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宴会(三)
两位公主的生辰,作为生母,许贵嫔破例坐在了皇后的下座,对面便是荣妃。
许贵嫔穿着清丽淡雅,两位公主却穿得很喜庆,肉乎乎的脸蛋儿泛着红润,圆溜溜的眼睛却眨来眨去,好似感受到了殿中的热闹气氛,笑得很欢快。
“父皇。”大公主奶声奶气地唤着闻褚。
“嘉熙,过来父皇身边。”
闻褚说完,大公主闻嘉熙便挣脱了许贵嫔的怀抱,噔噔噔地跑到闻褚的怀里。
皇后含笑道:“大公主这般活泼,玉雪可爱,本宫瞧着,这眉眼间与庄敏长公主倒是有几分相像。”
闻褚捏了捏大公主的脸,闻言笑容更深:“是有几分庄敏皇姐的模样。”
许贵嫔连忙欠身道:“能像庄敏长公主,是嘉熙的福气。”
沈听宜看向恪容华,故作不解:“不知庄敏长公主是?”
恪容华掩着唇,轻声解释:“庄敏长公主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姐。”
“先帝共有五位公主,其中有四位公主长成,两位嫡公主,一位是二公主,也就是庄敏长公主,另一位则是三公主,襄柔长公主。”
“庄敏长公主和瑞王以及咱们陛下是文懿皇后所生,襄柔长公主则是孝德皇后所生。”
清治帝共有两位皇后,原配文懿皇后宋氏和继后孝德皇后秦氏。
沈听宜笑着,举杯敬她:“多谢恪容华告知。”
上方,许贵嫔忽然按了按眼角,面带愁容:“不瞒陛下与皇后,其实嘉熙自从落水以后,整夜都哭闹不止,太医开了几副药也不管用,这两日才有所好转。妾身也许久不见她笑了,今日见了陛下,才活泼起来。”
皇后讶然,语气温和:“竟然这般严重?大公主着实遭罪了。许贵嫔养育两位公主,也辛苦了。”
许贵嫔忙道:“公主们是妾身的骨肉,妾身即便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沈媛熙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邱小仪,慢悠悠地道:“如此说来,许贵嫔得好好感谢邱小仪才是。”
“是,这是自然。”许贵嫔看向邱小仪,郑重地道:“还未当面向邱妹妹道谢,今日借着这个宴会,姐姐替大公主向妹妹道谢。”
说着,俯身一拜。
邱小仪赶忙上前,声音柔和:“贵嫔姐姐折煞妾身了,妾身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沈媛熙别开眼,眼底一片晦暗。
沈听宜望向高处的闻褚,他端着浅淡的笑,“公主有你这样的生母,朕也能放心将公主交给你抚养。”
这话一出,许贵嫔登时一愣:“陛下是说——”
“嘉熙和嘉桐是朕的长女和次女,你是她们的生母,应该亲自抚养她们长大。”
许贵嫔一时没晃过神。
恪容华呼吸急促,压着嗓子:“昭嫔,果真如你所言。”
沈听宜轻笑:“妾身何必诓骗容华呢。”
许贵嫔大抵有些不甘的,只是帝王金口玉言,她只能欢喜地谢了恩。
沈媛熙蓦然出声:“妾身记得许贵嫔如今住在永和宫偏殿呢,从前都是林婕妤在照看两位公主,后宫嫔妃们还以为林婕妤是两位公主的养母呢。”
皇后沉吟道:“陛下,荣妃说的有理。”
闻褚毫不迟疑地问:“既如此,后宫中还有几座空置的宫殿?”
皇后一一道来:“除了长信宫,便只有钟粹宫、柔福宫和景阳宫了。柔福宫地方大,只是有些偏僻了;钟粹宫和景阳宫挨得近,只是比柔福宫略小了些,但都是极好的宫殿。”
闻褚凝神想了想,道:“朕记得景阳宫前面的院子里挖了一个小池塘,养了许多锦鲤。嘉熙喜欢赏锦鲤,既如此,这次回宫后,许贵嫔就带着嘉熙和嘉桐一起搬进去吧。”
许贵嫔忙福身,喜形于色:“妾身多谢陛下。”
邱小仪也为她感到欣喜:“妾身恭喜贵嫔姐姐。长春宫离景阳宫也不远,日后妾身还能多去陪陪贵嫔姐姐和两位公主呢。”
闻褚朗声一笑:“邱小仪性生婉顺,恪恭奉职,是以晋嫔,号庆。”
“庆嫔。”皇后轻轻念了一遍,而后微微一笑,“庆字有福泽、祥瑞之意,陛下取的当真是极好。”
又看向庆嫔,庄重道:“还望庆嫔能感念陛下恩德,早日为陛下延绵子嗣才是。”
庆嫔对这突如其来的晋位是又惊又喜,一时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妾身多谢陛下,多谢皇后殿下,日后妾身定当恪守宫规,尽心侍奉。”
皇后眉梢皆是笑意,语气更是和气:“庆嫔这晋位礼,本宫稍后让人送到你的漱玉馆。”
“是。”
皇后一带头,下面嫔妃也少不得恭贺几句。
帝王面前,沈媛熙的态度也有所收敛,“本宫这儿有一些陛下赏赐的顾渚紫笋,是江都那边上贡的,本宫却喝不惯,听闻庆嫔是江都人,想来送给庆嫔最合适不过了。”
庆嫔似乎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仍是笑意盈盈:“多谢荣妃娘娘。”
明明是两位公主的生辰宴会,最后,出尽风头的却是新晋庆嫔。
沈听宜看着许贵嫔的笑脸,不知她作何感想。
因着晋位一事,气氛更加热闹。
丝竹声渐渐响起,殿内觥筹交错。
沈听宜不擅饮酒,斟了两盏茶吃完便要作罢,庆嫔却忽然离座,走到她面前,手里举着一盏酒,语气不善:“昭嫔怎么在自酌自饮?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听宜扶着桌角缓缓起身,做足了态度,“约莫是醉了,头有些昏沉,还未贺喜庆嫔晋位之喜。”
庆嫔极快地笑了两声,吐了两口气:“原是这样,我还以为昭嫔心里不舒坦,后悔了呢。”
沈听宜垂眸,“多谢庆嫔挂念,我无悔。”
“那便好。”庆嫔举起酒杯,眸光流转,“那昭嫔可愿与我喝下一杯?”
沈听宜低低一笑,歉意道:“妾身不胜酒力,望庆嫔谅解。”
庆嫔盯着她,一字一句:“是不愿喝,还是不愿与我喝呢?”
沈听宜知晓她的心思,没点破,却不想忍受她这番逼迫的举动。
恪容华听到动静看过来,想要调解:“庆嫔若想喝,随意找人便是,何必为难昭嫔?”
庆嫔却不肯,不依不挠:“昭嫔,你当真不愿与我喝一杯吗?”
沈听宜沉默不语。
第052章 宴会(四)
汝絮碰了碰沈听宜,示意着什么。
沈听宜发现她的小动作,没有制止,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不说话,庆嫔也不走,愣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两人僵持不下,自成一道风景。须臾,许贵嫔的声音扬起:“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倒像是庆嫔和昭嫔起争执了?”
许贵嫔的话引起了上面人的注意。
沈听宜感受到了落在身上的视线,镇定自若。
庆嫔笑道:“妾身想与昭嫔喝一杯,昭嫔不愿罢了。”
贺淑仪忽地冷声道:“如今庆嫔与昭嫔平起平坐,昭嫔怕是心里不舒坦吧。”
庆嫔立即作出委屈的模样:“妾身不知哪里惹了昭嫔不快。”
贺淑仪看了眼沈媛熙,意有所指:“昭嫔,这大喜的日子,可别闹一些小脾气。”
两人一唱一和,直接给沈听宜扣了个善妒的大帽子。
自许贵嫔开口后,帝王的目光就全落在了下方,沈媛熙睨了眼贺淑仪,心中郁气难消,看向沈听宜时,眼中也闪过一丝不耐烦:“是吗?”
沈听宜扶着汝絮的手,颤颤巍巍地福了福身:“淑仪娘娘,是妾身不胜酒力,方才已经与庆嫔解释了,庆嫔的好意,妾身实在是承受不起,这才有所推拒。”
沈媛熙淡淡道:“一件小事罢了,何必惊扰了旁人。”
说罢,将手中剥好的莲子装进玉碗中,起身交给闻褚,柔柔道:“莲子已经去了芯,陛下尝尝。”
闻褚视线落到她身上,接过了玉碗,温声道:“爱妃辛苦了。”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沈媛熙却羞红了脸,娇声道:“陛下喜欢,妾身便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皇后偏头看着这一幕,神态平静,“荣妃也要仔细着自己的指甲,若是伤了,陛下也该心疼了。”
闻褚也瞧了她那双养着长指甲的手,也道:“是该注意一些,下次这些事让宫人做就是了,不必事事亲为。”
沈媛熙看着闻褚,心中有些委屈,但到底还是乖顺地应下:“是,妾身会注意的,多谢陛下和皇后的关心。”
重回座位,她斜眼看向皇后。
当初,若不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本该是她才对,何来郑氏在这里惺惺作态。
皇后对于荣妃的态度不甚在意,遥遥看向下方的沈听宜,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茕茕孑立,忽然捻了捻手指上的红玉戒指,不知想到了什么,良久,她淡笑:“虽说平起平坐,昭嫔也比庆嫔先册封,昭嫔既然不善饮酒,庆嫔何必强求,都是宫中姐妹,有着一同伺候陛下的情分,今日是公主的生辰,酒还是少饮一些为好。”
其实有了荣妃的话,再加上帝王的态度,庆嫔已经准备作罢了,却没想到皇后开口为沈听宜说话。
皇后这话说完,沈媛熙都诧异了,她不禁狐疑地在皇后和沈听宜身上扫了几眼。
庆嫔不敢耽误,忙道:“是,妾身谨遵皇后殿下教诲。”
皇后打量着她纤瘦的身姿,掀眸看向闻褚,担忧道:“陛下,妾身瞧着昭嫔比刚入宫那会儿消瘦了不少,先前妾身让昭嫔闭门思过,原也没限时日,昭嫔倒是乖巧,整整思过了半个月,不知是不是整日抄经,竟叫昭嫔如今这般瘦弱。”
闻褚望着沈听宜,笑道:“皇后不必自责,昭嫔在家中也喜好抄写佛经,只是如今这般瘦弱,若是让沈爱卿知晓了,还以为朕在亏待她的女儿呢。荣妃,你一向身子好,又是她的姐姐,可要叮嘱她注意身体。”
沈媛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好不精彩,帝后面前,勉强笑道:“是,陛下放心,妾身会叮嘱她的。”
沈听宜颔首低眉:“多谢陛下和殿下的关心,荣妃娘娘一向对妾身照拂有加,是妾身体弱,只需将养着过了夏日便好了。”
闻褚指着面前桌子上的银耳莲子羹,吩咐:“孟问槐,将这碗莲子羹送给昭嫔。”
“朕这碗莲子羹,没有去芯,补心气,止心火,昭嫔不妨试一试。”
皇后抿唇一笑,望着沈媛熙失神的模样,也吩咐:“安之,下了宴,让乔医女去临芳馆给昭嫔瞧瞧。”
还贴心地朝沈听宜解释:“先前本宫身子虚弱,没有胃口,用不下膳食,是乔医女给本宫医治好的,昭嫔让医女看看,可别讳疾忌医。”
沈听宜怔了一瞬,忙屈膝下去:“多谢陛下、殿下恩典,妾身荣幸之至。”
沈媛熙和庆嫔都死死盯着沈听宜,看着她回到座位上,慢慢吃起了那碗银耳莲子羹。
皇后不动声色地示意安之,安之得令,将皇后桌子上的玉瓶送到庆嫔桌子上。
“庆嫔可是没喝够,本宫这一瓶酒虽送给你了,可切记,莫要贪酒。”
庆嫔猛然一颤,“是,妾身明白了。”
沈媛熙收回了视线,一双充满寒意的眼眸看向皇后,扯了扯唇角:“从前也没见皇后对各宫嫔妃这般用心,今日怎么想起来关照起昭嫔了。”
皇后从容道:“本宫身为皇后,对于后宫嫔妃一向是一视同仁,不偏不倚,那些恭敬侍奉,行事规矩的,本宫也要投桃报李不是?荣妃莫不是醋了?”
许贵嫔看着沈媛熙的脸色,心中一动,刚要开口,却被恪容华抢了先:“皇后殿下行事公允,妾等心中感激不已,昭嫔入宫不久,妾等却是从潜邸里就开始侍奉,殿下关照妾等这么久,岂会吃昭嫔妹妹的醋?”
皇后抬眼笑道:“陛下瞧瞧,荣妃竟开始同自家妹妹争风吃醋了。”
闻褚也笑:“昭嫔初入宫闱,年岁尚小,荣妃何必与她计较这些。”
沈媛熙掐着指尖,心口疼地说不出其他话。
她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她张了张口,还来不及出声,皇后便关切道:“荣妃身子一向康健,年初却大病一场,隔了这么久才好全,陛下,太医如何说,可有什么后遗之症?”
沈媛熙顿时垂首:“章院使说妾身已无碍,劳皇后惦记。”
皇后缓缓道:“章院使既然说无碍,那荣妃以后也要让身边伺候的人多仔细些,免得再遭罪。”
闻褚附和:“若有下次,你身边伺候的这些人也该好好处罚。”
沈媛熙咬着唇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答:“是,妾身明白,请陛下、皇后放心。”
第053章 风起(一)
沈听宜吃着银耳莲子羹,只觉得没滋没味。
以为公主生辰宴会上出风头的该是许贵嫔,却是邱小仪晋庆嫔,到最后,又是她出尽了风头。
皇后,此举何意呢?
她默默思考着,没在意其他人的视线和打量。
最后,宴会结束,闻褚毫不意外地去了许贵嫔的饮月轩。
沈听宜本想安安静静地回到临芳馆,偏偏被皇后叫住了:“昭嫔,明日本宫让乔医女去给你把把脉。”
沈听宜恭恭敬敬地应下:“是,妾身遵旨。”
等皇后离开,荣妃还坐在原处,冷冷看着她。
沈听宜上前请示:“荣妃娘娘,妾身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荣妃敲着桌面,冷淡中含着嘲意:“身子不适?可要本宫派遣太医给你瞧瞧?”
沈听宜哑口无言。
还是绯袖解围:“娘娘,起风了,明日夫人还要来看娘娘呢。”
荣妃这才挥了挥手,“退下吧。”
沈听宜得以退身。
……
从蓬莱殿出来,汝絮环顾四周后,小声道:“主子,奴婢查过了。今日贺淑仪去了延清殿请见陛下,可当时荣妃娘娘在伴驾,贺淑仪没见到陛下,大抵是将这气撒在主子身上了。”
沈听宜诧异:“只是如此?”
汝絮扶着她上了小船,水面惊起一阵波澜,方继续说:“听闻昨日贺淑仪请旨,想见一见贺夫人,不过陛下还未答复,但明日,沈夫人会来见荣妃娘娘。”
一入后宫,得见家人便是奢望,便是皇后,也只有在特殊的几个节日才能见到亲人,嫔妃便只能靠着宫宴见一次。可宫宴请的是也只是四品及以上的官员和家眷,家世低一些的便没有指望了。
沈媛熙这次能见沈夫人,全凭帝王的恩宠,难怪贺淑仪会因沈媛熙迁怒于她。
她可真是冤枉。
“主子不必担心,贺淑仪无权无宠,不会对您如何的。”
沈听宜敛眸:“毕竟是淑仪娘娘,她若要针对我,随便找个理由就行了。”
汝絮笑道:“有荣妃娘娘在,贺淑仪岂敢为难主子。”
沈听宜睇着她,昏暗中,虽看不清神情,却能感受到她的不以为意。
沈听宜无声地笑了一下。
翌日,沈听宜才用完早膳,便有位乔氏医女前来拜见。
“微臣给昭嫔请安。”
乔氏穿着素雅的青色长衫,嗓音清脆,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说明来意:“微臣乔颂声奉皇后旨意,前来给昭嫔把脉。”
沈听宜面露笑意,伸出一只手:“劳烦乔医女了。”
乔颂声道了一声“不敢”,便按部就班地搭上了沈听宜的手腕。
她的手指纤长,指尖温热,沈听宜不知怎的,觉得她有些面熟,不由得盯着她看了许久。
她的目光赤裸裸,毫不遮掩,乔颂声岂能察觉不到,她屏气凝神地把完脉 ,抬眼看了下沈听宜,又迅速低下头。
汝絮站在一旁,焦急地问:“乔医女,我们主子身体如何?”
乔颂声皱着眉,却问:“昭嫔月事每次来的可准?”
沈听宜回道:“不大准。”
“每次是否腹痛难忍?”
“是。”
乔颂声神色微凝,想了想方道:“昭嫔脉搏若细无力,血虚寒凝,宜养血温经,祛湿祛寒,调理脾胃,健脾补气。微臣给昭嫔开个方子,再辅以药膳,且先服用一段时日,看看起色。”
汝絮忧心忡忡:“乔医女,不知主子要用多久药膳才能好?”
乔颂声收回手,躬身道:“依微臣看,昭嫔这病症若要彻底痊愈,还是细细调理为好,急不得。”
沈听宜对此早有预料,和颜道:“我知道了,多谢乔医女。”
“知月,替我送一送乔医女。”
乔颂声起身,却没立即退下,而是顿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微臣斗胆一问,昭嫔是何时有此症的?”
沈听宜也不隐瞒:“幼时贪玩,落水受了寒,这之后便如此了。”
知月听着,悄悄抿了抿唇。
乔颂声垂着眼睑,拱手退下:“微臣医术浅薄,多谢昭嫔告知,微臣告退。”
沈听宜改口吩咐:“知月,跟着乔医女去太医院拿药吧。”
“是。”
目送知月和乔颂声离开,沈听宜也站了起来。
“汝絮,现下这个时辰沈夫人可到荣妃娘娘那儿了?”
汝絮看了眼天色,算了算道:“约莫到了,主子要去见见沈夫人吗?”
沈听宜摇头,“将我这些日子抄写的经书整理一下,都送去碧落堂吧 。”
汝絮敛去眼中的惊诧,称“是”。
打发走汝絮,沈听宜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
碧落堂
赵锦书握着沈媛熙的手,打量一番,叹道:“我儿瘦了。”
沈媛熙靠在软枕上,并不说话。
赵锦书握紧她的手,“陛下待你亲厚……那件事,太医如何说?”
沈媛熙蹙着眉心:“左不过是让我调养好身子,那药到底是让我亏损了,这几年怕是都怀不上了。”
赵锦书有些埋怨她的不理智,“是药三分毒,这药本就不寻常,母亲不是同你说过吗,少用一些,你这是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啊!”
沈媛熙却含着怨气道:“我若不多用一些,怎么瞒得过太医,陛下又怎么会相信我是中了毒,谁知薛琅月怀了孕,逃了一劫,让我功亏一篑!”
赵锦书一阵叹息:“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让沈听宜入宫,她入宫也有几个月了,可得圣宠?”
沈媛熙嗤笑一声:“得什么圣宠?她至今连侍寝都不曾。”
赵锦书声压低了些:“出了什么事?陛下当初可是将她礼聘入宫。”
沈媛熙随意解释:“她本不愿入宫,心里还想着当世子夫人呢,怕是惹怒了陛下吧。”
赵锦书转了转玉镯,试探着道:“再过几个月,新人入宫,贞妃也要生产了,她若是再不得宠,也浪费了娘娘的一番苦心,娘娘不若……”
沈媛熙打断她的话,语气骤然变得尖锐:“母亲莫不是还想让我帮她去承宠?母亲,这绝不可能!”
赵锦书知道她的骄傲,也不忍心继续说下去,只好转移话题:“罢了罢了,是母亲的不是。只是如今,后宫中是何人得宠?”
沈媛熙冷冷道:“靠着好运气,救了落水的大公主得了宠的庆嫔,从前那位邱贵人。”
第054章 风起(二)
赵锦书从记忆里找出这号人,“孝德太后亲选的那位太子昭训?”
沈媛熙“嗯”了声,不甚在意,“没什么家世,姿色也不如沈听宜,如今倒是平起平坐了。”
赵锦书沉默片刻,刚准备开口,外面传来绯袖的声音:“娘娘,汝絮奉昭嫔之命前来请安。”
“进来吧。”
赵锦书整理了一下襦裙的褶皱,端庄坐好。
汝絮捧着一个托盘走进来,缓缓跪下:“奴婢给荣妃娘娘请安,给沈夫人请安。”
沈媛熙抬了抬下巴,“起来吧,什么事?”
汝絮低着头,将托盘上的红绸掀开,呈上前道:“这是昭嫔抄写的经书,昭嫔说,送给娘娘和夫人,愿娘娘和夫人安康长乐。”
沈媛熙看向赵锦书,赵锦书会意,随意地翻看了两眼,点点头道:“是她的字,昭嫔有心了。”
沈媛熙睨了眼绯袖,让她将汝絮扶起,“皇后不是让医女去给她诊脉了么,医女如何说?”
汝絮垂首答话:“回娘娘,医女说昭嫔气血不足,要用药膳慢慢调养身子。”
沈媛熙听完,摆了摆手,“行了,有什么事再来报,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等汝絮离开,赵锦书方问:“这汝絮怎么去她那里了?”
沈媛熙挑眉冷笑:“她想要,我这个做姐姐的,难道还能不给她?”
赵锦书安抚道:“到底与你都是沈家人,有些事情,便宜了旁人,不如便宜了她,来日她能诞下子嗣,也与你有血缘。”
沈媛熙沉着脸色,坚持道:“母亲,她也只有这一点用处了,只是,圣宠我是不会再让了,她想要,就自己想法子去。”
赵锦书触及她蜷缩的手指,微微一叹,到底没再说什么。
但愿如此吧。
*
夏日燥热,但承平行宫在大陵的北方,温度还算宜人,这日夜里忽然下了一场雨,第二日愈发清凉,恍若春日。
水患之灾得以解决之后,贺擎松也风尘仆仆地从江都赶来复职。
贺淑仪自从知道贺夫人跟随贺擎松一同前来承平,便日日去延清殿请见帝王,然而一次也未得召见。因此,沈听宜没少听那些嘲笑贺淑仪的话。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却在贺擎松抵达那日有了转机——帝王派御前太监刘义忠请贺淑仪至延清殿用午膳。
得到消息时,沈听宜和沈媛熙、许贵嫔正坐在凉亭里赏花品茗。
沈媛熙细眉拧起,露出不悦的神色,“你是说陛下请贺淑仪去了延清殿?”
周长进道:“是,贺大人也在。”
许贵嫔微微吃了一惊,看着沈媛熙道:“陛下定是看在贺大人的面子上……否则,贺淑仪请见了陛下那么多次,怎么也不见陛下应允?”
周长进一边擦汗,一边附和:“是啊娘娘,贺大人治水有功,贺淑仪又是贺大人的独女,陛下此举,不过是在安抚功臣。”
沈媛熙轻哼了一声。
明面上是这样没错,可闻褚,当真是为了安抚功臣吗?
朝堂与后宫息息相关,甚至荣辱与共。闻褚若要安抚功臣,不该善待贺淑仪吗,为何从一开始给贺淑仪一些赏赐外,再无殊荣?就连这一次,他打从一开始就在漠视贺淑仪。
沈听宜总觉得闻褚对于贺淑仪的态度过于奇怪了,仿佛是有什么偏见。说不上憎恶,但绝对有些厌烦。
绯袖边为沈媛熙摇着扇子,边笑着道:“贵嫔说的是,娘娘,当初若非贺大人,贺淑仪哪能坐上如今这位置呢。”
许贵嫔眼珠一转,忽然低声道:“娘娘,妾身听闻这贺淑仪是被拒过一次婚的,从前妾身还有些不信,可如今想来,莫不是真有此事?”
沈听宜这才惊愕地抬起眼。
沈媛熙轻轻挑眉,“许贵嫔这是从哪听来的消息?”
却不说是与不是。
但观她这态度,许贵嫔也明白过来,讪笑后试图寥寥带过:“娘娘恕罪,妾身也是当闲话听来的。”
沈媛熙拿起桌上的团扇,扇了两下,着重咬了几个字,细细叮嘱:“这样的事,私下里说说便罢了,莫要摆到台面上来,若是被人传到贺淑仪的耳朵里,惹出什么后果,许贵嫔,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
许贵嫔忙应着:“妾身明白,多谢娘娘教诲。”
沈听宜瞥了眼喜上眉梢的许贵嫔,未置一词。
回临芳馆的路上,汝絮觑着沈听宜,小声问:“主子可是在想许贵嫔的话?”
沈听宜摇着楠木团扇,不轻不重地点了下头,“贺淑仪的事,你知道多少?”
“贺淑仪乃江都贺家嫡女,她的父亲贺擎松大人擅长治水,十分受先帝倚重,后来,先帝病重,便将贺淑仪赐给太子作良娣。奴婢在尚仪局时,随尚仪大人去太子府见到过一次贺淑仪,奴婢私心觉得那时的贺淑仪明媚大方,与如今判若两人。”汝絮半是感慨半是奚落地说下去,“在太子府里便不得宠,到了后宫里,也是无宠,奴婢以为,许贵嫔今日这话,倒有几分可信。”
沈听宜眉梢微动,“若是如此,陛下莫非在嫌弃贺淑仪?”
汝絮不敢点头,只含糊地说:“或许是吧,奴婢也不知。”
沈听宜忽然一笑:“我也与旁人定过亲,汝絮,你说陛下是否也会嫌弃我?”
汝絮听着她语气里的不似假的欢愉,心里一悬:“主子,您与贺淑仪可不同,您是陛下礼聘入宫,陛下怎会嫌弃主子?”
沈听宜敛眸,小声咕哝:“我倒希望能一直像如今这般过下去。”
汝絮听着,眼皮重重一跳,很快便心神不宁起来。
沈听宜举起团扇,往天上的太阳看了眼,团扇下方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起来,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行宫里的日子也是一日一日重复的过着。
自那天起,贺淑仪竟真的得了几分圣宠,不仅得见贺夫人,还时常被召去延清殿侍膳,风头直逼沈媛熙,庆嫔也渐渐有了失宠的迹象。
沈听宜正感叹着世事无常时,汝絮突然神色慌张地走进来:“主子,庆嫔有孕了。”
第055章 风起(三)
沈听宜静默了几息,笑道:“这是好事啊,汝絮,你准备一件贺礼,随我去漱玉馆一趟吧。”
汝絮见她这副模样,心急道:“主子,您怎么不急啊?庆嫔如今有孕了,日后,岂不是要压了您一头?”
“汝絮。”沈听宜难得地对她沉下脸,声音冷冽:“以后这些话,就不要说了。”
转头又道:“你今日好好歇着,还是让知月同我去吧。”
不给汝絮开口的机会,沈听宜疾步走了出去。
挑了一柄青玉菊纹如意作为贺礼后,沈听宜便带着知月去了漱玉馆。
彼时漱玉馆簇拥着一众人,帝王、皇后、荣妃、贺淑仪和许贵嫔都已经到了,唯不见恪容华。
漱玉馆不大,因此殿内只有帝后和庆嫔坐着。
沈听宜位分最低,站在最后面,听到了皇后的声音:“庆嫔如今有孕,一切都该仔细些,行宫也不比皇宫,陛下,妾身想着,不若派一名女官来照料庆嫔。”
闻褚赞同道:“就依皇后所言。”
庆嫔喜不自禁:“妾身多谢陛下,多谢殿下。”
她抚摸着肚子,眉角间溢出的得意,狠狠刺痛了沈媛熙的眼。
“还是庆嫔有福气。”她苦涩一笑,丝帕拭泪,“妾身福薄,承蒙圣宠至今,也怀不上皇嗣。”
怀不上皇嗣的和何止她一人呢。
皇后笑容略浅,瞥了眼沈媛熙,淡淡道:“荣妃若是福薄,后宫还有多少有福气的人呢?”
庆嫔掩唇一笑,“荣妃娘娘折煞妾身了,妾身能怀上陛下的子嗣,那是沾了陛下的龙气和皇后殿下的庇佑。荣妃娘娘年轻貌美,只要身子康健,何愁怀不上皇嗣?”
沈媛熙原是要博取闻褚的怜惜的,经皇后和庆嫔这么一说,再继续下去,反倒显得不真诚了,她咬了咬牙,蹙眉看着闻褚,解释道:“陛下,妾身是羡慕庆嫔。”
闻褚头也没抬,只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才缓缓道:“荣妃,旁的先不要想,先将身子调养好才是。”
沈媛熙身子一颤,勉强笑着称“是”。
沈听宜捻了捻指尖,心里有了一种预感。
庆嫔有喜,在场有多少人是真心祝贺无人知晓,但众人脸上都扬着一抹笑,说着恭贺的话,庆嫔似乎十分享受这般恭维,尤其是瞧着往常那高高在上的荣妃站在下方,而她却坐在帝王的身旁,这让她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妾身昨日让宫女去湖里采了许多莲蓬,如今妾身有孕,不宜食用,倒是可惜了,不知哪位姐姐喜欢?”
庆嫔这话说的没什么问题,但听在耳朵里,总是莫名的不舒服。一时间,倒无人接话,眼见气氛逐渐冷凝起来,皇后看向闻褚,他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瞥了眼一无所知、还在洋洋得意的庆嫔,终是出声解围:“昭嫔,你的四神汤里正好要用到莲子,本宫让人将这些莲蓬剥出来,送到你那里去,如何?”
沈听宜对上皇后的视线,欠身谢恩:“多谢殿下惦记,妾身不胜感激。”
许贵嫔这才发觉身边站的是沈听宜,环顾四周后,疑惑道:“怎么不见恪容华?”
她的话音甫才落地,便有太监躬身来报:“禀陛下,恪容华谴人来报,说大皇子今日晨起便腹痛不止,现下又开始吐泄,太医已经过去了。”
闻褚当即离座,丝毫不顾及庆嫔的感受,直接往外走去,“去渺染坞。”
皇后忙起身,安抚了庆嫔两句,也跟着闻褚离开。
“庆嫔好生歇着,不必过去了。”
眼见帝后离开,其余嫔妃们也不愿再停留,放下贺礼后陆陆续续离开了漱玉馆。
沈听宜落在了最后,将贺礼送出准备离开时却被庆嫔叫住:“昭嫔,如今你还悔吗?”
沈听宜弯了弯新月似的黛眉,目如悬珠,轻声细语:“庆嫔如今可算得偿所愿?”
庆嫔目光紧紧盯着她,却不说话。
沈听宜长睫微垂,缓缓道:“我从不欠你什么,你也未曾欠过我,今日,还要多谢你的莲子,庆嫔,愿你日后能得偿所愿。”
沈听宜转身的刹那,又道:“今非昔比,但我从无后悔。”
沈听宜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以后,杨桃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庆嫔坐下,柔声说着:“这是昭嫔自己的选择,主子不必心怀愧疚。”
她已经从庆嫔口中得知了那日的真相,但不觉得自家主子有愧对于昭嫔。自家主子比昭嫔伴君久,熬了这几年,好不容易得了宠,又有孕在身,也不过嫔位,可昭嫔呢,甫一入宫便是嫔位,还有荣妃护着,便是没有圣宠,也不会被人作践。
“昭嫔是荣妃娘娘的妹妹,总不会吃了亏去,主子能有今日,这是主子的本事,又与昭嫔何干?”
庆嫔却摇头:“杨桃,我只是想不明白,总觉得她不怀好意,自有孕后,心里更是惶惶不安。”
她一把抓住杨桃的手,感受着手心的温度,一颗心仍是惴惴不安,“她入宫本是因为荣妃,你说,她是不是想——”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摸着平坦的腹部,忧心道:“我只是嫔位,皇嗣生下来,我无法亲自抚养,荣妃又无子,难不成……”
“主子切莫多想。”杨桃绞尽脑汁地安抚,“荣妃无子,皇后也是啊,有皇后庇佑,荣妃不会的。”
“不!”庆嫔却听不进去,紧拢眉头,喃喃自语,“昭嫔接近我,必有目的,杨桃,这可怎么办?”
沈听宜不知庆嫔的这般疑虑,对于庆嫔三番两次的试探也未放在心上,如她所言,两不相欠,相安无事。如今值得她上心的,是侍寝一事。
庆嫔已然有孕,贞妃有孕也将有七个月,沈媛熙断然不会再放任她不去争宠了。
只是,沈媛熙该怎么将她推出去呢?沈听宜着实有些好奇。
到了恪容华的渺染坞,沈听宜却没能进去。
许贵嫔比她早来一步,向她解释:“陛下让我们回去。”
沈听宜点头,心道:难怪沈媛熙已经坐上了步辇。
沈媛熙看到了她,很快,派了一名宫女来叫唤她:“昭嫔,娘娘唤您过去。”
沈听宜与许贵嫔告别后,走到沈媛熙的步辇旁,故作天真:“娘娘唤妾身何事?”
沈媛熙睨了她一眼,“去碧落堂。”
第056章 风起(四)
今日走了这么多路,沈听宜只觉得腿酸,好不容易走到了碧落堂,两只腿已经打着颤,差点让她没站稳。
沈媛熙见她这般也没为难,吩咐她坐下,还让宫女给她上了一碗绿豆汤。
“多谢娘娘。”
沈听宜并不推辞,等用完绿豆汤,坐了一会,也缓过来了。
沈媛熙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听宜,再过一个月,新人就要入宫了,你比她们早进宫,却未曾侍寝,平白让旁人看笑话不成?”
沈听宜脸色一僵,低头呐呐:“是妾身的不是。”
她这般样子,让人看着生气。沈媛熙瞧得蹙眉,冷声质问:“你既已入宫,免不得要侍寝,难道,你还盼着永不侍寝?”
又道:“在这后宫里,无宠之人,什么也不是。”
“今日庆嫔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你难道没看出来?你莫要告诉本宫,你连庆嫔都比不过!”
沈听宜一直低着头,做足了惭愧的态度,半晌,才轻轻问:“娘娘要妾身去争宠吗?”
沈媛熙呷了一口茶水,嗤笑道:“你如今不争,难道要等到新人进宫来再争?只怕那时,你想争也争不过了。”
沈听宜喏喏:“是,妾身明白了。”
沈媛熙见她这般唯唯诺诺,顿感无力和挫败,她不禁怀疑,当初让沈听宜进宫的决定真的正确吗?
“听宜,我能护你一时的周全,可以后的路,你总是要自己走的。”这番话,倒有几分长姐的风范,可惜,这是出自沈媛熙之口,叫人毫无信任可言。
“是,妾身听娘娘的安排。”沈听宜垂着脸,声音沉闷,“妾身已经入宫,总不能一辈子不争宠,娘娘这样待我,我岂能不为娘娘争气?只是妾身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每每见着陛下,便能想到那日晚上,妾身害怕。”
沈媛熙按了按眉心,实在不明白她的话。
“听宜,你到底在怕什么?陛下难不成还能将你吃了?”
沈听宜缩了缩脖子,闷声道:“是,入宫前,宫里的嬷嬷给我看过那种图册了……”
沈媛熙这才理解了她的话,表情变得极不自然,一时无言以对。
“从前,母亲没教导过你吗?”
“未曾。”
沈听宜一脸委屈,“从没有人教过我,宫里的嬷嬷给我塞了一本图册,说日后伺候陛下用的上,旁的却什么也没说,我问过知月,知月也不甚明白。”
绯袖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沈听宜害怕的事,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谁能想到,昭嫔竟连这鱼水之欢之事都不懂呢?
沈媛熙闭了闭眼,心生烦躁,挥手让人退下,“侍寝那日,自有嬷嬷教导你。行了,你先回去准备着。”
沈听宜看向绯袖,绯袖朝她点点头,“昭嫔,您也累了,奴婢送您回去。”
沈听宜略显局促地屈身退下。
知月迎上来扶住她,见她愁容满面,担忧道:“主子,荣妃娘娘为难您了?”
沈听宜扯了扯嘴角,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
“荣妃娘娘让我争宠罢了。”
沈媛熙设法让她入宫,就该想到这一天的。所以,她就是要逼迫着沈媛熙亲手将她送到闻褚身边。
即使再不甘心,再不情愿,到了这一步,沈媛熙也要忍受着。
不知将自己的亲妹妹送到所爱之人身边的滋味如何呢?沈听宜怕是无法感同身受。
知月眼眶一下子红了,“主子,您一定可以做到的。”
沈听宜握了握她的手,笑得坚定:“知月,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
回到临芳馆,知月便在沈听宜的示意下将荣妃要让她侍寝的事告诉了繁霜和汝絮。
沈听宜情绪低落地坐在榻上,闭着双眼。
知晓沈听宜今日走了很长的路,汝絮毫不迟疑地跪到了她的下方,开始替她捏腿,“主子受苦了。”
知月还在说:“庆嫔有孕,今日好大的威风呢,皇后还让主子接了那些莲子。”
“只是不知渺染坞那儿如何了,主子,要不奴婢叫人去问问?”
沈听宜一言不发。
繁霜眼疾手快地按住知月的动作,“知月,你今日也累了,快去喝口茶水歇一会儿。”
知月瞧着对她摇头的繁霜,努了努嘴,到底是听了话。
汝絮柔声道:“主子若是不愿意,荣妃娘娘不会逼迫主子的。”
繁霜将早就备下的莲子茶放到桌子上,方道:“奴婢猜想,主子是同意了。”
沈听宜睁开眼,淡淡道:“是啊,我应下了。”
“庆嫔有孕了,我再不争宠,被她踩上一头,岂不是丢了荣妃娘娘的脸。”
汝絮手下动作一顿,低着头:“可是,主子打算如何争宠?”
帝王已经许久不曾召见她了。
沈听宜饮下莲子茶,平静地说着:“有荣妃娘娘在,我何须去想法子?”
汝絮静默了一瞬,“那主子今晚可要准备接驾?”
“大皇子不知身子如何呢,想必陛下不会召人侍寝的。”
汝絮点点头,后知后觉道:“奴婢方才说错了,在行宫里,陛下若是召人侍寝,该是在延清殿的。”
繁霜收好茶盏,一番话有条有理:“渺染坞那儿,奴婢叫小太监去盯着,主子今日累了,先好好歇着罢,陛下不论何时召寝,总会提前过来告知的,汝絮,你伺候着主子,我去传膳。”
……
沈听宜一夜好眠。
早膳时,繁霜说起了渺染坞的事:“主子,大皇子那儿倒是无事,只是宫人伺候不周,叫大皇子吃了生冷的瓜果,受了寒,陛下昨夜下令将那几个宫人打了板子,又重新拨了宫人去伺候。”
“从前伺候大皇子的宫人都是皇后从六局选出来的,这次陛下却是让内侍监的人去挑了。”
沈听宜垂下眼睛,看着碗中的银耳莲子羹,用小汤匙舀了一勺吹了吹,一时没说话。
莲子没有去芯,入口微涩。
知月迟疑着问:“陛下莫不是在责怪皇后?”
皇后哪能事事周到,连宫人忠心与否也能顾到呢?沈听宜心知,闻褚这不过是迁怒,但也不尽然,君心难测,谁也不知晓。
沈听宜抬了抬眼帘,“慎言!”
知月吓得一噤,“是,奴婢知晓了。”
第057章 侍寝(上)
用过早膳后也是无事,不知承平郡出了何事,一连几日,帝王都没有召嫔妃去延清殿。对此,沈听宜不着急,沈媛熙却有些焦虑。
七月第一日夜里来了一场大雨,雨下得很急,将院子里几个水缸里的莲花都折断了。
第二日,小雨淅淅沥沥,沿着屋檐往下滴落。沈听宜就站在走廊下,望着被摧残的莲花,听着风声雨声。
远远的,她听到了知月的声音:“主子,刘总管来了。”
沈听宜抬手接了几滴雨水,微微一笑。
该来的,迟早会来。
听到闻褚召她去侍膳的消息后,沈听宜面露笑意,招呼知月给刘义忠上茶,“刘总管冒雨过来辛苦了,喝杯茶暖暖吧,若是着了风寒,陛下那儿岂不是无人伺候?”
她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刘义忠无法拒绝,常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柔和:“奴才多谢昭嫔好意。”
沈听宜换了一身冬绿色的对襟齐腰襦裙,披上再淡一色的长衫后,坐在镜子前由繁霜上妆。
刘义忠坐着喝完了一盏茶,正欲离开,沈听宜故作不经意地道:“听说刘总管不喜钱财,独好美玉,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刘总管可否帮我。”
刘义忠微怔,委婉拒绝:“昭嫔折煞奴才了。”
沈听宜仿佛没在意他的拒绝,自顾自说下去:“林婕妤有一个白玉绞丝镯被我失手打碎了,不知刘总管可有什么法子,能再寻一个一模一样的镯子?”
刘义忠不明所以,暗暗打量着沈听宜,一时没有接话。
“林婕妤的镯子是在宫外制作的,刘总管休沐之时,能否去长安城的玉器店里寻一寻?”沈听宜含笑看向刘义忠,“自然不会请刘总管帮白忙,刘总管有什么需求,尽管向我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