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传孤令,着京畿卫副统领率三百骑兵,星夜驰援郑县。”梁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若戴寺卿遇阻,不必请示,先斩后奏。”内侍领命退下,大殿内复归寂静。
梁朝重新落座,案上的公文早已被怒火掀乱,此刻他却耐着性子一一抚平。
郑县的贪腐绝非个例,邓恺敢如此猖獗,背后未必没有靠山。
工部的河工款层层克扣,到了堤上竟只剩填沙子的钱,这背后的溃烂程度,怕是比那河堤还要严重。
他提笔蘸墨,在空白的奏章上写下“彻查河工”四字。
笔尖刺破纸背,墨迹晕染开来,像极了郑县河堤下被掩盖的污泥。
这场雨来得及时,冲刷了表象,却也暴露了更深的疮疤。
这场由郑县开始的清算,绝不会止于一个小小的知县。
“殿下,京畿卫那边回话,三百骑兵已经出了建春门。”冯化吉轻手轻脚进来,袖口沾着些雨丝。
夜色渐深,紫微宫的烛火没有丝毫温度,烛光下梁朝批阅奏折的脸庞没有半分动容。
“戴寺卿和缇骑走的是官道,比骑兵早半个时辰动身,子时应该就能达到郑县。”冯化吉继续说道。
梁朝颔首,目光落在案头一册泛黄的河工志上。
那还是他在水部担任郎中的时候自己记载的河工志,当时为了贯通永济渠他也是三餐就着泥浆往下咽。
而今这些家伙,竟把防洪堤变成了中饱私囊的聚宝盆,这让他怎能原谅。
……
雨幕如铁,马蹄踏碎泥浆。
戴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缰绳在掌心勒出深痕,身居高位这么多年,他办过的棘手的案子不知多少。
但是却从没这般用命。
“大人,前方便到郑县,我等是否要等天明再入。“前方探路的缇骑折返。
“加速前进,老夫还真不信那厮真敢造反。“戴胄翻身上马时,腰牌撞在刀鞘上铮然作响。
贪墨和渎职最多罢官下狱。
但要是真的抵抗朝廷,那与造反无异,结果至少也是满门抄斩,他可不相信一个知县有这个胆子。
郑县城门紧闭,守卒见缇骑铁甲反射寒光,竟吓得连滚带爬去敲梆子。
“在下乃大理寺卿戴胄,奉太子之命前来查案,速速打开城门”
戴胄无疑是官场老油子,声势做到了极致,这绝不是几个守卒能消受的。
城门之上零星几个守卒看着底下气势威严的一众官兵,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大人,容我等前去禀……”有守卒大着胆子道。
“老夫手持上命,若有差池,尔等死罪”直接而又强硬的威胁,让几人彻底丧了心气。
“大人稍候……”
为首的守卒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再等下去,倒霉的就真的是他们这些喽啰了。
更何况城下领头之人手中令牌金光闪闪的。
而且气势也比知县大人强上不知多少,可见地位非同一般,这绝不是他们能招惹的起的。
而且马上就到开城门的时候,提前一个半个时辰谁也说不出什么。
“不知大人……“
“统统拿下!“戴胄没有丝毫废话,他已经应了梁朝的嘱咐,自然要快刀斩乱麻。
“大理寺办案,闲人退避!”
领头的缇骑校尉声如洪钟,带着手下径直冲入了郑县县衙。
此时县衙还不到点卯的时辰,只有几个当值的衙役昏昏欲睡。
此时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手中的水火棍“当啷”落地。
他们平日里仗着邓知县的威势作威作福,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县衙!”一个身着青色袍服的主簿色厉内荏地喊道,试图上前阻拦。
戴胄端坐马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身着绯色官袍,腰间玉带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可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
“本官大理寺卿戴胄,奉旨查办郑县河堤贪腐一案。邓恺何在?”戴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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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的师爷只觉脖颈一缩,就要往后退去,可惜被一众缇骑盯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就在这时,后堂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郑县知县邓恺穿着一身便服,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他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几分宿醉未醒的潮红,看到门前的缇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戴……戴大人?不知您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邓恺强装镇定,拱手作揖,可那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戴胄翻身下马,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并不怎么美丽。
他没有理会邓恺的寒暄,径直走到他面前,目光如刀般刺向他。
“邓知县倒是好兴致,外面河堤危在旦夕,百姓性命悬于一线,你身为一县父母官怎么睡得着的?”戴胄毫不留情。
“下官日日辛劳,已然时日不曾下堤,昨夜累到昏迷才被下属抬回衙门,下官这就重新上堤护河!”邓恺说的大气凌然,正义炎炎。
“小人可以做证!邓大人……”为首主簿随声附和,要是邓恺倒了,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不必了,你没机会了”戴胄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邓恺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混着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他强笑道。
“戴大人说笑了,下官昨夜还在河堤巡查,只是凌晨才昏迷而返,大人岂能因此问责?这岂能让下官信服?”
“哦?是吗?”戴胄挑眉。
“那为何昨夜东宫卫率前来查探河堤,会遭到你的人阻拦追杀?
既然邓大人在河堤上,难道是邓大人亲自下令追杀东宫卫率的?
甚至连卫率队长至今都生死未卜?太子殿下要本官向邓大人要人呢!”
邓恺的脸色又是一白,眼神闪烁不定。
“下官不知此事啊!想必是些误会,那些护堤队的刁民不懂事,冲撞了贵人,下官一定严惩不贷!”
“误会?”戴胄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
“那河堤内的碎石烂席也是误会?那被你们瓜分的河工款也是误会?邓知县,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
邓恺被戴胄的气势所慑,连连后退几步,撞到了身后的廊柱上。
他定了定神,似乎想到了什么,腰杆又挺直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