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捉迷藏 Ⅲ “你们俩怎么回事?” ……
“你们俩怎么回事?”
回镇子的路上,银清奇怪地去看两人。
白芨裹在他递来的围巾里,经历过一系列精神上的刺激后慢慢放松下来,被暖气和香气烘地想睡觉。
岑让川瞥眼车内后视镜,说道:“白芨,要是困就脱鞋躺下睡吧。都是熟人没那么多规矩。等会到了我叫你。”
白芨没有拒绝,乖乖脱鞋躺在后座闭上眼睛。
车里一切都刚好,岑让川在、师父在,熟悉的气味,熟悉的人……
理智在梦境边缘绷成直线,随时断裂坠落深渊。
她们各怀心思,胆战心惊上路。
一切异象在和银清重逢那刻消失。
白芨甚至觉得,自己师父更恐怖。
比鬼还像鬼。
他坐在已经闭店的奶茶店门口,方圆几里没有人家,竟跟坐在茶室里似的慵懒自在。路灯无法照亮他所在位置,他却在暗处白得微微发亮,长发要束不束,搭在一侧,清冷容貌莫名多出三分鬼气。
朝她们望过来时,那双眼睛似乎还有点微微发亮。
白芨这几天都没睡好,不是鬼压床就是三更半夜被莫名其妙冷醒。思绪跳跃,困得快翻白眼之际,她不忘往银清那看了眼,无意识嘟囔两句后终于合上沉重眼皮。
银清听清了,诧异地往后看她,随即有点恼:“死丫头说的什么话。”
真是他的好徒弟,居然嘀咕岑让川小心点他?!
他有什么好小心的!
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辜负她,唯有他银清不会,要不然他等岑让川上千年是闲得慌吗。
银清当即就想去后座把人摇醒好好说道说道,被岑让川制止。
她上车后不是绷着脸就是皱眉,银清早已等着她要跟自己说话,当即停下所有动作,认真望向她。
于是岑让川边开车边把学校遇到的事,顺带把校医对白芨刻板印象,被她用班主任保温杯热水泼脸的事也说了。
银清听完,掐指算了算,是祸事环绕的卦象,他拿不好分寸要不要说。
正犹豫,就听到岑让川说出下一句:“我想明天和严森商量下,他毕竟也在那所高中上过学,你觉得怎么样?”
银清立刻反对:“不行。”
岑让川早料到他会拒绝,左耳进右耳出,反正她的征询意见相当于通知,爱几把同意不同意。
银清见她不说话,脸上满是不在乎顿时气结。
他赌气问:“要是我能走得更远,你会不会选我?”
岑让川斩钉截铁:“不会。”
她脑子又没毛病,带他过去做什么,他现在还没熟悉现代社会规则,要是一言不合控制不住藤蔓往人家脖子上勒怎么办?
银清气得瞪她。
“好啦,宝贝。”岑让川哄他,“真不是我不愿意带你去,你又没上过学,我好歹要找个对这个地方学校知根知底的人吧?何况老师的教学水平你也不了解,英语你学过没?数学怎么解?我总该找个当地人问清楚。”
她胡说八道一通,真让银清开始反思自己。
随着二人相处,他已经逐步从宅子里跨出,往更远处走去。
世界变化日新月异,他却只能守着旧时琴棋书画解闷,靠着替人看诊赚钱。哪怕有电视手机,他也无法彻底融入她的生活。
她们说的密室逃脱他没去过。
奶茶店没有喝过,照片没有拍过。
游乐园、坐高铁、坐飞机等等他都不曾尝试。
银清失落靠在窗边:“要是我能陪你去更远的地方就好了……”
他声音很轻,轻地如羽毛落地,几近叹气。
岑让川顿时想赏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银清被锁在宅子里,前世的她功不可没。现在她戳着人家心窝子,就差没在他耳边直说人家老土,跟不上时代。
车中沉默。
一来一回已是凌晨。
黎明未到前的黑暗快要化作实质湮没所有。
回到镇子上时已经连路灯都没剩多少,更别提还有路人出来闲逛,空荡荡地像个鬼镇。
宅子里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岑让川不敢贸然把白芨带回去。
人外扎堆,本来只有树人和鲛人,现在好了,多了个狐狸。
她想到那只小白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抱起小白狗时摸到的地方不是痘,而是……
想到这,岑让川把车暂停在路边,掀起银清衣服看了看,悬着的心终于死透。
银清:!?
她在干什么!!!
银清面上飞红,迅速扯下自己衣摆掩好身体,支吾道:“白芨在,现在就……不、不太好吧……”
他骨子里还是偏保守,最出格的几次就是跟她在前院池塘和银杏树下石桌处,还是要保证没有第三人在场他才肯做。
“……”岑让川沉默了会,再次开动车辆,把白芨送回张氏民居。
四四方方的小房子前有个声控小灯。
车辆驶过时恰好发亮。
黑乎乎的木门前隐约有道身影,定睛看去又似是什么都没有。
见岑让川停车后盯着门口,银清也朝那处望去。
“白芨碰到些事。你不用下车,我送她进去。”他言简意赅。
岑让川放下手刹的动作一顿,想问下要不要紧,银清已经推开车门出去。
白芨迷迷糊糊醒来,只觉自己脖子上坠下来个轻飘飘的东西,随后被人背起。
凉得像绸缎的丝缕穿过指缝,男人身上有股好闻的气味,让原本清醒的头脑再次昏沉。他走得很稳,感受不到任何颠簸,像在轻微摇晃的小船上漂游。
她听到奶奶们的起夜说话声,浮起的海浪般缓沉涌过,男人回应几句后把她背上楼。
当脑袋挨到枕头,盖上被子,她整个人都被浸润在熟悉的环境中再次入眠。
银清放轻脚步离开,顺带关上门。
走到楼下时,看到民居一楼处两个起夜的老太太还在,他知道是避免不了要交代清楚。
得知是学校有人跳楼所以带回来住几天,奶奶们叹口气。
那所高中她们也是知道的,升学率高,师资力量雄厚,就是氛围过于压抑。十几年前严森在时还宽松些,后来随着时代发展,管得越来越严。
把人安全送回来了。
银清走出门,刚刚看到的身影再次转移到车顶,岑让川在车里无知无觉地玩着手机。
驾驶位里,冷光照在她脸上,车窗外一股黑沉死气由上往下,即将爬到她眼睛的那刻窗外袭来一片金黄。
岑让川不明所以,侧过脸看。
莫名贴上来的银杏叶梗被揭下,露出银清那精致清冷的小脸。
车窗降下,她拧眉问:“干什么?”
银清回到副驾,在雷击木车挂饰旁多绑了片银杏叶。
面对岑让川疑惑的眼神,他凑过去,故意慢声说:“还能怎么,招回来了啊~”
明知道他在故意吓自己,岑让川汗毛在这刻微微竖起。
夜里辗转难眠。
脑子里不自觉蹦出以前听过的传闻。
据说跳楼的人如果阳寿未尽,会不断重复跳楼过程。
直至阳寿到达那日才能投胎转世。
在无人理解,求助无门时滋生的死意会愈发浓厚。
浓厚的恍如沉沉黑夜,坠落黑影似彻夜飞行的独鸟,终其一生才能找到栖息之地。
“咕咕……”
鸟叫声响起,被树枝弹飞。
银杏叶随之掉落,钟摆似的晃晃悠悠降在石桌上。
天色如被稀释的玄青色,往里加入暖白后缓慢揉匀,从远处连绵不绝的山际倒下,将深色转化成连绵不绝的淡淡青蓝。
银清眼睛还没睁开,就被鸟雀吵得耳朵疼。
原以为弹飞一只能安生些,结果又来了一家子。
他霍然睁眼,起床气浓重地想要晃动整棵树驱赶,刚动了一下就被岑让川整个揽入怀中。温暖气息浸润下,他忽然觉得,鸟鸣声也不是这么吵,反倒悦耳动听。
和她的心跳一样。
岑让川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才真正睡着,搂着银清跟搂等身抱枕似的,暖乎乎又香气馥郁,不自觉抱得更紧了些,如果不是他变得越来越烫的话……
薄被下悄然升起的爱欲正被努力压下,银清深呼吸,摒除杂念抱着她,闭眼时却又不自觉想到二人欢愉时刻。好不容易等到这天她对自己也有那么点动心的意思,怎么能搞砸?
他压抑着、克制着,呼吸洒在她脖颈上。
视线从她肩膀边缘的薄光往上移,定在她唇边。
偷偷亲一下……
不会被发现的对不对……
银清鬼鬼祟祟靠近,心跳如鼓,大得快掩住鸟叫。
还未靠近,他动作一顿。
“你在干什么?”
“硌到我了。”岑让川睁眼看他,眼下两片浮起的青黑像趴着两片青蝉翼片。
她表情淡定,说出的话却流氓至极:“你怎么这么敏感,随便抱一下就硬成这样?”
银清被她直白的话弄得血色上涌,清瘦脸颊瞬时红透。
以前她不喜欢他时他可以直面自己的欲念,怎么做都无所谓。
可当他觉察到她也对自己有些许动心时,瞬时将揭下的人皮与羞耻心尽数按回不人不鬼的身体里,青涩到无法面对。
“你脸红了?”岑让川诧异,随即心下升起隐秘的兴奋。
做过太多次,眼睛红,身上红,胸前红,就是脸上不红,还真是稀奇。
更稀奇的是。
银清不敢看她,声音沙哑:“我去冲个凉水澡。”
他竟然不是直接剥开自己身上的衣服引诱她。
重欲者遏抑如火燎原的欲望。
青涩得像树梢新开嫩芽,让人心底升起破坏的念头。
她也真这么做了。
只是不激烈。
十指相扣间,喘声渐起。
湿漉漉的淡粉色花瓣印在玉色上,一笔接一笔,留下片片红痕。
墨黑长发垂在床边,待裁剪的绸布般晃摆。
本想坚持久些,银清却感知到后院有人走动。不得已,他只能仰起下巴索吻,硬逼着自己尽快结束这场未尽兴的欢愉。
感觉到湿稠流下,岑让川低头,疑惑看他:“……你开始到羊尾的年纪了?”
银清昏沉片刻,听到这话差点没气得心梗。
什么叫到年纪?他很老吗!
楼板震动。
扑簌簌灰尘往下落去。
岑让川被掀下床,一块枕头重重拍在她脸上,砸得鼻子生疼。
银清怒气冲冲地从窗跃出,踩地瓦片哒哒响。
她揉着鼻子,疼得龇牙咧嘴,却说不出半句话。
她又哪里惹着他了!
他交代得太快只是陈述事实啊!
以前酱酱酿酿没有低于一小时,今天从前到后半小时不到就结束,她不能多问两句?
岑让川按着鼻梁,正想骂两句,就看到后院月洞门处鬼鬼祟祟探出一道身影。眯眼看去,发现是苏叶。
那身鲜艳的多巴胺穿搭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整套黑色,苏叶正提着包往这处看,看着是想闷声不响跑路。
岑让川缩回脑袋避免她发现自己,蹑手蹑脚下楼,准备伏击苏叶。
遍地银杏叶和枯枝,只要踩上去就会发出清脆响声。
苏叶愣是找了条安静的路,提着脚后跟往前移动。
如果不是认真听,真注意不到她发出的脚步声。
苏叶以为岑让川还在睡,毕竟她俩都是早起困难户,怎么会在早上八点半就起来……
“你干什么呢?”
熟悉女音响起的那刻,苏叶露出七分尴尬三分心虚的神色。
岑让川倚着门框,丝滑挪到门口,双手抱胸打量她,故意问:“你狗呢?”
“……早,早上好呀让川,怎么起这么早?”苏叶不自然地掩好衣领,眼神闪烁,“狗啊,早,早上我丢回车上了。那什么,我还有工作,就不久留了。你这,挺好、挺好,有啥事我们电话联系啊。”
“这么早?”岑让川拉住想跑的苏叶,“我记得你不是过十二点才开始工作的吗?既然这么早,留下来,大家一块吃个早餐啊。”
“不不不。”她强烈拒绝,“快让我走!晚了来不及了!”
“噢,那你脖子怎么回事?”岑让川使出惯常杀招——钓鱼执法。
苏叶压根不上当,拿围巾系死。外套挡地密不透风,浑身上下就露个脑袋和双手。
她急急抽回手,真诚道:“让川,我俩是好姬友这么多年,答应我,等会要是有个cos狐狸的白毛男出现,你就说你不怎么认识我,咱俩只是网友,封口费给你转过去了,爱你!么么么!”
最后一句话伴随好几口沾着口水的亲亲。岑让川面上嫌弃地要命,但没有推开她,反倒等她亲完才抬手擦掉。
苏叶在这时注意力分散,凑到岑让川脖子旁交代一句:“等会香水链接发我。对了,你脖子那有吻痕,下次记得找个温柔的。”
“……”岑让川立马去捂。
苏叶迅速提着大包小包离开,沿途留下她银铃般的反派笑声。
拿出手机用屏幕一看,岑让川骂了句脏话。
钓鱼执法反被钓不说,这人怎么跑这么快!
她追上去,想送送苏叶。
结果等她走出大门,苏叶已经在河对岸踩下油门边跟自己挥手边往镇外方向离开。
岑让川:“……”
这女人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自从当上旅游博主后愈发停留地短,每个人都是她的过客,蒲公英似的周游全国漂泊不定。
风在哪,苏叶在哪。
岑让川真羡慕她有说走就走的勇气。
永远自由,永远在路上。
她正要返身回去,一阵风刮来。
带着夜露微湿的清晨,有薄阳撒下。空气中针尖般的绒毛在她眼前飘扬发亮,每一根都是漂亮的银色。
少年模糊但漂亮的侧脸在她面前飞快跑过,那双蓝紫异色瞳眸嵌在深邃眼眶中,瑰丽到妖异。
无数画面在她脑中闪过,最终定格在小白狗背影上。
棉花糖小小的一只以闪电速度窜过桥面,朝苏叶方向追去。
岑让川失神站在门内,总觉得这场景好熟悉。
好像苏叶身边就该有这么一个白花花的家伙跟着。
不知站了有多久。
桥那头走来另一道熟悉人影。
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骑着自行车没等靠近就扬起手,远远喊道:“让川!”
第92章 捉迷藏 Ⅳ 两人坐在药堂正对面河边长……
两人坐在药堂正对面河边长椅上,背对她们说话。
回到熟悉环境的白芨一觉醒来浑身舒坦,悠哉悠哉吃了顿早餐后照例到药堂开铺。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脖子上多了片银杏叶。
银杏叶……
怎么会有人拿银杏叶当吊坠?
白芨望向守在窗边的银清,悄无声息走过去,她看了看自己师父鬼鬼祟祟的样子,又往外边岑让川严森那边望去。
这个视野当真是选的好,能把两人看得一清二楚不说,连岑让川的表情都能略窥一二。
明知道他在干什么,白芨依旧忍不住问:“师父,你在干什么呢?”
“你别管,给我搬个板凳。”他站累了,腰有点酸。
“……”白芨看了眼距离他不过半米的小木凳,用脚尖勾过来,放到他脚下,“师父,请坐。”
银清边蹲下找板凳边紧盯着那两人。
那架势就差拿个望远镜,装个窃听器。
“有啥好看的。”白芨不明白,那两人半点没有暧昧气氛,师父这么严防死守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上次简寻的事弄怕了?
思维发散,白芨忍不住想象严森大肚子的模样。
“让川,疼~”严森摘黑框下眼镜,楚楚可怜地捧着肚子朝岑让川撒娇。
咔。
不能再想下去。
白芨连忙甩甩脑袋,太恶俗。
远在河边的岑让川知道银清在盯着自己,也知道两旁泛黄柳树必然连接着他的感知,压根没敢跟严森说起其他。
“难怪我一大早就听婶婶们说你们把白芨带回来了。”严森听完昨天的事,微微皱眉,“下次叫我一起吧,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走夜路不安全。你表弟又晕车又没驾照,万一出事怎么办?他是不是连手机都不怎么会用,紧急电话知道怎么打吗?”
岑让川看到严森头顶其中一根柳枝不自然地晃动,枝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地尖锐如针,还是加长加粗般,随时准备给严森一下。
她假装不经意地把手搭在严森背后,朝药堂方向打手势。
白芨看到远远过来看诊的婶子叔叔忙朝她们招手,顺带拉扯自己师父,催促道:“来客了师父,你快点准备好!”
这句话怎么哪怪怪的?
不管了。
接受到信号的白芨忙把自己师父忽悠走,别成天跟镇上大黄似的盯着自个主人。
等等,这句话怎么也怪怪的?
白芨纠结半晌试图寻找哪不对,还是放弃了。
师父当狗就当狗吧。
看他样子是巴不得。
银清扒拉着门框,又多看两眼才不情不愿被白芨拉走。
垂下枝末不再乱晃具有攻击性。
岑让川松口气,胡乱答应,又前言不搭后语应了严森几句。
“我虽然技术不行,关键时候比你表弟至少能派上用场……”
“啊对对对,今早包子不错。”
严森:?
她在嘲讽自己还是不想跟自己说话?
岑让川回过神来,忙转移话题:“哦对,还有件事,那个校医兼心理医生……”
她话没说完,严森冷哼一声,不屑道:“那老玻璃还在那干?别是又拿着百度文档下载下来的东西让学生照填,然后他再根据得分情况去网页上找答案。”
“欸?!”岑让川灵光乍现。
她曾经扫过那张表格,忙打出几个关键词在网页上搜索。
往下划拉几条,找到那个文档,点击打开,七天超值享,只要两块钱!
严森凑过去看,忙说:“对,这条。我们也是毕业后有手机无意中找到的,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校长亲戚。我们那一届都默认小病靠不上,大病去医院,他连证件都是买的,高中都没毕业就混进了学校当校医,一个人领两份工资。”
“……要不要给白芨转校?”岑让川忧心忡忡。
严森不自觉就把手轻搭在她肩上,安慰道:“别想这么多,我刚刚跟白芨聊了下,她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很强的。而且别看校医不行,班主任还是很厉害的,她教过这么多学生,清华北大的都有很多。要不是校外辅导抓得严,她一节课时薪至少要这个数。”
说完,他张开五根手指。
“这么贵!”岑让川瞪大眼睛。
“是呀,不过她到退休年龄,估计白芨就是她带的最后一届。”严森也曾是班主任带出来的,当时年少觉着老师过于严厉,上了大学出了社会,才知道总是板着个脸的班主任究竟有多用心教他们。
学习上虽然总拖堂补课,但也是一遍遍不厌其烦把晦涩知识转换成他们感兴趣的话题灌进去,偶尔幽默一把,也能变成进入考场后瞬间想起的记忆点。
生活上,严森没有住校过,只是听同学说过班主任很好,总会自费买水果牛奶给她们。
她们就着白芨上学这个问题讨论大半日,不知不觉已经到中午。
河边钓鱼佬们还在打窝钓鱼。
长竿甩动,在半空中划出圆弧形,鱼漂半沉入水,鲜红地像扔了个樱桃果。他们耐心等待,戴着帽子,身上已经被晒出汗也不在乎。
直到有几个孩子嚷嚷爸爸爷爷快回家,他们才不舍收杆回家吃饭。
岑让川是看到河边钓鱼佬陆陆续续减少才去看了看时间。
惊觉已经正午,她立马直起背,不小心撞到严森放在椅背上的手。
严森立时收回,面色涨红地道歉。
刚刚氛围太好,让他有种和她已经结婚双方在讨论孩子教育问题的错觉。
“走,吃饭。”岑让川拍拍他膝盖,没把这点事放心上,“去那家苍蝇小馆还是粉面店?你想吃什么?”
她边说边要起身,手腕不期然地被他轻轻拉住。
严森耳尖脸颊憋得红透,嗫嚅问:“那个……你晚上……有空吗?”
晚上?
她站在原地思考的空档,背后刮来一阵风。
白芨挂好午间休息的牌子,转头看到银清早已冲过去把两人分开,跟把菜刀似的,切断两人连接部分,硬生生挤到他们中间坐下。
那双长腿裹在垂感极好的布料中,跳舞般轻盈,裤腿翻飞中露出一小截脚踝,径自跃过长椅椅背。他前一秒还强势挤入,下一秒就歪倒在岑让川身上。
白芨莫名有种冲动。
想哄骗银清去当个职业男小三,铁定比现在要挣钱。
她边想着边走过青石板,向她们靠近。
严森难以置信看银清,就见靠在岑让川肩上的人刺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头次见到活的男绿茶,严森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屈到脸更红了。他虽然话痨,但很少直面遇到不加掩饰的恶意,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岑让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给我老实点。”她揽住他往旁推了推,挤出一抹笑,“要不去吃饭吧,你和白芨下午都有班要上。这顿我请,毕竟你也是为我才请了半天假。”
“没事的。”严森去看银清脸色。
没等看,岑让川已经捂上银清眼睛,强行把他脑袋转过去。
二人之间说亲密也不亲密,偏偏有种融入不进去的感觉。
直到她们来到饭馆点菜吃饭,严森都在恍惚。
她们究竟是姐弟还是情侣?为什么银清总粘着她?
他总粘着她,那自己要怎么约人出门?
四人相对而坐。
排骨萝卜例汤清澈汤面倒映出四人的脸。
白芨面对银清那想刀掉严森的眼神,十分有眼力见地提出要和银清换座位。
岑让川刚刚瞄到严森手机界面停留在一个封面上,联想到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应该是想请自己去看电影。她拿出手机看今晚电影排期,果然看到其中一张色调相近的海报。
是个悬疑片,她扫了两眼大致介绍便把手机放在桌上,问三人:“晚上去看电影吗?我请。”
正好最近淘宝店有小的爆单,赚了点钱。
存起来是不可能了,按照银清的说自己漏财的说法,赚到十块钱至少要花出去七块,剩余三块钱才能存下来。
严森见她手机屏幕显示的是他想请她看的电影,脸又红了。
他对她有好感,从那次被小妍点破开始总是不由自主注意她。
她……也是吗?
想到这,少年悄悄抬眼去看,银清这时却站起去拿水壶,挡住他的目光。
白芨长这么大,只在学校组织下看过一场电影,当即答应。
银清没有说话,态度却已摆明要去。
“嗯,我买爆米花和饮料吧。”严森收回目光,心里有点失落。
如果能单独跟她一起去就好了……
四人就这么约好晚上八点一块去看电影。
期间饭菜上桌,严森惊讶发现银清居然不吃饭。
浸在矿泉水里的各色秋季水果都被切成块状或是片状,在清水里色泽斑斓地像往里倒入互不相容的颜料,水波荡漾开涟漪,折射着头顶白炽灯,碎成熠熠星光。
银清琥珀色双眸映着这些光,比剥皮的葡萄还要剔透明亮。
严森想跟他打好关系,不由问:“你平时……也只吃这些吗?”
“不然呢?吃碳水容易发胖皮肤变差。我们这些做外室的,靠脸才能上位……啊!”银清正阴阳怪气,小腿被踹了下。
分身回来后他痛觉比以往要敏感许多,顿觉疼得不行。
岑让川放下筷子按住他的小腿,再次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以后给我少说两句话。”
说完,用力揉他伤处。
银清眼泪都快疼出来了,抓着椅子边缘手指骨节泛白,硬是不肯喊痛。
白芨习以为常,招呼严森说:“吃呀,再不吃凉了。”
“……”严森觉得,还是另找个时间问清楚吧。
他不是没见过姐弟组合,但这俩……实在不像。
联想到昨天云来镇小群还有人发银清没穿衣服披着薄毯满身吻痕赤足,从宅子附近出现到药堂,一路上都有人疯狂拍照,短短十分钟路程,愣是把小群炸开花。
要是真是情侣关系怎么办?
严森心情如过山车遇下坡,一路直坠。
坠向无言黑夜。
秋季夜晚来得比夏日要早。
静默漫上的黑侵染无边湛蓝。
小小的黑影芝麻粒似的点缀天际,它们扑扇着翅膀,有规律地组成长线,啁啾叫着从头顶飞过,回归山林巢穴。
岑让川回宅子发完货后便想去后院整理货品,意外发现鲛人早已经出现在零食屋里。
苏叶曾经睡过的房间已经被他整理好,甚至已经点上熏香。
她走进去时,空气里有陌生的雪松气息,因为开窗通风已经散去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有点想念苏叶。
[岑让川:在哪浪呢?]
苏叶没有回。
她也不指望对面能秒回,收起手机往鲛人那走去。
他已经吃完三大包薯片,听到她来,只抬了抬眼皮,用眼神询问她是否有事。他已经打扫完客房,后院也弄干净了,甚至还整理了花坛。
岑让川当然没事,就是……
“你胖了。”她笃定鲛人胖了至少有五斤。
鲛人左耳进右耳出,没有在意。
可嘴里咀嚼薯片的动静越来越小。
最后,他趁岑让川出门吃晚饭,悄然摸到她的工作室,上称一看。
惨叫声响彻老宅。
岑让川关上门,吹着口哨去药堂吃晚饭。
第93章 捉迷藏 Ⅴ 镇上影院生意惨淡。 大……
镇上影院生意惨淡。
大城市晚上八点正是人多的时候,到了这却是门可罗雀。
叫好不叫座的悬疑片没有流量参演,演员表上一溜烟的名字全都不认识,等坐进影院看到脸后才发现竟全是各大电视剧里的熟面孔。
白芨环顾四周,前方红色海绵座位上跟挖好的萝卜坑似的没有人,后边更是像一块块红灵牌深扎在地上。前后左右,她们坐在正中,居然再没其他人。
“让川姐,你包场了吗?”白芨没告诉过任何人,她觉得自家师父是个吃软饭的,而岑让川,就是个隐藏的小富婆。
“没有啊。”岑让川也朝周围看去,“这片子冷门,又没流量没人看也正常。我中午订票时发现就我们四个人,没想到进来后还是只有我们四个,哈哈赚了。”
严森银清分坐二人身边,把买来的爆米花分给她们。
银清第一次来不熟悉的地方,不怎么好奇,反倒兴致缺缺。
他比镇子存在时间还要久远,隔个几百年出来走动,试探自己能走出多远,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情绪崩溃之际,他时常宿在镇上街巷河边,无数次试过寻死。在这种压抑又绝望的心境下,已经无法再去探索镇子上每扇门后都隐藏着什么。
当屏幕展开画面,绿底浮现,金标龙随之出现时,银清想,这不就是几十年前镇子还是村子时,村口放的片子么。只不过场地换了,清晰度也更高。
他看了又看,实在没想明白这东西跟岑让川给自己买的电视机的区别在哪。在宅子她们窝在一起看电视不是更好吗?
这的气息污浊,常年昏暗下已经滋生出不少阴魂,正在暗处与她们一同看这场电影。若是在这呆久,对身体不好。
银清忍不住问:“我们要在这多久?”
刚开场就突脸特写死人镜头,岑让川以为他又在装害怕,顺手托住他下巴引导着靠自己肩膀上,随口说:“不超过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一个时辰。
银清整个人都倾倒向她那边,不再说话。
白芨吃着焦糖味爆米花,她鲜少吃这些零食饮料,但偶尔放纵一天也不大要紧。
严森坐在最里面,微微倾身去看白芨旁边的岑让川,才坐下不到一会,银清怎么又黏上他表姐了?
不会是……骨科?
他胡思乱想一通,片头都没怎么看进去。
开场不过十分钟,电影厅门被人推开。
一丝光亮渗入,极致明暗分割出一片长长三角形,裁剪出金黄透明的纸张,将昏暗照亮。
白芨转头去看的霎那,厅门已经关闭。
外面进来了个人。
祂低着头,走到四人前面座位,弓起的背在电影屏幕光下如同一条蠕动的黑色肉虫,慢慢爬行到暗色角落。黑暗几乎将祂吞噬殆尽,残余半边身体也看不清细节,高高椅背遮住祂大半身形,只看到搭在扶椅上的手。
白芨对于不守时的人有点不爽,微微蹙眉嘟囔:“电影开场这么久也给进吗?”
“镇上没那么多讲究,我还见过开场半小时才进来的。”严森低声说,“这不是你看诊,放松。你要是害怕,哥肩膀在这呢!啊!”
说刚说完,宽大屏幕上又是突脸镜头,吓得严森趴在白芨肩上。
“……”白芨无语看他,瞥眼岑让川,肚子里坏水咕噜噜冒,“我跟你换个座吧。让你有点安全感。”
两人是用气音说话,岑让川听不大清,只知道白芨和严森不知怎么突然换了个位置。
“我也跟你换!”银清察觉到两人挨近,虎视眈眈盯着岑让川。
“安生点。”她用力把银清按回座位,顺带往他嘴里塞了个爆米花。
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蔓延,香甜可口却因为味觉不太好折损一半。
偌大影院,只有他们这有甜香蔓延。
电影空调在秋季也被调得极地,不知道的以为是在冰窖。
音效本是响彻全场,竟也随着温度变低不少。
厅门在这时不知怎么又开了。
谁会在进度条过四分之一的时候过来?
三人侧过脸去看,只看到迅速消失的一条光缝。
同时身后响起沉闷的走路声。
“咚——”
“咚——”
“咚——”
银清微微侧过脸,视线里有个圆噜噜的东西滚过。
他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去看三人,没有说话。
严森和岑让川没发现什么不对,继续吃着爆米花看电影。
只有白芨,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惨淡。
她想起那天跳楼听到的沉闷巨响,慢慢转头看去,发现身后依然全是空荡荡的座位,什么都没有。
刚刚没有进来人吗?
她不信邪地挺直背往后看去,只看到一条笔直走道。
电影院太黑,她看不清走道斑驳痕迹是什么物质,除了黑就是黑。
忽然,一丝血腥气夹杂腐臭从她背后袭来。
白芨浑身僵住,她攀着座椅,慢慢往自己座位后方看去。
黑黢黢的走道,黑黢黢的浑圆,边缘流苏似的向外散着。
白芨定住,看了好一会,可怕的念头在心中升起。
她想验证自己的猜想,更想避开脑中可怕的记忆……
于是,伸出了手。
指尖距离它不到一寸时,银清出声喊她:“白芨。”
冷冷清清的嗓音令空气愈发寒凉。
脑中混沌立时清明,白芨蓦地回过神看他。
隔着中间两个人的距离,她清晰看到银清眼底流金淌光,非人的威慑力在这刻铺天盖地压来,她被吓的动弹不得。
以前只是怀疑,现在是笃定。
他不是人……
银清直接命令:“不要碰,坐下。”
白芨被他语气吓得直接滑回座椅,规规矩矩坐着不动。
但也只是不动,她转动眼球去看旁边两人,她们俩居然睡着了?!
怎么会……
白芨下意识去看前方坐在最侧边的人,却发现祂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站起。
肩膀靠在墙上,一身和她同样的校服皱皱巴巴穿在身上,脏兮兮带着各种笔迹和块状物体。
白芨意识到不对,这里一切都过于诡异。
她转头去看银清,视线划过时发现大屏幕上在下一个转场来临那刻,变得满屏都是鲜红雪花片。
“我们来玩捉迷藏吧?”圆脸女孩脸上带着稚气,未褪去的婴儿肥看起来可爱清秀。
她拿起一块布蒙住镜头,明亮屏幕顿时暗下,只依稀看到点亮光。
身后窗口放映机在这时关闭,幕布上却依旧在滚动播放画面。
四周愈发昏暗,头顶"啪嗒"落下一滴黏稠液体,沿着发缝蛇行般爬过茂盛头发,即将爬到耳边时,指尖摁在蛇头上,抹去湿润痕迹。
熟悉的黏稠手感,越搓越黏。
白芨没来得及辨别指头上的是不是血,第二滴液体再次滴下。
与此同时,前方慢慢从过道侧边行来一道修长身影。
薄光将他侧脸轮廓勾勒出线条流畅的细弱光线,眉骨高挺,折下的深邃眼眶内嵌着两颗流光金色琉璃珠。
清冷又锋利,像揭开黑布的锐利峨眉刺,走向那道奇怪的身影。
“师父……”白芨没忍住喊了声。
她背后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头顶也凉嗖嗖的,跟在受古代水刑似的。
银清没有说话,不知从哪弄来一把伞,头也不回地丢到她手中,径自朝角落身影走去。
这是让她在原地不动吗?
白芨忙把伞撑开,支在头顶,在这种时候她还不忘去看旁边睡着的两人。
岑让川被好好地盖在银清绣满暗纹的盘扣外套下,哪怕光线灰暗也能看到布料泛出粼粼波光。只有严森这个倒霉蛋什么都没有,脑袋还被水滴砸得哒哒响。
伞被撑开,哗啦啦响的伞面依靠不明光线模糊能看出是由树叶组成,伞柄则是由藤蔓缠绕。打开刹那,若有似无的腥臭被驱散,浓郁草木香压来,让人头脑立时清醒。
“猜猜我在哪~”
“你为什么不猜呢?”
“不好玩吗?看着我啊!”
随着音响传来一声尖叫,整块屏幕暗下。
只剩下窸窸窣窣声。
偌大电影院,只能听到彼此呼吸。
还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白芨感觉到有东西从自己脚踝处扫过,她吓得缩起脚,还不忘把伞面往严森那边挪去小半。
“张白芨!看我!”
音响陡然传出巨大女音,震得地板都在抖动。
头顶哗啦啦流下更多黏稠液体,下雨般淋落,打得伞面哗哗作响。
“白芨,闭眼!”
熟悉的声音力压下女音,干脆利落下令。
两道不同的指示。
电影屏幕大亮,摇摇晃晃出现半张全是血的脸。
白芨下意识想去看时,沉重的树伞"哗啦"掉下藤蔓,茂盛的银杏叶遮挡住所有视线,连缝隙都没有留出一丝一毫,挡得密不透风。
“猜猜我在哪?”
椅背后传来刚刚音响发出的女音。
白芨不敢回头,听银清的话紧闭上眼睛。
祂等了会,见她不应,咕噜噜滚来滚去。
“咚——”
又是那声令人印象深刻的沉闷动静。
白芨实在没忍住好奇心,看一眼,就看一眼。
她偷偷睁开一条缝往前看去。
球状物从上一级阶梯穿过座椅底滚到脚下,层层叠叠丝线似的黑色像只长毛小狗往前蹦跳行进,如果不是看到那层断口和凸出的颈椎骨,她或许会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长绒毛的球,而不是谁的脑袋。
觉察到有人在看,已经滚下去的断头在前方座椅下停止翻滚。
长发分开两层缝隙,透出血色微光的双眼从头发里睁开,满含灿烂天真。
见白芨闭眼,祂也不急,张开破破烂烂的嘴笑,笑得轻脆悦耳。
更笑得轻飘:“你找到我了~那……”
脑袋从座椅下微微挪出。
白芨这时才想起银清的命令,忙死死闭上。
可祂下一句就是:“这次该你了噢~”
什么该她了?
怎么就该她了?
“张白芨。”脑袋滚得更近几分,“要找到我噢~”
红色雪花屏在话音落下瞬间被血色尽染。
音响传出悠扬曲调。
字幕开始滚动。
大片光亮从面前照来,一切恢复正常。
她甚至听到旁边两人悠悠转醒的动静。
手中藤蔓与树叶迅速枯萎,洒在她身上,白芨蹲坐在座椅上慢慢睁眼,一片雪白衣角在眼前飘飞,停留在她面前。
银清倾身拈出被她紧抓在手里的树根,塞回衬衣袖子内。
白芨看他,银清面色平静走过,来到岑让川身边把外套重新穿上后坐下。
像一切都没有发生那样。
“师父……”白芨望着他低低叫道,声音里有着无助和恐惧。
岑让川已经睁开眼睛,盯着地上黑色液体痕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坐在她旁边的严森也是一脸迷茫,感觉到头顶凉飕飕的,他伸手摸了摸,却发现是空调水漏了,带着点臭味。
银清看了眼她,微微点头,示意等会再说。
白芨惴惴不安收回目光,却发现身旁两人吐槽两句影院漏水后自然而然聊起电影剧情。
她们……看完了?!
走出电影院那刻,夜风吹得人头发凌乱。
银清第一次没有黏着岑让川,而是走在两人后面与白芨一起走。
岑让川频频往后看他,不知道他又想作什么妖。见后边两人离自己越来越远,才明白她们是有话要说,她也不急,放缓脚步和严森边讨论剧情边走。
踏过铺满落叶的河岸,树叶被踩碎的清脆像在咀嚼薯片。
秋风瑟瑟,路旁还有行人夜跑,带起一阵风拂过。
“白芨。”银清主动开口。
“师父……她们,不知道吗?”白芨不可思议地听着岑让川和严森的讨论内容,发现她们竟然从头到尾把影片看完,可她分明记得她们睡着了。
“嗯,我们刚刚去了别的地方。”银清挡开垂在面前的柳枝,轻声说,“白芨,这次要靠你自己。”
白芨吓得嗓音都变了:“靠我自己?!”
银清回答得不疼不痒,“你和她对视,就有了羁绊。”到底是她监护人,他叹口气解释,“我不能过多干预你生活,你只能靠自己,不然轨迹改变,很容易出更多事。但我保证,不会让你出事。”
岑让川之前碰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都没有这么保证过,一切为了未成年身心健康。
听到要自己解决,白芨恨不得回到过去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睁什么眼,好奇心不重的话不就没事了吗?
现在惹上真一大个麻烦,怎么解决都不知道。
二人往前慢悠悠走去。
银清注意力却是跑偏。
他现在和白芨相处越久,越觉出现在养育孩子有多难。
她的课业他看不懂。
她的思维他跟不上。
她的生活他不知道。
岑让川跟白芨讨论文理分班级,结果被白芨告知如今高考改革成文理不分科那刻,岑让川脸上的惊诧银清到现在都还记得。
相差五岁是代沟。
相差十岁是鸿沟。
岑让川都感慨自己不再年轻,银清更不敢说话。
但白芨是个好老师,他要是不懂可以随时问她。
知识就是力量。
银清决意跟上时代,那就必须去学习。作为一个初生的“人”,重新生长。
白芨捏着口袋里的纸条,犹豫再三,递给神情恍惚的银清:“那个师父,这是我从镜子里发现的纸条,你觉得会有什么线索吗?”
银清思绪回笼,正想去接,手伸到一半顿住,皱起眉头:“写这张纸条的人已经死了。”
“死、死了?!”
这时,不知从哪刮来一阵大风,径自将它从指缝间带走,连同白芨脱口而出的惊讶,尽数被吹散。
“哪来这么大风。”岑让川嘀咕一句,看到穿着单薄的严森冷得肤色微微红紫,她飞快瞥眼身后的银清,把围巾摘下塞进他手里,“给,围上,别感冒了。你家在那边吧?赶紧回去穿衣服。”
这的秋季早晚都冷,严森心里知道,可依然选择要帅。
她表弟每天都穿得绸啊纱的,飘飘欲仙,他怎么能输!
可他高估自己抗寒能力,人家穿得骚气是真耐冻啊……
严森为了身体着想,点点头,又忍不住问:“我下次还能约你出来吗?就你和我。”
他几乎已经是明示。
岑让川还没说话,银清刀子似的眼神射来,喊道:“岑让川!我冷,把你围巾给我!”
冷毛线。
成日穿得跟男模一样。
岑让川懒得理他,催促严森快走。
第94章 捉迷藏 Ⅵ “你知不知道在千年前给人……
“你知不知道在千年前给人围巾这种贴身物品是什么意思!”银清气鼓鼓地问。
“不知道,我文盲。”岑让川睁眼说瞎话,“我小学三年级毕业,没读到这段历史。”
他气得直接摇她,趴在她怀里憋着气撒娇:“去要回来!去要回来!我不管,你去要回来!你如果不要回来我吊死在门口。”
“噢,宅子里金库从哪进去。正好,你死了我逍遥快活点七八个男模在我面前跳脱衣舞……唉呀!”手臂上不期然地被咬了一口。
银清捋起她衣袖就重重往她胳膊上印下个带着些微晶莹的血色印记,两排牙印上下弯弯,像两个即将合成圆形的弯弯月牙。
“属狗的你!”岑让川疼得拽回自己手臂,看到破皮流血不由瞪他,“咬这么重……!”
话音未落。
银芒划过。
一把嵌满宝石的锋利匕首塞进自己手里。
银清握着她的手,将刀尖同样对准自己胳膊:“给我一刀。”
“疯了吧你。我就借他一条围巾你跟我闹?!”
“今天借围巾,明天就能亲一块,后天呢!?你们是不是准备结亲!把我丢在这,偶尔才来看两眼!”
“……有空我带你去治治脑子。”
一条围巾引发的血案。
岑让川没想到他能这么小心眼,等严森白芨回去后居然跟自己闹了大半宿,一哭二闹三上吊流程走了个遍。
她实在没兴趣看他闹腾,回宅子洗了个澡躺床就睡。
银清自觉无趣,乖乖把自己弄干净后换了身睡衣也躺了上来,这嘴却没停过,念咒似的不停地说:“要回来~要回来~围巾要回来~”
直到快入睡也不得消停。
岑让川烦了,直接亲上去堵住他的嘴。
银清知道她是想让她闭嘴,哼哼唧唧半晌,承受来自她的漫不经心。
吻着吻着,不知怎么银清就到了上面,滚烫体温穿透布料熨来,他忍不住要剥开盘扣那刻,岑让川直接把他掀回床上。
薄毯裹春卷似的把银清包在里面,气得他直瞪眼。
“睡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岑让川哄他,“最近你去的时间太晚,白芨忙不过来。她们都跟我夸你呢,说你医术高超,药到病除,不愧是白芨师父。”
“要回来……”银清才不喝她端来的迷魂汤,躺在床上被亲得唇色绯红,眼中尽是水色弥漫。墨色长发披散,衬地他肤色润透,容貌清冷地好似天上月,摄魂夺魄的漂亮。
岑让川被他迷得昏头,忍不住盯着他看。
银清也知道自己优势在哪,微微仰头用鼻尖蹭她的下巴,放柔声音:“要回来,嗯?”
那声尾音轻飘飘的,羽毛般扫在她心尖上。
“好,要回来。”她托住他后颈,一点一丝勾着他吻。
银清微微敛眸,沉在她手心任她为所欲为。
被她触碰的地方野火燎原似的从温凉逐渐变得滚烫,他想克制自己的欲望,趁转换攻势那刻,喑哑出声:“我渴了。你帮我倒杯水。”
他从未在这种时候叫停。
岑让川疑惑看他,见他认真看自己,疑惑地问:“你真渴了?还是想换个姿势?我弄得你不舒服?”
银清:“……”
他究竟在她心里是什么形象!
决定硬气一回,银清字正腔圆道:“我就是渴了,给我倒水!”
“……行,给你倒。”
岑让川也不啰嗦,下楼去倒水,心中却在想这人又犯什么毛病。
可她倒完水上楼,银清从春卷里挣扎出来,靠在床柱上喝完水后就这么安静躺下了。
岑让川狐疑看他半晌,也默默躺回去。
今晚真不用腰肌劳损?
她侧过头看他,银清闭着眼转过身去,盖上薄毯,竟安安静静要……睡觉?
明天太阳不会打西边出来吧?
岑让川越想越不对,难道上次弄得他不舒服?
还是……
不会吧?
真到羊尾年纪了?
那也不对,他前面跟摆设一样不用,偶尔增加点小情趣而已。
岑让川脑子里全是令人小脸通黄的想法,又是困惑他的自制又是自我怀疑,翻了个身,也背对着银清睡了。
银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忍得难受。
什么清心诀静心经道家的佛教的,甚至默念起从前看过各类教人如何清心寡欲的书籍也无法驱散热意。
他等她等了太久,上千年时光,一朝重逢便只想给她狠狠占有,只有那样才能让他忘记从前痛苦不堪又晦暗不明的年月,给自己营造她现在爱他的错觉。
加上如今分身三三两两出现,回归主体后纷杂欲念尽数被他吸收,无法纾解的绝望、随时可能被她抛下的不安只有靠最为原始的情念才能让他不至于像个有性瘾的疯子,向她索取过多爱欲。
随着二人在一起时间越来越长,他不想再靠整夜整晚的欲念平复波澜起伏的心境。觉察到她对自己也有点心动那刻,他决定停止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慢慢学着像个正常人,去融入她的生活。
可她似乎没想给自己另一条路走。
岑让川指尖轻易拨开覆盖的薄毯边缘,沿着他的脊骨往下游去,贴着腰蛇行过般抚过手臂,与他十指相扣。
她呼出的气息比羽毛还要轻地多,飘曳如风,洒在他后颈上:“银清,你不舒服的话要跟我说……”
无心说出的话语连片雪的重量都没有,却如高高摆起钟锤似的狠狠撞击在他心头。
“噹——”漾起无数心涟,回响的震动大到能无声落泪。
银清假装睡着,被她拉住的手却悄然回握。
月上梢头,弯月牙在银杏叶树缝间如未开的洁白花苞悬挂在枝上。
黑猫踩过瓦片,看了看屋内静谧氛围,一个已经沉沉入睡,一个仍在强迫自己睡着。
它收回视线,在窗口蹲了会,翘着尾巴跃下屋檐。
夜色沉沉,路灯昏昏。
芦苇摇曳,狗铃叮当。
黑猫隐藏在暗处,等着一群傻乎乎的土狗路过后才从桥墩上跳下来。
走在青石板路上,已是凌晨时分,河边依然漂浮着五颜六色光点,鱼线在月色下隐藏不见,只能看到河面上几圈泛起的碎光。
“嘬嘬嘬。”久等不上钩的钓鱼佬叼着烟朝它招手。
黑猫摇摇尾巴,走过去看了看,却不让他摸。
“吃小鱼吗?”钓鱼佬问,顺带从身旁的小盆里捞起一条银色鱼放到它面前。
那只鱼脱离水后很是恐慌,活蹦乱跳的,尾巴上的水点甩在它毛茸茸的脸上,像挂上一颗颗晶莹珠子。
“喵。”它敷衍地叫了声,竖起尾巴叼起小鱼。
正当钓鱼佬以为它会吃的时候,它却把小鱼丢回河里,尾巴摇了摇,昂起小脑袋走了。
被放走的小鱼留下一小圈涟漪,迅速钻入水里消失。
“哎,真神了。”钓鱼佬惊讶,想了下,笑着把那盆准备给闺女准备的小鱼倒回河里。
算啦,当积德行善吧。
夜风吹来,吹得黑猫耳朵向两边歪去。
从河边阶梯往上走,来到街巷处。
大部分店门已然关闭,仅留下少数做夜宵的店还在如火如荼地上菜收桌。
它蹲在远处看了会,才慢慢吞吞离开。
穿过街道,绕过巷子,路途中遇到其他猫,它们望来时探照灯似的双眼里满是好奇或警惕,像是在想这只长得是同类气息却是植物的"猫"究竟是什么。
黑猫没理它们,肉垫走在路上,很快消失在巷子口。
在路过下一个拐角时,面前阔然开朗。
大片平地前靠近果园的边缘用护栏围住,半圆形民居屋檐下常年挂着两个红色小灯笼在风中摇晃,垂下流苏摆动间光影浮掠,如飞蛾拂过。
张氏民居大门紧闭,四周无人,只余虫鸣。
金色眼瞳一眼盯住在石狮子旁停靠着锈迹斑斑的团状物。
黑暗中,没有人会注意到那团东西的存在。
它像一坨垃圾,只等天明时环卫工将它收走。
可在黑猫出现那刻,那团垃圾忽然动了动,充气般支起人形。
锈迹斑斑的校服脏污不堪,慢慢靠近黑猫。
“喵。”
“喵呜~”
“喵嗷~”
音调无论如何变幻,也依旧是个稚气未脱女孩的音调。
黑猫耳朵朝后翻了下,迅速跳开。
强光出现,一辆摩托车绕过转角往这处冲来。
车轮碾过脏兮兮的校服,在白色那块布面上碾留下车轮印。
黑猫几步跳上石狮子背,居高临下将周围情形尽收眼底。
到了后半夜,气温愈发低。
叶片上凝结霜露,慢慢凝成一层薄冰。
猫毛被露水沾湿,连他的手心也泌出许些液体。
秋风吹过满树银杏叶,落下几点水滴。
石桌顿时被砸地显出几点湿痕,很快被吸干净,恢复成均匀深灰色。
寒凉湿度从地下渗出,阴冷潮湿,唯有背后是唯一温暖之地。
他动作又轻又慢,钻进她被窝里,被人类体温烫得微微颤抖。
岑让川习惯他这时过来,半梦半醒间从背后抱住冰冷的他,手臂搭在他腰上,感觉到他暖过来后再次入睡。
银清忍得浑身冒汗,被她这么一烫愈发忍不住欲念。
他咬着被角,双眸中全是水光,长睫已被泪水打湿,被褥下艰难蹭动。
实在不得要领,他试探着把沾满树液的手塞进她指缝十指相扣。
果然,有她的触碰后体温愈发滚烫,快把他的克制湮没沉落于暗不见光的死水下。
一下又一下,他喘出滚烫气息,想让她醒过来帮帮他,却不想搅她好眠。
又动了两下,厌恶情绪爬上心头,他觉着自己恶心又卑鄙,怎么能在她睡着的时候做这些?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如果她知道,又该怎么想自己?
他希望她对自己真正动心,而不是依靠原始欲念。
这样来的感情脆弱不堪,她随时能找到别人代替自己……
泪水雨点似的从眼眶中滑落,他微微起身,抹去脸上眼泪,想去泡泡井水清醒些,可刚起身,身后有只手穿过腰底,一下子握住致命处。
岑让川睡意朦胧地压上来,松开与他十指相扣的手去摸他的脸。
湿漉漉的,被雨淋湿般冰凉。
“你很难受吗?刚刚听到你在哭。”她低头轻咬他肩膀,“我等天亮约严森过来看看?还是……”
她故意上下动作,暗示地在等他回答。
明明想要,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直接剥开就做?
她看不透他的想法,更不明白他非要自虐的行为。
岑让川在他贴过来之前就被他低沉哭音弄醒,闭眼听着他窸窸窣窣想自我纾解,结果他根本不会弄不说,还压着声低低哭泣,哭得她心软。
“不要喊他。”银清破罐子破摔,把脸埋在她手心,蹭了又蹭,还嫌不够,轻轻咬在她指骨上,边咬边吻,“我难受,你帮我。”
“那你先说说,为什么之前拒绝。”她困倦未散,起身帮他解开后腰上的绳结,看他连睡觉都要保持漂亮,她忍不住吐槽,“你能不能换点正常的睡衣?我前辈子赚的钱不够你买件一百来块的?”
裤腰骤然放松,他松口气,紧绷的神智似也放松下来。
银清背对她,呼出的气息洒在她指尖,带着点未干的泪痕嘀咕:“睡衣……不好看……”
岑让川翻了个白眼,犹豫再三,主动问起他以前的事:“你以前也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你是怎么做?”
“宫中礼仪女官说,每日每夜,哪怕睡着也要保持姿态,不然陛下若是突然到访,会心生不喜。你要是不在,我就忍着,泡冷水,喝安神汤……总归是有办法度过。”银清说起从前,颇有些委屈,“那些人私底下说我惯会欺君媚上,我才跟你几次,两只手都能数出来……你快点进来啊。”
哪能快啊。
剥下衣物,他玉色背肌不知怎么多出一双乌青色小孩掌印。碍眼得很,像白玉上多出的两团墨色瑕疵。
岑让川没有动,抽回手按在他背上问:“这里是怎么回事?”
皮肉陷下半寸,痛意便沿着四肢百骸袭来。
瞬时什么黄色念头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银清头一回尝到自己做的药酒揉在身上是什么感受。
火辣辣的疼,疑似酒精加多。
疼痛过后便是难以忍受的滚烫,持续的灼烧感连比常人痛觉要迟钝许多的银清都觉着自己要被活活烧死。
他终于知道白芨为什么不肯对外出售,这药效猛到承受不住。
银清好几次都差点昏死过去,连岑让川都觉得自己手掌火辣地可以去做铁板鸭掌。
两人彻底歇了准备翻云覆雨一番的心思。
一个背疼,一个手疼。
等到天色渐明,屋内浓重的药酒气还未散尽。
鸟雀飞过,随意吸一口都能醉倒在瓦片上。
两人倒在床上,睡得比鸟雀还死。
彼此相拥,呼吸均匀,交织成团。
她们天明时分才睡下,白芨天色刚亮就醒。
看完电影后,梦中反复出现脑袋磕在地上比西瓜爆裂沉闷许多的闷响。
断头、校服、“这次该你了噢”……
她要是在电影院听话该多好。
白芨疲惫洗漱,换身衣服出门吃早餐。
推开门那刻,门外蹲着一只背上鲜血淋漓的黑猫。
它好像在等人,一动不动。
听到开门声,那双金灿灿的眼眸望向她。
和她那天在电影院看到师父会发光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白芨原本不想管,但看到黑猫背上的血痕和离它不远处脏污衣物,又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早餐摊边不少人看到白芨抱着猫来吃炒米粉。
炒粉阿姨装完最后一份白粥终于稍稍闲下来,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过来,瞥眼白芨怀里那只缠着绷带的猫问:“哪捡的?”
“门口,应该是和其他猫打架了,背上全是伤。”白芨边吃粉边问,“廖姨,最近腱鞘炎好多了么?廖叔没让你再掌勺了吧?”
“让你师父扎了两针,没事了。”炒粉廖姨见黑猫实在可爱,看起来又干净,没忍住摸了摸它脑袋。
黑猫眼皮未抬,直接伸爪阻挡来人。
“哎哟,这猫还挺有灵性。”廖姨惊奇道,也不再想着摸它,缩回手,“听说黑猫啊驱邪避灾,它来你这,兴许是福气。昨晚上,说不定给你驱除邪祟了呢,所以才搞一身伤。”
白芨好笑道:“廖姨,您最近又在背着廖叔看什么小说?”
偶尔出现的黑猫都能成为廖姨口中的吉祥物。
“这可不是我瞎说。镇上老一辈谁不知道你们那学校自从发生那次命案后就开始有学生跳楼了啊。你不信去问问严森,他们那届有个学生从三楼跳下来,福大命大活下来了。清醒后说是有人带着他翻墙,没想过要跳楼。”廖姨滔滔不绝说起建校时出过的事。
“这都是五十年前的事,当时闹得可大了。一对夫妻好不容易把自己独生女儿供上云来一中,谁知道在校外回家路上失踪,自此杳无音信。你也别说姨在讲故事,现在发展太快,五十年前咱们镇上就只有农场那有监控,警察查了五年,没找回来。”
“后来呢?她父母怎么样了?”白芨不自觉放下筷子,“那个女孩叫什么?”
“五十年前的事,现在那女孩父母早去世了。你要问我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况且,那些年乱啊,飞车党、拐卖、低龄童工那么多事,类似那女孩的出校后突然失踪的事啊跟吃饭似的,她父母去世后又有谁会记得呢……”
炒粉廖姨还在喋喋不休诉说着从前,如果不是严森路过买早餐,恐怕不会停止。
白芨还在思索,就听到怀里黑猫发出不耐烦的一声“喵”。
严森已经走过来狠狠摸了一把猫头,它尾巴烦躁地甩晃,就差抽他脸上。他没养过猫,更不知道猫的身体语言,却能看懂它杀气腾腾的眼神。
他忙收回手,免得等会要去医院打狂犬疫苗。
白芨看到他,又想起那个纸条。
那天晚上看完电影后风太大,她追了几步好不容易才追回来,放进塑封袋好好保存着。
她没抱太大希望把纸条拿出给严森看:“严森哥,我想找个人,但只有这张纸条,你有什么办法吗?”
师父说只能靠自己,那就靠着直觉试着理出缠上自己那位“同学”的目的吧。
事出有因,她地先把这个线头牵扯出来。
比如,同学的名字、身份。
严森接过看了看,惊讶道:“哇,好漂亮的瘦金体。”
瘦金体……
电光火石间,白芨想到什么,隐隐约约却抓不住线索。
严森迎光欣赏这手漂亮的字。
【学校死过人,寝室不干净。】
【不要和OOO接触。】
最后一行三个圈被圆珠笔墨晕染到看不清字迹。
他微微眯眼去看,依稀能看出模糊的印记。
严森好奇问:“你问这张纸干什么?好旧,从哪掏出来的吗?嗯……学校死过人?咱们学校养老院改建的怎么可能没死过人,南边养老院老人一去世,北边殡仪馆立刻烧炉子,男寝就是殡仪馆改建的。你哪来的纸条,吓你们小姑娘呢,这么多年过去……诶,你去哪?”
白芨抱着猫蹦起,把纸条从他手里抢回。
她想到该怎么找了,头也不回一溜烟离开,丢下一句:“我要去药堂打电话问什么时候能返校。”
它是从学校跟过来的,那就必须回学校找线索。
白芨比谁都想好好活着,带着奶奶生前遗志活着,一起去看她们从未见过的地方。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等到学得差不多,再回来继续守着药堂过下去。
她抱着黑猫跑远,严森望着那只猫趴在白芨肩膀生无可恋的表情莫名觉得它好像一个人……
是谁呢?
他挠挠头,不再去想,上班时间快到,赶忙提着炒米粉骑上自行车往单位赶。
米粉摊前恢复安静,等待下一波客人。
一桥之隔的宅子里。
快日上三竿岑让川才晕乎乎地醒过来。
银清睁着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望着他晶莹剔透的双眼,岑让川听懂后可耻地脸红了。
第95章 捉迷藏 Ⅶ If you look ……
If you look at me
I will melt gently
like the snow on a volcano
他在哪看到的情话?
又是从哪学的?
岑让川记得他手机里没下短视频软件。
通讯录就两个人,她、白芨,再无第三人。
寄快递时她忍不住路过药堂往里看,想装作若无其事路过,结果看到药堂窗上趴着一只戴伊丽莎白圈的黑猫。
它显得很烦躁,想用后腿蹬掉脖子上花瓣状的保护套,屡次三番无果,脸上的毛炸开,显得脑袋更胖,蹲在那,跟Q版向日葵似的。
岑让川憋着笑走过去,看到它金黄如秋叶的双眼,心下更笃定七八分。
黑猫看到她,尾巴不自觉上扬。它想显得矜持些,好不容易克服本能把尾巴圈在腿边,盖住毛茸茸山竹般的前爪上。
“咳。”岑让川清清嗓子,嘴角弯起,“银清?”
黑猫圆溜溜的眼睛看她,不回答。
她还想调戏两句,蓦地看到它背后纱布,下意识皱眉:“你受伤了?”
它依旧不回答,高傲地舔了舔爪子。
“让川姐,你怎么来了?”一道女音突兀响起。
白芨捧着簸箕走到门前,白色耳机已经用得发黄,从背后绕到前方,又能听东西又能不影响干活,还能一心三用问岑让川,“弄完快递了?”
“嗯,发完货了。”岑让川小心翼翼抱起黑猫,它温顺地将前爪搭在她肩膀上趴着,慵懒地发出一声"喵"。
白芨稀奇问:“你认识它?它一大早蹲我家门口,背上都是血,我给它处理好了,过两天应该能痊愈。如果状态不好,我就带它去附近的畜牧站,顺带绝育。”
绝育两字一出,黑猫炸毛,正要说话,被岑让川眼疾手快一把合上那张小猫嘴。
她安抚地揉揉黑猫尾巴,笑着说:“不用绝育,它早就……咳,是公公了。它是银清在宅子里养的,我刚搬来它就在,平时不出来而已。”
公公!什么公公!
她不喜欢所以不用,要绝育也只能岑让川带他去净身!
黑猫不满地咬她手指,带刺的舌头划过她皮肤,扎扎的,像把小刷子。
“好吧……”白芨往里看了看,见她师父还没出来,鬼鬼祟祟地问,“他跟你说了吗?”
“什么?”
“就,英语啊!他最近在跟着我一块学,老师上课无意提了一嘴,他记住了,反反复复学了好几遍,说要讲给你听。”
看她耳尖泛红,白芨笑得掩都掩不住。
原来是这样……
她就说他不刷视频去哪学……
岑让川下意识往药堂里搜寻他的身影,眼角余光扫到白芨八卦的表情,又赶紧把视线拉回来,没话找话:“那个,你班主任那边发消息说,如果你确定没事,可以回校。你有什么计划吗?按我的想法是想让你多休息几天”
白芨是亲自打电话给班主任询问时间的,早已经想好:“我明天就坐公交返校。正好,过几天就军训。”见岑让川想说话,她接着说,“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能搞定,师父也说送我到半程,可能……要辛苦你接下他。”
银清晕车太厉害。
岑让川开车还好,会顾及他的感受。温度调的刚刚好,薄毯小枕头也会给他准备,要是坐公交……
三天后,白芨坐上最早一班公交返校。
岑让川还在睡觉,银清去送的人。
一来一回一个半小时。
他回来那会脸色惨白惨白,比抹了粉还白。
蹲在树旁跟雕塑似的,小群里不断有人艾特岑让川让她出来接人。
等她急忙从宅子里出来时,银清身边已经有好几个关系跟她不错的婶子阿姨围在一处喂他吃橘子缓解。
岑让川走近时,还听到婶子们在嘀嘀咕咕。
“吃啥长的,皮肤这么好,我刚刚摸了把,比豆腐还嫩。”
“头发也好,又顺又亮,我家闺女天天用淘米水洗头发都没这么漂亮。等会我要问问小岑大夫用什么玩意养的。”
“你们没发现吗?小岑大夫脸长得也不错诶,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耐看?”
“小点声,他表姐来了。”
“什么表姐,八成假的,我看小岑大夫想当让川男朋友哈哈哈哈。”
“咳。”岑让川清清嗓子,不得不提醒这群在八卦的婶子们自己到了。
她们见到她来,立刻掩饰好背地说人的尴尬,看着压根不心虚,十分镇定,招呼道:“唉呀,让川来了啊。快快快,你表弟也不说话,不知道……”
婶子们话还没说话,银清像听到什么激发口令似的,委委屈屈地喊了声:“让川~”
两个字,三个小转音。
岑让川眼皮跳了跳。
婶子们眼神交换,满眼兴奋与八卦。
她们也不说话,散开了些,耳朵却支着。
“嗯。”岑让川敷衍应道,上前扶他起身。
“诶,让川啊,这药堂白芨上学后是越来越晚没个固定时间,你和你表弟住一块,得督促下啊。”婶子笑道,“虽说现在不愁没人来,毕竟这名气是打出去了,但老让客人等也不是个事。”
银清本来就随心所欲,经常凌晨或早上加场热身运动,他嚷嚷腰酸不想起,心安理得躺到日上三竿,能不晚吗……
岑让川想到这,银清顺势依偎过来,她下意识看他,就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羞涩眼神。
心中警铃大作,她总觉着要被套路。
果然,看到他这眼神,谁能不想起来他有次衣服都没穿披着薄毯就被赶来药堂,一副饱受摧残又容光焕发的开荤模样。
有胆子大的婶子直接问:“让川啊,你和小岑大夫住一块,父母不说什么吗?”
岑让川反应过来这小子是想让自己给个名分,顺带澄清关系。
现在被架到这,她不提也得提。
迟早有一天会被拆穿,现在两人都到这份上……
“不是亲的。”岑让川松口,但也只是这一句,别的再不肯说。
她搂着银清的腰,用力把人从地上抱起。
银清知道这已经是她在让步,如果按照现在情况发展下去,她迟早有一天会松口,承认爱他。
如果……
他望着她握住自己的手,主动张开五指贴着指骨慢慢、慢慢挤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
他的爱在无声无息中昭然。
于清晨薄阳,于露珠映照,于众目睽睽彻底无遗。
周围诡异地安静下来。
岑让川礼貌向众人道别后抽出他缠上来的手,扶着他去药堂。
银清读懂她若有似无的拒绝,炙热燃烧的胸口渐渐冷却。
走出没多久。
身后婶子们窃窃私语声顿时爆发,叽叽喳喳像极麻雀开会。
银清将那些声音抛之脑后,下定决心不再试探。他想要她的回答:“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
换个词,就是希望。
不要再让他患得患失,遥遥无期地等待,以愈发公式化的性来压制忐忑不安。
他要她。
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全部的目光。
她全部的爱。
哪怕现在没有,但如果给他一个希望,告诉他有机会成为她的所有物,过程再如何艰难痛苦,他也会好好进行下去。
岑让川觉察到他搭在她小臂上的手紧了紧,不由侧过脸看他。
望见他眼底的执着,她撇开目光:“已经给了。”
该如何形容今日呢?
对他来说是牢笼的小镇从此在他灰暗眼中瞬时绘上斑斓色彩,薄阳穿过柳树枝条投下的光线是暖融融如蜜糖融化般的金色。
沿街叫卖的小贩也不再吵闹,小食店蒸笼打开刹那,大团雾气往上涌去,甜香溢满街头巷尾,他突然感到了久违的……饥饿?
秋日凉风吹过河边公交站的街道,护栏外的芦苇轻轻摇晃,随风飘荡的米白穗花摇摇摆摆从他发间拂过,落在前方岑让川的肩膀上。
银清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不可思议地说:“我……饿了?”
多少次望着她进食,他都在想,若是能体验到和她一样的饥饿该多好。
他偶尔在需要他演"人"时来上一份清水泡水果,但他实在尝不出味道,只是喜欢那或软绵或清脆的口感,隐约中似乎能品出些微生前曾记下的清甜。大多数时候,他是不吃的。
这次,居然是……饿了?
他真的饿了吗?
银清说出这句话时,连岑让川都面带讶色。
两双不同风格的鞋在青石板上停止走动。
见他脸上也带着不可思议,岑让川将手从口袋里抽出。
因常年做雕刻而显得有些粗糙的右手食指上有个弯弯的月牙伤痕,指尖带了薄茧,抬起时恰好一束光洒下,空气中发亮的灰尘在光中跳跃。
她说:“走吧。”担心过于冷漠,又缓和语气加了句,“我带你去买吃的,要吃甜的还是咸的?”
银清盯着她手心半晌,目光一点点往上移去,定格在她脸上。
前世今生一模一样的容颜不断在他面前交替融合,终是定格在岑让川熟悉又陌生的眉眼上。
喉结滚动。
他缓缓把手放进她的手心,轻声说:“想吃你喜欢的。”
想知道……你喜欢的。
关于你的一切,都想要知道。
他眼中晃晃悠悠的光,浸透水中,久而久之澄黄渗出,在杯底氤氲出茶色,如烟似雾。
清透水色被染上淡黄,泡过的皱巴叶子吸足水分后舒展叶面,像沉底小舟堆积,腐朽木板透出的色泽。
打开杯盖那刻,浮在茶面上的热雾跟着杯盖往上,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老花镜片后略略浑浊的眼睛扫了扫,露出怀念神色。
班主任抿了口热茶,回忆起从前:“应该五十多年前的事,那会我还刚进这学校不久呢,印象中是有个失踪的孩子写了一手漂亮的瘦金体,那个年代失踪人口太多了,我也不记得她叫什么。”
“哪里可以查到吗?”白芨直觉这张纸条和纠缠她的女鬼有关。
她现在也只有这个线索,电影院大屏幕上她曾见过女鬼,可当时只是一闪而过的镜头,她并不记得那女孩长相。
“估计是查不到,这曾经着火过一次,档案都烧没了。”
线索就此断掉。
班主任看到白芨脸上浮现出挫败,不禁好奇:“你问这张纸条做什么?从哪找到的吗?”
“没什么,就问问。”白芨避重就轻,“我先回宿舍,梁老师,谢谢。”
看白芨一溜烟跑出办公室,班主任“诶”了声,只能把想说的话咽回肚子,她摇摇头拿起保温杯刚喝了一口,门外传来激烈骂声。
班主任忙拿着自己保温杯出门看是怎么回事,发现白芨还在,站在一堆人高马大的保安后边看热闹。
头顶秃成地中海的教导主任骂骂咧咧拽着一个女孩吼道:“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都读到高一还信这些愚昧迷信的东西!自己玩笔仙碟仙就算了,你还撺掇别的同学玩!自己把自己吓得神经病你还敢找其他借口!”
他边吼边把那些盘碟纸张摔在地上,破裂的碟片弹起把满是符号文字的薄纸划碎,被他拽住的女孩神情忽变。
有那么一瞬间,白芨看到她皮肤变得死白,透着冷灰色。那双眼睛爬满红血丝,阴测测地望地上碎瓷碟。
她张大嘴,不正常地扭动脸皮,教导主任猛地一大巴掌扇来,径自把她扇到满是尖锐的地上。
刹那间,尖利瓷片划破皮肤,血色蔓延。
圆珠笔弹起,从她侧面嘴皮穿出,破开了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