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2 / 2)

小孩还挺古板早熟,一点都没小孩的样子。

她算了算自己上学的时间,又问:“你怎么十四就读完初三了?跳级了?”

“是啊,跟那群小屁孩没什么好学的。今年上高中看看高一的内容,再跳一次。”白芨风轻云淡,“你表弟他们回去了?你不用给他们做饭?”

“做毛线,我又不是他们妈。两个大男人又不是没手,懒得做饭外头一堆外卖。”

白芨捞了个莴笋放进嘴里咀嚼,安静听她说完,冷不丁问了句:“其实……他们不是你表弟堂弟吧?”

“……”岑让川叼着空心菜霍然转头看她。

靠,这小孩怎么知道的?!

“你表弟身上有很浓的植物味道。他会些中医吧?”白芨早早盯上这个人,露出友善的笑,“你也不想被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吧?姐姐~”

明明是单纯的笑,愣是被岑让川看出几分威胁意味。

从天黑到天明,是十二个小时。

凉意是在夕阳落山后侵染而上的,丝丝缕缕,如附骨之蛆难以根除。他难以抑制地想到她在身边时所带来的温暖,像刚升起的薄阳,能慢慢将人烘暖。

银清就这么坐在宅子前的桥墩上等她回来,远得不能再远的记忆纷至沓来。

千年前,他也是这样,白日里忙完后,到了夜里,他就会点起一盏灯,枯坐着等她到来。

经常是十次里仅有两三次能等到她,而她更多的是谈公事,只有他主动才能换来她留宿一晚。

在等她的这段时间里,他都已经把宫里七八成的书看完了,却依旧是看不透帝王心思,更过不了情关。

她说过以他的才华智谋不该沉溺情事。

她慎而又慎对待自己,尽心尽力做好一个上位者。

她凉薄无情,却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时遣人送来珍贵药材让自己好好休息。

可他要的,又不是这些……

天边蒙蒙亮之际,银清微微睁开眼睛,长睫上挂满晶莹,墨发衣物皆被朝露打湿。

又是一天过去,她还没回来……

仔细感受了下她所在方位,从不早起的人,今天倒是反常了……

他正想着她今天想去做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是她打来的……

银清不太会用手机,也是第一次接到电话,冻了一晚脑袋有点疼,他迟钝地去想这块砖该怎么用时,对方挂断了。

然后一条短信蹦出来[妻:绿色按钮划过去。]

然后顿了两三秒,对方再次打过来。

银清按住绿色划过去,还没说话,对方就迫不及待地问:“喂,银清,刘盈生前住哪?”

他说出了个地址,是距离云来镇几百公里外的市内。

岑让川认认真真记下,又问他:“你要不要跟我走?”

手机那端很久都没传来声音,正当岑让川以为他不回答要挂断时,对方才慢慢悠悠说话。

“去不了。”

岑让川翻了个白眼:“噢。”

不想走就不想走,还去不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跑不了,慢的话明天回。”她说完,又问了句,“伤口处理好了?”

银清低头看了眼干涸的绿色汁液,一夜过去,它们凝结在布料上,氧化到发黑。

他应了声“嗯。”

那边听到回应,干脆利落挂断。

买票,去车站。

岑让川什么行李都没带,径自上了高铁。

五个小时车程,也不算太远。

走到中途,窗外下起了雨,无数雨点打在窗上,随风往后窜去,似鱼苗爬过水面。

昏昏欲睡间,高铁停下又开启。

身边换了个人,岑让川没有在意,把脑袋靠在车壁上接着补眠。

早起毁一天,她几次三番昏睡过去,脑袋不自觉往前点,又立即醒转。

不知道第多少次她又要往前倒去时,身边伸来一只手,托住她的额头。

岑让川意识模糊,困倦地说声谢谢后又往右边倒去。

睡过去之前,她闻到对方身上的脂粉调浓重的香水味,心想好骚气的味道。

这念头转瞬即逝,便堕入梦中。

她梦到了银清,更确切的说,是年轻时的银清。

一灯如豆,暖黄光泽镀上他的侧脸轮廓。他披着大氅手捧竹简,明明已经很困,眼睛都快睁不开却似乎在固执地等着谁来。

窗外风雪交加,吹进室内,卷起他的长发。

两片雪花也悄然入内,落入灯中,火星立时飘起,发出“噼啪”燃烧声。

“帝君。”他几乎是瞬间清醒过来,苍白的脸上迸发出期待的光彩。

可室内,只有他一人……

“哇,好美啊!”

“拍一下拍一下!”

“我去太难得了,我要拍个视频。”

……

周围说话声将梦境驱散。

窗帘被掀起,刺眼的光照来,余下睡意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她睁开眼,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窗外是什么情形。

大片山峦间,雨雾散去,细长朦胧的彩色架在半空,清晰可见。

“你醒了?”旁边有人说话,却是陌生的嗓音。

岑让川收回望向彩虹的视线,把脑袋从人家肩膀上移开,偏过头看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蓝灰色头发。

她旁边原先坐的阿姨已经中途下车换人,新上来了个潮到风湿,唇红齿白的韩系长相的帅哥。

他穿着薄薄的暗红色卫衣,眉眼间尽是风情,一双桃花眼像含着雾气,笑着看她问道:“你也到终点吗?”

“嗯,不好意思。”岑让川直觉眼前这人她最好不要惹上,会很麻烦。

他揉了揉肩膀:“要继续睡会吗?我可以暂时继续当你的人型支架。”

话音刚落。

高铁广播响起,提醒半小时后抵达终点站。

岑让川礼貌道:“暂时不需要了。”

“好吧。”他不无遗憾,又问了句,“能加你微信吗?”

岑让川扫了眼他俊气的脸,内心挣扎了下。

应该……没事吧?

她和银清又没确定关系,目前二人都只是各取所需的炮友性质。

“嘀”一声,双方添加成功。

第47章 vintage古着衣·终2 (完)……

“我叫简寻,有缘我们再见面吧~”

新认识的帅哥站在阳光下,朝她挥手告别。

那头蓝灰色的短发配合他清俊的眉眼十分惹眼,加上暗红色的卫衣,映得气色红润有光泽。

无端的让岑让川看出几分不寻常的……媚?

她找不出一个形容词描述他给人的感觉,便暂且放下,也向他挥手道别。

经历过银清,她不由怀疑起他的身份。

不会又是什么奇怪的物种吧?

她琢磨了一阵,决定不告诉银清这回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背着妻子偷腥的心虚感……

早上六点多起床,七点十分上的高铁。

吃了一顿不中不午的餐食,找到刘盈生前住所已是下午。

这里有一片密集的民居,楼间距近到开窗就可以跟对面碰到,被称作握手楼。

地上果皮纸巾遍地,堆放在楼底下的垃圾袋破了,流出黄黑色液体,散发出浓浓恶臭。

不时有大拇指一样大的蟑螂爬过,见有人来,飞速爬入最近的暗处。

幼猫般大油光水滑的老鼠悉悉索索,快速穿过垃圾堆,消失在地下的缝隙中。

头顶乱拉的各种网线缠绕,在中心结成一团,上方挂着件破衣服,经过风吹日晒后变得破破烂烂,长满霉斑。

房东接到岑让川电话后骂骂咧咧走下来,得知自己租户死后本想把租房押金吞了,在听到岑让川说是风水师受托过来处理身后事狐疑地看她好几眼。

到底不过是一千来块押金,房东衡量再三,只想谋财不想惹事,只能不情不愿地把钱退回来。

岑让川替刘盈要回押金后,拿着钥匙上楼。

房东说,刘盈生前住在六楼,让岑让川替她处理干净。

这里的处理干净不仅仅是屋子,还有其他,比如说不能闹鬼。

城中村的楼屋大抵相同。

不锈钢扶手,黄色朱砂红色地砖,地处潮湿发霉的墙面……

因为没有阳台而选择在长廊上晾衣服的人不在少数,岑让川走上去后必须侧身经过,不然会蹭到别人的衣服。

她来到走廊尽头,用钥匙插入钥匙孔,轻轻一转,门应声而开。

女孩子的住处大抵都有股暖融融的香气,还没进去,就已经闻到里面刘盈生前留下的气味。

是枯萎的玫瑰花味。

岑让川像刘盈还在那般,大声说:“我进来了。”

没人回应也不要紧。

她脱鞋进去,穿上刘盈生前为朋友准备的拖鞋。

人死后,希望怎么对待自己生前用品呢?

是全部丢掉还是保留一部分?

如果全部销毁的话,她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痕迹就完全没有了。

岑让川站在门口叉腰看着里面,还没开始干就感觉心累。

大单间布局,倒是一眼能看完全部。

刘盈生前也和绝大多数小姑娘一样,虽然东西乱,但不脏。小摆件很多,能看出来是个热爱生活的女孩子。

从她留下的大量遗物中,岑让川能逐渐拼凑出她的样子。

墙上挂着她和朋友的拍立得合照,和刘缔五六分相似的面容看起来很和善,看久了会发现跟刘缔那个死女人刻薄面相完全不一样。

岑让川在心中吐槽,替她摘下这张渔网墙面挂饰。

小东西全放纸箱子,看能不能联系到她朋友,或许……她们会愿意留着和刘盈的记忆呢?

繁琐小东西打包起来也很费劲,更别提还有电子产品。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忙得她连午饭都没吃。

直到外面太阳照射下的影子开始挪向东方。

岑让川收拾到最后,满头大汗打开衣柜时愣住了。

口袋手机突然震动。

[白芨:卖炒粉的阿姨说你表弟在宅子门口等了你一天。]

[白芨:你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时候回去?

哪能说的准呢。

处理死者遗物实在是件很费精力的事情。

等到第二天早晨,岑让川才匆忙赶回来,没来得及回宅子休息,又赶去镇子上的殡仪馆。

白芨也是第一次知道镇子上的殡仪馆究竟在哪。

开车需要一个半小时,到一处偏僻山脚,要慢慢开车上去,山崖地形陡峭,又没装护栏,一不小心就会翻下山去。没有山地行驶经验的司机根本不敢从这上去。

又绕了半天,才抵达半山腰处殡仪馆。

镇子上小殡仪馆没有那么讲究,从黑白牌坊下驶过后一大片空地印入眼帘,门口连保安都没有,可以直接驶入。

普通的白墙黑瓦,门前两旁篆刻挽联,周围树林茂盛,才秋初已经黄了大半,树干发黑,远远望去像笼罩着一层黑雾,压抑又寂寥。

镇上叔伯婶子带着白芨来殡仪馆送张奶奶最后一程,大家心情都很沉重,男人们一言不发去旁边抽烟解压,女人们则是围在白芨身边,生怕她太过伤心干出傻事。

一行人进了殡仪馆门口,里面的空调温度被调地很低,刚进门就冻得人忍不住哆嗦。

空气里浮动着奇怪的腐臭味,但因为温度低,是以并不太闻得出来。

白芨站在门口慢慢看去,进门柜台后摆着各式各样的骨灰盒和寿衣,两旁靠墙有长椅,有个熟悉的人正躺在长椅上打盹。

定睛一看,是岑让川。

白芨还没来得及开口,岑让川已经被工作人员叫醒。

“岑小姐,醒醒,可以了。”

几乎通宵一天一夜的岑让川眼睛都没睁开,身体已经动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游魂似的跟着工作人员进去放冰棺的后堂。

由不锈钢和玻璃组成的冰棺内,刘盈的尸身早已腐烂。

她安静地躺在盛满鲜花的棺材中,双手叠放在小腹上。

入殓师啧啧称奇说:“换成别人,去世时间这么长,天气还这么热,尸身早就白骨化了。她到现在还是这个状态,已经很好了。”

岑让川望着表皮已经变成棕黑色的刘盈,想到照片上和朋友一起开怀大笑的她,轻轻应了声:“嗯。”

两地辗转,花费二十多个小时,就是为了现在。

刘盈原本的秀禾服红嫁衣已经被剪下,换上了她生前最喜欢的那套vintage古着衣。微微敞开的白衬衣胸前有镂空设计,像在胸口开出了百合花,蕾丝薄纱微微泛黄,却添了复古的味道。

还有腰封,像长裙的长裤,哑光面长靴,都给她穿上了。

岑让川点点头,礼貌问工作人员:“可以打开棺盖吗?”

“这……气味可能……”

“没关系,我带个口罩。”

“嗯……也行。”工作人员递给她一个厚厚的口罩。

玻璃水晶棺材盖打开,浓重的腐臭气息连口罩都拦不住,直直冲入呼吸中,闻惯了的人已经习惯。

岑让川曾被关进棺材里,但那时太过紧张也感觉不到多少。何况她没多久就昏了过去。

这次气味冲击下,岑让川再次想起那天不好的回忆,口水疯狂分泌,她忍了几息才把到喉咙口的酸水压下。

做好心理准备,岑让川这才上前,把包里又大又宽的玫瑰帽子拿出来放在刘盈身上,又掏出香奈儿枣泥色口红认认真真给刘盈涂匀。

可惜尸体已经腐败地过于厉害,稍微用力,上面的皮都会被蹭掉。

岑让川努力了好久,才涂出形状。

虽然有点歪斜,但已经恢复五六分刘盈生前模样。

认真端详这一身从几百公里外带回来的vintage古着衣,岑让川真心实意对她说:“刘盈,很好看。”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

檐下风铃清脆悦耳,似是魂体在回应。

两具尸身被推入火炉。

透过小窗可以看到里面瞬时升起的熊熊大火。

她们的人生在此刻宣告消亡,化为一个小小的匣子。

日久天长,属于她们的生活痕迹也终究会消失不见。

等到某一日,直到最后一个记得她们的人也去世,才是真正结束。

可她们留下的遗物,看得见,或是看不见,会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她们的名字或许会消失,传下去的遗物却不会。它们只会蒙尘,等待下一个人发现并启用。

殡仪馆外长椅上,一大一小坐在一块喝着牛奶。

里边的一行人,说是来陪白芨的,自己却哭得不成大人样子。

今日天空多云,看起来随时会下雨。

白芨喝了一口旺仔牛奶,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她却感受不到多少。

出神了会,白芨瞥眼身旁的岑让川,她不由问:“你坐高铁去省外,就为了帮那个人换套衣服?她和你关系很好吗?闺蜜?还是……爱人?”

岑让川听罢,满头黑线,那点伤感消失得一干二净:“你哪里看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就是我朋友!别啥都往爱情上扯,你姐我看起来是痴情人设的样子吗?”

“来回都得一千多吧,我就是没想到……”白芨憋了半晌,吐出后半句,“没想到你还是面冷心热的。”

“想多了,我就是看不惯她穿那套嫁衣。”

“看不惯什么?”

是啊,她在看不惯什么?

不过是换套衣服。

岑让川放下手里的饮料。

那套红嫁衣面料柔软舒适,刺绣针脚细密,是一套昂贵又华美的衣裳。可她为什么会看不惯呢?

是看不惯这套红嫁衣背后装饰华丽的陷阱,还是看不惯现代封建迷信教条下延续至今宗族权力的压迫?

所谓借运,听着轻飘飘,它却以妇、老两类弱势群体为代价,供养整个家族。朱矮子为刘盈换上的这套红嫁衣又是因为什么?不过是潜意识认为她是个物品,要让她死后也必须要有个归属,哪怕是象征性的。

“看不惯……这套秀禾服的做工吧。”岑让川牛头不对马嘴,望着远方说,“这玩意穿上去想要脱下来就难了,要扒去一层皮,或是一条命。”

白芨顿了顿,像是明白了点什么。

但她终究是个初中生,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而岑让川浸淫在龙蛇混杂玉雕圈多年,了解刘庆远朱矮子这种封建宗族男人的做派。

她懒得再去想,拍拍屁股起身:“走了,我回宅子了。”

白芨迅速起身:“带我走呀!”

岑让川晃晃手,示意她拉着自己。

二人牵手的瞬间,一辆面包车驶过。

身后工作人员嘀咕道:“怎么最近年轻男人去世的这么多?加起来都快是往年三个月总量了……”

他们的话被风吹散,落在身后仅剩呢喃轻语。

无人在意。

岑让川盯着只到她胸口的白芨,想起银清的话,决定试探下:“诶,我表弟最近想要个女儿,你能不能给他当一阵子?”

白芨怒道:“滚。”

【vintage古着衣】(完)

第48章 套路 去哪能租个小孩给银清带带? ……

去哪能租个小孩给银清带带?

最好穿着纸尿裤每隔两个小时就要喝奶,上树掏鸟窝,下水揍鲛人的那种。

能让银清认识到人类幼崽是个多么邪恶的生物,他就不会缠着自己偷偷留种,带一段时间估计也会加入自己变成坚定的丁克党。

张家民居内,安静地能清晰听到碾轮压过药槽的细响。

淡薄日光从头顶洒下,入秋后的风略带凉意,卷着半黄不绿的叶片拂过灰黑瓦片,未等它停留片刻就将几片落叶吹下屋檐。

花圈白布皆被收走,蛇皮袋里满满当当的草药倒出,从前院空地上一路铺入原本作为灵堂用的中堂里,连天井处都晒着刚收不久的植物。

岑让川坐在矮椅上,费力地碾酸枣仁。

她偷偷瞥向一旁在分辨新鲜草药的白芨,装作是闲聊问道:“诶,白芨,你觉得男人能不能怀孩子?”

“你耳朵里的蛆钻脑子了?”白芨看也不看她,专心致志挑拣,手上全是泥土。

因为常年劳作,她的手开裂出一道道小口子,看起来像干裂的树皮。

死小孩说话真刻薄。

岑让川心下吐槽,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头。

自从刘盈火化后她再也没见过红嫁衣,也再没回宅子,更没和银清联系。

她算是多少摸清银清秉性,估摸着在镇子上熬上千年住疯了,导致性格有些偏执,他想要得到的必定会不择手段得到。

岑让川想起银清说的那句。

“我给你生一个女孩……”

他好像是认真的……

问题是,讨论怎么生之前怎么怀都是个问题。

银清身体构造,两人做这么多次,衣服扒开后没什么不同,颜色比常人要浅的多算吗?

何况……

他究竟算是鬼还是树?

她们之间,不该有生殖隔离这回事吗?

物种都不同,哪怀的了?

岑让川胡思乱想之际,把药槽里的酸枣仁碾地乱七八糟。

她现在想回老宅又不敢回,生怕银清缠着自己做。

要是做完第二天他坐在床边,怀里抱着根一米长着婴儿脸的树桩,散发着人夫光辉对自己说:“我给你生了个孩子。”

怎么想怎么恶俗。

她可没打算拍个内地版的《异形之夺命凶宅》。

岑让川不禁打了个冷颤,碾得愈发卖力。

一旁白芨收拾好草药便用蛇皮袋裹成一包离开。

离开没多久,手里已经多了几包药。

“喂,岑让川。”

“叫姐!”死小孩没大没小。

岑让川坐直身体,刚准备松松骨,眼前一道黑影飞来。

药包沾染粉尘,在半空中划过一到黄灰色弧度,裹着浓郁药香砸进怀里,差点把她砸得翻下矮椅。

她刚要发怒,望见那熟悉的桑纸和包扎麻绳的方式,心里的气顿时烟消云散。

不过是初升高的小破孩子,跟人家生什么气。

只是白芨太过早熟,导致自己总是把她当同龄人。

“你该回去了。”白芨抬抬下巴,目光往下压,移向药包,“给你开的补肾益气,镇定安神的方子。分上午下午,一日两次,饭前喝。”

“……再住几天不行吗?”

家里有座神,神还会分裂。

在没想到神现阶段要个孩子的要求该怎么应对之前,她实在不想回去……

白芨想了想,点头:“行是行。但卖炒粉的阿姨前两天来看诊时说看到你表弟膝盖里长藤条了。我给她把脉,痰迷心窍、神志异常等等状况都没有。神智清明,头脑灵光,活到九十九不成问题。唯一的可能……”

岑让川听到这已经汗流浃背,连忙站起,拍拍身上的药渣粉尘,强作镇定道:“确实在你家叨扰多日,我这就回去……回去……咳,这药我也会记得喝的。”

“等等。”白芨叫住她,神情像抓住遗落在洞穴外的狐狸尾巴,透着股得意。她摘下灰扑扑的围兜,“我跟你回去。”

不要啊!

突击家访也没这样的啊!

再说……

“你跟我回去干什么!”说这话的岑让川已经大跨步爬上天井,仿佛背后有恶狗追击。

她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衣摆就被两只手死死抓住。

白芨死活要跟着她,恨不得把她衣服拽烂做布条,把自己捆她身上:“我要去见你表弟!他绝对有秘密!”

“他没有!”

“他有!”

“他没有!”

“他有!”

……

白芨再弱小,到底是个快高一的孩子。

重量不是盖的,差点没把岑让川扯走光。

两人拉拉扯扯到门口阶梯下,两旁石狮子静静看她们,砸出凹陷圆球状的眼珠恰好是望向二人的位置。

岑让川受不了了,主动问:“那你说,他有什么秘密?”

“他不是人!”白芨笃定回答,见岑让川要说话,又加了一句,“我看我奶奶遗书了!你别想骗我!”

“woc!”岑让川骂了句脏话,她心虚地左右看看,见没人才紧张地问,“你奶奶遗书写什么了?!”

她第一次去中医馆,就是张奶奶接诊。

银清又认识张奶奶,老人家去世前还留了封遗书给他,是以,岑让川丝毫不怀疑作为张奶奶收养的白芨会看到遗书内容。

然而她想错了……

白芨脸上露出七分狡黠三分阴险的笑:“果然被我猜中了!”

岑让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她就说她讨厌小孩不是没原因的!

这死小孩吃什么长的?

脑子这么聪明?

回去的路上,岑让川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她盯着白芨瘦小的背影,发现白芨似乎脑袋比普通小孩的脑袋要大上一点?

要不是手头没卷尺,她恨不得上去量一量白芨的头围是不是比某个男演员的头要大。

她俩一前一后这么走在长巷里。

青砖白墙。

几日前,连绵不断的雨季让阳光晒不到的地方长出了青苔,点缀在青石板路面和布满霉斑的角落,新生长出的嫩青色与先前的青黑色斑驳在墙上,像层叠出的油画笔触。

最为阴暗潮湿的缝隙中,依稀有几个白点冒出,圆鼓鼓的脑袋看似无害,实则有毒。

就快出巷子时,迎面也走来一大一小。

住院几日瘦削许多的秦叔推着轮椅正在艰难上坡,他的女儿苏明空用力在后边把他往前推。

岑让川还没反应过来,白芨就已经上前帮忙。

“秦叔,怎么不在医院多住几天?”白芨问,同时用膝盖轻轻把苏明空顶开,“你去前面。”

苏明空听话地让开位置,跑到秦叔面前拉着他的手向前走。

“俩小屁孩推得动吗?我来。”岑让川硬挤开白芨,轻轻松松推动秦叔,“回手机店还是回家?”

“手机店,好几个老主顾说要来,反正我平时就是在店里坐着,只是换成轮椅而已。”秦叔和蔼笑道,“你俩怎么在一块?准备去哪?”

“噢,我准备去让川姐那住几天。”白芨目光放到秦叔腿上,“骨折严重吗?”

“还好,就是膝盖骨折。六周后去医院拆石膏。”秦叔说着,又问岑让川,“我在医院听说,你、严森、白芨都住院了是怎么回事?”

“……”岑让川现在最不想提的就是这件事,支支吾吾的,最后也只是含糊一句“等警方通报吧”带过。

白芨没顾忌,她又没犯法。也没跟严森岑让川上山开棺材,差点给自己弄个侮辱尸体罪。

整件事情经过最无辜的就是她。

当秦叔听到刘庆远父亲头颅掉下来,尸身早已腐烂时他若有所思:“这是不是巫术?我小时候听我太爷爷说过,县志也有记载。”

岑让川来了兴趣:“县志在哪?”

“镇子西边有个小博物馆,说是博物馆,就是小破屋。你只要问一嘴放书的老屋子在哪,镇上的人就都知道该把你往哪引了。”

“好,我有空一定去。”

她们凑在一块七嘴八舌说着话,不过一会儿就把秦叔送进手机店。

柜台内通道狭窄,并不便于转身。

秦叔只好用拐杖把自己送进去工作台。

岑让川没想到他现在还惦记着自己那台小破机,愣了愣之后把自己手机掏出来给他修理。

白芨捡起地上一根水红色塑料绳,拉着苏明空走到门外台阶下玩翻花绳,两个身影窝在一块,投下的阴影就跟两坨小蘑菇似的。

秦叔扫了眼,边把手机后壳拆开边说:“张奶奶也是好福气,捡到了白芨。我就闹不明白,现在这社会还有重男轻女的,闺女多好啊,比那些臭烘烘的小男孩好多了。再带一年,明空也要上幼儿园。那个时候,我就轻松多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比如镇子上的幼儿园最低也要六百块一个月。

比如明空长得太快,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她买衣服。

又比如,他攒下许多钱想把自己女儿送到镇子外的大学好好读书,别像他这样死守着一个手机店。

最好是能像岑让川这样,有个技术手艺,这样子这辈子都不愁吃喝。

不过修手机就别干了,近视、脊椎病、化学腐蚀等等毛病。

会一行苦一行,他不希望她再走自己老路。

一字一句,都透着老父亲对女儿的殷切期望。

岑让川笑笑:“那她要是再有本事点,出国留学了怎么办?”

“那很好啊,外边天地广阔,让她多出去看看嘛。不要把孩子绑在身边,是我老婆经常说的,哎哟,你这个手机又泡水啦?”秦叔带上手套,仔细修理,“不好弄,你啊,爱惜点手机嘛。现在赚钱不容易,真要三天换一套啊?”

岑让川思绪已经飘远,她不由想到刘缔。

晃神间,秦叔又唠叨好多话。

像编织出的一场梦,环绕在店内三个人生轨迹各不同的女孩身上。

好不容易修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

已经到正午,该吃午饭的时候。

特产店婶子的老公听说秦叔回来了,考虑到他现在骨折又带着女儿,刻意过来给他送饭。

岑让川看了眼在秦叔身边咀嚼白米饭的苏明空,又看了看秦叔打石膏的腿,鼓起勇气说:“秦叔,我帮你带一阵子明空吧?你也知道,我虽然副业是搞风水的,但我主业搞玉雕,平时有空。早上我十点左右过来接她,晚上就把明空送回来怎么样?”

“啊?”秦叔愣住,没想到她会提出来帮自己带女儿。

“那个……我知道您骨折的原因了……”

老宅外。

等了岑让川五天的银清扯掉从伤口处长出的白果,丢进桥下河里。

他静静望着那片涟漪出神。

片刻后,他听到不远处炒粉阿姨的声音响起。

“唉呀!让川回来了啊!”

银清蓦地回神,转过身去。

当看到岑让川身边带着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时,他沉默了。

第49章 打断 银清平静地望着她,身上穿的还是……

银清平静地望着她,身上穿的还是先前那身摔得破破烂烂,被植物汁液濡湿发黑像用了扎染工艺的长裤。

他扫了眼三人,清冷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声音里也听不出喜怒:“你确定要带她们进去?”

银清要是不问,岑让川或许就大大咧咧把这两孩子带进去了。

但他问了,岑让川立时想起宅子里……还有两个糟糕的家伙。

她、银清、鲛人、黑衣银清、白芨、苏明空。

六个人……

人类大战异形怪……

岑让川只是想想就脑袋疼,于是想要打退堂鼓:“我还是出去住吧……”

“不行!我是来见你表弟的!”白芨立刻制止她,理直气壮问,“你要是不在,你表弟猥亵我怎么办!”

岑让川:“……”

银清:“……”

这事该怎么说呢……

这事没法说……

总之,她们都先进宅子了。

好几天没回来,宅子还跟她刚走没多久时差不多。

沿廊处依旧是藤蔓缠绕,年久失修的石柱被黑藤流出的毒液腐蚀,断了好几根,顶部塌陷,地上尽是掉落的砖瓦沙砾,透着股不详的气息。

鲛人原本爱呆着的池塘里昏黄一片,断柱扎在水里,斜斜歪着靠在岸上。

银清精心培育的花草不再茂盛,已是大片枯死,甚至已经散发出闷甜的腐烂味。

他们只能去沿廊旁的小路,抵达主屋小楼。

明明才进入七月不久,满地枯黄树叶,在石桌上铺满厚厚一层。

银杏树气息衰竭,像已进入强弩之末,等到树叶掉光就是它的死期。

没等岑让川说点什么,旁边传来“咔嚓”一声。

白芨对着银杏树拍照,稚气未脱的脸上俱是困惑,她拧着眉似是要……

“等等!”岑让川连忙叫停,惊恐道,“你要发给谁?!”

白芨理所当然:“才七月银杏树叶就黄得跟深秋一样,当然要发给严森看看怎么回事啊。”

“……不许发!”

“为什么?”白芨疑惑,看岑让川脸色不好看,瞬间明了,“你干的?”

“不是,我……”岑让川百口莫辩,气得把银清拽过来,“你跟她解释!”

银清弯下腰,盯着白芨说:“它即是我,我即是它。你找严森也没用,我……”

岑让川一把将他推开,这不靠谱的在这念什么经?

她急忙解释:“哎呀怎么跟你说呢?这宅子吧,就是风水有点不太一样。我发誓我真没往银杏树下浇热水生活污水,但是,它黄了,不是我的原因,也不是它的原因……”

银清幽幽飘来一句:“是加在一起的原因……”

“你能不能滚?”她拳头都硬了。

在这个时候还添什么乱!

白芨要是普通小孩随便糊弄糊弄兴许就过去了。

但她不是啊!

果然,这俩云里雾里的话丝毫没让白芨听出点有效信息,反倒让她笃定:“我听明白了,你俩是共犯。依照法律法规,我不该找严森,而是应该打110举报。”

岑让川都快跪了,她也没想到这棵银杏树怎么就黄了,要是银清被抓去坐牢就算了,别抓她啊!

软的不行来硬的。

岑让川恶向胆边生,直接抽走白芨手机威胁:“你要是敢举报……”

话没说完,后院池塘边响起小女孩的欢呼声。

“鱼鱼!好漂亮的鱼鱼!”

威胁中断。

岑让川几乎是下意识跑了过去。

宅子里的鱼……不就只有那只吗!

鲛人龇牙咧嘴想要拽回自己头发,他刚刚好奇地探头出来看宅子里是不是来了生人,没想到岸上早已蹲伏着一个邪恶生物——人类幼崽。

小孩有神明护佑,他没有觉察到她的气息,等察觉到时,自己一缕头发已经被她握在手里。

“放手放手放手!”鲛人凶巴巴地朝她吼,听到有脚步声朝自己这边极速跑来,急了。

他直接打了苏明空一下,趁小孩松手赶忙钻回水底,隐匿不见。

苏明空见漂亮的鱼鱼消失,直接放开嗓门哭嚎出声:“哇——鱼鱼!鱼鱼打我!”

岑让川赶紧把她从池边抱开,低头去看,小女孩手臂上一片红印,湿漉漉的,手心里还有一缕长长的白发……

背后,一大一小见苏明空没事,脚步慢了下来。

白芨以为苏明空只是看到鱼,松了口气。

她抬头去看银清,他模糊的面容映入她的眼睛,有那么几个瞬间,变得清晰。

白芨再次确定,他不是人。

衡量再三,她决定了:“不举报也行,但你要帮我做件事。”

“噢,不行。”银清直接拒绝,看也没看她,径直走到苏明空身边,将手握成拳放到了苏明空面前,“鱼鱼在这。”

说完,他张开手,一枝醉鱼草不知怎的出现在他手中。被他三下两下团成鱼的形状,放在看呆了的苏明空手心中。

“鱼鱼!”苏明空开心了,丢开被拽下的鲛人头发,快乐地捧过醉鱼草。

“我还没说是什么!”白芨穷追不舍,“你先听了再说呀。何况我让川姐一个人养家糊口多辛苦啊,你一个大男人又没工作又成天无所事事,不想为她减轻负担吗?”

银清沉默不语。

白芨正要再加把火,冷不丁听到他问了句与此无关的话:“你饿了吗?”

他看向的人是岑让川。

她一愣,诚实地点头:“有点。”

银清扭头对白芨说:“我现在就是吃软饭,吃了上千年,吃软饭听她的话就是我的工作。而且我不算无所事事,我要给她生孩子带孩子、打扫屋里屋外、洗衣做饭、主持中馈、做一个贤良的男子……”

白芨越听越不对劲,这不就是家庭主夫?

她终于明白岑让川为什么会问她男人生孩子的问题。

但……

白芨慢慢蹭到岑让川身边,认真问她:“你要不要送你表弟去医院看看脑科?”

岑让川不厚道地笑了。

正午太阳洒下,因着是秋季,并不如何炎热。

烈日被树叶分割阻隔,从缝隙中洒下,在地上切成片片金箔浮光。

因她们来得突然,宅子里并没买菜。

只能去外边炒粉阿姨那买点吃的。

银清还去买了罐奶粉和红枣小米,冲泡出一碗奶香味的米糊糊让苏明空舀着吃。

“咱俩前世……有孩子?”岑让川疑惑地问。

银清轻轻摇头:“没有。”

那他怎么很熟练的样子?

银清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面无表情道:“但我照顾过你其他侍郎的孩子。”

“……”她就多余问!

岑让川移开目光,眼角余光扫到他破皮的膝盖,模模糊糊间似能见到骨头。

她不自觉咽咽口水,试探着问:“你不处理下吗?”

“习惯了,过几日就好。”

他是真的习惯了,千年岁月,分裂一次又一次。痛感消失,伤口愈合还是腐烂,他都感觉不到。

可是,岑让川还是心软了。

“进楼里,我帮你处理。”

趁那俩吃午餐,她依照他的指示去拿土和绷带。

剪刀剪开他的裤管,湿润帕子敷上。不一会,苔藓般的伤痕脱落,当她要触碰那些湿润泥土时,一双莹白匀称的手轻轻拉住了她。

银清坐在矮椅上,慢慢靠近。

琥珀色眼眸中盛满她熟悉的爱欲。

底色明润的眼瞳映着光,微微抖动,被长睫掩下大半。

窗纸阻隔楼内楼外视线,倾泻而入的日光照亮一方小天地。

灰尘在光中飞舞,地上投射的影子也在慢慢靠近。

银清闭上眼睛,慢慢感受她久违的气息。

先是小心翼翼的触碰,唇珠圆润处点在柔软上,直至完全贴合。

植物响起溢出,丝丝缕缕蛇行般将二人包裹于这方地界。

岑让川被他气息蛊惑,迫不及待摁住他的后颈发起进攻。

银清乖顺地松开牙关,任她绞着自己,纠缠自己。

体温逐渐升腾,越燃越旺。

他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衣摆下探去,一路牵着她摁在绵软处。

在矮椅上不方便,银清干脆跪行而来,丝毫不管膝盖上的伤,执意要拥抱她。

直到墙上两道影子融为一体,二人的唇都没分开过。

将近一个月没做,银清不管不顾挑起她的欲念,暗示着让她更加用力揉捏自己,绞缠自己,恨不得让她咬破自己脖颈,饮下自己的血液。

他这样放浪,岑让川也不客气了。

她搂住他,两个人登时滚在木地板上,扬起一小片灰尘。

银清喘着粗气,眼下已是绯红一片。

他自觉掏出一根金黄色的藤条,放在她面前,轻声吐出两个字:“绑我。”

岑让川瞪大双眼:“啊?”

捆绑play?

玩这么大吗?

“要,要怎么绑?!”她手忙脚乱接过来,发现这根藤条有些不太一样。

触感丝滑如绸缎,每根丝都捋作线,紧密贴合到几乎看不到一丝缝隙,沉甸甸的,像是……

金子做的……

他现在看不到,眼神略显空洞,依然准确无误地捕捉她惊讶的目光:“嗯,金的。也是你要的,能制约我的东西。先试试绑住我的手。”

银清说完,手腕自动自觉往金藤上放。

岑让川不动,他还催促:“快呀。”

她磨磨蹭蹭将金藤绕在他手上,刚绑了个滑稽的蝴蝶结,眼前一花,几许残影在眼前闪过,只在眨眼间,金藤真如藤条那般将他绑了个结实。

就是绑的方式……

不太正经……

银清本来就瘦,那金条偏挑着他腰最细处撩起,盘扣崩开,他身上原本严严实实的中式衬衣顿时变得破破烂烂,若隐若现。

配上他此刻难耐的表情,凌乱的衣衫,解开的长发,当真是让人热血沸腾。

岑让川二话不说扑过去,即将被美色冲昏头脑之时,窗外猛地刮来一阵风。

树叶沙沙作响,洒下大片金色。

吹得人睁不开眼。

拉长到墙上的影子头顶倏然落下一道黑影。

两声尖叫声夹杂“噗通”闷响,惊醒屋内一对鸳鸯。

岑让川清醒过来,立刻抽开绑在他腕上的蝴蝶结后把金藤往自己兜里塞,急得没从门走,而是从窗边翻出去。

等她站定,看清是什么情形,脑袋直接宕机。

树下,石桌上,外卖洒落一地。

汁水混着糊糊和剩菜剩饭掉地到处都是。

一个浑身穿着黑色的人躺在上面,已不知是死是活。

再看其面容……

白芨岑让川的目光同时转向轻盈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唯有还不知如何表达自己感情的苏明空指着黑衣银清说:“哥哥,掉下来了!”

岑让川反应过来,回过头咬牙切齿问他:“你把他捆树上干什么!”

银清站在窗边,衣衫不整,却十分淡定,慢条斯理道:“当风铎,怎么了?”

白芨盯着黑衣银清枯白肤色,颤巍巍拿起手机:“喂,你好……我要报案,这死了个人……”

第50章 拜师与变心 天色擦黑之际。 苏明空……

天色擦黑之际。

苏明空被准时送回了家。

秦叔推着轮椅将苏明空抱起,慈爱地问:“跟让川姐姐白芨姐姐玩了一天,想爸爸了吗?”

“不想爸爸,川姐姐,好玩!有漂亮的鱼鱼!”

那么大个宅子养锦鲤嘛,很正常。

“neinei糊糊,红红的,甜甜的。”

这就听不大懂了,像是什么东西。

岑让川忙给秦叔解释:“我表弟做的红枣小米奶糊。”

“让你们破费了。”秦叔不好意思道,拿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红包,“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不用不用,白芨和我都喝了点。您给我修手机都没要钱了,我怎么能收。”

双方正拉扯。

苏明空再次用小奶音说:“帕帕,还有一个哥哥,从树上掉下来了。和你上次一样,飞飞~”

“……”银清不是说已经哄好小孩不往外说了吗!

岑让川僵住,脑子转得飞快,“我表弟……在树上,晒了个等身抱枕奥特曼。男孩子嘛,哈哈……”

如此蹩脚的借口,却莫名有合理性。

秦叔想了想,感觉有点奇怪,也没往深处想,继续和岑让川拉扯红包。

好不容易能回宅子。

天色早已黑透。

路灯亮起一团接一团暖烘烘的光,像往玻璃罩子里塞满暖黄色的毛团。

路边摆摊的只剩下卖些餐后甜点的还有卖简餐的阿姨们,晚下班或是不想回家做饭的人正聚在这些摊子中吃着晚餐。

岑让川往前走着,一股木炭味愈发浓厚。

她绕过拐角,远远看到前方有个烧烤摊,就在距离老宅桥头不远处。

不仅如此,她还看到了两个熟人……

银清带着白芨,两个人跟木头桩子似的立在摊子前。

银清:“买点。”

白芨:“致癌。”

银清:“一点。”

白芨:“不行……”

烧烤摊摊主无语盯着两人:“买不买你们!不买也别在我摊位前说这些啊。”

岑让川加快脚步走到摊位钱,直接点餐:“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多少钱?”

摊主扒拉了下签子数了数:“三十。”

岑让川爽快付钱。

银清看着她:“……家里已经做好饭了。”

岑让川眼皮都没抬一下,拿起手机边回简寻消息边问:“噢,那你们出来干嘛?”

“……”

能说是因为烧烤味太香,没忍住吗?

[简寻:我下周出差去云来镇,要不要见个面?]

[岑让川:行啊,不过你来这干嘛?]

[简寻:你是不是又忘啦~我是植物学的。跟你聊天的不单单我一个是嘛。(委屈.jpg)]

[岑让川:(尴尬.jpg)最近事情多,忙忘了。]

银清见她似乎不太想搭理自己,默默凑过去利用周围草木感受关于她的画面。

岑让川的头像是他的黑猫化身……的蛋蛋……

刻意P图把菊部也P掉了,乍一看像两个毛绒球。

而对面那个……是个黑白头像,男人侧对着看不清面容,往外吐烟圈的一瞬被抓拍下来,氛围忧郁而颓败。

“他是谁?”银清警惕地问。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对面不用见面也能感受到一些混乱的磁场,可能会干扰到岑让川。

“高铁上认识的朋友。”岑让川避重就轻。

银清追问:“男人?”

正在这时,烧烤摊老板已经将纸筒打包好,朝她招呼道:“小姑娘,烤好了。”

“来了。”岑让川忙挪到一边接过来。

白芨看到她俩这么说话,愈发觉得可疑。

白天树上掉下个跟银清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两人都解释不出什么东西,岑让川慌慌张张求她别说出去,也别报警。银清不知道把人扛去哪了,回头跟她说那是什么巫蛊术法,她报警也没用,他在警局备案了,不信让她报一个试试。

白芨当然不信,向警局报出地址后对面由高度重视迅速变为大事化了,顺带嘱咐她好好学习。

这宅子难道有什么杀人不用偿命的豁免权?

她咀嚼着烤蘑菇,目光来回在二人身上逡巡。

这俩氛围太不对了,根本不像表姐弟,反而像……

刚过桥,还没到老宅小门。

就听到背后传来惊人的问话。

“你俩是……乱伦吗?”

孜然冲入鼻腔,岑让川差点被呛死。

银清刚刚脸上还阴云密布,如今倒是浮出笑意,替她顺气的同时说出语焉不详的话:“你猜呢~”

白芨下了定论:“我猜你对她爱而不得导致心理扭曲。你俩不是表姐弟,倒像是因为某件事捆绑在一块的利益伙伴关系。”

那点刚浮出的笑意如湖面涟漪,逐渐归于平静。

银清终于肯正视她。

“喂!”岑让川刚想吐槽两句,转身发现这一大一小之间氛围不对,像有座无形的高墙倏然筑起,阻挡他人进入。

她立时住嘴,走远些将这处空间腾给她们。

夜色皎洁,投下的月光冷冷清清。

天幕黑地挂满繁硕星辰,远山深蓝,层叠如画。

路灯下,两个高矮明显的身影在银清坐在石栏上后变得几乎一样高。

河边无人修剪的芦苇荡进入初秋后依旧青绿,没有路灯照亮的地方黑漆漆地摇摆着,宛如鬼魅凌乱的头发。

白芨注视面前坐下的男人,头一回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

无形无色,却不由令她口干紧张,心跳加速,背脊上慢慢透出一层薄汗。

她和他见面次数并不多,第一次就是在张家民居,他突然出现在自己奶奶葬礼上。

而自己这十几年间,偶尔能听奶奶提起这个男人。

七十年的时光跨越。

将近一世纪的再次相遇,奶奶已是风烛残年。

枕头下的画像也已发黄,又烂又碎,靠着背面一层层纸糊上保存下来。

奶奶死后,这张画像差点被婶子阿姨们收拾遗物时丢掉。

十六岁时奶奶画下的是黑白画像,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模糊面容。

八十六岁,奶奶偶然间重逢便重新描摹一张,涂上了颜色。

白芨留了下来,细细去看画像上男人的眉眼。

他第一眼给人的感觉便是清冷矜贵,时光沉淀下的浓重书卷气将他与这个时代分离,有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长眉下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眸,略尖的下巴,纤瘦漂亮,似卷轴铺开后画像上的古人。

而这样的人,就这么出现在葬礼上,出现在自己面前。

真人与画像重合,竟比画还要美,能压过粼粼月色,让人只看到他的存在。

如今,这个人就坐在自己不远处,用淡漠的嗓音问:“学到哪了?望闻问切,辨识草药,针灸正骨,炮制药材,识穴制毒……”

岑让川站在一边越听越邪门,多嘴问了句:“你这是正经中医吗?”

“上古时期,巫医同源,毒医不分家。”银清摘下一根伸到怀里的芦苇,将毛绒绒的那段对准白芨,“想让我替你守一段中医院不是不可以。我有条件。”

岑让川白芨同时瞪大眼睛看他。

银清怎么知道的?!

岑让川飞快瞥眼白芨的脸色,看到她和自己一样惊讶,咽了咽口水。

银清这人也忒邪门,人家还没说,他居然猜中了。

可……

是猜的吗?

白芨盯着自己面前这根芦苇,想到这人虽深不可测,但未尝不能赌一把。

岑让川在这,应该不会让自己出事?

她九月份就要去镇子外的市里读书,到时候店里没人,奶奶传承下来的中医馆就此落寞怎么办?

她们祖孙生活得清苦,奶奶捡到她时年纪已经很大,好不容易存下的钱只够她上大学,想请人守着根本不可能。

白芨愁了很久,直到她发现了人群中的银清。

几乎是那么一瞬间,她就确定银清是最符合的人。

没有缘由,只凭直觉。

就像她第一次见到银清,便已断定他是奶奶画像上的人。

白芨听到奶奶经常夸自己的悟性和兽类般的直觉,中医需要悟性和天赋。

而这两样东西,白芨自信自己有,所以才敢找上他。

这个莫名出现的男人,身上有她熟悉的植物气息。

她相信他懂医。

白芨上前接过芦苇,“扑通”一声干脆利落跪下,吐字清晰又中气十足地喊道:“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岑让川:“……”

她没错过什么重要剧情吧?

现在这走向怎么就看不懂了?

白芨就这么水灵灵地拜师了?

银清水灵灵地多了个徒弟?

“我还没说要收你。”银清放下手,将下巴支在手掌上,双腿交叉层叠,手肘杵在膝盖上,一副懒散的模样,“就算要收,你也得准备好,随随便便就这么一跪,那我也太不值钱了。”

“……那我明天呈拜师帖,六礼束脩?”白芨试探问。

“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白芨想起岑让川刚刚打岔前银清问的内容,连忙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这些年学的内容都说了个详细。

岑让川心想,要是以后白芨去面试,肯定会让HR大跌眼镜。

十四岁的年纪,十年工作经验。高级牛马,当场录取。

她想笑,急忙克制住。

不远处。

银清听完白芨如今学会的内容,微微蹙起眉头。

白芨大气不敢出,生怕他拒绝。

“勉强算有天赋,明天准备好拜师礼再来吧。”银清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

白芨生怕他反悔:“今晚不可以吗?”

银清反问:“你见过谁家拜师是在晚上?”

倒还真没有。

白芨不太放心,从地上爬起时还想再说些什么。

一旁岑让川超她们摆摆手:“我都录下来了,他要是不答应我替你说。”

白芨点点头,趁着现在还不算太晚,抬头和她们告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目送她远去的二人才踏进宅子。

小门打开,绕过壁照,穿过沿廊。

岑让川总觉得哪不对,低头看自己手里提着的烧烤,嘟囔了句:“死孩子怎么不吃就走了。”

“可能挑食吧。”银清随口道,顺手把自己塞进她的手里,与她十指相扣,装作不经意间提起,“你刚刚聊天的……是男人吗?”

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长相不错的潮男。

岑让川想收回手,发现银清缠得很紧,修长指骨卡在掌骨之间凹陷处,死死见她手掌完全包裹在里面。

“你又想干嘛?我都已经回来了。”岑让川又想起他会算卦的事,警告道,“别再给我玩什么小心思,不许追踪我行迹,不许再给我算命。”

银清听完,忽然逼近,将她抵在月洞门壁上,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她:“你是不是……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