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中
梁朝得到消息已经是下午时分,郑县桃花峪离京师不过二百里,来回快马四到五个时辰却是足够。
两人之所以耽误如此长时间,既是为了躲避郑县境内的追杀,也是挟带一人之故。
“你是说你们在郑县遭到了追杀?”
看着眼前两个身沾鲜血的东宫卫,梁朝尤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不敢欺瞒殿下,卫率为了掩护我们如今仍被追杀,生死不知!”
“细细说来”梁朝此时脸色要多阴沉有多阴沉。
二人自然添油加醋一番,将知道的全都脱陈而出,把梁朝差点气笑了。
他监国一共才多长时间?
为什么总有人要撄其心,扰其身?
“那人现在何处?”
梁朝听到河堤的情况已经怒不可遏,不过还是强压着火气,不表露分毫,如今有证人,正好验证一番。
“正押解在殿外,还请殿下发落!”
“嗯,做的不错,下去领赏,另外将人带上来”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他的愤怒此时已经到了顶点。
就连公文他此时都再无丝毫兴致。
殿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打在琉璃瓦上,像是在为这深宫大殿里即将上演的审判伴奏。
两个东宫卫押着那个断了手的恶仆走进来。
脚链拖地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那恶仆一见梁朝身着蟒袍坐在上首,脸色瞬间煞白,先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断手处的血还在往外渗,染红了身前的金砖。
“小人一时糊涂……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殿下饶命啊!”
他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声音里满是恐惧。
梁朝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饶命?你觉得你的二叔能不能保你性命?”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冷静。
“小人……小人只是奉命行事,都是邓知县让我做的!他说……他说只要看好河堤,不让任何人靠近,就给我五十两银子!小人一时糊涂,求殿下开恩啊!”
见识了这宫禁森严,平日欺行霸里,如今却是瘫软如泥。
不过他倒不是怕了,而是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
“你可知你护着的是什么?是能吞噬几十万百姓性命的河堤!
你可知你拦着的是谁?是奉旨查案的东宫卫率!五十两银子,你便枉顾生民于不顾?枉顾朝廷于无物?”梁朝声音愈发冷静。
恶仆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一个劲儿地磕头,额头上很快就磕出了血印。
“邓知县?”梁朝眉峰一挑,拿起案几上的笔,在纸上写下“郑县知县”四个字。
“看来这背后的水,比孤想象的还要深。”他放下笔,看向那恶仆。
“你且老实交代,那河堤里的河工款,到底去了哪里?还有,那河堤又是怎么回事?”梁朝毫不犹豫继续问道。
恶仆浑身一颤,眼神闪烁,显然是在犹豫。
梁朝身旁的侍卫上前一步,手中的长刀在烛火下闪着寒光。
恶仆吓得一哆嗦,连忙说道:“我说!我说!那河工款……
大部分都被邓知县和他的亲信分了!他们说反正河堤一时半会儿也塌不了,不如把钱揣进自己兜里。”
“至于河堤,他们为了应付上面检查,临时填进去的……而且邓知县还说,这河堤就得年年坏,才能年年修”
年年修才能年年要银子。
听到这里,梁朝猛地一拍案几,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岂有此理!”他怒喝一声,声音在大殿里回荡。
“这些蛀虫,竟敢拿百姓的性命当儿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怒火,对侍卫说道。
“将此人交付有司,依律严惩!”和心中答案相互印证之下,梁朝也没了兴致。
看问不出什么花样,梁朝直接让东宫卫将人带走,留在这里也只会污了这宫殿。
“大人饶命啊!小人……”
侍卫领命,拖着还在哭喊的恶仆下去了。
梁朝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郑县的位置上。
看来,这郑县知县是留不得了,他沉吟道。
今天敢抗旨,明天就敢起兵,这种家伙却是多留一日都是多余。
“下旨,命大理寺卿即刻带人前往郑县,将邓知县及其亲信一并拿下,查抄家产,追回赃款。另外,务必找到失踪的卫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奴才这就去!”冯化吉躬身行礼前往中书而去。
“对了,工部如今是什么情况?”梁朝随即问道。
“段郎中凌晨已经出发!王侍郎如今还在工部连轴转”冯化吉随即说道。
“速去,命戴寺卿赶在工部的人到之前肃清郑县官吏”梁朝说道。
他原本以为郑县县令总要收敛一些,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如此他还得保障工部诸官的安全。
这要是到了郑县被一锅端,那就闹了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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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冯化吉匆忙离去。
工部衙署,烛火摇曳,将王清晨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指尖在地图上郑县的位置重重一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也是才刚刚得到消息,倒是让他有些吃惊。
这小小的县令还真是有胆。
去年他身居考功郎中,对于郑县县令邓恺还是有些印象的,记得考功成绩为中下。
不知走了什么关系继而留任。
看来这显然是故意为之的,为的就是继续贪墨这堤工款,倒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蛀虫。
……
“殿下,冯总管传回消息,戴寺卿已带缇骑出京,预计明日午时可抵郑县。”
内侍轻步走进殿内,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这位怒火未消的监国太子。
梁朝颔首,目光转向窗外。
雨势渐猛,狂风卷着雨珠抽打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倒像是无数冤魂在暗夜中泣诉。
他忽然想起那卫率,至今生死未卜,多半是凶多吉少。
这些忠于职守的人,反倒成了奸佞之徒的刀下鬼,世间公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