛下?”
沈听宜又叫唤了两声,闻褚才松了手,扶她站稳。
“用膳吧。”
这一次,他却是牵住了她的手,朝后殿走去,还顾及着她步子迈的小,特意走的很慢。
沈听宜一时琢磨不透他的用意。
用膳时,闻褚的举动就更是奇怪了,竟发现了她的口味和喜好,亲自给她夹菜,甚至在觉察她紧张忐忑的情绪后,温声道:“朕非猛虎,昭嫔何必惧怕朕。”
沈听宜放下玉筯,道:“陛下待妾身这样好,会让妾身心生惶恐。”
上次侍膳时,他就没有按照规矩让她站着侍奉,这一次,与她同桌便罢了,还伺候着她。试问,她怎么不应该惶恐呢?
心里怎么想不要紧,重要的是她必须表现出来。
“妾身听说,便是皇后陪陛下用膳,也是站着的。”
刘义忠试毒的动作一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
闻褚淡淡道:“皇后素来重视规矩,朕不强求于她。”
沈听宜抿了抿唇,还没说话,闻褚又道:“你是朕的嫔妃,朕待你好,难道不应该?”
这话换作是旁人,他是说不出口的,只是在她面前,他却轻易地说了出来。
“当初将你聘入宫中,是朕的意思,朕自然要待你好。”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对她是怎样的情深意重呢。沈听宜听完,并没有放到心上,只是面上恢复了笑意,动容道:“陛下说的有理,妾身明白了。”
*
用完晚膳,天还是亮的。
沈听宜见他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找了个话题道:“陛下今日政务不忙吗?”
闻褚诧异:“朕忙碌了几日都不曾歇息,眼下不过闲了一日,昭嫔就要催着朕去处理政务了?”
沈听宜一噎,忙道:“妾身不敢。只是妾身在这里,怕影响陛下处理朝政。”
闻褚扫过她的眉眼,意有所指:“朝政再繁忙,朕也要劳逸结合,昭嫔以为呢?”
沈听宜眼神闪了闪,“陛下说的是,是妾身狭隘了。”
说话间,刘义忠端上来两盏茶,出声询问:“陛下,今日可要召人侍寝?”
闻褚瞥了眼故作轻松的沈听宜,笑道:“让今微带昭嫔去偏殿沐浴吧。”
今微,御前女官,乾坤殿掌事宫女,地位不低于孟问槐和刘义忠。
刘义忠笑着应了,不一会儿,今微便进来行礼:“陛下万安,奴婢见过昭嫔。”
闻褚笑着叮嘱她:“今微,你可要给朕伺候好昭嫔。”
“奴婢遵旨。”今微欠一欠身,客客气气做了个“请”的手势,“昭嫔,请随奴婢去偏殿。”
沈听宜红着脸,福身退下。
金乌西坠,暮色笼罩了整个行宫。
沈听宜跟着今微踱步进入延清殿的偏殿。
这个是供帝王沐浴的偏殿,殿内挂着薄薄的帷帐,地面上铺着长长的毯子,而最里面,砌了一个水池,引入了温泉之水。
香气缥缈,雾气缭绕,恍若话本里描述的仙境。
水池边站着数十位宫女,她们身着一式的宫装,连发髻也一模一样。
今微道:“昭嫔主子,那奴婢们先伺候您沐浴。”
沈听宜并非第一次来这里,只是时日隔的太久,险些叫她遗忘,如今场景再现,只觉得恍然如梦。
见她点头,宫女们依次替她更衣,扶着她进入水池。
水池的颜色并不清澈,也不似往常那样飘着花瓣,而是闻着有一股药味。
沈听宜蹙眉,看向今微,略感不解:“这是何意?”
今微笑着向她解释:“回昭嫔的话,这是陛下特意吩咐,给昭嫔准备的药浴,您身子弱,御医说,这样可以调养您的身子。”
沈听宜惊奇:“药浴?里头有放了什么?”
今微一一道:“鸡血藤、黄芪、艾叶、干姜、桂枝、丹参、霍香、女贞子……①这些药浸泡之后,用热水煮过,再倒进池子的。”
“不过御医也说,初初沐浴,恐有所不适应。昭嫔试一试,若是觉得身子不适了,定要及时告诉奴婢。”
沈听宜听完这些还算耳熟的药材,虽然不知它们具体的作用,但也放下了心,和气道:“多谢姑姑,这次就劳烦姑姑了。”
今微连道“不敢”。
宫女们技术娴熟,揉搓时力大恰到好处,沈听宜很快便昏昏欲睡。
中药的气味并不浓郁,殿内似乎还有其他的熏香。
宫女手中的皂角香气也极淡,却不像是任何的花香。
池中热气腾腾,氤氲着她的面容。
今微看着她的雪肤乌发,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
昭嫔无疑是个美人,后宫中不缺美人,她也见过形形色色的美人,却仍旧为昭嫔的美貌感到心惊。
美人在骨不在皮,她的骨相生的极好,连一颦一笑的仪态也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
虽说陛下并不热衷于房事,对于美色也不沉溺,可长成昭嫔这样的,陛下也很难不宠爱吧。
……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今微叫醒:“昭嫔,可以起身了。”
沈听宜眯了眯眼,被搀扶着离开水池,宫女们又替她换上了一件单薄的长裙。
困意逐渐散开,她摸了摸身上的裙子,料子绵软,绣工精致,上身之后还有些凉意,很适合夏日穿。
不用她问,今微就道:“这裙子是尚服局去年送来的,陛下一直叫奴婢收着,这料子是西属进贡而来,名唤‘清云纱’②,奴婢听说这清云纱极其珍贵、难得,进贡而来也仅仅能制成三件衣裳,尚服局制完以后,陛下命人将其中一套送去了太后那儿,一套当作了亵衣,余下这一套就穿在昭嫔身上了。”
沈听宜微惊:“这样珍贵的料子,怎叫我穿上身了?”
今微望着她蕴了一丝慌乱而愈发潋滟的眼眸,声音不自觉地轻柔下来:“昭嫔请放心,奴婢是按照陛下的指令给您穿的,陛下既觉得您合适,您何必为此担忧呢?”
沈听宜察觉她语气的变化,心头微微一动,反握住她的手,面上郑重道:“是我想岔了,又要多谢姑姑为我开解。”
今微一眼望进她澄澈的眼眸,脸上那真诚、不作伪的神情,顿时使她心生一股微妙的情绪。
她浅浅一笑:“昭嫔折煞奴婢了,陛下也该等急了,奴婢送您过去吧。”
沈听宜闻言,颔首道:“好,多谢姑姑。”
今微只觉得这位昭嫔待她分外客气,今夜似乎一直在向她道谢,可这些事情本是她的份内工作,谈何她的这么多谢字呢。
她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想法尽数抛开。
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送昭嫔到帝王的寝殿外时,她忽然开口,多说了一句:“陛下正值盛年,体力旺盛,昭嫔身子娇弱,恐怕经受不住陛下的疼爱。”
她又咽了咽口水,压着声音道:“昭嫔若是实在受不住,也不必勉强自己。”
今微说完,抬头就看到沈听宜眼中明显的诧异之色,她忽然发觉话里的歧义与不妥之处,刚要解释,又听她温温柔柔地道谢:“多谢姑姑告知于我,姑姑放心,我知晓分寸的。”
说完,沈听宜便进了帝王的寝殿。
宫人将门关上,今微站在门外,却没立刻离开,而是等到里面传来她的请安声,再听到帝王的声音,她才慢慢离开。
可绕在耳畔的声音,却一直挥散不去。
今微刚回到自己的屋子,就有一个小宫女迎上来,笑嘻嘻地问:“今微姑姑,您怎么瞧着有些难过啊?”
今微看着她,笑了笑:“没有,你看错了。”
小宫女若有所思,忽然低声问:“今日荣妃来见陛下,没多久却换成了昭嫔,今夜,陛下又召昭嫔侍寝。今微姑姑,陛下莫不是看在荣妃的面子上才这般做的?
今微蹙眉,敲了下她的额头,轻斥:“不可揣测主子的心意。”
荣妃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陛下也不会为了她去作践昭嫔。
小宫女吃痛,咧着嘴角道:“姑姑,从前陛下召人侍寝,都不会叫你过去伺候的,不仅如此呢,陛下还将那清云纱制成的裙子赐给了昭嫔,这清云纱可是连皇后都没有呢,这样的恩宠,奴婢从前并未见过。”
第059章 温存
“陛下的恩宠?”今微仿佛听到了一件好笑的事,嘴角缓缓绽开一抹笑,声音却是清冷无比,“从前陛下待贞妃、荣妃或是庆嫔,不都有过恩宠吗?只是,现在换成了昭嫔罢了,并无不同。现在是昭嫔,以后,也会有其他人。”
小宫女嘟着嘴:“可奴婢总觉得,陛下待昭嫔与她们不一样。”
今微迅速打断她的话:“你年岁小,哪里懂得这些。不说这些了,先用膳吧,今日还要守夜呢。”
“是,姑姑。”
等小宫女出去,她又看了眼帝王的寝殿,暗暗发出一声叹息。
但愿,帝王这样的恩宠,能对她持久一些。
*
见到沈听宜,闻褚眼底迅速划过一丝惊艳。
她什么都不需要说,也不需要做,单单站在那儿,就能激起他身上的情动。
闻褚捻了捻指尖,沉声问:“这裙子穿着可还舒适?”
沈听宜沉默片刻,才道:“清云纱珍贵,陛下怎么赐给了妾身?”
闻褚理所当然道:“再珍贵,也只是一件衣裳罢了,朕想给你,你接受就是。”
沈听宜低眉,没再接话。
闻褚却直勾勾盯着她,招手道:“过来。”
沈听宜闻言,垂着眸挪步上前。
身上的裙子轻盈飘逸,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
沈听宜一步一步朝他走近,直到被拥入他的怀里。
闻褚只着了一件寝衣,看着仿佛也是清云纱的料子制成。
他忽然问:“昭嫔知晓朕今日为何召你侍寝吗?”
沈听宜被他紧密地搂着,根本不敢抬眼,嗓音发涩:“妾身以为,陛下是为了荣妃娘娘吧。”
闻褚垂下眼眸,“是,却也不是。”
沈听宜身子一颤。
“荣妃说,你想念朕想的紧,却不敢来求见朕。”他缓慢说道,“朕想着,你面子薄,既不主动来,朕就叫你来。”
他说的很真,沈听宜却一个字也没信。
闻褚抬起她的脸,注视着问:“既然想念朕,怎么不亲自告诉朕呢?”
沈听宜抿唇,避而不答。
闻褚轻轻一笑,嗓音含着愉悦:“不过,朕也挺想你的。”
沈听宜的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耳垂处也有一点绯红,她未戴耳饰,看起来很明显。
闻褚眼神微微一暗,双手从她的脸游移到了她的腰肢。
她的腰肢柔软,不盈一握。
过于清瘦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见她这般羞涩,又问:“尚寝局的女官可教过你如何伺候朕?”
沈听宜摇头:“没有。”
“那朕教你罢。”
闻褚没有问原因,说完,垂头、倾身吻住她的唇。
这是一个格外柔软、香甜的吻。
闻褚看着她闭着眼,青涩、动情地迎合他时,忽然喉间一紧,也合上了眸子,更加投入到这个吻当中。
他过于认真,不知沈听宜睁开了眼,手放在他的胸膛,看着他,眼神中却是一片清明之色。
“咳咳——”
沈听宜微微后仰,想要逃离这个吻,后背却被闻褚灼热的手心紧紧扶住。
他的声音沙哑,耐心十足地教导她:“换气。”
沈听宜被迫承受着。
他慢慢探索,不由地加深了这个吻,从原先的温柔,逐渐变得急切了起来。
他吻了太久,久到沈听宜掐着掌心,才能保持清醒。
唇齿松开后,沈听宜已经瘫软着身子躺在他的怀里,眼神涣散。
他却分外餍足地唤她的名:“听宜。”
她的面容娇媚,眸光潋滟,与那句诗句更加适配。
他用指尖轻轻地描摹完她黛色的双眉,忽然遮住了她的眼,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上:“就寝吧。”
陷入一阵黑暗,沈听宜只觉得被动。
如今微所说,帝王的体力是她娇弱的身子所不能承受住的。
可床笫之欢,她越是低声求饶,他越是卖力用劲。
沈听宜不是不懂这些,只是她仍旧婉声说着,不断刺激着闻褚的神经。
她同他共寝过太多次,他的身体,她很了解。只是那时候,她是不愿意的,被迫的,所以即便他再卖力,她也不甚配合。可这一次,她不动声色地配合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疼痛,指甲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闻褚却不知晓这些,只感受到她身体的迎合,虽青涩,却格外使他欢愉。
被她指甲抓得也疼,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烛火摇曳,室内旖旎。
守在门口的孟问槐和刘义忠对视一眼,默默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色。
今夜的星星格外多呢。
与他们一同候着的司寝女官捧着一本彤史,听着里头那云翻雨覆的声响,面不改色地记录下来。
*
亲密过后,闻褚搂着双眼紧闭的沈听宜,轻轻为她按了按腰。
“陛下,不要了……”
听着她沙哑的求饶声,闻褚蓦地一笑,贴着她耳朵道:“嗯,不要了。”
又过了一会儿,闻褚才抱着她下了床榻,随手披上了一件外衣,遮住她的身子,才让宫人进来收拾。
今微垂着眼问:“陛下,留还是不留?”
闻褚轻轻掠过她的眉眼,却道:“不留。”
今微心头大惊,面上却恭恭敬敬称:“是,奴婢明白了。”
等闻褚抱着沈听宜去池子里沐浴后,今微才抬起脸来,指挥身后的小宫女们收拾床上和地上。
先前那位小宫女悄悄走到今微身边,压着嗓子道:“姑姑,奴婢错了,奴婢万万没想到陛下竟不给昭嫔留,这从前可没有过啊。”
殿内欢爱缱绻的气息还未散去,香炉里也散发着薄荷的香气。
今微觑了眼小宫女,面容沉沉,声音冷淡:“陛下的心思,我们作奴婢的哪里能懂呢?”
小宫女感到一阵惋惜。
对于后宫的嫔妃来说,最为重要的便是子嗣。
帝王的宠爱都是虚无缥缈的,地位再高,没有子嗣傍身,也是空的。
即便是皇后,也需要子嗣,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能有一个,那都是极好的。否则宫廷深深,她们怎么熬过这漫漫长岁呢?
沈听宜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了闻褚和宫人的对话,只是她过于疲倦和困顿,丝毫掀不开眼帘。
闻褚抱着她进水池,再次传唤今微来替她按摩。
今微看着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不着痕迹地瞟了眼坐在不远处阖着眸子的闻褚,抿直了唇,开始避开那些痕迹替她按摩。
她不知晓,若是昭嫔知道了帝王没有给她留会是怎样的反应,但不妨碍她现在怜惜她。
按完以后,又给她上了药。
做完这些,今微禀告了一声,就被帝王允许退下。
今微慢慢退出殿内时,忽然抬眼,却看到了帝王抱着昭嫔在水中亲吻的画面。
她皱了皱眉,到底没敢说什么。
昭嫔不过及笄之年,身子又柔弱,初次承宠已经受不住,帝王却不懂得怜惜,还要折腾她。
今微心中这般想着,倒是误会了闻褚。
闻褚只是轻轻地在她的眉眼处落下一个吻。
这个吻,充满了怜爱。
他本该知晓她的柔弱,却仍旧没控制住自己,将人折磨狠了。
可是她娇娇地躺在他的床榻上,呜咽的哭泣声,细细碎碎,他听着,实在是忍不了。
“沈、听、宜。”他一字一字念出她的名字,一想到她发现被欺骗以后瞪大了眼睛的模样,又是低声一笑。
将沈听宜抱回床榻后,闻褚为她换上了宫女特意留下的新寝衣。
他的动作笨拙,磕磕绊绊地穿完以后,也为自己换上一件寝衣,又继续搂着她的身子准备入睡。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起身,盯着她的面容,喃喃道:“但愿,你能如朕所愿。”
夜已深,怀中之人已经沉沉睡去,无人听到他的这句话。
两人相拥一夜。
沈听宜醒来时,偏头望到了窗外正盛的日光,她动了动身子,痛意却逐渐传来。
这时,耳畔忽然响起闻褚低沉的声音:“醒了?”
沈听宜一愣,心里的想法直直问出口:“陛下怎么还没起来?”
闻褚将她往怀里一拉,笑道:“朕是在午睡。”
沈听宜没想到自己竟睡了这么久,又是羞愧又是气恼:“妾身睡了这么久,陛下怎么也不叫醒妾身?”
闻褚柔声哄道:“都是朕的错,昨晚弄久了,朕想你多睡一会儿,便没叫醒你。”
他道歉的话信手拈来,沈听宜听着却耳朵一热,连忙捂住了眼睛。
“陛下莫要说了。”
闻褚低低一笑:“朕的听宜怎么这般害羞。”
“不妨事,这里是行宫,你无需去给皇后请安,睡多久都无妨。”
他也有所顾忌的。
这若是在后宫里,他昨夜会收敛些的,他不太确定地想着。
毕竟,向来有嫔妃初次侍寝,都需要去凤仪宫请安的规矩,他若是免了她这个礼,倒是害了她。
行宫,倒是可以自由、随意一些。
沈听宜不愿搭理他。
闻褚见状,故意逗她:“既然醒了,不如……”
沈听宜一急,也顾不得疼痛了,忙掀开被子坐起来。
“陛下,现在可是青天白日的。”
闻褚挑眉,“朕是说,昭嫔既然醒了,该起来用膳了。昭嫔难道误会朕的意思了?还是说,想与朕来一次?”
沈听宜不愿与他争辩,别过脸,自己慢慢下了榻。
闻褚见她双腿隐隐发颤,站不太稳,长臂一伸,将她抱回榻上,道:“你今日不便下床,朕叫人传膳,就坐在这儿陪你吃。”
沈听宜无法拒绝,依了他的意思。
第060章 云涌(一)
宫女端进来的菜品有四样,均清淡,不见荤腥。
沈听宜咀嚼着,食之无味。
闻褚见她面露委屈,贴心地解释道:“御医说,你现在吃不得那些荤腥之物。”
沈听宜蹙眉不语。
闻褚端起碗,一边给她舀了一勺粥,一边道:“御膳房熬了一个时辰,你尝一尝。”
沈听宜张嘴,咽了下去。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闻褚见她吃饱,又传宫人进来收拾。
沈听宜倚在他的怀里,不安地道:“陛下,妾身在延清殿已经整整一日了。”
“嗯?”闻褚不明所以,“不过一日,怎么了?”
沈听宜咬着唇瓣,轻声细语:“陛下,这不合规矩。”
“昭嫔,你又忘了。”闻褚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不紧不慢道:“朕的话,就是规矩。”
沈听宜还想说话,闻褚却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堵住了她的双唇。
沈听宜惊慌无措,挣扎不断,含糊不清地唤他:“陛下,不要……”
闻褚松了一瞬,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朕不胡来。”
说完,又不由分说地吻住了她。
这一次,倒是他先闭上了眼睛。
他吻得很温柔,让沈听宜感觉很舒服。
抛开一切杂念,沈听宜感受着他的吻。
说实话,他的技术很好,对她也一直是温柔的,唯有过一次粗暴。沈听宜敛眸想着。
倘若她身上没有背负仇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嫔妃,对上了他,想必会是芳心暗许的。
他说不胡来,倒是没有胡来,顾及了她的身子,没有进去,只是吻遍了全身,最后哄着她用上了手。
闹了一阵,最后两人身上汗水涔涔。
沈听宜大口大口喘着气,避开他凑上来的吻。
“陛下,妾身身上不舒服。”
闻褚一急:“哪儿不舒服?”
沈听宜道:“哪儿都不舒服。”
美人蹙眉时,也别有一番神韵。
闻褚吻住她的手背,双眼中泻出笑意:“既然不舒服,那朕带你去水池里泡一泡。”
沈听宜听出言外之意:“陛下和妾身一起?”
“怎么?不愿意?”
沈听宜小声嘟囔:“还是妾身自己去吧,陛下在,妾身害怕。”
闻褚失笑:“方才明明是你缠人的紧,怎么却嫌弃起朕来了?”
“不准说,不准说。”沈听宜想也没想,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陛下别说了。”
做完这个动作,沈听宜一愣,闻褚也愣住了。
反应过来以后,沈听宜忙抽回手,垂眸请罪:“妾身冒犯了,陛下恕罪。”
闻褚并未责怪,只是叹息了一声:“你这样由着性子来,朕才觉得是真实的你。”
闻褚知晓,沈听宜并非表现出来的那样纯良无害,只是她在他面前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性子,但他并不在乎这些。
只要她不触碰他的底线,不辜负他的期望,他不会追究、责怪她的,反而,他会如她所愿,将她捧得高高的,让她高高兴兴的。
从荣妃口中,他听到了许多与她有关的事,一直没见到她娇俏活泼的模样,今日倒是给他窥见了一分。
闻褚攥着她的手,淡淡道:“那日宴会上,邱氏为难你,为何不向朕说?”
沈听宜反应了一会,才知晓他口中的邱氏是庆嫔。
“陛下,庆嫔向妾身敬酒,是妾身不胜酒力未饮,这种小事,妾身有错,怎么好告诉陛下?”
她揽了责任,闭口不提庆嫔的故意为难。
可那日的一切,闻褚全部看在眼里。
“罢了,此事已了。”
又提点道:“在朕面前,不必处处小心谨慎,方才那样,朕看着也欢喜。”
沈听宜顺从地应了:“妾身谨遵圣命。”
*
昭嫔在延清殿待了整整三日,才被御驾送回来临芳馆。
一直观望着的后妃,也回过味来:昭嫔这是,真真切切地得圣宠了呀。
众人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三天前,荣妃去过一次延清殿,之后,昭嫔就被帝王召了过去。
众人纷纷露出看好戏的态度:谁能想到呢,一向清高自傲的荣妃,竟然也学会用这样的手段笼络圣心呢。
谁不知晓,她急不可捺地将昭嫔送给陛下,是因为庆嫔有孕,而新人也将入宫。
谁都会有怕失宠的那一天,即便是一直高高在上的荣妃。
沈听宜回到临芳馆,繁霜、知月和汝絮都围上来关怀她。
繁霜见她面色红润,气色不错,稍稍放心,扶着她坐下:“主子,喝口茶水润润嗓子。”
知月为她捏了捏肩膀,汝絮兴高采烈地道:“主子,陛下方才让刘总管送了好多赏赐呢。”
沈听宜不在意这些,只让她收好,记录在册。御赐之物,慎重对待,不能遗失。
汝絮又道:“主子如今得了宠,行宫的宫人也巴巴地送来了艾草,明明知道临芳馆一到晚上,蚊虫许多,可主子没承宠时,他们却去紧着没有蚊虫的漱玉馆,真是可恶!”
知月瞪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宫里人不都是这样吗?你难道是第一日见这种拜高踩低的事?哎呀,我忘了,汝絮你从前是在长乐宫伺候,荣妃娘娘圣宠不衰,可没经历过这种事情。”
汝絮被知月说的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繁霜见沈听宜没有调和的意思,将茶盏放到知月手上,催促道:“行了,知月,主子才回来,疲乏的很,别扰了主子的清静,你去膳房里看看,为主子准备的药膳好了没有。”
知月“哦”了一声,繁霜又对汝絮和气地说:“汝絮,你留在这里伺候主子。”
她对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汝絮觉得委屈,但繁霜是掌事宫女,又在沈听宜面前,她也不好表现出来,点头道:“是,繁霜姑姑。”
沈听宜对于她们之间的争斗只作看不见,不问,也不管。
汝絮接替知月的位置,为她按着太阳穴,一时想上眼色,可是想到她刚刚承过宠,就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换成了试探:“主子这几日,过得可还好?”
“好与不好,有什么紧要的?”沈听宜轻轻吁了一口气:“陛下要留我在那里,我难道能反抗吗?”
她抬起胳膊,掀开一角,白皙娇嫩的皮肤上满是红痕,汝絮看的心惊。
“汝絮,可有什么药膏来去除这些?”
“陛下似乎赐了一盒药膏,奴婢去找一找。”
汝絮见她神情平淡,脸上毫无侍寝成功的欣喜,心里舒了一口气,忙退下去找来一盒药膏。
“主子,这是丹参羊脂膏①,可以祛除伤痕,奴婢给主子涂上。”
沈听宜伸出胳膊,见她用指尖蘸了一点,嗅了嗅:“有点香气。”
涂在红痕上,冰冰凉凉的,一点儿也不疼。
汝絮边涂,边说:“陛下宠了主子三日,恐怕要遭人记恨了,昨日庆嫔去了延清殿,陛下却没见她,听闻庆嫔回去以后发了好大的怒气,还责罚了一名宫女,这样一来,庆嫔与主子的恩怨又深了。”
沈听宜淡淡道:“是陛下陷我于风口浪尖,也是陛下不见她,她不敢怨陛下,却怨恨到我身上,这是什么道理?我本与她有过口角之争,恩怨只会越来越多,既然无法平和相处,我又何必在意她的心思?只是她现在有孕,我们还是少与她相处,免得她动了胎气,还要怪到我身上。”
汝絮笑道:“主子说的是,奴婢会约束下面的宫人,不与漱玉馆的人接触。”
正说着,繁霜一脸喜色地从外面走进来,“主子,皇后和各宫的赏赐来了。”压了声音:“皇后身边的安之和荣妃身边的绯袖亲自捧着贺礼来了。”
沈听宜放下衣袖,让汝絮收起药膏,才道:“将两位姑姑请进来罢。”
安之和绯袖一前一后走进来请安:“给昭嫔请安,奴婢奉皇后殿下(荣妃娘娘)之命来给昭嫔道喜了。”
沈听宜笑着道:“两位姑姑快快请起,汝絮,看座。”
安之的目光在她和汝絮的脸上轻轻一转,心思百转,面上却不露分毫:“殿下说,昭嫔身子弱,不必亲自去谢恩。又问昭嫔,乔医女的药膳也管用?若是不错,殿下就让乔医女专门来给您调理身子。”
沈听宜又惊又喜,忙道:“这如何使得?乔医女为我做的药膳是极好的,我用着气色也好了许多。乔医女是殿下身边的人,承蒙殿下厚爱,我感激不尽。”
安之却道:“殿下也是担心昭嫔,既然药膳不错,那待奴婢回禀过殿下,将乔医女调来侍奉您。”
沈听宜推拒不得,只好收下:“烦请安之姑姑先替我向殿下道谢,等回了宫,我再向殿下谢恩。”
绯袖等安之离开,才笑吟吟地开了口:“奴婢贺喜昭嫔,娘娘让奴婢来看望昭嫔,这几日,娘娘为昭嫔担忧,夜夜梦魇,唯恐您惹怒了陛下,幸好,昭嫔也算是苦尽甘来,娘娘说,等昭嫔休息好了,去一趟碧落堂,娘娘有话叮嘱。”
沈听宜颔首:“劳绯袖姑姑亲自来一趟,还请娘娘放心,我明日便去娘娘那儿。”
“娘娘既有梦靥之症状,可有请太医?太医如何说?”
绯袖一笑:“昭嫔放心,太医瞧过了,给娘娘开了药方,昭嫔如今从延清殿出来,娘娘也安心了。”
沈听宜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话,方叫汝絮送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