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密室逃脱 ④ 黑暗自上而下遮盖,一行……
黑暗自上而下遮盖,一行人陆陆续续戴上眼罩。
为了保证安全,都是双手搭上对方肩头,跟随工作人员进入场地。
岑让川走在最前头,她是第一个有单线任务的,等到做完才能和伙伴们会和。
严森吓得要命,隔着简寻问岑让川要不要换回身份。
其余几人这才知道二人居然互换身份,纷纷吐槽严森的不绅士。
哪能让女孩单独一人面对未知的恐惧呢?
工作人员笑道:“现在换,晚啦。大家请安心入内,放心,监控二十四小时开着。如果遇到危险,NPC会插手的。”
“如果监控突然因为某个因素关闭呢?”岑让川冷不丁问了句。
众人因为她这不合时宜的问话背脊一凉。
严森这才想起她还有另一层身份,风水师……
难道她感觉到什么不对?!
岑让川感觉到自己家肩膀上简寻的双手僵了僵,这才贱嗖嗖地说:“嘿嘿~花钱要花到位~一份价格,身临其境的体验~”
“……”
“……”
“……”
知道她风水师的简寻严森同时沉默。
不是有那个东西就好……
小妍:“……我真谢谢你。”
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众人情绪缓和下来,继续跟着工作人员往深而又深的长廊深处走去。
温度在迈过一道低矮门槛后变得极低。
雾气湿漉漉地从头顶洒下。
岑让川能看到盖不严实的眼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将她和工作人员的鞋包裹,再也看不到其他。
她们仿佛走入一块黑布袋中,身后遮光门帘放下,收紧了袋口,再无一丝光亮渗入。
耳边有细微风声刮过,身后简寻的手被人拉下。
“让川?”简寻喊了她一声。
脚下有寒气升起,岑让川说了句“没事”就被工作人员牵走。
越往里走,寒冷越甚。
拉着她手的工作人员手心也变得温温凉凉,不再温暖。
兜兜转转,跟着绕圈。
她指尖似是摸到什么丝线一样的东西,从她右手心飘过。
岑让川心里想着银清刚刚给自己发的短信,下意识伸手攥紧,明明实质感强烈的丝线一握,是她错觉那般消散。
终于,工作人员带着她来到一处地点,让她两只手都放在横木上不要动。
最后提醒说:“等音乐结束你再摘眼罩。”
岑让川点头,又想到这么暗的地方她可能看不到,应了声“好”。
头顶湿雾继续撒下,纷纷扬扬,有雪的冰感。
她听到自己背后有人进场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然后不断远去,直至彻底听不到。
音乐骤然停止,播放广播剧形式的前情提要。
【民俗故事中,常常出现以穿红衣小孩形式出现的怪物——】
【它叫你时,千万别回头——】
【老人离奇失踪,居民楼内出现异状,不少人在出事前都听到有人在喊他们的名字——】
她慢慢扯下眼罩,眼前一片红光,神台下出现一个黑影,正在进行祭拜仪式。
可与此同时,她看到神台上的神像似是有些不对劲。
感觉那不是个死物,更像是……活的?
她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刚走出一步,亮起的灯光全灭了。
NPC脚步声放轻离去,整个屋子只剩她一人。
又等了会,神台处灯光亮起,她听到一阵电流声“呲啦呲啦”如刮黑板般轻响。
周围起雾,又湿又冷,昏暗灯光如雾,在雾里散成画布上的晕色。
小小的佛祖神像被一双细瘦的手推下,“啪嗒”一声滚落在底下蒲团上。
红色裙角从黑暗中如血般渗出,从小神台背后半人高的神台中走出一个着红衣的小女孩。
她长发披散,看不清面容,只是伸出手,让岑让川拉着她,去另一个地方。
岑让川仔细打量女孩,她裸露的皮肤上做了特效化妆,看起来黏黏糊糊布满血丝,跟刚从胎盘里剥出来般。
气味也不太好闻,有微微的腐烂臭味,让人联想起一块被解冻遗忘在窗边的猪肉,被发现时早已长蛆。
或是误吃药后不知死在某处,总是隐隐约约散发令人不愉快味道的死老鼠。
“你们好敬业。”岑让川不由赞叹,同时疑惑,“臭味怎么弄的?”
香气可以通过香水,臭味却难搞,毕竟不会有人研发臭水。
难道是往汽水瓶里放臭鸡蛋和鱼虾,在阳光下暴晒三天三夜?
她被自己想法逗笑,又看红衣女孩不动,心想NPC还挺有信念感。
“好啦,走吧。”岑让川握上女孩冰凉的手,黏糊的触感传来,她心中觉出一丝不对味,“你们手泡过冰水吗?”
女孩依旧没有回答,拉着她爬上神台。
桌案上塑料瓜果掉落,已经为岑让川腾挪出地方,嵌在墙上的黑洞漆黑得不知通往何处。
冷冷的风夹杂腥臭味吹来,时不时还能听到点敲击石壁的动静。
红衣女孩蹲在神台上,等着岑让川和她一齐入内。
她没有逼迫,双眼隐藏在长发下,静静等待。
岑让川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进度太拖沓导致严森那边无法开展,心道反正都是假的,那就去吧。
她双手撑在神台上,也爬上桌案,跟着女孩进入暗不见光的长洞中。
另一边。
迟迟等不到岑让川的七人剧情都已过完。
NPC拿着手电筒到处找人,才知道她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他有点恼火这人怎么不按指示到处乱走,好不容易把她拽进正确的房间,刚站定要走剧情,发现有些不对劲。
似乎……
又少了一个人?
严森站在众人身后,刚开场已经被吓得不行。
好不容易岑让川回来了,他拉住她的胳膊,被她凉得立时松手。
“你怎么这么冷?”严森脱下自己外套要给她,丝毫不在意NPC在边演绎剧情边用目光扫视他们这群人。
岑让川含糊道:“刚刚吓到了。”
严森一听,恐惧散去一半,忍不住笑:“原来你也会害怕。”
他话音刚落,急性子突然问:“简寻呢?”
空气中脂粉味香调依然在,飘飘忽忽的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弥散。
脚下薄雾缭绕,丝绵般缠在脚上,用力踢蹬才能它们踢散。
NPC终于觉出不对,太不对了。
他们的道具中根本没有雾啊!
他拿着手电筒到处照,不小心暴露另一个NPC位置,吓得玩家嗷嗷叫。
小妍和严森几乎是同时抱住岑让川,沁凉体温传来,她们还没发现什么不对。直到手里的人如雪堆般碎裂融化,倒在地上,发出的沉闷“啪”声像有人往地上扔了一只活章鱼。
二人懵了,感觉自己宛如一盘盖浇饭,被浇汁浇了一头一身。
“什么东西……”小妍恶心地不行。
洒到身上的半凝固液体滑溜溜的,还散发着恶臭,摸上去似乎还有像皮膜一样的东西。
听到两人发出的动静,NPC手里的老式手电筒终于舍得照过来。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看清地上是个什么东西。
暗红色血泊中映出破碎冷光,小块碎肉鲜红地像辣椒罐里的物体。
随着灯光移动,一颗跳动的心脏映入眼帘,可它太小了,比金丝枣还小,以至于让人怀疑它是不是某个小动物身上的心脏。
没被溅到的其余人还在惊叹道具逼真,这家密逃店来得真值云云。
手电筒再往上走,来到严森脚边。
所有人在看清是什么东西后瞳孔骤然紧缩。
光柱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溅起血珠。
银灰色筒身染上鲜血,照亮了严森脚下的血肉。
那是一具婴儿尸体,四肢连接处均被撕裂。小小的脑袋像个碎瓷罐,破了个大洞,从中流出的脑花犹如盛在巨大的不规则暗红盘子中,浇满红色汁液。
密室寂静三秒,NPC率先发出惨叫。
他不叫还好,严森几人惊吓过后都以为是道具。
可他一叫,整件事情就变得不对。
这是……
真的!
严森吓得一蹦三尺高,窜进离得最近的发小身边,直接爬到他背上惊恐地喊叫。小妍也被吓得不行,团在不知道谁胸前,挥舞着双臂抓住不知是谁的衣领,差点把对方勒死。
七人连同NPC乱作一团,像一窝惊吓过度的小鸡仔,互相抱着拖着蹲在不远处箱子边,各个吓得瑟瑟发抖,连带着屁股底下的道具木箱都在“嘎吱吱”颤抖。
NPC强作镇定,手电筒已经拿不稳落入血泊,不能连对讲机都扔了。
他按下通话按钮,带着些微哭腔问:“有没有人在?魔神仔这个密室不对劲,是不是道具啊?喂,有人吗?有人吗?”
隐藏在暗处其他两个NPC听到动静,陆续出现在七人背后。
当看到地上唯一光源处照亮的婴孩尸体,她们也咽了咽口水。
“不是,你们真没在演我们?”急性子吓得额上全是冷汗,挤坐在小妍身边的同时旁边还有两个人,都在紧紧靠着对方。
“不是啊,真没有这个环节!”饰演保安的NPC语无伦次解释,“我们这条线很简单的!你们八个人各自有身份,单线做完都会汇合在一起再进行下去。没有婴儿尸体,更没有雾啊!现在我们到底有多少人?你们中间拿到小偷身份的女生呢?还有小智身份蓝灰色头发的那个人呢?”
听他这么说,剩下几人忙算起来自己队里到底有几个人。
NPC自己检查完是有三个。
剩下严森他们,小妍一个,发小一个,三个同事……
等等……
少掉两个人,八减二应该是等于六。
为什么会是七……
严森心慌地算人头,越算越不对。
七个。
七个。
为什么会是七个?!
除去NPC三个,多出的一个人是谁?!
小妍也算出是七个,她下意识靠向更值得信任的严森发小,三人贴成一片,眼睛死死盯着另外三人。
整间密室皆被黑暗与浓雾包围,唯一光源只有手电筒发出的冷色调光柱。
地上尸身还在不停淌血,血液吞食尘埃的细微响动如婴孩吮食奶水。
一点又一点,似音乐响起的前奏。
她们听到了除自己心跳声外另一种声音。
像是在隔壁房间……
忽远忽近、幽幽飘飘……
是有谁在哼叫吗……
还是谁在求救……
可是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人……
数来数去就是多出一个人的她们默默从箱子左边挪到右边,在墙边堆成半圆弧度。谁也不愿站在多出一人方向的最前边,只能在后边死死抵住,让两个身材较为高大的严森和他发小成为人墙,企图以人力抵挡未知的恐惧。
严森也死死扒着自己发小,拼命咽口水。
终于,多出的第七人走到了光柱能微微照亮的地方。
她浑身都是红色血丝,如从羊水里捞出来那般,浑身腥臭。
血色碎肉沿着她发丝滴落在地,点出的形状呈现出婴孩足印形状。
是岑让川。
严森小妍愈发警惕。
这次,真的是她吗?
第62章 密室逃脱 ⑤ 时间回到约莫半小时前。……
时间回到约莫半小时前。
岑让川跟着红衣女孩进了神台上的黑色隧道。
她跪爬在这条长而又长的铁皮管中跟着红衣女孩往前走,发现这条通道怎么没有摄像头?
岑让川去摸壁上,满手是滑溜溜难以捕捉的黏膜。
头顶不知道是安了什么,明明连电线都没有,却能透过铁皮发出微微光亮,视线刚好能控制在看得见却仅能看清前方三十厘米左右的位置。
她又往前爬了几步,不知怎的,前方红衣女孩的裙角顿了顿,动作加快,迅速被黑暗吞没。
“诶?”岑让川伸手去抓她的裙角,却抓了一片空。
怎么回事?
NPC不带着她出去吗?
岑让川愣在原地不动,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
工作人员提示说沿着光走,这也没光啊?
她回头看去,背后黑洞洞的,原来散发着光的洞口彻底消失不见。
工作人员关上了?
岑让川干脆用右手支着脑袋趴了会,想想要前进还是后退回去。
这个时候,严森他们会不会还在等着自己做完单线任务?
她曾经玩过小型密逃,玩家队伍其中一个如果有单线任务,那最好尽快做完回归队伍,不然后来的剧情会进行不下去。
算了,走吧。
来都来了。
岑让川叹口气,往前爬去。
低矮的通道仅融一人通行,再来一个怕是会挤成沙丁鱼罐头。
越走,四周愈发狭窄。手底下黏糊糊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腥臭味也越来越浓烈。
她正想着这家密逃店准没准备单人洗澡间,视线里出现另一只手。
“啊!”对方率先叫了声,把手收回黑暗,“谁?NPC吗?”
“……”
靠,怎么是他跟自己一块过剧情?
岑让川开始后悔自己来时没看看攻略。
他身份是什么来着?叫什么智?
她半天不说话,简寻以为是NPC,礼貌地问:“这条通道还有多远呢?”
岑让川虽然心里不太想跟他接触。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从苍蝇小馆出来后他的行为举止更加深了她对某个群体的刻板印象。
有钱富二代的虚伪比起普通人来得要更委婉许多。
他们的嫌恶不论再激烈总是隔着一层纱,恶意如同绣花针,隔着纱幔扎来,将手指扎出血珠,殷红滴在布面,绣花针收回,在丝缕上擦净污秽,而你始终以为是自己分神导致。
她在工作中总会遇到这种人。
属于富人傲慢的虚伪。
岑让川不是没感觉到他的刻意接近,她也大概能猜到他的心理。
物质上不缺的时候总会去寻求精神上的满足。
她就是那个他现阶段索取情绪价值的人。
现在两人都在这个小空间,再想回避未免过于小家子气。
岑让川干脆压低声音,夹出萝莉音阴森森地说:“要再往前~”
“再往前~”
“往前~”
长长的通道竟有回音荡出。
岑让川终于觉出不对劲。
她还没想出是哪不对劲,脂粉调香水袭来,连同微光下简寻的脸也在迅速靠近。
在暗红色的背景下,他冷色调的蓝灰发色看起来是浅紫色调,白皙的面容也成了淡粉色。
他忽然逼近,吓了岑让川一跳,不由自主往后缩了几寸。
“就知道是你。”简寻笑得眉眼弯弯,调笑道,“刚刚NPC的音调根本不是这样,坏人~”
他尾音拖地婉转,像在撒娇。
岑让川叹口气:“被抓到了,那就一块走吧,我先你先?”
“在那之前……”简寻认真看着她,低声说,“我先跟你道歉。我不该约你出来,说好哪家店都可以,我却又嫌弃那家店脏。其实那天那碗馄饨是我二十多年来吃过最好吃的,下次你还愿意带我去吗?我想尝尝他们家的招牌牛腩饭。”
他这样真诚地向自己道歉。
岑让川也觉得没什么好说,反倒他这大大方方当面道歉的姿态让她稍微对他印象好了许些。
她点头说:“嗯,我接受。等你有空,我再带你去,镇子上还有好多家这样其貌不扬的小店。”
简寻笑笑:“那……在此之前,你能不能也跟我道个歉呀?”
见她不解,他才慢吞吞说:“你放我鸽子……两次,我知道你忙,但不要对我这么冷淡呀,我没有恶意……”
他话未说完,整个铁皮通道遽然间传来猛烈的震颤。
手底下触感不再是冷冰冰的铁皮板,反倒逐渐温热柔软。
突生变故。
令人猝不及防。
岑让川已经意识到,自己恐怕从进入神台通道开始就已经脱离了现实世界。
她又遇到了诡异的事件。
可这次又是什么?
上次车祸是警告,没等她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又遇到这种情况。
是简寻吗?
仔细想想自己生活中的变数好似只有他。
还是最近身体衰弱的银清?
亦或是同行来的几人当中触发?
没等她想明白,整个通道似在呼吸般猛地缩紧,从背后响起女人痛呼惨叫声。
水声随着通道涌动,从二人背后兜头泼下。
她们被迫泡在这股散发着膻腥气的水里,把脑袋抬高才能不被浸死,可即使这样,两人也无法避免地尝到水的味道。
咸咸的,血腥味浓重。
简寻在此刻也终于明白过来,他已经脱离现实,遇到了超自然事件。
他恐慌到下意识去寻求同伴,连自己咽下好几口脏腥的水也没注意。
“让川!让川!”
岑让川伸手抓住他的腕,还没说话,甬道收缩,脏水将她泡在其中,一股大力从脚底用力把她往前推。
她没法再抓住简寻,水里不知道混了什么,滑溜溜的还有像丝线一缕缕的东西,包裹在黏膜里恶心地不行。
屏住呼吸沉水,她坚持了半分钟后甬道再次打开。
简寻呛地不行,二人刚刚还在岔路口相遇,现在已经变成一前一后。
“简寻,你……”
话没说完,脏水再度涌来。
甬道收缩,她无法控制自己身体,被迫转过身。
微光照亮的头顶密密麻麻布满血丝,薄透如纸的皮肉透光,如一盏太阳高挂,冰冷冷地注视。她像沉积在树下的一片叶,望向树根缝隙中透出的日光。
电光火石间,她联想到不太好的事。
没等她想出应对方法,周身再次收缩,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顶到块东西,想出又出不去,想要挣脱却被一张巨大薄膜包裹,动弹不得。
岑让川知道简寻在她脚下在拼命挣扎,可他越挣扎,收缩频率越快不说,先前听到的惨叫也愈发清晰。
她们呆着的整个甬道都在剧烈颤动,犹如年久失修的铁索桥,在风中摇摆不停,黏液与脏水齐齐冲来,剥夺所有空气。
一分钟……
一分半钟……
两分钟……
全身都在受到挤压,肺里空气被迫吐出,她们如坠深海海底,水压即将压碎筋骨,捏裂内脏……
终于,随着一声嘶哑的喊叫。
头顶凉意袭来。
她被从甬道内挤出,昏暗光线氤氲成饼状,在眼前晃荡。
悬空的后背被一双冰凉的大手托住,她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在这片空间内窸窸窣窣回响。
是严森他们吗?
岑让川想说话,刚张嘴就被灌进一口腥臭血水。
她呛得不行,面上又被覆盖毛茸茸的布,动作粗鲁地揉搓。
“干什么!”她听到自己不满地喊出声,末了又有点想呕。
可不知怎么,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发出的另一个声音:“哇哇哇——”
岑让川懵了。
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会发出婴儿的啼哭声?
她等毛茸撤下,映入眼帘的是她曾经在被追尾时在车里手机屏幕上看到的暗色手术室。
这一刻,岑让川才知道自己来到曾在小小的屏幕上看到的狭窄空间。
白影晃过,面前戴着口罩头套的医生倒映在她眼中。
他藏在透明镜片后的黑色双眼里全是打量商品时的冰冷眼神,从上至下扫了个遍,交给下一个人。
岑让川努力抬头去看,却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叫“脊椎”的骨头,脑袋比秤砣还要沉,根本抬不起来。
她被报到另一处进行清理,耳边堵住的黏膜被揭开,室内模模糊糊的声音在此刻变得清晰,灌入耳中的凉风冻得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状态很好,我们尾款能拿到了。”
“双胞胎,还有个女孩怎么办?客户说只要一个男孩。”
“傻么你,卖了客户也不知道。她现在又打了麻醉,听不到我们说话,老板说了女孩给另外一个卖家。”
“好吧,刚刚三号生下来的那个残疾的怎么办?”
“能怎么办,命不好也没办法,打个针,弄死丢后山坑里埋掉。”
他们嘴里说着冰冷的话,喷吐出的是钞票与血腥混合的气味,怪诞又致命。
岑让川看到自己被放进又小又软的篮子里,恍惚中她仿佛变成一坨可以任意交易的肉。
她平躺在角落,整间手术室尽收眼底,墙壁涂满暗红手印,一道道抓痕如绝望的野兽临死前留下唯一属于她们的印记。
天花板不知何时泌下淅淅沥沥、淋淋漓漓的鲜血,啪嗒啪嗒打下,流泪般滴落在室内被照亮的手术台上。
“完了,又遇上了。”
“不救吗?”
“栓塞,没法救,死就就死了吧。”
岑让川这才注意到,嘶哑的喊叫声已经很久没有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闷闷的、沉沉的呢喃。
“我不想死……救救我……”
“不要放弃我……救我……”
“求你们……救救我……不要,不要把我当耗材……”
救她啊。
去救她啊。
为什么不去救她。
婴儿啼哭声时强时弱,无人在意。
女人的求救也没人理会。
手术刀被擦拭干净,灯光映在刀尖,反射出几片冰冷的光。
医生护士脱下染血白大褂,麻木地推着小推车走出充满血腥气的室内。
手术台上,女人两只腿早已支撑不住,滑下脚架,如同宰杀完毕的猪羊。肚子以下破开一个大洞,似土壤被挖开坑洞,掏走种植在里面已经成型发芽的种子。
暗绿色和她的腿在半空中飘荡,她盯着手术灯,眼瞳半张涣散成雾,像穿着一身绿裙子,胸口与肚子盖满不断氤氲开的酒红色玫瑰,孤身一人静静死去。
细密珠液染上绿裙边,白腻双腿无力垂落,萎蔫若霜雪天覆盖的白长茄,透出青紫死气。红药水沿着白茄滴滴答答落在浸满红潭的地上,直至染满双腿。
最后一滴血踏过痂皮,油尽灯枯晕在她脚趾甲盖上,与其他红烛油凝结出一地玫瑰花园。
不会有人好奇她的身份。
她出现在这的那刻,已经沦为商品。
她生前的学历、容貌、年龄,统统只会成为她明码标价的简历,送到高价购买培育土壤的人手里。
手术室大门关闭,将这一切都掩盖在血淋淋的门内。
头顶白炽灯似慢速划过的流星,拖出长长残影。又似是油画笔拖着厚重白颜料涂抹在透出血色的画布上。
光影忽而停滞。
一块玻璃罩盖下锁紧,写满字样的纸贴在罩子上。
“你要的已经打包好了,明天可以发货。”
“我们这边派人送过去还是自提?”
岑让川吃力地扭头左右望去。
层层叠叠的玻璃罩下,各式各样的婴孩堆满房间。
而她,也是其中一员。
第63章 密室逃脱 ⑥ “下班了。” “明天……
“下班了。”
“明天客户尾款就能打过来。”
“满意的话这次分红不少吧?”
……
他们结伴而行离开,顺手按掉墙上的灯光开关。
白炽灯骤然暗下,灯丝在黑暗中发出“刺啦啦”细响。
很快,那点过热的橙红色也归于黑暗。
周围寂静无声。
玻璃罩下的婴孩没有动,如一座座死寂的墓碑,在窗外撒入暗淡光线中直挺挺地躺着,盯着玻璃罩上那细微的光点。
岑让川却在这片死寂中听到另一样声音。
指甲在地上划过。
沉闷地拖行重物。
膝盖骨敲击地面。
“听我说——”
熟悉的开头立时让岑让川毛骨悚然。
她举起双手想要推开玻璃罩,面前小小的婴儿手臂根本弄不开罩盖不说,还把质量不够好的推车挣地“哐哐”响。
和她一同挣扎的还有隔着一个婴孩的简寻。
他动作过于大,直接把自己带到地上。
玻璃罐子般的罩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把周围小推车撞得移位。
她听到罩子在地上滚了两滚,被轻响阻断。
“哒哒”两声,像长指甲盖点在某处。
顿了两秒,婴儿高亢啼哭声猛地穿透玻璃,响彻每个角落。
岑让川紧闭嘴巴,拼命想要抬头去看是什么,就见凌乱如草的黑发从底下徐徐升起,一双血红双眼发着光盯着自己。
唇色苍白到极致的嘴张张合合。
“听我说——”
岑让川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不期然地想起银清。
可他在百里之外,又有镣铐锁链限制,怎么可能救她出这层异度空间?!
刚刚在手术台上死去的女人伸出沾满血液的双手捧起罩子,岑让川在重力下随着她的动作向前倒去。
整张脸贴在玻璃罩上,她看到女人腹部破开的大洞,没忍住发出哇哇大叫。
女人望着她,眼中流出血泪。
“听我说——”
“不要、接近——”
岑让川吓得三魂俱丧,隔着罩子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女人揭开罩子,在她剧烈挣扎中硬是把她塞回肚子。
鼻间再次闻到熟悉的膻腥臭味,岑让川终于明白自己喝下的脏水是什么。
是混着胎脂、胎毛、血液等等物体的污染羊水!
周身再次传来挤压,她被迫在甬道内让涌动羊水冲向不知名的黑暗处。
头顶依旧是密密麻麻的血丝皮膜,却已望不见亮色。
窒息压迫感比起之前愈发激烈。
她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在最后一次被如海浪般的羊水打中时蓦地被冲向远处。顺着黏膜,她不知在肠道里滑出多远。
天地旋转个不停,她像件薄衣被塞进滚筒洗衣机,随着开关运作在羊水与冲起的血沫中翻滚,周身皆是滑溜溜的甬道,根本无法抓稳。
不知道过了多久,暖光袭来,冰凉顺着头顶浇下。
她整个人被羊水浸透,随着一次收缩,倏然挤压出甬道。
“啪”地好大一声。
半人高的神台内窜出一大泡羊水,径直将整间密室地板淋湿。
九人正背对神台,在第七“人”岑让川的瞪视下被逼进入这间开头的密室。
毫无防备下,背后直接完全淋透。
浓重膻腥腐臭味弥漫在室内。
严森正盯着前面,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后背。
成年女性的体重冲击而来,他承受不住,压得往前扑去。
还好左右两旁小妍与同事眼疾手快,伸手把他扶住。
再抬头时,面前岑让川消失,后边却又……
“啊啊啊!她又出现了!”几个大男人吓得喊出太监音,将女NPC和小妍护在中间,跌跌撞撞向墙角移去。
“妈妈,我要回家!我再也不来这种鬼地方了!”不知是谁吓哭出声。
“你们对讲机还没好吗!快放我们出去啊!”
“你们老板养小鬼童招揽生意为什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来了!等着,我要出去了发帖曝光你们这家黑心密逃店!”
“对讲机不通、摄像头爆裂、大门被锁……这不是标准的鬼片全员死亡开头吗……”
“你闭嘴!”
“闭嘴!”
“闭上你的乌鸦嘴!”
众人吓得七嘴八舌吼那个最后说出不吉利话的人。
岑让川慢慢把气息喘匀,因缺氧导致的头晕目眩好不容易减轻点,就听到耳边他们叽叽喳喳聒噪的说话声。
“好痛……”她艰难爬起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神台烛光照亮下有多恐怖。
岑让川在羊水里泡得太久,浑身发白还皱皱巴巴,如同掺杂草莓冻干颗粒的奶皮。似黏膜似胎盘的血色将她包裹,由内而外撕开了个小口,流出大量腥臭液体……
“啊!”
“啊!”
“啊!”
众人发出惨叫,仿佛目睹异形出世。
“吵死了!”岑让川捂住耳朵,虚弱地吼,“来帮我啊!叫叫叫,叫有毛用!”
她刚从甬道出来就听清他们对话。
有些密逃店为了招揽生意,增强用户体验,通常会养小鬼。
现在他们几人和外面断联,全都窝在这间密室等待外面的人发现营救自己。
好不容易从手术室逃出来,她心有余悸,没想到又要来一场密室逃脱?
这次她是什么角色,还是小偷吗?
小妍壮着胆子从暗处走出,小心翼翼地问:“是让川吗?”
“是我,有没有纸巾,太恶心了……”她边说边呸出嘴里的羊水,看到地面上还飘着不明物体,她没忍住,发出“yue”的呕吐声。
胃里酸水咕噜噜往喉咙上冒,她只吐出些微口水。
她们进入密室后,手机包包都被锁进小柜子里,此时九个人身上愣是凑不出一张完整的纸巾。
严森从自己运动服口袋里掏出一团在洗衣机里滚过变得硬邦邦的纸团,看了看岑让川,又默默放回口袋,摘下自己腕带给她擦嘴。
小妍接过来,也没看清上边什么logo,蹲下替岑让川擦拭。
“割嘴。”岑让川自己接过来擦。
定睛一看上面用银线绣的字母,心梗了下。
她没记错的话……
这是某个小众品牌,四位数……
岑让川擦不下去了,又不好就这样还给他,揣进兜里说:“洗干净了再还你。”
“行……”
严森其实不太想要了……
这间密室他也不想来了……
连着被吓,又遇上状况外的事,几人恨不得贴在墙上。
从甬道喷薄出的羊水在地上形成四四方方的池水,他们踩在道具长椅上,死活不愿意下来。
“你刚刚去哪了?”小妍不嫌脏,伸手碰岑让川的脸,是暖的。她松了口气:“我们刚刚也看到你了,NPC把你从另一个房间拉过来,结果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你,突然就变成了婴儿尸体。还有……”
小妍细细给岑让川说刚刚发生的怪事。
等小妍说完,严森才忍着恶心从长椅上下来,凑到二人身边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岑让川直截了当:“没有。”
她从那个诡异的世界出来没多久,都不知道触发条件是什么,根本不知道怎么做。
银清给她的银杏叶因为二人吵架她也没戴上,密室在二楼远离地面,更无新鲜植物,她没法联系他。
而她身边,会风水玄学的,只有他。
“你不是……风水师吗?”严森已经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叽叽喳喳麻雀般围拢过来,纷纷询问应该要怎么做。
岑让川摇摇头,刘海上滴落的羊水落入水中,她刚要说话,目光不由自主往门口望去。
一片深蓝色衣角绣满金丝银线,繁杂华丽的刺绣飞舞在昂贵的面料上泛出粼粼波光。
众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寂静如雾,再次充斥这间密室。
身后神台停止流出羊水,悄然恢复成砖墙模样。
NPC咽了咽口水,刚要说点什么,对讲机发出好大一声电流声,吓得众人抖了几抖。
对讲机按下:“喂,喂,能听到吗?”
又是雪花状的电流声,好似那边人数纷杂,人人都有话要说。
“听不到!你们说清楚点!”
这声说出后,那边总算清晰许多。
众人听到一声男人的吼叫。
[跟着——牠走!]
随即对讲机溢出大量浓烟,竟就此寿终正寝。
机身过热,烫得NPC接不住,直接掉入羊水中。
跟着谁?
众人正愣神,岑让川直觉望向门外那片深蓝衣角。
黑暗中,从门边伸出一只婴儿的小手,朝她招了招。
“我们还有一个人!”岑让川喊道。
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门外那根细如奶条的小截手臂。
意识到这不是活物时,惊奇恐惧的目光又回到岑让川身上。
那双小手放在半空不动,片刻后收回手,消失在黑暗中。
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岑让川凭着直觉立刻起身,将满头湿发往后捋,用严森的腕带绑起,越过众人朝门外跑去。
八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要不要跟上。
那片衣角和手实在太过诡异,根本不知道是不是安全的。
不等他们犹豫,小妍担心岑让川会遇到事无人照应,咬咬牙说了声:“你们在这呆着,我过去看看情况。”
同行两个女孩都比他们胆子大,面子上也太过不去了!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站起,硬着头皮跟着岑让川跑进黑暗长廊。
墙面粗糙,砖石暴露出棱角,刮得人皮肤疼。
头顶八十年代垂挂吊灯用绿皮倒锥形铁皮裹住,光影摇晃,让人看不清前路究竟有什么东西等着。
他们跑过长廊,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在这条通道中回响。
岑让川跑出几米远,就看到不远处墙上黑洞内再次伸出婴儿手臂,这次指向明显。
核桃版大小的手掌四根手指握紧,食指直直指向对面没有窗的房间。
她气都没喘匀,跟上来的众人就听到她说了声谢谢。
谢谢?
谢谁?
岑让川目光从墙上大洞处收回,望向紧闭房门,轻轻喊了声:“简寻?”
“他在里面?”严森颤着嗓子问。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对讲机里说跟着牠走,那应该,是吧?”
众人沉默。
他们都看到了那个婴孩手臂,但没有一个人敢毫不犹豫跟牠离开。
太邪性。
且知道这家密室店老板豢养小鬼后,他们更不敢轻易挪动,生怕像简寻岑让川那样莫名其妙消失,又莫名其妙出现。
这间屋子是距离出口处最近的房间。
木门蛀虫蛀空出道道痕迹,如空荡荡的血管,蚂蚁般的小洞从外朝里望去,看不到任何景象。
严森忍住因害怕而引起的颤栗,垫脚稳住头顶晃动个不停的吊灯,让光线直射到地面。
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上前敲了敲木门。
“哒哒。”
“简寻,你在吗?”
屋内门栓应声而落,似砸在有水的地面。
门缝下溢出腥臭难闻的红色羊水,朝他们淌来。
岑让川轻轻往里一推,木门“嘎吱吱——”发出悠扬沉闷响动。
第64章 密室逃脱 ⑦ 狭小空间在木门打开那刻……
狭小空间在木门打开那刻,大片浓雾般的热气裹挟难闻的味道,如同打开冬天的浴室,潮湿闷热,空气中都似乎即将凝结出细密水珠。
雪花状电视发出灰蒙蒙的光,昏昏暗暗照亮这间简陋的小房间。
上方留出的爬行通道淅淅淋淋滴落血水,混着黏膜的液体喷地到处都是,仿佛杀人剖尸现场。
柜子上、桌子上、墙上挂着的道具服饰上都挂着血丝脏污。
电视机对面床下,简寻那头蓝灰色头发经过羊水冲刷褪色不少,发根已有略微白金色显出。
他半靠在床边,浑身湿透,和岑让川一样狼狈不堪。桃花眼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简寻?”岑让川壮着胆子踏进这间小房间。
“我去看看吧。”严森见她在这寒冷的密室冻得皮肤都呈现出青紫色,忙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在这等我。”
他也很害怕,但攒局的人是他,万一真的出事他怎么跟人家爸妈交代?
岑让川穿上他的外套,才穿进去一个袖子,看到被领子遮挡的刺绣logo,又把手抽出。
她是真没想到严森这死小子平时看起来艰苦朴素,还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是光荣的工人阶级,谁知道他不声不响,低调地她差点没注意到这人的资本属性。
外套袖子胡乱在胸前绑了个结,她跟着严森走过去。
还没抵达简寻身边,不远处大门猛地传来炸裂的动静。
“砰”一声巨响。
距离最近处大门被撞开。
身后几人发出凌乱的尖叫,啊啊嗷嗷叫个没完。
喧闹声响从外面如水般倾泻而入,七嘴八舌说着话。
简寻似是被撞门声惊醒,吓得颤抖。
严森正要说话,就听到简寻第一句话就是:“让川呢?让川呢?!”
他叫自己干什么?
岑让川疑惑,和严森那探究的目光对视上。
“滚,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直接挑明。
话音刚落。
简寻听到她的声音,惊慌失措地站起,推开严森朝她扑来。
两人身上都是羊水浸泡过后湿淋淋黏糊糊的液体,抱在一块都能听出类似半液体胶水粘在一起“噗唧”的音效。
岑让川僵着身体,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瞪大双眼去看严森,严森却觉得自己盖在她身上的外套是不是有点多余?
屋外几人吵嚷着赔偿,只有小妍注意到屋内三人的气氛不对。
太不对了。
怎么会这么不对呢?
路上,穿行过装点五颜六色霓虹灯热闹的街道。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更多,面对的环境也更复杂。
鬼探头的电动车摩托车飞速窜行,尾灯似拖长尾巴的红色流星。
前车带领后车驶过人车混合的道路,停在酒吧隔壁的酒店。
由岑让川领着,齐刷刷拿出身份证开房。
他们出密室时已是晚上八点。
严森发小从事律师行业,为众人争取到了赔偿金,299免单的同时倒赔八人一人五千。
刚开业就赔偿这么一大笔钱,老板肉疼的片刻功夫还有心情问岑让川能不能帮忙把密室里不干净的东西带走。
岑让川不知道他哪来的脸问出口。
这家店为了招揽生意养小鬼,让她们陷入危机,差点出不来。
她还身临其境体验了一番贩卖婴孩的过程,心中存疑,更不愿意为这家店做事。
众人惊吓过度,已经不宜再开车长途跋涉开一小时回家,只能去原本商定好的酒吧附近酒店。
严森为了补偿她们,拿出赔偿款开了六间屋子让她们住。
在酒店二楼吃晚饭时,众人都是一脸恍惚,丝毫不觉饥饿。
而此时,距离他们吃早饭的时候已经过去整整十三个小时。
岑让川和简寻洗了一个多钟头的澡才下二楼,八人里只剩下小妍和严森还在等他们下来吃饭。
望着周围空荡荡的位置,她不期然想起在密室里看到密密麻麻的婴儿床,心里生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怎么不吃?没胃口吗?”小妍给岑让川倒了杯牛奶,看她脸色不太好又加了句,“是乳糖不耐受吗?”
今晚吃的是西餐。
小妍刻意给她挑了容易消化的。
岑让川摇摇头,望着那杯牛奶不由自主想到羊水里漂浮的胎脂,顿时觉得恶心得不行。
她忙拿起手边的茶水想压一压,就听到严森错愕地说:“那是我的……”
“……”那她现在咽不咽?
严森默默缩回手,有点尴尬:“你喝吧……”
他目睹简寻抱她后就开始自动自觉拉开二人关系,变得礼貌又生疏。
哪怕岑让川亲口说两人没关系,但总归……
不太好……
简寻还是他新同事,说不定以后就要常驻。
现在三人气氛微妙,小妍都不由觉着呆在这不太舒服。
简寻和岑让川目光没有对视,匆匆吃完这顿晚饭各自离开。
躺在床上。
白色柔软床垫陷下。
简寻盯着台灯,哪怕是临睡前都不敢灭掉。
他太害怕了,害怕到不敢呆在黑暗的环境。
在密室里,他们刚进去就是一场惊险刺激的追逐战。
雷声阵阵,在耳边不断轰鸣。
明明灭灭电光闪烁,低温又潮湿。
简寻跟在众人身后,不期然地被红衣女孩拉扯进另一间密室。
他以为她是NPC,不设防地进入墙上神台通道,爬行于长长的铁皮通道。时间越长,他心中越是直打鼓,在NPC消失许久后他本打算退回去,就听到通道另一侧也传来匍匐动静。
简寻遇到了岑让川,识破她想吓自己的小心思,他觉得这是两人破冰的好时机,于是他认真道歉。
可和她一同进入到那间手术室,目睹那场手术,成为包装在透明胶盒中的商品后,一切都变了……
简寻想从小空间里挣脱,却看到岑让川先行脱出保温箱。
那张熟悉秀美的女人面容隐藏在淋满血液的长发下,已经长满尸斑。
曾经明亮眼珠变得像经年累月放久了无人摆弄的、发黄的塑料珠子,在日复一日的时光侵蚀下变得昏黄灰败。
她把变成婴孩的岑让川塞进空洞洞的肚子,发出可怖的类似咽下食物的咕哝声。
“简寻……”
“简寻……”
“该你了……”
女人用肚子“吃”下岑让川,血泡般的黏膜糊住破开的肚子。她伸手抱住他,不断爱惜地亲吻他眉眼。
往日眷恋举动,此刻皆化为恐怖恶心的触感。
他大叫着拒绝,女人逐渐流出血泪。
“为什么……”
“你听我说……”
“听我说……”
暗色泪珠滴到他脸上,女人麻木地望着他,表情霍然癫狂。
她张开满是血的嘴,白亮的牙在黑夜中闪闪发光,犹如插在红海里的钢叉,一口咬在他喉咙……
牙齿切断喉管,发出寸寸断裂声。
“不要!”
床上的人大叫一声,蓦地惊醒。
简寻满头冷汗,从梦中惊醒。
胸膛里的心脏跳动快得不像话,几乎要从嘴里跳出。
腰酸地要命,胃里翻涌上酸水。
浑身上下都像泡在温水里,背脊架在炭火上炙烤,又热又难受。
他捂住嘴,赤足跑去浴室洗手盆呕吐。
晚饭吃的牛奶和沙拉混着胃液流出,酸臭味弥漫。
他自己都受不了,忙将开关拨开,边吐边冲。
这个时候,简寻迫切希望能得到帮助。
如今能给到他安全感的,只剩下岑让川……
她和他一起经历过密室里的离奇事件,会不会也在害怕……
还是会发现蛛丝马迹……
肚子抽痛了下。
简寻吐出漱口水,下意识摸去,发现自己小腹似乎鼓涨起来些。
他拉起衣摆去看,线条流畅的腹肌就几天没锻炼,都不如之前明显了。双手覆盖在上面,倒没什么异常。
应该是这几天消化不好导致。
中医药堂开给自己的药还没喝……
不喝倒也没关系,去医院查体不也没事。
简寻这么想着,放下衣摆。
他抬起头,瞳孔骤然紧缩。
镜子里的人忽然变得血红,肚子破开的大洞隐隐能看到血肉包裹下的白色脊柱。她拂开面前长发,慢慢对自己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简寻吓得大叫一声,跌倒在地,手脚并用爬出浴室。
他摸到床上手机,二话不说给岑让川打过去。
楼上岑让川正窝在沙发上搜索近日新闻。
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没得到确切证据之前,她并不想拿出来。
这件事牵扯到的不仅是她和简寻,还有巨大的利益运输链。
要是弄不好,自己会被无声无息做掉。
正想着,银清那边回信。
[银清:哟,大忙人回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死外头了,隔了十四个小时才回信,怎么,遇到难事才想起我?]
他意有所指又阴阳怪气。
岑让川皱眉:[你又算我命了?!]
[银清:哪敢啊。你都说了不给我算,那我还算什么?]
[岑让川:别给我扯东扯西,到底什么事?]
[银清:(腹肌照)]
[岑让川:……]
[岑让川:实在烧得慌就自己做手工。]
[银清:?]
她没注意图片的异常,只以为这人又在发射求欢信号。正要再怼两句,手机持续震动起来,简寻和白芨的名字同时跳出。
[白芨:他能有什么事?特殊点的就他最近教了我一套据说是千年前的顺产阵法,其他的也没了。但他最近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很累的样子。]
岑让川扫完这一段信息,边琢磨要不要请严森去宅子看看银杏树到底出了什么毛病,是孕育新生命还是长虫土壤有问题,边接起这通电话。
简寻的喘气声从另一端传来,他似乎遇到了什么,嗓音发紧:“让川……”
“干嘛?”岑让川按下免提,目光盯着银清给自己发来的信息。
[银清:为什么今晚不回来?你去哪鬼混了?]
[银清:你身边不止那个四眼仔?岑让川你别忘了你有家室!你睡了我,得对我负责!他是你命定丈夫你也不许看上他!]
[银清:我要跟你视频,你今晚是不是一个人睡?]
岑让川咂舌,这人没毛病吧?
关系还没确定下来,这就查岗了?
“我能不能……来找你?”简寻声音里透着股无助与不安,像在尽力掩饰内心的惊慌,带着一丝哭音,“我受不了了让川,让我去你那好不好?我不会做什么,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你把我绑在沙发上也行。”
“……你没事吧?”她俩关系没好到能共处一室,岑让川并不想他来自己房间,但又有点担心自己要是不让他过来,他会不会蹲在自己房间门口?
那样子更说不清楚了。
还没想好怎么拒绝,银清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岑让川手忙脚乱,想不到好办法,敷衍说:“我妈给我打电话,你自个备好绳子,五分钟后过来。”
说完她立刻挂断简寻的电话,接起银清视频。
屏幕上出现清清冷冷容颜的瞬间,岑让川恍惚有种渣男丈夫在外找小三,妻子打电话巡查的错觉。
是……错觉吧?
她魂不守舍的模样落在银清眼中,如火苗落入灯芯,立时点燃隐隐绰绰如影映窗纸般浅薄怒意。
银清将手机放在桌上,捂着腰侧,额上俱是疼出的虚汗。
他按下要发怒的心情,语气冷硬:“给我看看你的房间,是不是一个人睡?”
岑让川翻着白眼,翻转摄像头转了一圈,连厕所都没落下,刺他道:“某些人不是离家出走不回来了吗?噢,还把我拉黑了。上班上一天你还有心情管我?某人说自己是外室,外室是不是该有外室的样子?大度点,别天天盯着我,苍蝇一样围着,很烦。”
房间内没有绿植,又远离小镇,她胆子也不由自主大胆许多。
银清捂住痛处,暗暗咬牙,被她这些话激地眼圈发红:“岑让川,你都不担心我吗?银杏树七月就变黄,你没觉察哪里不对?跟朋友出去玩,其实是为了离我远点,你根本不想让我回去对吗?”
腕上荧绿沿着血管攀爬而上,很快爬上脖颈。
岑让川见他眼眶红红地盯着自己,神情里有说不清的隐忍委屈,心软下来。她正要问银清怎么回事之际,房间门被敲响。
“挂了,我明天早上就回去。”
她怕被发现,匆匆忙忙连声再见都没说。
屏幕暗下。
映出面前人修长似玉的脖颈处爬上宛若树根生长的纹路。
银清难以置信盯着手机屏。
她挂断了?
就这么挂断了?!
她居然……挂自己视频?!
第65章 密室逃脱 ⑧ 房门打开,溢入脂粉香水……
房门打开,溢入脂粉香水后调的轻微香雾。
似鸢尾,似广藿香,带着丝甜味的苦意。
简寻看到她的那刻,灰暗眼中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像黑夜中摇摆破烂的小船游荡在海面终于看到码头灯塔。
床上手机在震动,银杏叶头像闪烁在屏幕上,无人理会。
明亮房间内,门口二人投在地上的黑影层叠,拉扯出长长的影子。
“抱歉……”
“抱歉……”
“我太害怕了……”
简寻不停道歉,精神恍惚地靠在她肩上,豆大泪水砸在她头发上,帘子般挂满水珠,濡湿墨黑,流向发梢积蓄出承受不住的水滴,没入脚下的地毯。
岑让川的话头卡在喉咙,尴尬地将手搭在他背上替他顺气。
隔壁似乎有开门声。
如果被人看到会不会误会?
孤男寡女……
共处一室……
岑让川忙拥过他的腰,把屋门关上。
她摸惯银清的细腰,和简寻的一对比,触感颇有些不一样。
银清嘴巴再硬气,永远是带着紧实的柔软,像覆盖薄厚适中羊毛毡下的树干,不论怎么样都是隐藏着爆发力。
可简寻的腰……
好硬?
她不信邪地去按了按他腰侧,绷直的肌肉下仿佛有硬块,不自然地紧贴着皮肤。
“好痒……”简寻以为她在跟自己闹,沉重的心情散去一半。
身体内渴求的热烈如灶台上的汤水,被她的体温煨热,慢慢散出热烟,袅袅升起,浮在汤面不愿离去。
岑让川按住他,正当简寻以为她要主动时,她却往门边走去,抵住门锁。
外面酒店长廊传来脚步声,从门前走过去,又倒回去。
来来回回兜转两三圈,徘徊在门外不知道想干什么。
简寻的心再次被提起,他害怕地握紧岑让川衣角,一双桃花眼里俱是警惕不安,如趴伏在草原里的野兔,担心随时出现的天敌。
岑让川挪到猫眼处,正要拨开挡片看看外边是怎么回事,结果脚步声停在门口的同时,门铃声也随即响起。
她瞥了眼透明镜片,松了口气。
“你在这别动。”她小声说。
简寻点头。
门把手按下,屋门打开。
一股洗完澡后清爽气味流入。
严森穿着薄衣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有事?”她抬眼去看严森。
他穿着薄衣,摘下低度数眼镜后显得温顺乖巧。
比起以前初见时见过少年老成的样子稚嫩许多。
严森闻到空气中遗留的一丝脂粉气,不确定地问:“刚刚简寻过来了?”
“嗯,说是害怕,想找我聊聊,怎么了?”岑让川说谎时不自觉眨了下眼。
严森不知道她这个小特性,摸了摸自己鼻梁好似在想怎么开口。
岑让川这才注意到刚刚他拂过的地方有颗棕色的小痣,让人不自觉把视线更多地停留在他上半张脸。
“算了,背后说人不太好。”严森还是决定不说,掏出口袋里一个小吊坠给她,“这是我买的雷击木,放在包里没带进密室。要是带进去了,兴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岑让川,很抱歉,我把你们拉过来。下次……”
“下次再一起去别的地方吧。”岑让川打断他接下去要说的话。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严森满脸错愕。
他瞪大眼睛,原本就圆溜溜的黑色杏眼愈发清澈,长睫根根分明,显得天真又单纯。
岑让川想,他应该家世不错,被家里人保护地很好,不然一个二十多的男人怎么还能露出这种神情?
她又想起鲛人第一次跟她说的话,鲛人说严森是自己的命定丈夫。
如果她没遇到银清,没遇到这么多事,或许她真的会在这刻心动于他的纯净率真,没有心眼地平等对待所有人。
“你、你还愿意跟我出去玩吗?”严森已经一个个道歉过去,除去简寻不知道又去哪了以外,岑让川还是第一个能看透他心事,许诺下一次出行的人。
“嗯,反正我没什么事,跟你出来玩其实挺好玩的。”岑让川真实评价,“就是开车技术着实有点烂,回小镇后再教你些技巧吧。”
“你会不会不方便?”严森不好意思地撇开视线,“到时候再叫上简寻一起吗?”
一句话,让岑让川下意识瞥眼简寻。
一墙之隔。
她的表情和语气两个男人都能清晰看到。
岑让川迅速收回目光,像考虑了一下。
她叹口气,无奈道:“我真跟他没关系。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跟他就见过两次面,这次是第三次。”
“诶?”严森惊讶,“我还以为他跟你很熟。”
“没有,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先睡了。”岑让川注意到严森的欲言又止,但此时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良好的家教让严森在面对女孩拒绝时不会再继续下去,他拿起雷击木递给她:“下次再说吧,这个是我在淘宝买的,给你辟邪用。我本来想给简寻,想想还是算了。他一个大男人应该没什么事,不如给你。”
简寻背贴在墙上,听完心中不由暗骂。
“呃……谢谢。”岑让川想笑,忙憋住接过。
“那我走了。晚安。”严森不放心地交代,“我听卖家说要放床头,你明天记得带走。”
岑让川摸着手里的雷击木,目光定在绳结链尾巴处的玉雕上。
越看越眼熟。
她多问了句:“你在哪买的?淘宝哪家店?”
“噢,叫什么川贝雕刻家。”
“……”
那不就是她开的淘宝店吗!
房间门徐徐关上。
岑让川怀疑人生地想,地球是圆的,难道云来镇也是圆的?
怎么这么巧,严森还买了自己家产品?
这片雷击木不大不小,她依稀记得血赚对方五千八百块。
地址却不是寄到云来镇,而是别的地方。
结果兜兜转转一大圈子,又回到自己手里。
她睁眼瞪向天花板,躺在床上死活睡不着。
沙发上,简寻蜷缩成一团,不知道睡没睡。
距离严森离开已经过去一小时。
手机上时间已经显示即将深夜。
酒店落地窗外,霓虹灯如五颜六色星河,主路昏黄光带两旁零星点缀散星,隐约间有红色流星穿行而过。
房间里空调暖气不冷不热,刚好是适合睡觉的温度。
屋内射灯关闭,仅留了两盏灯。
一盏在洗手间。
一盏在床头柜。
简寻也睡不着,他觉得肚子不太舒服,又不想麻烦岑让川,任由那点邪火燃烧,窜上胸口,烧得他满头是汗。
从密室出来,他能感觉到岑让川态度似是软化许多,但依旧是不交心的状态。她防备心很重,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化解,他也不指望对方能一下子就接受自己。
联想起密室里发生的一切,他难受地转了个身,腰酸地厉害,似有什么东西碾过敏感点,激得他欲望溢出涎水。
他背对着岑让川,掀起被子悄悄去看,灰色布料已经湿了一块。
空旷太久,就在这个夜晚,他渴地不行。
密室里发生的一切又在告诉他不能轻举妄动。
简寻信不过其他人,但经历过那样离奇的事他现在只想跟岑让川搞好关系。历经坎坷后,他发现这人身上似乎有种奇异的安全感,让他想去依靠。
双重矛盾心理下,他在想要不要干脆试探下。
岑让川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古板的保守派。
床上。
岑让川实在睡不着,侧躺着在被窝里借着手机跟银清唇枪舌剑。
最后一条信息发来时,她回了句脏话,发现自己再次被拉黑。
[银清:好好好,我不管!反正你左右看我不顺眼!]
是挺不顺眼。
谁家好人天天用树根探知监控对方生活?密不透风地令人窒息。
谁家好人做恨喊前任名号?真拿她当免费炮友?
谁家好人一言不合就拿算命算对方行程?还要杀掉什么事都没做错的人?
岑让川翻了个白眼,刷了会相册里八块腹肌的小哥哥,起身悄摸去拿外卖送来的高度数黑啤。
就这点空档,她还有空给严森发信息。
[刚刚忘记问你,有空能不能去宅子看看银杏树?它状态不太好。]
那边没有回应,估计是累了一天已经睡着。
她开瓶啜饮的动静小地不能再小,俱被简寻听得一清二楚。
窗外些微凉风灌入,掀起白色窗纱,无形的风被吹起弧度。
沁冷啤酒冒着泡,发出细密破裂声。
无人注意的窗外,从楼顶花坛垂落的艳红三角梅悄无声息靠近。
岑让川边喝啤酒边找白芨了解银清究竟是什么情况。
她总觉得他神经病更严重了。
银杏树也有更年期?
他最近脾气怎么愈发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