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让川忍着头疼去摸枕头旁的手机,没看清屏幕上的人是谁,就径自暗下接听键。
她一夜未眠,语气也不太好:“喂。”
“……”手机那端好一阵沉默。
“没事挂了。”她以为又是诈骗之类的电话,正要挂断,听筒传出熟悉的声音。
“你是还没有睡醒吗?”简寻试探着问。
岑让川脑子疼,不耐烦道:“有事说事。”
“你……今天是有事吗?昨天怎么突然放我鸽子?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出差,如果不能和朋友一块吃饭,会郁闷死的。”
他语气柔和又俏皮,略带了撒娇感,驱散了她因为被搅扰睡眠的起床气。
岑让川看看时间,已是中午十二点。
她叹口气:“之前说的那家苍蝇馆子你去吗?”
“好耶~”他开心地回应,“那我交接完工作,半小时后到那。”
“嗯。”
两人挂了电话,岑让川下意识去看窗外。
不清楚是不是她的错觉,窗外银杏叶仿佛比起昨天更黄了。
她开始犹豫要不要通知严森。
正想着,她望向楼下。
银杏树后方树干上,长出一棵小小的树苗。
岑让川第一反应,银清该不会……
阳奉阴违地,怀了?
她的?
第55章 苍蝇小馆 镇子上所谓苍蝇小馆,和字面……
镇子上所谓苍蝇小馆,和字面意思一样,卫生条件不太行。黑豆大点的苍蝇飞来飞去,有的还带着荧绿的反光。翅膀振动发出的嗡嗡声环绕耳边,刚停下就被拍成肉泥。
里头顾客满满当当,有桌小孩拿着苍蝇拍当玩具,将打死几个苍蝇作为比赛项目,赢的那个等会请人吃泡泡糖。
岑让川带着简寻来到这时没发现什么不对。
直到点完菜才听到一声熟悉的“让川姐”。
她转过头,循着声音来源处寻去,发现白芨这个时间点居然在这,不由感到新奇。
“小劳模今天休息?”岑让川故意逗她。
她听说白芨和张奶奶一样,不论刮风下雨都会准时开门,就算生病也会拖着病体戴着口罩看诊。
“师父让我这两天都好好休息,他帮我看着。”白芨说这话时明显不放心,盯着汤面发呆,等岑让川坐到她身边,白芨才犹豫着问,“姐,我拜师那会是不是冲动了?”
“你后悔了?”岑让川将菜单递给把头发染成蓝灰色的简寻,“随便点,有些菜单上没有的你跟老板说说,他能做出来。”
“好,谢谢。”简寻礼貌地笑笑,接过菜单的手却不自觉地捏住边缘,顺势放在桌面。
岑让川不动声色,装作不知道他嫌弃这的环境。
白芨频频瞥他好几眼,颇有些意外。
镇子上很少出现发色染的这么夸张的家伙,更别提他耳朵上打的跟鞋孔一样多的耳洞,一眼看上去花里胡哨。金属与水钻的光芒随意动一下就闪烁着各种乱七八糟的碎光。
他似乎还化了淡妆,嘴巴水红水红的,喝水也不会掉色。眼角的泪痣不知道本来就有还是用眉笔点上去的,处处是心机。
“姐,他是谁?”白芨好奇问,“你的朋友吗?以前没见过。”
“嗯,朋友。”岑让川快速扫了眼菜单,喊道,“老板,要一份番茄排骨饭和茶树菇肉片汤。”
“你好,我是她的朋友。你是谁?”简寻笑笑,望向白芨的目光却没什么温度,只是在维持礼节。
她怎么会教这种朋友?
白芨直觉不喜欢他,倒也没说什么,简短道:“我叫白芨。”
岑让川催促:“你们吃什么,快点点餐,等会人要多起来了。”
白芨比她们先到,早就点了。
简寻则是随意点了份小碗的馄饨。
“你吃这么少?”岑让川疑惑看他。
作为一米八多的男人,这食量怎么比猫还小。
简寻解释说:“不饿,我今天早上吃了早餐,中午特意过来见你的。”
“好吧。”岑让川不太想来见他,不然不会放他鸽子。
高铁上那会起了个大早脑子不清醒,看他长得帅就加了微信。
但加他之后屡次发生怪事,跟触发了什么奇怪的任务点一样,她便不太想跟他来往了。
两人聊了几句,岑让川趁饭菜上来,便自动中断和他对话,转而跟白芨继续刚才的话题。
“倒也没什么问题,他教的挺好。就是有些方法跟奶奶教的不一样,不知道怎么说,感觉挺邪门吧又挺实用。”白芨发表拜师感想,“虽然才那么几天,学到了挺多。对了,你俩是不是吵架了?他今天说要帮我坐堂的时候魂不守舍的。”
简寻听到这,不由问:“你有男朋友了?”
“我表弟。”岑让川懒得解释。
昨天她们那算是吵架吗?她只是说出真相,他就离家出走。
有本事就别回来。
岑让川在心里吐槽。
谁料白芨下一句就是:“噢,对了,他近期不打算回宅子住,让我通知你一声。”
“……”
真不回来了?!
岑让川惊讶:“那他住哪?”
白芨叹气:“还能住哪,我那二楼空着呢。今早天还没亮就来了,一顿收拾就说自己在那住。我能不能去你那住?他住我那,我白天坐诊晚上还得上课,烦死了。”
银清住她那,就跟学校班主任住家里没什么两样,时时刻刻被盯着学习的感觉让人背脊发凉。
她再牛马也总得喘口气吧?
简寻在这时插话:“坐诊?你是上夜校吗?”
两人对话被打断,岑让川这才给他介绍:“小镇上的中医传承人,看不出来吧。今年十四岁,有十年从医经验。”
“不是,没那么久,认真算起来我坐诊时间才两年。如果奶奶没走的话,我十八岁才有资格看诊的。”
白芨说这话时明显情绪低落下去。
简寻自知踩雷,默默闭上嘴。
这一顿饭吃得不尴不尬,完全脱离简寻的想象。
他被调派到这出差,路上遇到岑让川的这一段缘分他总以为是一段好的开端,谁知半途被放鸽子不算,她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冷不热,充其量只能是礼貌。
他前两天到达这时不用刻意打听,同事一听到岑让川的名字就滔滔不绝说了一堆。
这个女孩初遇时是在高铁上,虽然不像他前女友们各个都漂亮,但有种特别的吸引力。
简寻说不清那是什么,他翻遍她朋友圈,想要用以前的办法把人搞到手,但她始终是淡淡的。
自己不会是被海王反钓了吧?
简寻闪过这个念头时,岑让川恰好拒绝他发出的第一次见面邀请。
对自己外表有自信的简寻头一回遇到这么难搞的女人,本想放弃,结果在同事那听说她是搞风水的玉雕师后愈发感到好奇。
他想跟她试试。
试试她和其他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学识?才华?思想?
他不在乎,他更在乎的是剥开这些外壳后的她。
似是觉察到他的目光,岑让川付完款后看过来,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简寻嘴角勾起惯常的弧度,随意笑笑。
此时苍蝇小馆人已经多起来,桌椅都排到了外边。
油污覆盖的后厨窗户时明时灭的火光随着师傅们颠勺的身影涌出大团香气,吸油烟机混着炒菜声,轰响在小馆里,震得人连说话都听不清。
三人出了小馆,缓了会才平复耳鸣。
白芨本想回家,但不知道为什么放心不下。
她总觉得银清会作妖。
趁白芨在皱眉想事情。
岑让川瞥眼简寻,问他:“你下午是不是还要上班?这个点午睡还来得及吗?”
“嗯,可以的,我们午休两个小时。”简寻望向不远处的面包店,复又低头问她,“你后天有空吗?一起去看电影?”
“再看看吧。”岑让川拉着出神的白芨去面包店。
简寻一怔,有种被看穿心事的奇妙感觉。
这家面包店在这个地方开了快二十年,中午新鲜出炉的糕点面包还热乎着,刚打开门进去,就闻到里边甜甜的奶油味。
岑让川速战速决,买了两袋面包出来,一袋给白芨。
白芨还没回神,下意识接过。她面容还是幼态的,配上这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整个一小大人的模样。
她想事情想得太过入迷,脑袋被岑让川揉了一把都不知道。
另一袋,她给了简寻:“接着。”
“不用,我吃饱了。”简寻推拒,“这次你请吃饭,下次我请你啊?”
“真吃饱了?”岑让川微微勾起嘴角,“那家卫生条件是差了点,但味道真的不错。不是预制菜,也不是料包勾兑,每天都是新鲜食材,周围的阿姨自己种的没打过农药的菜会往他们那送。下次你站窗口看看,他们后厨不像前边,很干净。”
简寻不说话了。
他是很嫌弃那家店,桌面油亮油亮跟打蜡似的,苍蝇上去都打滑。
一次性筷子的塑料皮与食物残渣碎屑掉地满地都是,也不知道打扫下。
两侧墙皮剥落,贴着的白底菜单灯牌已褪色发黄。呼噜噜转动的风扇沾满灰尘,在快速转动中变成灰扑扑的黑胶唱片,时不时还把挂在外罩层上的灰丝垂落,掉在桌上。
还有身躯佝偻的老年店员,指甲里的脏污似是刚从地里收完麦苗出来般沾满尘泥,虽然不是单手托碗放到他面前,而是双手托起碗底。但那双如干涸泥地,布满伤痕与沟壑、长满老茧的粗糙手部让他感到不适。
“不过,你要是不能接受就算了。”岑让川没打算让他现在就对那家苍蝇小馆改变看法,她把买下的面包塞进他手里,“下午饿了吃点。没什么事的话,就在这分开吧。”
她最后一句话,像在宣判他的死刑。
简寻有刹那间的微妙不爽。
他没被拒绝过,也没被人带过来这种地方,更没人会看穿他以后以这种委婉的方式告诉他,她们之间不合适。
他不想放弃,在他得到之前。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白芨已经回过神来,忧心忡忡道:“让川姐,我还是不放心我师父,你们先走吧,我去看看他。”
“诶,等等,我跟你一块去。”岑让川不知道白芨究竟在担心什么,但她担心白芨搞不定银清。
而且银清现在又瞎又聋的,要怎么给人看病?
要是误诊不会连累她吧?
“下次见,简寻。”她随口一说,挥挥手,竟要干脆利落地与他告别。
“等等……”简寻拉住她的袖口,薄阳下蓝灰色三七分短发衬得他唇红齿白,“下次是什么时候?”
“有空再约。”她不说具体时间。
都是成年人,哪会有什么不明白的。
岑让川在暗示,他们没可能。
刚刚那一餐饭是她结账的,他为了见她答应去苍蝇小馆,却又嫌弃。
她担心自己吃不饱,为了维护自己面子,又买了面包牛奶。
除去放他鸽子的前几次。
周全、礼貌、体面。
没有占他任何便宜。
“可是……”简寻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简寻,很多人很多事就像那家苍蝇小馆,包括我。”岑让川叹口气,还想再说点什么,白芨摇摇她的袖子,无声催促她离开。
岑让川没了办法:“下次见。”
她还是留了个口子。
简寻眼睁睁看她和白芨拉着手飞快离开,身影消失在巷子拐角。
他不甘心地抿抿唇。
第56章 离家出走 “白芨,你这么着急干嘛?他……
“白芨,你这么着急干嘛?他虽然神经,但还算干人事。不会把你医馆干倒闭的。”
“不是,我总觉得他不对劲。”
两人喘着气来到中医馆门前。
暗色发红牌匾上模糊不清的字迹已重新描金,用隶书写着四个大字:张氏药堂。而牌匾底下,才过去半天,居然就排起了一条队伍。不长不短,正好能包住半边医馆。
他们不管年龄大小,规规矩矩排起队,因着都是镇上的人,前后都认识,站在屋檐阴影下交头接耳。
岑让川看到这幅情景,不知怎么想起乡下养的鸡群,阳光过于猛烈时,一群小鸡仔就是这么紧挨着站在阴凉处不动。
不等二人惊讶今天生意出奇的好,之前见过载纸皮箱蹬得飞快的老爷子从里面出来,一身深色中山装,显得精神矍铄。他手里还拿着一小包药,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他前脚刚踏出门槛,后脚就被其他人喊住。
“李大爷,咋样啊?准不准?” 队伍中一个看起来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忙问,“收费贵不贵?”
“准!可准了!年轻人这是真有本事,把我十九岁那年撞到腰都说出来了,收费也公道。我就不说多少钱了,免得你们拿这个标准为难人家。”李大爷嗓门大,说完这些话就去对面柳树下开锁骑自行车,蹬着踏板,一溜烟消失不见。
车后座上依旧叠满纸皮,中间捆绑布绳,遇到颠簸跟纸飞机翅膀似的上下扇动。
岑让川收回目光,不解道:“这不风评挺好吗?”
她转头,白芨已经凑到人堆里询问情形。
秋日阳光稀薄,看着浅淡,站在底下不一会却感觉头皮都要起火。
入秋后天气干燥,不少老年人来药店开点滋阴润肺的汤药,好回家熬煮做药膳。
一双米灰色球鞋随着队伍迈过破破烂烂的门槛。几十年间太多人登门,岁月侵蚀下已把中间凸起的木板磨下去一块,像被盘子砸下一块半圆弧度。
她已经很久没到这,中药铺子内,原本灰扑扑的地砖似是打了蜡,黑亮地能反射出大片光泽,显得店铺内颜色统一许多。
张奶奶生前有心无力打扫不到的地方也做出了整理,变得干净整洁。
凝糊住的时光在这刻如被搅和拌动的猪油脂膏,在温度加热下变得澄澈透明,散发出独属于它的浓郁香气。
黑檀木柜台后,无数抽屉式的小药柜前,一道白色身影忙忙碌碌。
今日穿的棉麻质地上衣有些透,靠近窗边时能看到丝丝缕缕编织布料下清瘦腰肢。宽肩窄腰,一派好风光,但也只是刹那,随着他挑拣药材,行走出那片摇曳薄光。
银清难得将他墨色长发用黑檀木尽数簪起,散碎的长发落下,看着有几分凌乱的慵懒,行止间莫名带了些人夫感的温柔贤淑味。
如果他不冷着一张脸,看谁都像欠他百八十万模样的话。
等他挑拣好药物,重新坐回放着一棵小小文竹的黑檀木桌旁,在他对面还是刚刚那个在门口等待大腹便便的男人。
“近期注意身体,再喝酒的话你家人大概明天这个时候就能吃上你的席。烟也尽量戒掉,你近期运势我刚刚算了下,很差,不要做金钱上的任何交易。一百五,下一个。”
“等等,等等,那没有什么办法能改变下吗?”男人急了,忙问,“我已经交易完了!”
“噢,那要不回来了。”银清冷淡道,“这副药吃下去,放宽心。”
男人小心翼翼试探问:“吃了明天会更好?”
“吃了让你有余力承受打击。”
男人拍桌,正要愤怒地斥责他,银清“啪”一下从桌底抽出把尖刀。
寒芒在他手上流转,划出几道晃眼且凌厉的光,在没看清他是怎么运作的情况下深深扎入木桌里。
几点碎屑从劈开的洞里蹦出,快得令人胆寒。
“你刚刚在门口问了八个从我手底下走出去的病人,生怕自己的钱白花,也不信任我。但又因为别人觉得准,我还能给出点意见顺带把个脉,你觉得划算。你爱贪小便宜,又不愿意听实话,光这两个臭毛病你觉得自己适合投资?”
一段话说完,男人几次想说话,面对银清又吐不出一个字。
反复多次,他败下阵来,抱着药,付钱出门,光看背影就跟败下阵的炸毛公鸡一样。
接下来看诊异常顺利。
明晃晃的刀扎在桌子上,明晃晃地告诉别人。
要是不讲道理,他也略会些刀法。
在剩下最后三个病人时,他已经懒得起身去拿药。
一人一颗白果打发了。
直到一只看似纤瘦实则有力的手放上来让他把脉,银清沉默几息,默默把刀拔出,放回桌底储物柜。
此时张氏药堂已经没有人在排队。
白芨在门外用手机边往群里发布公告今日不再接诊,边拦住慕名而来想要看诊算命开药一条龙服务的街坊邻居。
灰尘在铺内阳光中跳跃,如缩小的萤火虫闪烁光点。
若有似无的植物汁液香气弥漫,如同一滴水落入砚台里的墨汁,融入地无声无息。
她们分坐在药柜旁的看诊桌两侧,灿烂日光洒在岑让川身上,被窗纸遮挡住大半,沿着方桌斜角线泄入,将二人斜斜分割出极致的明暗交界线。
岑让川压着升腾起的小火苗,直直注视他的面容。
银清不闪不避,反正他看不到,那就任她用燃烧着暗火的眼神盯着自己。说不定,看她看久了或许就看不上外边那些染花粉的烂蝴蝶。
可放置在桌上的文竹终究是连接着他的感知,毛茸茸叶片的无风自动,在岑让川逼人的目光中,蚌壳般要合上叶子。
不等它合上,岑让川已经用另一只手掐住它,半是威胁半是强迫问银清:“给我看看啊,我也想知道自己最近什么毛病,怎么这么想扇人呢?”
“……你想对我动手?”银清蹙眉,“在这?”
“不行吗?你现在离家出走,住人家家里,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岑让川正打算抽回手,银清苍白匀称的指已经按在她腕上。
“肾虚比以前好了许多,接下来再禁欲两周应当就能恢复。我上次给你卜过卦,你今年漏财,无解。那辆车只能算是开端。昨晚,你说我只是把我的所有感情倾注在你的前世,对你今生不公平。那没关系,做的时候你要是介意我叫的是你前世称呼,我可以改成你现在的名字。”
“我现在跟你说的是你为什么要在白芨的药堂里做多余的事。张奶奶传下来的药堂,历经风雨加上今年就快百年。你不要因为自己个人情绪添加不必要的服务!这里是药堂!药堂!不是算命看八字的地方!”
“你说我对你不公平,你对我又公平过吗?我说过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哪怕你转世,你也还有她的记忆。不然你怎么会到这里第一天就吻我?我从不曾把你们视作两个人,只是我还未适应你现在这个世界……”
“闭嘴!我就问你一句,回不回宅子老实呆着别给白芨添麻烦?要是不回就别给我做多余的事!算卦看命数只适合出现在道观寺庙,不该出现在这!”
他算得不准,遭殃的是药堂名声。
他算得准,遭殃的仍是药堂。
人是一种会趋利避害的动物。一旦依赖上这种剧透人生的快意,往更加光明顺遂的道路上走,会比罂粟更容易令人上瘾。
届时银清的存在便无异于金手指,就像刘庆远依赖朱矮子。
正道行不通时便会走歪路。
直至再没有能和黑暗交易的物品,利欲熏心下,怎么就不可能把目光打到自己家人朋友身上?
岑让川从刘庆远这个看起来无辜可怜人身上读懂一部分人类劣性根后,根本不想跟他扯东扯西。
在她看来,银清是在玩火自焚。
一旦有另一个“刘庆远”出现,他的处境会很危险。
她只是个会点玉雕技术的普通人,要是出事怎么保护他?
不如在这一切有点苗头时就掐灭它来得迅速。
谁知……
银清瞪大眼睛问她的第一句话是:“你吼我?!”
两人对话鸡同鸭讲,侧重点完全不同。
岑让川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这手掌真想往他小脸上贴贴。
“你嫌我在成天在家不工作,偏心鲛人,我忍了,我今天就出来坐堂挣钱给你花!你居然还吼我?!昨晚上说我只爱你的前世,我要是只爱你的前世,我不会费心劳神为你融入这个我不熟悉的世界,攒功德解开诅咒而已,我在家喝茶,你一个人去做好了。我今天在这工作,你居然吼我?!”
“我靠!我是这个意思吗!”
两人同时拍桌站起。
如同从竹罐里倒出的蟋蟀,在黑斗盆中怒视对方,触须高扬,张牙舞爪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掐起来。
刚处理完今日闭店事务的白芨:“……”
有种微妙的感觉……
父母吵架,孩子遭殃……
下一秒她是不是要被问,要跟妈妈还是要跟爸爸?
白芨悄摸转身刚想离开,恶魔般的问话从背后传来。
银清:“白芨!你说是谁对谁错!我辛辛苦苦替她赚钱养家,就算在家我也没闲着,她居然偏心另一个吃白饭的!给我的生活费还少一千块!今天她居然吼我!”
白芨:“……”
“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你不要给我把孩子扯进来!咱俩的事咱俩自己关起门解决。我现在跟你说的是不要在这个地方暴露你会算卦,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每次遇到点什么事就来找你,到时候真遇上欲望贪念大的……”
“担心人的话你不会好好说吗!非要用吼!昨天冷落我就算了,你今天是不是还跟不三不四的男人去吃饭!我在这饿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你明知道我身体不好你居然还有心情去跟别人吃饭?!”
白芨:“……”
你俩锁死吧,别来霍霍她了。
这种家务事舞到她一个小孩面前合适吗?
白芨面无表情,关了药堂大门,拿着老式钥匙悄悄上楼看高中课本,争取今年再跳一级。
她戴上耳机,丝毫不管楼下两个菜鸡互啄,啄得鸡毛纷飞。
第57章 日常 银清千年后再次成为社畜,摸鱼是……
银清千年后再次成为社畜,摸鱼是有一套的。
他是棵银杏树,想开花结果就开花结果,根系绵延至千里之外,与其余植物根系交织成错综复杂的根网,深埋于地下万万里。
因着这点,他身为半个植物人,结出的白果具有药性。
遇到小病小痛,他已经懒得去配药,直接给人开那么两三颗回去嚼着吃。
白芨两天后才发现这个情况。
她纳闷地想店里白果备得不多,怎么他随手丢出去那么多的同时小药柜里似乎一颗都没少。
银清说是自己炮制的,但这些天除去在药铺和上课,其余时间根本没见到他人。
白芨为了搞清楚他到底哪来的白果,刻意挑出一晚通宵蹲守,结果依旧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反而被抓包了。
当银清从自己背后暗处出现,披头散发问她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蹲他门口时,白芨吓得魂都快飞了。
夜色深重,无光无月。
张氏民居甚至靠山,夜里起雾,笼罩下的长廊黑漆漆一片。
红色灯笼在檐下随风轻晃,似野兽发怒时的眼睛。
蹲在楼上往下望时,随意吹一口气都能隐约看到雾气在嘴边被吹散。
他悄无声息出现,因着皮肤白,穿的睡衣也白,长发及腰,跟画本里诡丽的怨鬼似的。
那张破除迷瘴后清清冷冷的容颜一眨不眨盯着她,双眼空洞地如两滴浓墨,映不出一丝亮色。
整个人鬼气森森的,偏偏唇色也淡,没有活人气色。姿态优雅又矜贵,与周围格格不入,像刚从还未着色完毕卷轴上抠下来,立牌一样放在堂中,乍一看,就是个纸人。
白芨跟岑让川告状时还心有余悸,那双灵惠的双眼中残余着恐惧。
岑让川好好安抚了一通,编了些瞎话把人骗过去,等白芨吃完一碗馄饨离开,她转头咬牙切齿给银清打电话。
银清原以为她是求着自己回去,正要拿捏一番,打开接听键后听到是这件事愈发生气。
他直接挂了她电话,还把她拉进黑名单。
又怕她真不来找自己,找鲛人做传声筒,凄风苦雨地等待岑让川接他回家。
鲛人:“……”
他是真想骂人了。
作。
继续作。
想让岑让川低头,下辈子吧。
鲛人心里这么想,又不敢不听银清的话。
他趁岑让川把玉雕机器搬进后院厢房的空档,赶紧爬上岸,张了张嘴,期期艾艾地要说话。
岑让川没注意到他在,正在清理刚买的一袋原石,看到其中一个品相不太好,下意识把两个拳头加起来还要大的玛瑙原石往后丢。
“啪嗒”一下。
剧痛传来。
鲛人鱼尾上被砸出一大块淤青,惨叫声响彻宅子。
砸地太重,连正在看诊的银清都不由感到小腿上传来轻微的疼。
拉开裤子一看,半条小腿都黑青黑青的,像半截墨玉般隐约透出股绿色。
“……”
她这是什么意思?
气得连鲛人都打了?
银清心绪不宁地替病人把脉,没注意到他面前已经换了个蓝灰色头发的清俊男人。
这些日子他力量被不断削弱,腕上青痕也越来越重,沿着经脉爬上,似在身体中长了藤蔓,岑让川稍微走远点,他都感知不到她的动向。
“你好,请问我是出了什么问题吗?”看银清皱眉,简寻不由心中惴惴不安。
他这个月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不会吧……
听说这家中医馆在镇子上很出名,快要有百年历史,张奶奶虽然去世了,但还有她孙女撑着。
医院查不出来有什么问题,话很多的同事便推荐他来这里看看。
简寻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来看诊,谁知道看诊的小姑娘没见着,倒见着一个像是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生。
来小镇后还是第一次看到头发留到腰的男性,怪模怪样的,清冷书卷气却很浓,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
当银清把三指搭上来时,简寻莫名开始信任他。
他这两天老反胃,腰酸背痛,而且总是梦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欲望比起以前要强烈的多,但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大都市,随便约就能约到,好不容易遇到个合眼缘的岑让川,她还不理人。
简寻快憋死了,每天自己纾解都不能解除身体的异状。
“没什么事,注意休息,适量运动。戒烟戒酒,少食多餐。近期内不要有性生活,一个月后来复诊。”银清顺手甩出去三枚白果,甩到一半反应过来不对,又收了回去。
简寻疑惑:“我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现在不好说,一个月后再来,坐稳了才能更准确些。”银清精神恍惚起身去抓药。
简寻蹙眉看他,跟着他来到药柜前。
小药柜一个个打开,上面字迹有些潦草,他眯眼去看银清去抓的药。
白芍、黄芪、枸杞子、砂仁……
余下几个实在看不清是什么。
简寻以为他是医术不精专骗钱的,正暗自警惕,但结账的时候又懵了。
“共五十二。”银清称重后用细麻绳捆好桑纸,药粉沾在他匀称的指如羊脂玉上蒙笼的一层薄灰。
“五十二?”简寻不敢置信地重复。
银清不看他,望着门外出神:“药材我徒弟自己挖的,进行晾晒炮制,所以便宜,你还有事?”
“没……”简寻付了钱,想要问问程府老宅在哪,一抬头,柜台里的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之前在苍蝇小馆内见过的小姑娘。
白芨从后堂出来,抱着一筐刚晒好的药材,正巧与简寻对视。
她环顾四周,没发现银清的影子,便问简寻:“你看到我师父了?”
“呃……刚刚看到他在,不知道现在去哪了。”简寻看到她,以为对方初中生好套话,忙问,“你让川姐姐最近做什么呢?”
“她?鼓捣玉雕吧,听说最近爆单了,忙着出新设计,你找她怎么不直接找反倒问我?你们不是朋友吗?”白芨单纯归单纯,但心智成熟跟成年人没两样。
简寻间接向她打听岑让川,两人之间估计有什么猫腻。
白芨踩上踏板,打量面前的男人,内心嫌弃的要命。
啧,花里胡哨的。
还不如她那鬼里鬼气的师父呢,人家至少是个正经人。
“最近禁欲吧,你是不是腰酸腿软,还反胃?”白芨观他面相已经看出点不对,扫到柜台上的药包决定不再继续,“我师父给你开好药了啊。那你回去好好喝,每日两次,喝了还不管用就上医院。”
“……”简寻无语看她。
白芨也奇怪地回望他:“看我干什么?中医又不是万能的。我和我师父各有侧重,他要是治不了你只能上医院了啊?难道你是去医院看过了才来的?那你还挺幸运,我师父开的药你就回去喝上几天,不管事再来找他嘛。”
这小镇怎么回事?
连个小孩都这么难搞?
简寻拎着中药包出门,郁闷地给岑让川发信息。
[简寻:上次是我不对,但你也别不理我呀。刚刚来了趟中药铺子,你们这的小大夫真这么厉害?]
他看出白芨和岑让川关系好,打算靠这个破冰。
果然,那边回了。
[岑让川:嗯,她蛮厉害的。]
六个字。
没了。
简寻失去耐心,以前都是女方哄着他,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舔狗?
想删了她又舍不得,自己说不定以后就要常驻扎在这,得找着下一个才行。
他没把中医馆那两人的话放心上,只当是买个心安。
老宅里。
银杏树下。
银清一走,这棵树状态愈发奇怪。
金黄叶子似金箔碎片,扑簌簌往下掉,遇到风吹时掉地更厉害。
岑让川都想去中医馆看看银清是不是秃了,怎么掉叶子掉这么厉害?
扫不完。
根本扫不完。
她干脆放弃。
石桌石凳上铺了一层金黄,堆积两天略有些要腐烂的甜味。
一块破破烂烂的布把它们扫走,露出原本干净的石面。
一人一鱼坐下,眼神在半空中流转。
桌面已摆满各种消毒散淤用品,却迟迟没有动作。
鲛人翘着大尾巴,犹犹豫豫要不要放岑让川腿上。
放了,银清不会放过自己。
不放,就得让岑让川纡尊降贵蹲下为自己处理,银清更不会放过自己。
“干什么呢?能不能快点,我还有工作。”岑让川使眼色让他把尾巴放自己腿上。
鲛人闭眼想要感应下银清的方向再做决定,尾巴上就被抓了一把。
岑让川才不管他在想什么,撸起袖子就开干,这架势看起来不像是处理伤处,更像是要剖鱼。
“你、你轻点啊,我不像银清那个混球什么感知都没有,我有知觉的。超级痛!”鲛人抱着自己尾巴,生怕岑让川下死手。
“你这要怎么弄?”她砸到的地方鳞片剥离,露出里边的白肉,她用棉签挑开一片鱼鳞,稀奇地说,“诶,你的血居然是这个颜色?”
“……你们人类是怎么弄的就怎么弄吧。”鲛人不安地用食指绕自己头发,“其实不用管它也行,我们鲛人……嗷——”
话音未完,双氧水一整瓶倒下,呲啦啦冒泡,听动静就跟在锅里煎鱼似的。
鲛人痛地“啪嗒啪嗒”掉珍珠,惨叫着跌下石凳要爬回池塘。
他再给这两人当传声筒他就是猪!
上次是马赛克部位!
这是是尾巴!
下次是不是要直接上餐桌了!
岑让川死死抱住他尾巴,望着从他脸上掉落的珍珠不由露出邪恶的笑容:“哭,哭大点声。”
“岑让川你不是人!”鲛人又痛又气,甩了甩鱼鳍,“放手放手!我要回去!”
“放你回去岂不是浪费你的小珍珠?快,哭大声点。”
“你给我松开!我的珍珠我自己要拿来敷粉根本不够用!”
“什么?居然还有这个作用?!你早不说!继续哭!老娘还能开个护肤品类,桀桀桀桀桀——”
反派般的笑声响彻庭院。
两人正闹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趁岑让川有一瞬间走神,鲛人忙不迭挥动大尾巴把她甩到一边,药也不擦了,蛇形逃走,沿途留下无数小珍珠。
岑让川抓空,被鲛人推地一屁股坐地上,倒不是太疼。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
[严森:QAQ你堂弟表弟真的不能来一个吗,我凑齐七个人,但真的找不到第八个惹。问了一圈都说不敢去,求你了嘛~帮我问问嘛~他们不去我们拉白芨去嘛~~我保护她!!(强壮.jpg)]
岑让川翻了个大白眼,手速极快。
[七个人去也够了吧?不行就按原价呗,反正才贵八块钱。]
[严森:经过我的不懈努力,现已砍价到299八个人,畅玩三小时。结束后在大众点评或在美团上发表五星好评就行。我们拉熟人一起,不仅可以享受优惠,重要的是,还能不那么尬。(害羞.jpg)]
重点在最后。
岑让川知道这种大型密逃如果凑不齐人就要跟陌生人拼团,很容易因为关系不熟融入不了而被排斥到小团体外,游戏体验会很差。
结尾复盘时更容易尬上加尬。
如果都是熟人,哪怕她们之间联系只有一个严森,那也比完全不熟的陌生人强。
岑让川想了想,回复:[我问问他们。]
[严森:好耶!!!]
真要问吗?
她动摇一瞬,瞥向鲛人方向。
这货刚受伤,绝不能带去密室逃脱这种场合,容易暴露身份。
年纪合适、身体健康,那就只剩银清……
她这边正沉思,没注意到背对着的月洞门口悄悄探出半边身子。
第58章 密室逃脱 ① 她们在干什么? 鲛人……
她们在干什么?
鲛人哭什么呢?
银清感知半天,无果。
刚刚两人似乎还抱一块,怎么这么快分开?
知道他来了?
岑让川无语地在手机摁灭的黑色屏幕上看到月洞门处的银清。
心想,算了,这货出不了镇子,还是不叫他了。
真要凑不齐人的话,原价五十八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要拼陌生人这点有点难接受,但临近关头还是找不到人的话,那也是没办法。
她只玩过小型密逃,还是公司组织去的,体验并不好。
谁会愿意下班时间还跟同事一块?!
这次听严森介绍说是中度恐怖大型密逃,又是跟熟人一块,岑让川想了半天,这次多少也有点想去玩玩看。
她收起手机,回头瞥向月洞门。
觉察到她的视线,银清忙藏至门后,绣了银杏叶片的衣角却被迅速捕捉。
“别藏了,我看到你了。”岑让川盯着月洞门,挖苦道,“不是离家出走吗?这么快就回来?怎么,还是大宅子住着舒服?”
银清确认她是真的看到自己,若无其事地走出来,面上一派平静:“我就回来收拾收拾东西。”
走出没两步,他动作一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没有我,你连院子都清理不干净了吗?哎呀,才七月,这满地银杏叶,你命定的丈夫还没察觉呢?到时候你要怎么跟他解释,我快死了这件事呢?”
岑让川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对于他最后一句品出些不对味:“你真要死了?那攒功德和诅咒怎么办?”
她可不想有命挣,没命花。
真要应验银清那句穷困潦倒、英年早逝她还不如现在就花完一百万,然后找根绳子吊死在银杏树下。
“你不是也能攒吗?都说了……”他叹口气,“我是配合你的,又不是主要人员。不说了,我收拾收拾行李,反正你也不需要我。”
他走过来时故意解开薄纱外套外胸口的盘扣,浑身萦绕清雅草木香,混着一丝药香轻盈袅袅行过。
薄阳穿过柔软纱质衣物,连同他外套里面穿的棉麻上衣都渗入光亮。
劲瘦细腰随着他行走动作摆动,有一缕荧绿色盘在他腰上,蛇般爬过,留下若隐若现痕迹。
岑让川扫了眼银杏树下莫名其妙长起来的小树苗,又去看他的腰,心中疑虑再起。
趁他走过,她抓住他的手腕,正要说些什么,银清像是失去骨头般朝她倒来。
她下意识托住他,不期然撞入他琥珀色眼眸中,潋滟波光中似带了些得逞的味道。
“怎么,舍不得我?”银清下巴微微抬起,半倚靠在她身上,神情里有掩不住的得意,“拽得这么用力?你好好跟我道歉,我也不是不能回来继续住。”
“……是我拽的还是你自己摔的你心里没点数?”岑让川不惯着他,“要走就走,穿得花枝招展骚里骚气不像个正经人。”
银清被她这番无情的话气得要炸毛,刚要出生怼回去,肚子一凉,他衣服被直接掀开。
秋日凉意侵染,本就不多的温暖散去,又贴上来一双手。
银清不明白她摸自己肚子干什么,又不是没摸过,自己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她都快了如指掌还摸什么呢?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明白过来什么,立时自动自觉剥开中式外套,搂住她的脖颈急迫地吻上来。
岑让川眼前一花,还没找到游走在他身上的莹绿是什么,口中已经被他占满。
甘甜如山泉,馨香似花草。
他闭着眼,藤蔓般缠上来,直到二人之间再没有一丝缝隙。长睫扫过她眼下的皮肤,又痒又柔,像蝴蝶羽翼划过,留下沾染的花粉,随着他双眸轻微颤动印在脸上那般留下细密触感。
觉察到他体温逐渐升高,香气也愈发浓郁,岑让川赶忙把他的手从自己后颈处解开。
银清正热情高涨,蓦地被她推开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清冷的脸上蒙上迷茫:“又不做了吗?”
刚刚他吻得过于激烈,唇色已由浅淡变得水红,那点闪动的水色如红碧玺上映出的星光,引人去品尝。
“我就检查下你的身体,想哪去了?”岑让川收回手。
他的腹部平坦,没有怀孕的迹象。
难道是月份还小?
他怀孕方式跟正常人类不一样?
生怕哪天屁股后边跟着个变异小孩,岑让川摁住他的腰问:“你要是怀孩子肚子也会大起来吗?”
“你想要孩子?”这下轮到银清慌了,他艰难地问,“现在吗?你再考虑考虑?”
他的表情和语气再无第一次说时那样雀跃,反倒充满惊惶不安。
岑让川越想越不对:“你先告诉我,你要是怀孕是怎样的状态。”
“嗜睡反胃,腰酸背痛。腹部鼓胀,欲望增强……”
他说了一堆症状,岑让川挨个想想,除了欲望这点,其他症状银清似乎都没有。
“有些会出现失聪致盲,但那是比较严重的……”银清说到这,顿了下,反应过来,“你怀疑我有了?”
“到底有没有?”她干脆承认,摸着他平坦的腹部,鹰隼般的目光盯住他的脸,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银清气笑了:“怎么有?你这个月防我跟防贼一样,生怕我给你生下什么不该生的。刚刚亲个嘴都心不在焉,摸我肚子平地跟菜砧板似的还左右试探,非要我把肚子剖开来给你看看里边有没有?”
“那……那棵小树苗是怎么回事?”岑让川指向银杏树底下。
想起他现在看不到,她干脆抱起他走到树苗面前,拉着他的手去碰嫩绿的叶片。
银清大拇指与食指捏住薄叶,左右摩挲,似在感受上边的纹路。
他嘴边勾起浅淡笑意,碎发遮掩下很快消失。
“你不是不想见到我吗。”莹白指尖触碰到深埋在银杏树缝隙中如头发丝般幼小的树根,“这个愿望或许会实现呢。”
岑让川微微拧起眉:“你……”
只吐出一个字,话被手机铃声打断。
她直起腰,看到屏幕上“严森”两个字便接起来:“喂?”
“喂,让川!我叫到人了嘿嘿~我同事正好有空,加入我们八人团队。不过我社交圈子有点小,只有你和小妍是女孩子,你介意吗?”严森语气小心翼翼,“那个,你要是介意,我看看能不能再拉一个女孩子?”
“噢,六男两女是吧。除了你和小妍,其他人是什么成分?”她倒不是很介意,但为了安全着想也就随便问问。
“四个我同事,两个年纪大些,小妍认识,都是很好的人,一个和我们年纪差不多,新来的。还有一个是我的发小。我特意问了,密室逃脱全程录像,你要是玩的过程中如果出现什么不舒服的情况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帮你~”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认识严森时间不长,但能看得出是个热心肠,人也单纯。不然不会被银清骗上山,也不会跟着自己去开棺。
“好,那就去呗,我钱微信转你还是支付宝?”
话音未落,后院传来一声闷响。
岑让川和银清同时抬头望向那处。
“什么动静?”岑让川不由问银清。
他闭眼细细感知,黄土下根系如脉搏,将宅内情况掌握地一清二楚。
片刻后,他若无其事起身:“我去就好了。”
“让川?怎么了?”电话里传出严森充满疑惑的声音。
岑让川边盯着银清边道:“噢,没事,要多少钱我现在转你。”
“好呀,对了,玩完密室逃脱后我计划一块吃个饭,市里有一家音乐酒吧,小妍偶尔会去唱唱歌,你要一起嘛?到时候我发小和其他四个同事会先离开,不跟我们一起。”
“嗯嗯好。”她心不在焉,胡乱答应。
跟在银清身后往后院走去。
“那我晚点……”
严森话没说完,那边已经挂断。
他瞪着手机,不知道岑让川是什么意思。
这是嫌他行程太密?
严森试探着发了个AA价格清单备忘录,里面详细记录每家店的价格。
后天他和发小开车,大家一块吃完早餐后早上九点集合去市里。
没想到他发出去不到五分钟,岑让川已经转了一百块钱过来。
严森放下心,他真怕岑让川听到男生多选择不来,那他还得另外去拉人。本来他也想拉多点女孩,好让同行的两个女孩有安全感些,可他圈子就这么点大,找来找去都是男人,他也很绝望。
收到最后一名成员的小钱钱,他马不停蹄去安排明天周六行程。
老宅内。
后院一阵鸡飞狗跳。
被风吹落的银杏叶与其他枯枝败叶铺在留下风化的石砖上,踩在上面嘎吱嘎吱脆响,将原本完整的枯叶踩地如碎瓷片般七零八落。
银清又盲又聋,接受讯号还需要点时间。
岑让川已经看清是什么回事。
心说真是绝了,人活久点果然什么奇特景象都能看到。
黑藤银清竟然不知何时把鲛人从池子里捞了上来,捆成一条咸鱼,妄图从三米多高的院墙上翻过去。
简而言之就是……
“你分身要带着你分身跑了。”岑让川说了串绕口令。
银清:“……”
他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带鲛人跑?
那货又沉又重吃的还多,遇到月圆日还伤春悲秋矫情得要死,带他走不是纯纯添负担吗?
岑让川很好心,指着她厢房对面假山后海棠东门方向问:“那边有门你为啥不走?”
鲛人被五花大绑,嘴被一大块圆冰糖堵上,“嗯嗯”叫得跟猪仔似的。
那双银白眼眸里滚落无数珍珠,落在地上咕噜噜消失在落叶下。
“你们少骗我!”黑藤银清快半个月没吃饭没晒太阳,随意动一下都头晕眼花,他将一条长刺的黑藤勒在鲛人脖子上,用力勒紧,不等他说话,岑让川先说了。
“你分身要杀你分身了。”她好心为银清讲解。
“……我知道!”银清无动于衷。
岑让川这才想到,这两分身要是自相残杀力量减弱,便宜的不还是银清这个主体。
可是……
两个分身要是联合起来杀主体呢?
她好像从未问过银清,是否能被自己分身取而代之……
他们之间除去感官相通,其他的她一无所知。
没等她想明白。
绿藤从两个分身脚下破土而出,尖端像是高高扬起毒牙的蛇群,朝着二人扑去。
第59章 密室逃脱 ② 不用岑让川动手,两个分……
不用岑让川动手,两个分身已被捆地结实。
鲛人被勒地翻白眼,两大片鱼尾拼命在地上拍打,卷起大片尘土,落叶在他的扇动下全部被清扫至一边,连点灰都没落下。
他是不是可以拿来当扫地机器人?
岑让川不厚道地想。
黑藤银清没想到拿鲛人威胁压根没用,银清反倒是一副你俩可以同归于尽的模样用绿藤缠地愈发紧。
银清允许鲛人在宅子内生存不是因为格外偏爱这个分身吗?!
黑藤银清没能想出其中关键,被勒地动弹不得。
他不甘心地要挣扎,于绿藤内生出黑藤,刺入鲛人身体。
他杀鲛人,银清杀他们。
他们不像银清,没有痛觉,遇到这种情况根本淡定不了。
皮肤勒地像被皮筋扎起的气球,变得皱皱巴巴。一道道红痕显现,宛如红宝石上的裂痕,又深又重,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淋漓。
被挤压的内脏盛在骨皮中,被迫随着挤压收缩移位,血液涌动,即将从五官喷涌而出,被绞杀成一坨烂泥。
寸寸力量被吸食,包裹在黑藤中的鲛人感觉自己生命在流逝,传入黑藤银清身体里,经过他稀释筛选,又进入银清身体里。
他是打算把他们在同一天弄死吗?!
鲛人恐慌地想,危急关头,血脉相连,他忽然感觉到腕上传来难以言喻的疼痛。正待他分辨是谁身上传来的,所有束缚在顷刻间消失。
“银清!”
薄纱外套吹出风的形状。
鲛人视线中只看到他主体倒下的一片衣角,白光袭来,所有意识在此刻抽离,被茫然充盈。
他闭上眼的那刻,头顶薄阳正好。
银杏叶挂在枝头,风吹得轻轻摇晃,落下几片金黄。
绿藤黑藤在银清倒下的那刻尽数解开。
满地狼藉。
黑藤银清望着湛蓝天空,想再说些什么,终是再吐不出一个字。
他长了张嘴,口中溢出黑青色汁液,淌至脚边。
岑让川光注意到银清,没注意到藤茧松开,直到眼角余光扫到那蜿蜒如黑蛇的液体,末端靠近,映出的光亮晶晶的,像蛇的眼睛。隐约泛出的青色并不均匀,内里似是还裹着什么,鳞片似的张合。
她抬头想起看,银清忍痛去捂住她的双眼。
“别看……”
别看那处的肮脏。
别看他们自相残杀的卑劣痕迹。
别看他凶狠恶毒地虐杀自己分身。
他在她心里已经印象很差,吻都不肯吻他了,哪能让她再看到……
岑让川却用力拽下他的手,非要亲眼去看。
不远处,发霉长青苔的白墙上迸溅上大滩青黑色,跟在墙上凿了个大洞般。积蓄出的墨色水珠雨帘似的淌下,没入墙根下的草叶间,原本还算青绿的草丛在接触到液体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枯萎。
砖石地上,以腰部为界,一具躯体被彻底分割,从他断裂的身体中冒出丝丝缕缕的树须,树桩般断作两截。
和银清一模一样的面容望向他们这边,怨毒的眼神阴森渗毒,令人不由想起行走于黑夜中的毒蝎,哪怕奄奄一息,也在盯着你随时准备蛰人,注入难以痊愈的毒素。
岑让川想到什么,与怀中银清对视,微拧起眉问:“你是不是中毒了?”
银清双眼颜色眨眼间改变,不再是琥珀蜜蜡那样陈糖似的色泽,反倒是像谁往糖罐里掺杂入两滴青翠,两种物质无法融合,缭绕浮叠在黏稠的糖面。
他听她说话愈发吃力,侧着耳朵想要听清,过了好一会才问:“你说什么?”
意识到他异状又严重几分,岑让川忍下心中不适,决定先把面前的事处理好。
她把银清放靠在池塘边,顺手抄起除草剂朝围墙下走出。
银清在她背后伸手,想要拽住她,指尖布料划过,仅留下空凉似水的触感。
鲛人不知死活地躺在汁液里,尾巴被抓起。
岑让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到一边。
以鲛人作笔尖,岑让川作执笔人,地上迂曲出难看黑痕,如同三岁小儿在地上胡乱涂画。
好不容易把他拖行至安全地带,岑让川喘口气,这才去拿起池边的除草剂朝黑藤银清走去。
她警惕地盯着他,瓶盖松松拧开,只要他有大动作,这瓶散发出恶臭的药剂就会毫不犹豫地泼洒到他身上。
见她如此,黑藤银清喉咙中发出古怪的“呵”声,不知是不是嘲讽。
他胸膛剧烈起伏,仅剩的半截上半身横截面泌出大量混着根丝液体,与此同时,他五官处也冒出咕噜噜的黑液。
腐烂发臭略带辛辣气味立时蔓延,呛得人眼泪泌出。
岑让川眯起眼,拭去眼角湿润。
再睁眼时,只余下一根漆黑枯枝静静置于黑液当中。
丝缕根系支撑起骨架形态,罩在枯枝上。
银杏树叶中撒下日光,阴影如碎瓷般覆盖。
岑让川不清楚这算不算她理解的“消失”,但为避免黑藤死而复生,她干脆拨开除草剂盖子,倒空塑料瓶。
原本要长刺的黑藤只冒出个尖尖就彻底歇菜,再翻不出风浪。
岑让川还嫌不够,拿打火机燎了一遍,落下碳灰才罢休。
她回头,想看看银清状态。
靠在池塘边上的人却已不见踪迹。
唯独在地上留下一滩青绿色痕迹。
他总是突然不见踪影,隔天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
可这次不一样,岑让川有点担心。
花去一下午时间才把案发现场处理干净。
黑夜降临,被重新放进池塘里的鲛人依旧紧闭双目,死去一般躺在水里,任由池中小鱼啄食他的发。
鲛人都这样了,银清呢?
七月初就发黄的银杏叶在黑夜梦中也不断摇晃。
飘啊飘啊飘落在石凳上。
一盏小小的灯台烛光跳动,“噼啪”一声溅出灯外,落在莹白指尖。
那片银杏片被他捏起,放在烛火旁燃烧出漆黑边缘。
她望着他在黑暗中散发着清冷死寂的脸,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
“银清?”
岑让川不自觉放低声音喊出他的名字。
他却不回答。
覆盖在薄纱布料下的莹绿悄然爬出领口,她终于看清那是什么。
是根。
又细又长,蛛网般的根。
他身上为什么会长这种东西?!
岑让川急迫地走过去,他一动不动,微敛下眸看她掀起自己的衣服。
光线忽明忽暗。
昏黄灯光照得他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染上活人暖色。
而在他的腰处,长出了一颗正在跳动的黑色心脏,隔着撑到半透明的薄皮在慢慢跳动,将莹绿血液输送到它攀爬的每寸皮肤上。
“让川……”他虚弱的声音近似叹息,“你会留住我吗?”
留住?
什么意思?
他望见她眼底的疑惑,慢慢俯身吻来。
一点一滴,将口中甘泉喂入。
“不要让我失望……你会留我的,对吗?”
他长浓羽睫拂过,不断震颤,如将死蝴蝶。
岑让川慢慢睁眼。
侧躺面向床内有块四四方方的光屏在抖动。
震得嗡嗡作响。
她头疼地接起来。
严森元气满满的声音响起:“让川!早上好!一起吃早餐嘛?我等会就到啦~”
一个上班的社畜……
怎么能这么精力旺盛……
她眯眼去看时间,八点半……
离集合就差半个小时,那就起床吧。
“就来,等会早餐摊见吗?”她起身,坐到床边望着窗外问。
严森应好。
蝉翼般微透的窗纸将外边风景分割成小块。
蓝底纸片上,金黄叶片与枯枝涂抹在上面。
岑让川洗漱完后心中惴惴,总想着昨夜做的梦。
她又去后院池塘看了看,趴在水边的鲛人消失让她放下大半心。
应当是没事?
她想了想,给白芨发了条短信:[你师父在药堂吗?]
白芨发来一张照片。
画面中银清正在替一位老奶奶把脉,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
[白芨:你俩又吵架?要我帮你喊他吗?]
什么叫又。
岑让川想了想,算了自己还是不热脸贴冷屁股。
银清昨天回来了又走,现在都还没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他不低头她凭什么低头?
想到这,岑让川回屋换好便于行走的衣服,背上小包出发。
玉雕设计已经出了新系列。
爆单货品已经交给熟悉的工厂赶制。
她的小小淘宝店停滞一年重新启动就能得到如此好的成绩。
今天就暂且放下工作,好好享受难得的跟同龄人出门玩的时候吧。
岑让川伸了个懒腰,步履轻快地出了门。
她和严森在早餐摊见面,一来就看到小矮桌上他的发小和另外一个女孩小妍。
今日密逃队仅有的两个女孩互相打量对方,友好地伸出手握了握。
岑让川注意到她的手上有许多伤痕,还有些粗糙,像是经常干重活的。但她没说什么,坐下后开始吃早餐。
至于严森发小,也跟严森一样,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看面相有点像水豚,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气息,说话比其他人慢很多。
一顿早餐吃完,严森发小率先离开,先去接其他人。
留下她们三个大眼瞪小眼。
炒米粉阿姨听到他们对话,忍不住搭话:“严森呐,我记得你驾照刚拿没多久吧?载两个女孩?”
她话里有担心,就差明着说你技术这么菜就别霍霍人了吧。
“你刚拿多久?”岑让川警惕问。
“挺……挺久了。”严森不好意思说,“就是,没怎么开。”
“都这个时候还顾着男人的自尊?”小妍毫不留情揭穿,“刚拿一个月不到,急刹急停,我刚刚坐他的车差点被晃吐。要不是我没驾照,我都要上了。他发小是他们这堆人里边唯二拿到驾照的。要不是我没空,我也要去考驾照。男人开车真不行,不如女人稳当。”
岑让川默默看他,询问道:“我开?”
“你不是……那什么吗?”严森心虚地看她,“镇子上婶子们说你车都还泡河里呢……”
“我那是被追尾!追尾!司机肇事逃逸,他全责。警方通报都出来了!”
小妍疑惑:“原来那天……那是谁造谣你开车不行冲进河的?”
“……哈?”
她们深入交流了下这个话题。
抽丝剥茧,层层分析,最终得出结论:镇子上新闻太少那就制造新闻。
光岑让川追尾都能编出四五个版本。
当三人坐上车,严森坐在副驾还在担心岑让川开车技术不行。
直到她猜上油门,稳稳向前行进,他总算放下心来。
开车出镇需要路过药堂。
白芨看到严森的车赶忙从堂里出来,把一张纸递给他。
岑让川瞥了眼,上面都是些零食名字和些在镇子上买不到的碾药工具。
“你啊,就爱吃这些。”严森揉了把白芨的头发,灿烂地笑道,“叫声严森哥哥,哥拿工资给你买小蛋糕。”
白芨抽回纸条,塞给小妍:“……让川姐,小妍姐,帮我买。”
她拒绝喊那四个字。
两个大姐姐笑得不行,一个劲地说好。
严森:“……”
小妍还在和白芨确认细节。
趁此时机,岑让川目光穿过严森的后脑勺去看药堂里的银清。
这人昨天绞杀自己分身还半死不活的,今天怎么还有精力离家出走,替人看诊?
银清接待完病人,似是觉察到她的目光,也望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岑让川总觉得他脸色过于苍白,加上他总爱穿浅色衣裳,有种画中人被吸干色彩的灰败感。动作也比以前迟钝许多,像个漂亮清冷的木偶。
想起昨夜的梦和宅子里愈发金黄的银杏叶……
她拿起手机。
想到他把自己拉黑了,于是打开支付宝给他发了0.01,附赠留言。
[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银清收到了,慢慢吞吞回复。
[是啊,不舒服。好久没被滋润,我现在都快干枯了。今天跟你命定丈夫出去玩得开心些,我这个外室就在这好好挣钱,要不然某人天天看我不顺眼,真当我不干活找茬。]
[岑让川:???]
[岑让川:你是不是有病?]
[岑让川:我是这个意思吗?!]
[银清:微笑.jpg]
皮笑肉不笑。
岑让川气不顺,干脆收起手机眼不见为净。
她瞥向银清,比了个中指。
今晚行程有酒吧,她说什么都要钓一个帅的,缓解下银清这几天带给她的负面情绪。
成天在那跟她阴阳怪气,没事找事。
她态度还不明确吗?
他非要越界,每天监视她,把她当千年前的那位君王的后世,占有欲强又烦人……
早知道当初见他第一眼就不该鬼迷心窍做了那档子事。
岑让川越想越气,用力拍了下方向盘。
“哔”的一声。
三人看向她。
银清也不由自主隔着一条青石板路望向她,手掌下意识抚向自己小腹。
第60章 密室逃脱 ③ 车子行驶平稳,和司机的……
车子行驶平稳,和司机的情绪一样稳。
下了高速路后,穿过牌坊,路旁人渐渐多起来。
白天里的店铺并未张灯结彩,日光下却显得比镇子上要繁华地多。密密麻麻的招牌五颜六色,有些挂得太久明显已经褪色,破破烂烂的纸张被风撕出一道口子,随着时光吞噬,口子裂开的情况愈发严重,几乎要掉到地上。
驶过一排平房店铺,再转弯,又来到一处人多车多还没红绿灯的地方。
依照导航来看,仅剩几百米距离。
小妍在车内仔细去看附近的高楼,轻而易举看到其中一栋中等偏矮的楼层穿衣着彩,两道红彤彤的横幅挂在上边,写着密室逃脱新店开业等字样。
这项线下活动火了两年,市里才有第一家敢开的。
平时他们休闲娱乐都是去棋牌室去公园,跟一群大妈大爷打乒乓球跳广场舞,偶尔去清吧听听歌,娱乐少得可怜。
今天预计人不会少,也不知道体验感怎么样。
小妍正想着,面前副驾坐着的严森喊着说:“小心!小心别撞了!”
“闭嘴!”岑让川恨不得打他。
最讨厌自己开车有人在自己身旁叭叭。
“打死啊!要擦了!诶,旁边还有个小孩,你注意点啊!”
小妍听不下去,一把从后座捂住严森的嘴:“你少说点话,科三考了五次才擦边过你不觉得羞愧吗?”
“靠,你这么菜?”岑让川边注意前边状况,边看后视镜。
等到小孩被家长抱走这才和来车调整间距,她在车里和对方打了个简单的手势,对方司机点点头,同意她先过。
岑让川不忘调侃:“老娘全部一次过。你放心,云来镇会开车的没我帅,有我帅的没我会开。不会开着开着就发现自己进阎罗殿。”
她说话的功夫,已经从车和人行道中狭窄的缝隙慢慢开过,距离计算地刚好,后视镜擦着对方后视镜过的。
看得严森心服口服。
这辆车是他花了十万新买的,只有周末跟着朋友出镇子玩才会开出来。
上个星期他也遇到过同样的窄路,对方死活不让,他只好后退,结果车漆擦了,送去车厂好一番修复。
开车最怕遇到这种车多人多的复杂情况,如果今天不是岑让川开车,严森估摸着自己又得给车厂送钱。
今日天气晴好,他们穿过一条林荫小道,抵达密逃楼下。
不远处已经有五个人聚成团正说着什么,其中一个在抽烟,被另一个人掐灭。
岑让川来了个丝滑的侧方位停车,车头看准间距,直接塞进两车之间的空车位,轻易地像把玩具车放进隔层橱柜,把外头五个男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牛,超帅!”小妍被她开车技术惊到。
人生在世,总要装杯。
岑让川停稳后矜持地说:“一般般,毕竟老司机了。”
“你有空教教我?”严森解开安全带问,“我不太会侧方。”
“行啊。”
三人说着收拾各自物件下车。
外边树影婆娑,秋日阳光照在身上已经带了点凉意。
还未散尽的烟草味隐约传来,还带着股熟悉的脂粉调香水。
车门打开后有那么一瞬的安静,很快便响起七嘴八舌的男声。
如同在湖面投下饲料,沉在水面下的鱼群登时炸锅。
“你小子,让人家女孩给你当司机。”
“我就说你那破车技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敢情开车的不是你。”
“小妍早上还在吐槽你开车跟鸡啄米似的,把她晃吐了,你还死活要开。早说有个好司机我也坐你车了,一堆男人太味。”
……
早已上班的社畜们此刻跟回到校园似的,也许是因为身处的工作环境较为简单,工作了三四年看起来依然跟男大没什么两样。
他们面容和善,透着股清澈的傻气,是老人们最愿意找来帮忙的目标群体。
除了……
“让川?好巧。”
这一声响起,岑让川的目光顿时被拉到被树干挡住大半身形的人身上。
蓝灰色短发微微有些褪色,比起前段时间显得浅了些,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白皙。
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明亮地像河面粼粼波光,眼角眉梢皆是流动如水的风情。
他今天穿着白衬衫,外搭一件黑背心,黑色长裤一顺到底,垂坠感极好,半覆在似是某款联名的白鞋上。
被凉风吹的薄粉耳朵上细碎耳钉倒是少许多,应该是考虑到今天活动不宜过于花哨,仅带了两三个基础款。
但为了不让穿搭过于普通,略开的领口处还搭了一条黑陶瓷弹簧系列项链。就连手腕上都叠戴了梵克雅宝四叶草黑玛瑙手链和苹果手表。
这一番打扮,看似低调,但只要他站出来,其余五人都被衬托地像刚从山里出来的。
严森还好些,但看起来也像是某个村的基层干部,刚劝完两个村打架,心情郁闷所以出来轻松下。
“骚包。”小妍在岑让川背后嘀咕道。
岑让川轻咳两声替她掩饰,冲简寻点头,礼貌道:“嗯,好巧。你怎么……”
她目光转向严森那堆人,心中已经明白过来。
果然,简寻点点头,笑道:“同事。”
严森和同事损友们打了两句嘴仗,这才走到岑让川身边介绍:“她是岑让川,谦让的让,川河的川。”
“好大气的名字。”严森发小扶了扶金丝眼镜,“山出尽如鸣凤岭,池成不让饮龙川。你的名字是这首诗由来吗?”
“别拽文了。我们先上去吧!”其中一个急性子道。
“那就走吧。”岑让川不介意被急性子打断,推了推严森,“走呀。”
一行人呼啦啦跟着急性子上楼,像跟着蚁群头领,一块去到二楼接待处。
密逃室打开,里边并不像他们想象当中那样人头攒动,反倒仅有几个店员。
他们九点出发,十点到达。
现在这个时间,年轻人都忙着睡回笼觉或是去网吧,鲜少有在上午来玩的。
严森作为攒局主导人,见人少立刻马不停蹄拿着手机去和前台沟通。
另有两个穿得较为潮流的暗黑服务员过来让他们在场内坐下,一人端上一杯水。
七人环顾周围熟悉环境。
他们坐的地方是在角落,可以看到场内全部情形。
这家店前厅灯光调的不明不暗,彩色霓虹灯挂的到处都是,在墙上框出字体,粉蓝配色有种赛博朋克的味道。
有关剧本的海报背面还均匀贴上光条,按照五秒渐亮渐暗的频率忽而变得血红忽而又变得惨白。
近期应是中式恐怖本要上线,镂空钢柱上房梁上垂下红黑帷幔,看起来诡异又死气沉沉。
岑让川眼角余光瞥到左前方黑洞洞室内有两个身影。
一大一小,像极她被追尾的那个晚上……
她眼睛立时往那边看去,看清楚是npc扮演者在脱下衣服后她轻轻松了口气。
一个虚拟的环境,身临其境时,最怕出现的是真的混入其中。
她莫名有点后悔来这。
这两天遇到事够多了。
岑让川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那天晚上爬她脚的婴孩和高速路上看到的身影是怎么回事。
她直觉她们在警告自己,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会被卷入。
现在想要退出也是不能了,放鸽子不是这么放的。
她在想着心事,不知道对面简寻在打量她的脸色。
那双桃花眼里浮现出一丝不同的情绪。
简寻注意到她时便难以将视线再挪开,他故意在高铁上跟人换了位置,要到她微信后刚开始还聊得好好的。
他原以为能进一步,谁知道自从他到云来镇后情况急转直下。
她知道自己那些事了?
还是知道自己家里是做……
他还在出神,岑让川抬眼望向他。
二人目光不期然在半空中相遇。
她平静如水,他涟漪泛起。
岑让川指了指桌面:“选身份。”
一场副本,八个人,八个身份。
其中两条单人任务,一条双人任务。
故事剧情是一名父亲为了复活自己女儿,无意中创造出一个怪物,从而导致发生各种各样的诡异事件。
她们都已经在简寻发呆的时间里选好了自己身份,就差他最后一个没翻开。
“等等,不对啊。”严森发小挠头,“怎么是微恐的?咱们当时选的不是中恐《尸父》吗?怎么换成《魔神仔》了?”
岑让川不知道他们选的哪个本,当时银清回宅子,她给严森回了句随意后再没管过。
严森面色有点尴尬,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所以然。
小妍心直口快道:“行了,都是初次玩的菜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都不好意思说那我来,这个这个这个——”
她手指点过对面几人:“包括我,之前看个删减版《僵尸七日重生》都吓得在群里十二点不敢睡,通话到凌晨四点的事都失忆了?这么害怕就选个微恐的。”
几个大男人不吱声,尴尬地挠头。
“让川,你……”严森眼神询问她。
岑让川主要是来散心的,没有意见:“我听你们的,不用想太多。”
都没有意见,那就继续。
他们亮出各自身份。
岑让川抽中的是记者,严森抽中小偷。
最后一个翻开的简寻,游戏卡上写着小智。
小妍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趁大家起身跟着前台去换装,悄摸在严森耳边说了句什么。
严森吓得面色惨白,站在换衣间前失了魂般,还没进密室就先害怕。
岑让川注意到他的异常,凑到他身边问:“咋了?”
“小妍说我抽到的是单人线……”严森声音都抖了,“我害怕……”
“……怕你还来?!”她忍不住吐槽。
“没玩过,想试试嘛……”
真是又菜又爱玩。
岑让川看他实在害怕,额头冷汗都下来了,为避免他游戏过程中吓晕,叹口气说:“纸板给我,我跟你换。”
“诶?诶!”严森惊讶,“你不害怕吗?”
里边那些假道具还有刘盈可怕?
有婴灵可怕?
有车落水后看到的异状可怕?
岑让川直接拿过他手里的纸板。
简寻在他们背后,看着交换身份牌的二人不由猜想他们的关系。
八人进了换衣间,这是确认身份后的最后一环,不再更改。
严森看了岑让川好几眼,随时接受她改变主意。
可是没有。
她面上一派平静。
终于。
她们换好衣服,跟随前台走到楼上暗不见光的长廊洞门。
密逃不允许带手机入内。
当要把手机交到工作人员手里时,手机震动。
[银清:今晚还回来吗?]
[银清: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他有什么事?
岑让川正疑惑,背后侵染而来大片脂粉香气。
简寻侧过身,把自己手机交到工作人员手机。
视线中,白衬衣随着他的动作被拉起。
她倏然看到他浅如白桃的肚皮上似是近日新添了几道伤痕。
肚皮微微隆起,在她看到的几秒钟内滚了两滚。
像有什么东西已凝结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