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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vintage古着衣10 “就、就这……

“就、就这么开吗?”

严森似乎难以接受岑让川撸起袖子就干,上下左右打量好几眼,企图提醒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忘记了什么?

岑让川懵住,她实在受不了要猜来猜去,干脆问:“银清还交代过什么吗?开棺也有讲究?”

“……你不是风水师吗?不,不该在东南角点个蜡烛之类的?”

“大哥你那是盗墓!棺都被你们弄出来了,点个毛线蜡烛!”

“噢、噢噢……”严森还不死心,“真没有什么仪式?”

岑让川总算明白在老宅时候严森那会看到黑藤茧的眼神究竟是怎么回事。感情不是他信了装置艺术这回事,而是她对外宣传的身份给她罩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臭小子指不定在脑子里怎么脑补关于她炼制邪物的10086种方式。

果然,严森见她不回答,神神秘秘凑过来说:“我之前……是不是打扰你,做小人了?我不是故意的,你表弟突然找我,要我帮忙。我问他要做什么他也不说,不知道怎么七拐八绕就把我弄到了山上,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锄头都在手里了……”

“……”

岑让川:唯一不是人的家伙倒让你给碰上了。

她抄起撬棍,也不说话,绕着棺材走一圈,发现有条缝隙后把撬棍尖锐的那端用力插进去。

“诶,诶,你真就这么开棺啊?”严森还想再说几句,谁料她直接动手。

“少废话,干活!你一个研究生怎么还这么迷信?新时代要相信科学!我靠!严森你把我叫过来你倒是也帮我下啊!”

她没想到棺材盖这么沉,撬棍都快折了,棺材还一动不动。

严森反应过来,赶忙在岑让川对角线的位置打算动手。

岑让川怒了:“哥们,您能不能动动脑子!撬我这边有棺钉的地方啊!”

愣头愣脑的严森忙按照她的指示过来帮忙。

他手上有伤,被黑藤尖刺扎到的地方总是不太舒服。

用力撬了两下,伤口溢出鲜血。

他没有发现,岑让川也没有发现。

略带艳色的血液沿着撬棍一路往棺材中淌去,沿着棺壁淌入棺中,濡湿黄符。

一根黑藤借着血水在棺中悄然长出。

无人发觉。

两人努力了半晌,也没撬动棺盖一分一毫。

岑让川满头大汗,气不打一出来,用力拍了下棺盖:“这死玩意怎么这么沉!”

严森也累得不行,把手按在棺上倚靠着喘气:“这棺是不是……封死的?太难撬了。”

她看了眼有她一个半人长的棺木,不由好奇问:“你和银清怎么把它弄过来的?”

话一说出口,她知道要坏菜。

银清不是人,当然用的不是人的办法。

至于为什么要叫严森她也没想明白。

男人心,海底针。

回想起两人从相遇到现在的时间段里,感觉自己都像是一步步踏进陷阱里,走过的路做过的事都带着他若有似无的算计。

他容许自己在小事上有自主权,却不许她脱离主线,包括现在。

银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岑让川还在走神,身边突兀地传来一声惊恐的喊叫。

她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鬼叫什……”

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

严森的手被从棺内长出的黑藤牢牢锁住,奇怪的是没有毒刺,只长出了黑色银杏叶和银杏果。

他连连后退,才退出两步就被困在原地。

黑藤绷直,如铁链般缠绕在他手腕上,蛇形而上,不多时便爬满他整只胳膊。

严森吓坏了,他从没见过这种怪模怪样的植物。

在宅子里时看到它那刻,他已经在脑子里搜索毕生所学到底哪种藤蔓植物能对上号。

可是……

没有……

人对于超出认知以外的东西向来存在恐惧心理。

严森不顾面子,崩溃大喊:“让川!救我!救我!”

岑让川反应过来后四处搜寻可以用的办法,她跑到庙里桌案下喊道:“别吵!我在想办法!”

她换衣服时把快递刀落在旧衣服里了,要不然此时此刻也不用这么狼狈地去找类似刀的利器。

严森快哭了:“这玩意不是你弄出来的吗!我就知道风水师都邪门,你快点帮我啊……妈妈我再也不干违法的事了。我要是死在这,镇子上的人会怎么说我啊……偷尸开馆,盗窃侮辱尸体罪跑不了了……我家三代考公,清白人家的名声就要葬送在我这……诶,诶,你摸我干什么!”

岑让川听到前半句就知道这黑锅自己铁定要背下了。

狗登西银清。

也不知道那狗男人死没死,要是没死她不介意往树下浇热水。

听到后半句,岑让川自动自觉屏蔽他的话痨属性,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想找个打火机。

当她摸到他屁股后边裤子口袋,严森脸一下就跟红柿子似的:“我,你……你,你要是看上我了,咱们是不是得走流程,有点快了还是在这个地方……”

岑让川气得曲起膝盖怼着他尾椎骨来了一下,吼道:“打火机在哪!”

“……”不是对他有意思啊?

严森尴尬地说:“那个……我不抽烟……”

见岑让川脸色陡然黑透,严森慌了,试探着问:“那我回去学一学?”

他呆在小镇上太久,还以为这是岑让川这种城里人的必备技能。

关键时刻来一根冷静冷静?

岑让川:男人这种生物真心靠不住。

正当她转身要去桌案下找找有没有打火石之类的东西,严森再次说话:“但我身上有火柴,你要吗?”

火柴棍被点燃。

一簇小火苗从棍子上移到仅剩半截蜡烛的灯芯上。

岑让川用脚勾了个架子过来,把蜡烛定在上面后放在黑藤下方,等火苗把黑藤烧断。

严森捂着被揍疼的腰,委屈看她。

想说点什么,又急忙闭嘴,生怕她又给自己一下。

岑让川也拿不准拿火烧这方法管不管用,两人身上都没带点刀什么的,只能试试用火。

她背对着严森,没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

等了会,严森终于忍不住说:“你做的这个藤……它好像导热诶?”

导热?

岑让川眼皮一跳,用食指去碰黑藤。

才一下,立刻被烫得收回手。

被她触碰的刹那,黑藤猛烈扭曲起来,像棺中有人挥动藤根。

严森被拽得径直往前扑去,撞翻架子,蜡烛咕噜噜滚到地上,霎时点燃庙内烂布条。他惊恐地用脚踩在棺边定住,吓得胡言乱语。

电光火石间。

岑让川眼角余光瞥见角落堆放杂物中有个破碗。

她忙跑过去拿来。

“救我!”

“砰!”

严森的求救声与瓷碗碎裂声同时响起。

岑让川靠着瓷器锋利的边缘使出吃奶的力气割断绳索。

棺椁中。

热气蒸腾。

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腐臭。

棺盖背面最后一张黄符靠着热气融化米浆,飘然落在内层棺盖上。

严森正庆幸自己手保住了,不用去领残疾证。

下一秒。

黑藤漫出,如捅穿蛇窝那般从棺内涌出。

“啊啊啊啊!让川!”严森惊吓之下竟然连面子都不顾,直接蹦到岑让川身上。

抱惯银清跟一截木头桩子那般的重量,猛地让她抱一个成年男人,冲击力下岑让川没站稳,被他压得直往后退。

直到她背后撞上一根红柱,才堪堪止住后退的脚步。

此时庙内火势蔓延,升起的火星飘起,舔舐上小庙中的幢幡。

浓烟滚滚,往庙外飘起。

黑藤向四周爬去,在即将爬到岑让川脚下时又倏然止住。

藤根似收到了什么指令,分出一条小路。

雷光照入小庙内。

岑让川清晰地看到棺边熟悉的红嫁衣。

她定定立在那,一动不动,像是在等着岑让川过去。

严森死死抱着岑让川,他从小到大根正苗红,就没经历过这种事。

见黑藤停下,他惊魂未定睁眼去看抱着自己的人,不期然地看到她黑色眼瞳里映出一个红色身影。

呼吸一窒。

严森哆哆嗦嗦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棺椁旁什么都没有就算了。

刚刚他们撬了老半天丝毫不动的第一层棺材板,在二人注视下,由黑藤绑住,徐徐拉起,如同一块门板,挡住庙门。

外边倾泻入内天光被遮住大半。

已近夜晚,雨势未停。

庙内唯一光源只有未燃尽的幡旗。

当一层棺盖被掀起,浓郁的尸臭如猛烈的巴掌,扇得二人不由闭气。

岑让川没忍住,丢下严森,背过身去干呕出声。

严森却跟闻不到那般,颤抖着去拽岑让川的雨衣外套。

“呕哕——”岑让川扶着墙,却吐不出半点东西。

她知道严森在拽自己,一巴掌甩过去,打掉他的手。

好不容易等她呕完转回来,立刻便对上严森的恐惧的双眼。

“你、你表弟说的第二件事……”严森抬手,浑身颤抖着指向血棺。

岑让川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耳边似是听到银清的声音:“第二件事,撕掉棺内全部黄符,不留一张。包括尸身上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银清留下的话。

留在第二层棺材盖上的黄符被不知哪来的寒风卷起。

风里犹自裹着雨丝,冰冷刺骨。

夏末的雨……有这么凉吗?

岑让川还未想明白,封着尸身的棺盖徐徐立起。

与此同时,外边似是传来了陌生的、细碎的脚步声。

来人刻意放轻脚步,本想探探情况,却不知他那鬼鬼祟祟的动作在半封闭的小庙内如此清晰地回响着。

“让川……动作务必要快。”

耳边,银清隐隐约约的嗓音透着股平日里的懒散,却宛若千斤巨石压下。

第37章 vintage古着衣11 要快。 ……

要快。

让川,要快。

快到什么程度?

岑让川不知道。

她望向窗户方向,破破烂烂木窗上糊住的纸张早已破裂成片。

透过缝隙,她清晰地看到一个异常矮小的身形在外面鬼鬼祟祟朝里张望,像一只肥硕的黑耗子。

庙内虽然有火燃烧,但浓烟是往上的。小庙虽小,顶高却有两层楼那么高,几乎影响不到她们。

光线昏暗,有火源的地方在另一侧。

从外往内看,加上有雨,且山雾阻隔,根本看不清暗处到底有没有人。

朱矮子先是在山脚下寻找刘缔的墓地,没料到那个地方仅留下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洞,里面棺椁却不翼而飞。

他还以为云来镇也有偷尸体配冥婚的,急吼吼地用惯常用的办法寻找刘缔尸身,没想到罗盘指引的方向竟在小庙中。

小庙……

刘缔刚死下葬时就是经过了这……

她是埋在山脚下,但按照古书记载,镇压尸怨需环山一圈方可下葬。

当时……

他就是在这座小庙,觉察到异样。

空气中有似有的熟悉木质调气味。

那时……

他经过灵堂去扶老爷子,路过岑让川身边闻到一模一样的气味。

现在……

他深呼吸一口气,嗅到空气中夹杂在土腥气里残留的味道。

还是她……

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刘家跟她关系并不好,刘缔生前抢过她的设计图参赛不说,经常因为妒忌她的才华没少给她使绊子。

难道是因为太过憎恨刘缔?

这样的话……

朱矮子望向几乎被木板封起来的庙门,决定先看看情况。

要是岑让川能替他解决掉这个大麻烦,他就不用出手了。

可是……

她会不会认出来?

死丫头平日里装傻充愣,一让她觉察到不对劲立刻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她万一认出来了呢?

想到这,朱矮子摸出背包里的自制土枪。

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正好他愁没人借运。

放置棺椁的小庙内。

火光吞噬完幢幡后逐渐熄灭,很快便只剩下一小点火苗在地上跃动。

黑藤在此时发出幽幽绿光,将血棺内部照亮,似在引导她们进入无边地狱。

严森害怕地推推岑让川:“你,你快去吧。”

“……你怎么不去!”

“你表弟没让我去啊?”

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朝那口血棺迈步而去。

她走到半途闻到那股浓郁的尸臭,刚想打退堂鼓,背后严森抖着嗓子说:“让川,你要不要快点?门外刘庆远身边那个矮个子好像拿着自制的土枪……”

不是好像,是确定。

严森家上世纪改革开放,国家禁枪,他爷爷下乡劝说镇子村民上缴猎枪,严森很小的时候见过,印象深刻。

岑让川一听,更疑惑了。

为什么银清要让自己去揭黄符?没有交代严森或其他人?

他预料到自己会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黑藤是为了限制她逃跑?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岑让川故意往后退一步。

果然,看似静止的黑藤动了动,四面八方都传来似蛇行轻响,随时都会围拢过来。

意识到银清是在逼着她去做后岑让川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

本来她就很不爽银清监视她的生活,加上那人跟有病似的要宰了她,这种不爽如今达到顶峰,她却跟棋子似的被硬推着走。

事已至此。

岑让川站在棺椁前,刚刚没注意到这东西居然这么高。没了棺盖,棺材高度也是到下巴处,需要靠近才能窥见内部全貌。

她咬咬牙,都到这个程度了,赶紧上吧。

再不犹豫。

岑让川双手撑在棺沿,用力撑起自己身体,直接翻进棺材。

严森忙压低声音喊:“让川?”

回答他的,是一声响亮的干呕。

又一道雷光照进庙内。

庙中佛像低垂眉眼,嘴角含笑。庙顶漏雨,雨水流下,正好砸在佛头上,昏昏暗暗的似半凝固的黑血,顺着下巴浇在身上。

一袭红衣坐在佛祖怀中,红盖头下,黄符飘落,飘至严森脚下。

起初严森还在盯着棺内动静,实在狠不下心去碰尸体。

眼角余光瞥见黑影晃动,他不自觉循着符纸飘来的方向望去。

已经蒙尘的佛像端坐高台,怀中隐有一片红色。

严森眯眼看去,看到了一张红盖头,在光电褪去再适应光线去看时,什么都没有。

他心里发毛,不由朝棺椁靠近。

没等他走近,鼻子里塞了两坨纸巾的岑让川直起身,把塞满棺中的黄符一股脑丢出去。

穿着红嫁衣的新娘尸体躺在棺里,红衣上爬满蛆虫。

“呕——”岑让川边干呕边清理,手背上陆续爬上蛆虫也顾不得恶心。

她发誓,这次搞完回老宅,她一定多扇银清两遍泄愤。

狗男人!

王八蛋!

自己把自己作得死过去,烂摊子全丢给她收拾!

恐惧化作愤怒,岑让川甩去手上白白胖胖的蛆,借着微末火光快速把尸体上所有黄符收拾干净,有的浸泡在尸水里,她不得不徒手去把那些黄符也捞出去。

混了尸油的黑水沾在手上,岑让川不知道怎么形容,难以抑制得再次发出干呕,感觉自己双手扎进肥腻的肉汤中,熬煮出的油覆盖上毛孔,闷的同时还微微发痒。

朱矮子脚步声靠近。

严森想到银清交代的第三件事,不得已和岑让川一起把尸体背面的黄符清理出去。

好不容易弄干净。

岑让川这才揭开刘缔的红盖头,不出意料,整个脑壳都被黄符纸盖住,为防被揭开,整具尸身皆被淋上一层米糊。

“刘缔,我俩生前虽然不对付,但你死都死了还求我帮你,我扒你衣服你别不开心,呕——太臭了。总之,你别怪我冒犯。虽然我不知道你爸让朱矮子对你做了什么,但这些黄符我看着不吉利,我表弟也让我帮你撕掉……呕……”

岑让川边说边干呕,眼角全是泌出的生理性泪水。

她絮絮叨叨两句实在说不下去,转头对严森说:“我要脱她衣服了你回避下,朱矮子要是进来,你想办法拦住他。”

“怎么拦……”严森瞪圆眼睛,“他手里有枪……”

“……”

枪?她刚刚光听到朱矮子来了,没注意听到那死矮子手里居然有枪。

严森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说话她压根没认真听,登时急了:“你快点把第二件事做完,这样我才能做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是什么?!”

就不能直接做吗!

情况这么紧急,还要分先后?!

严森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模样岑让川恨不得给他两个大耳光。

真是气死她了!

认识的两个男人,银清说话云里雾里,严森守口如瓶一板一眼跟ai机器人似的,就不能痛痛快快把话全倒干净吗!

岑让川气得去扯刘缔的嫁衣,上面绣着的一颗珍珠被崩断,“啪”的响亮一声打在她脑门上。

“……”她瞪着刘缔,咬牙切齿,“你也欺负我是吧!咱俩生前关系差到那个程度,现在我肯帮你你就感恩戴德吧。你说你明知道你爸是个老混账还跟着他干,现在好了,还得靠你不喜欢的人才能脱离苦海。我警告你别再吓唬我,不然我吓嗝屁变成鬼我高低跟你打一架。”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威胁奏效,红嫁衣很快被她三下两下扒干净,跟褪橘子皮似的,露出内里即使糊满黄符依旧能看出是女子的窈窕身形。

严森知道这时不好再盯着看,紧张地去听门外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已至门前。

米糊里不知加了什么东西如此坚硬,用手都捏不开。

黄符凝结在半透明的胶糊中纹丝不动。

岑让川脑门上已经泌出细汗,光线晦暗,最后的火光已经熄灭。

她在混沌中从尸身头顶一路摸索,忽然摸到刘缔食指上凸起的一个东西。

是翡翠戒指。

她忙捡起刚刚随手丢到缝隙处的碎瓷片,对着翡翠所在地用力割开一条缝。

有蛆虫沿着她的手爬上脖子,她却已经顾不得,用力从翡翠戒圈上率先撕开一个小口。

外面雨声比来时还大,小庙屋顶许久没有修缮,滴滴嗒嗒往里漏水。

即使这样,也无法遮掩捏碎米糊往外丢的响动。

严森捏着手机,死死盯着门外矮小的影子拖长进庙。

终于。

滴水声随着脚步声进入小庙。

岑让川用力剥开一大片米糊,露出大片胸前已经腐烂的皮肤,腐臭味熏得她忍不住边干呕,边使劲把手中的东西往外丢。

异响惊动来人。

“谁在庙里!”朱矮子握紧土枪。

声音大到整间小庙都在回响。

当岑让川剥到脖子以上的黄符米糊壳时,异变发生。

严森不经意间瞥到庙里佛像上端坐的人影,惊恐大叫:“鬼!”

与这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枪声。

雷声轰鸣。

岑让川盯着黄符下的脸,露出震惊神色。

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双眼泛出琥珀色光芒的黑猫不知何时从屋顶落下,正正好好落在佛像怀中,红盖头垫在它身下,宛如蒲团上的坐垫。

背后蓦地传来木头嘎吱声响,严森急忙回头,吓得大喊:“让川!”

岑让川下意识去看他,从他眼中看到一片巨大的黑影从自己身后压来。

两层棺材盖在此时倒下,视线逐渐缩小。

猛地将岑让川关入棺中。

最后一刻,严森瞥见棺中露出的腐烂人脸,再不犹豫,执行银清说的第三件事。

第38章 vintage古着衣12 “再睡会吧……

“再睡会吧,等会就醒啦。”

和刘缔面容有五六分相似却不是刘缔的女人坐在她身边,将一个金纸折叠的千纸鹤放在她手背上。

岑让川醒过来时,就是在一片曼珠沙华花海。

头顶黄灰色的天空,黄沙流动交织,如涌动不断的沙海。红艳艳的一片蔓延至看不见的尽头,蓝绿色的流萤飘荡在花海上,飘飘浮浮没有停歇,没有目的地飘荡。

她们在花海岸边,四周被血黄色的宽河包围,只有一座桥架在河上,雾气迷蒙,不知通往何方。

岑让川觉得这地方好熟悉,熟悉到她上辈子就来过那般,脑子里闪过零星几个片段,当时和她一起来的……似乎还有三个人?

“你要是不睡,该醒的时候,会醒不过来的。”旁边女人误以为她是害怕,笑了笑,摘下一朵曼珠沙华给她,“抱歉,吓了你这么多次,但我实在找不到人。城隍庙也接不了我的状纸,对不起,只能找你了。这枚戒指,是你雕的吧,很好看,可惜我死后才戴上它……”

岑让川混沌的脑袋在这刻徐徐运转。

她想到什么,猛地往后退,惊恐失色,声音都不自觉发紧:“你,你是那具女尸?你不是刘缔!”

“嗯……”女人放下手中的花,“吓到你了。”

“那你是谁?!”

刘庆远那狗东西花重金造了双层棺椁,又是让朱矮子千里迢迢葬在云来镇山上,又不把尸身火化。

他平日里虽然重男轻女,但很疼爱刘缔,几乎是有求必应。

岑让川一直以为,刘庆远是让朱矮子找了个风水宝地安葬刘缔尸身,没有细想。现在看到面前这个女人,岑让川猛地想起闺蜜苏叶给自己转的帖子,还有里面的一张照片。

死者死亡的事发地,抓拍到红色身影。

原来真如她一开始的瞎想,尸体不是刘缔……

细想一下,刘缔的死太多疑点,但掺杂了人家家事,加上他们当地异常浓厚的封建迷信行为,一切又皆有可能。

“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岑让川感觉耳朵有点痒,她摸了摸,又什么都没有。

她第一次这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在梦中梦里,又想不起来昏倒之前发生过什么,干脆点头。

女人缓缓讲起她的故事。

语调温和,柔软,带着绝望的平静。

故事发生在岑让川辞职后没几天。

而那个时候,刘庆远的家族生意早已出现危机,呈现出崩盘局面。

某种程度上说,岑让川运气是好的。

但也让她明确意识到,她经历的这一切都有某人在精心布局。

他利用刘庆远,利用五百万,利用她的心理,如布下蛛网,将她一步步引诱入局。

而她,连他真正的目的都不知道。

三天后。

云来镇传出一件骇人听闻的杀人事件。

因警方通报未出,大家也只能私底下讲讲,不敢乱造谣,生怕惹事。

同时,镇子上还压下了一件玄而又玄的奇事。

引得镇上的人这几日都在讨论,热度竟把杀人案盖了过去。

张奶奶葬礼上,刘庆远父亲,那位一百来岁的人瑞不知怎的,到了大半夜仍然徘徊在张家民居中,无人来接。

众人算算时间线便明白过来。

那个时候刘庆远因酒驾撞人被抓。

而他的狗腿朱矮子也因杀人未遂被捕入狱。

可不就是没人接嘛!

也正是因为没人接,所以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

那天晚上,灵堂仅剩白芨还清醒,在灵堂叠金元宝。

陪她的阿姨婶子实在熬不住,宿在一楼房中。

白芨因为收养自己的奶奶去世身心俱疲,却睡不着。

到了夜里,混沌的脑子才逐渐清醒过来,张奶奶已经死去,不会再回来。

这个认知让她忍不住想哭,当第一颗眼泪落在金元宝上,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泪水逐渐把金纸打湿。

白芨承受不住,终于压抑着哭出声。

她本来就是孤儿,被上山采药的张奶奶捡到后十几年时光都在奶奶身边长大,原以为祖孙两个还能有更多时间相处……

可惜人的寿命终究抵不过时间侵蚀。

奶奶的皮肤就像寺庙里的金像,上面的金箔会随着时间氧化脱落,而人的皮肤会长斑,变得皱皱巴巴……

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也渐渐白得像街角贩卖的白色棉花糖,不掺杂其余颜色。

她的眼珠一日比一日浑浊,却依然明亮地注视她。

直到奶奶去世前的一晚,她还在跟自己讲故事。

讲义妁、讲谈允贤、讲曾懿等等古代有名医师生平事迹。

讲到不知不觉睡着,最后含含糊糊地说。

“白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世界是很大的,你不用像奶奶一样困在云来镇。好好读书,走出去看看啊……替奶奶去看看……”

然后,奶奶再也没醒过来。

夜里依旧和白天一样下着雨。

天井处水流声不断。

白芨的哭声湮没在雨声中,安静地无人能听到。

她攥着金纸蜷缩在竹椅上呜咽,任由泪水打湿袖子,浸透手臂。

未曾熄灭的火盆随着沉闷步履靠近慢慢静止,直至熄灭前的一刻,陡然变成青绿色。

四周温度霎时冷下。

白似米粒的东西在半空蜷曲,掉入火盆,燃烧后散发出难闻的糊味。

白芨闻到焦糊味,这才抬起头来。

带奠黑字的白灯笼在屋檐下摇摇晃晃,吹得内里蜡烛也跟着明明灭灭。

在念往生咒的录音机发出呲啦啦卡壳声,逐渐变成老年男人陌生的咳痰声。

微弱天光泄入。

灵堂内物与人的影子都在朝西方倾斜。

延伸至脚边的影子却反常地朝她这北边方向爬来。

白芨心中一惊,抬头看去时,白灯笼被风熄灭。

丧幡飘落,遮住双眼。

她忽然闻到有熟悉的香气飘来,压下即将袭来的腐臭气味。

那是张奶奶生前经常用来给她擦香香的雪花膏味道。

重物落地。

如西瓜般砸得满地都是。

白芨扒下莫名其妙飘到脸上的白布,只看到一具无头身体朝自己砸来。

“砰”地一声。

分崩离析。

满地黑血肉骨与密密麻麻的白蛆像倾倒出去的变质肉汤,砸得满地脏污。

白芨吓昏倒前的一刻,看到尸身背脊后的红木架,上面用来牵制的铁丝还在微微颤抖,被它锢住的头颅却已经碎裂。

夏末下的一场大雨。

下了整整三日。

挂在墙上的日历被撕去一页,便只剩下半本。

看看日子,已是秋初。

田里的水稻还是青绿色,再过段时间又要让家里人回来一起帮忙收。

但那个时候,正好是镇子上学校开学的日子。

窗外有拖拉机路过,发出“突突突”的车声。

因为烧的是柴油,黑烟缭绕,靠近窗边的床位能闻到些这股呛人的气味。

病房里静悄悄的。

三个人被安排在这间房子,挂着药水。

早晨时保洁员才拿消毒药水把房间拖了一遍。

不知道怎么回事,医生明明说昨天大概就能醒来的三人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又是看心电图又是拿灯照瞳孔,确认三人都还活着。

一个上午时间,护士医生已经来了两三趟。

岑让川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眯眼望着天花板,只觉又困又倦,脑中一片空白。

她听到了点打盹声。

微微往下看去,有两名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坐在床尾,脑袋跟鸡啄米似的。

她……

怎么了?

岑让川想不起来事,一边耳朵还疼的厉害,不知怎么回事。

她看看左边病床,有个男人,盯着那熟悉的侧脸,她脑中开始加载记忆,这才想起来。

是严森!

自己被关进棺材的最后一刻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在医院?

刘庆远、朱矮子、刘缔、土枪、嫁衣……

岑让川猛地坐起。

她动静太大,惊醒正在打盹的警察。

没来得及寒暄,岑让川直接指着严森问:“他怎么了?”

“噢,没事,就是被土枪子弹擦了皮,又受到惊吓。给他打了镇定剂,睡到现在。”警察操着浓重乡音道,“我们有些事想问你,你现在可以接受问询吗?”

“不行,我脑子太乱……”她说的实话,信息量太大,她刚醒脑子有点处理不过来。

再看右边,白芨?

警察也不着急,等她缓过来再说。

见岑让川又去看白芨,年轻点的女警说:“她是惊吓过度,也打了针镇定剂。”

没事就好……

岑让川揉揉耳朵,露出痛苦的神色:“耳朵好疼……”

乡音重的警察道:“疼就对了,一个姑娘家家的那么大胆,敢躺棺材里。蛆虫爬你耳朵里,光清理就花了半个多小时。”

女警拍了一下他,示意他闭嘴。

听到这噩耗的岑让川脸色几经变幻,最后变得铁青。

忍了忍,她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我睡了几天?”

女警比出三根手指:“三天。”

三天?

三天!

被她丢进池塘的银清!

不等她这边提出要回去,远离热闹地区的老宅已经在三天内被藤蔓占领。

吊在房梁上的绿藤散开。

一具被黏液覆盖的躯体从茧中掉落到铺满藤根的地上。

宅子里静悄悄的。

琥珀色眼珠的黑猫从桥上走过,越上围墙,走过布满黑藤荆棘的沿廊往下望去。

主屋小楼旁,银杏树后绕出一道未着片缕的高瘦人影,墨发垂落至脚边。一点一点,摸索至另一具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却着丧服的人,举起手中利刃。

寒光飞掠。

水花四溅。

青绿银杏叶在本该在十月才变黄,却在这七月初就已经不同寻常地浸染上深秋颜色。

第39章 vintage古着衣13 “根据我们……

“根据我们得到的线索,你与刘家曾为雇佣关系。因为要继承你姑妈留下的遗产所以才来到云来镇。你曾多次雨天上山,是否早就知道墓地里的女尸不是刘缔?三天前,张奶奶张瑜葬礼,我们走访群众,你表弟曾与严森一起上山,严森还在医院,你表弟却不知所踪。我们是否可以认定你与此事有关?你与刘家关系并不好,刘家曾多次抢夺您作品发布,岑小姐,希望你认真回答,如果可以,请把您表弟也叫过来。”

“我要见刘庆远。”

小小的问询室里。

光线晦暗,空气中有股潮湿的气味,像地下室刚拖完地时散发的水腥气。

面前两个警察愣了愣。

强光照射下,岑让川不为所动,没有露出一丝心虚的表情。

“岑小姐,希望您明白,您现在是嫌疑人。如果不说清楚,你将面临偷盗侮辱尸体罪,三年刑期。”

“我知道,我要见刘庆远。”

不论他们怎么问,岑让川永远只会有一个回答。

她要见刘庆远。

事情一切源头都在刘庆远身上。

她要赶紧处理好,把严森和银清在这件事中摘出去,而不是继续混在这烂泥中,让已经明朗的事情变得更复杂。

她还要回去看看银清死没死。

死了她就得扛着鲛人往外跑路。

不然,她要是被困在监狱,岂不是让黑衣银清更方便弄死她?

在岑让川的坚持下。

两个嫌疑人见面了。

时隔多日,他们再次见到对方是在这样的地点。

谁都没有想到。

刘庆远看起来苍老许多,原本用发胶精心打理的黑发已经变得灰白。

长得像蛤蟆的老脸上多出好几条皱纹,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他那只精心收藏的茶宠蟾蜍了,满脸皱皱巴巴,鬓发下的皮肤不知道接触了什么,麻麻赖赖的像要随时喷发的小血山,顶端已经流脓。

“刘庆远。”岑让川主动开口喊他名字。

她们之间隔着长桌,有四名警察身上戴着各种棍棒站在二人身侧。

被喊到名字的人像听不到那般,低垂着脑袋,似在等什么人。

岑让川知道他在等谁,平静地说:“她不会来了。”

银清说过,冤孽压身的时候,只要施害者内心出现一丝动摇或者害怕,就会被言语暗示侵入,瓦解意志。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面前的人无动于衷。

果然自己这种话没用。

岑让川默了默,继续说道:“刘盈说,刘缔也已经死了。”

刘庆远依旧不动,指关节却已僵硬。

“刘盈来找我了,因为我刚搬来时,宅子里不干净,我想上这边的道观躲躲,没想到被缠上了,时间是一个多月前。”她这番话相当于交代自己第一次出现在山上的原因。

四个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望向另一侧玻璃。

单向玻璃后。

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们。

“这件事本来跟我无关,如果不是刘盈找我,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你们家的人有交集。刘庆远,刘缔这么久没跟你联系,你不好奇吗?”岑让川盯着他,态度忽而变得咄咄逼人,“你早就知道,装作不知道是不是?你看似疼爱她,却把她当宠物一样养大,可你没想到吧,你儿子似乎也一个多星期没跟你联系了?”

提到他家儿子,刘庆远猛地抬头,双目赤红:“你……什么意思!”

岑让川这时却往后退去。

直到两双手将她按住。

她止住后退的脚步,防备地盯着刘庆远:“小庙往西走,香樟树下,两座坟,你猜猜是谁的。”

刘庆远霍然起身,像头被激怒的野兽那样朝她扑来。

恰在此时,封闭的审讯室内不知从哪掠来一阵大风,在场所有人都听到环佩叮当声,窸窸窣窣响个不停。

手机录音机摄像头在这一刻全都失去作用,只响起呲啦啦的电流声。

刘庆远眼瞳里映出的不再是岑让川的身影,而是一片血色。

红盖头边缘穗穗被风吹得摇摆不停,完全遮住岑让川身影。

有一瞬间,审讯室里温度立时下降了好几度,连桌子边缘都结了一层冰霜。

刘庆远瞳孔猛地紧缩。

时钟在墙上滴溜溜逆时针旋转,日月转换无数轮,所有景象都在往后倒退。

红嫁衣褪去,变成镜子中一套精致却略有些旧的黑白套装。

白色花瓣盛开在白衬衣胸前,镂空设计下有朦胧的薄纱覆盖。

暗纹鱼骨束腰四角均有淡淡的金黄色金线刺绣,用以点缀,两侧绑带已经被扎好蝴蝶结。

黑色长裤盖住脚背,只能看到长靴的鞋面和细细的鞋跟。

刘盈拿起又大又宽的黑色玫瑰帽戴在头上,转身问:“好看吗?”

岑让川望着她,认真看了一遍,这才笑着回答她:“很好看。”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套古着衣了~”刘盈拎起看起来像长裙的长裤,面料垂坠感极好,用料也足。

她在原地旋转,黑色布料像在半空中飘起的黑色玫瑰,神秘又危险。

刘盈跳着舞,哼着歌,来到镜子前,拨开香奈儿口红盖,枣泥色覆盖上她浅淡的唇色,哑光口红有些不流畅,她伸出无名指在饱满的下唇上碾弄,间或抿唇,让口红更均匀些。

岑让川站在她背后,只看到帽檐下她艳丽的唇色,宛如一片红色花瓣。

刘盈化好妆,喷上香水出了门。

临走前,她站在门外,对岑让川说:“我今晚不回来啦,你一个人要好好在家噢。”

强烈的不好预感让岑让川想上前留住她,可当岑让川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却愣住了。

黑猫?

她什么时候变成一只黑猫了!

正当岑让川疑惑,镜子碎了,蛛网般布满整面全身镜,最后,它变成了一扇窗。

她透过明亮的玻璃,望见里面的两个人。

刘缔哭得撕心裂肺,哽咽地向表姐刘盈哭诉:“姐,你都不知道我爸有多混账,他自己生意不行,连同朱矮子一起要我的运气,说只是借运,以后会好的。结果我答应了,生意也有了起色,他们转头就开始跟我要更多。天天跟我要这要那,怎么不冲我弟要?他们对外说的好听,什么都留给我,结果家里不动产和其他产业全写的我弟名字……”

“你不要哭啦,这样吧,既然你爸这么绝情,你跟我走?我们公司最近在招人,以你的设计能力一定可以自己慢慢攒出一笔钱的。大不了以后跟你爸断亲,让你弟给他养老……”

“可是表姐……我不甘心……凭什么我弟只是多长三两肉,就可以轻而易举获得一切……”刘缔蓦地抬起头,“这样,你帮帮我好不好……”

看清刘缔的脸,刘盈和窗外的黑猫都吓了一大跳。

明明不过二十几岁的人,脸上皱纹却堪比六十多岁的老人。

刘盈墨色长发迅速褪去深色,变成深深浅浅的灰。刘海下,那双本该黑白分明的双眼已然浑浊地像洗笔水,灰黄混沌。

“你看,表姐,他们把我弄成这样了!我才二十多!他们这是要我命啊!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全家只有你最在乎我了!帮帮我啊!”

刘盈被她如今似癫狂老妪般的状态吓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撞翻了桌面上的水杯。

玻璃碎片在地上发出响亮的碎裂声。

刘缔看似苍老,力气却大得惊人,将刘盈死死按在地上。

“喵呜喵呜——”

黑猫凄厉的叫声在窗外响起。

岑让川用爪子猛烈抓挠窗户,想去救刘盈,可这层窗户却跟被钢水浇筑,坚硬地不可思议。

矮小人影从房间里窜出,无声无息窜到两姐妹面前。他拿起尖锥,在刘盈没有注意到时,对准眉心用锤子用力扎下。

惨叫声穿透玻璃,过电般让根根毛发都颤栗起来。

尖锥穿透后脑,刘盈睁大的瞳孔中倒映出两张狰狞面容。

视线被血色遮掩,逐渐陷入黑暗。

“把我的运改成我表姐的。”

她听到刘缔的声音冰冷响起,“我爸不是让你们伺候好我弟吗?这样,你把我弟也弄死,我爸那边我来想办法,事成之后,我四你六……”

我四你六。

原来,她叫自己来这,不是为了喝茶……

可是……

为什么后来,刘缔也死了?

所有场景如潮水般褪去。

昏暗的审讯室已如冰窟般寒冷。

刘庆远跪在地上,喃喃自语:“完了……完了,一切,全完了……”

他像是只会重复这句话的老式录音机,不断卡带。

室内四个警察惊魂未定,按住她们两个人的同时皆是惊惶未褪的神色。

他们望向岑让川,表情已经变得惊疑,似乎在怀疑她的身份。

正在这时,有人拿着一封信,走进室内。

回去的路上。

晴天转为阴天,晴朗不到一星期的天空,似是又要下雨。

岑让川手上拿着那封莫名其妙让她代为转交的信忍不住好奇,她悄悄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真正的信。

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银清亲启]。

为避免被人拆开,还用火漆封了老长一条。

“……”

防她呢?

警察局距离老宅有点远。

打车打了十分钟没人接单,连个共享自行车都没有。

岑让川服了,认命地打算用自己双腿走个几小时走回去。

走到半路,看到一个熟人。

是那个载纸皮箱蹬得飞快的老爷子。

她连忙跑上去,跟老爷子提出一块回去。

老爷子虽然耳背,但她搭顺风车的请求倒是听清楚了。

车架一打。

车铃铛叮铃铃响。

车轱辘转出残影。

她们便飞快离开了这片地方。

白墙青瓦在身边飞快倒退。

岑让川吓得抓紧屁股下的车板,吼道:“老爷子你骑慢点!”

“啥?还慢呀?!”老爷子该耳朵好使的时候从没好使过,听到岑让川这么说,干脆站起来蹬。

岑让川:“……”

她再也不坐车神老爷子的自行车了。

这速度堪比满油的摩托车。

她一路提心吊胆,到了目的地腿还软着呢。

炒粉阿姨稀奇地看这对爷孙组合,喊道:“老爷子!老当益壮啊!载个小年轻都这么拼命!”

“啥?今晚不吃米粉!”车神老爷子摆摆手,“下棋去咯,小姑娘下回见啊。”

岑让川扬起假笑,努力朝他挥手。

那句谢谢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想到宅子里那只保她日后荣华富贵的鲛人,岑让川转头买了轮椅和三盒炒粉上了桥。

站在宅门前。

她咽了咽口水,做足心理准备推门进去。

里面一片死寂。

似是又回到她初次到宅子里的时候。

等她提着大包小包绕过壁照,穿过月洞门。

几天没回来,面前景象让她情不自禁骂了一声。

“草。”

第40章 vintage古着衣14 沿廊被藤蔓……

沿廊被藤蔓压塌,池塘上方藤网密布,遮天蔽日,几乎见不到水面,只能瞥见几点零星反光。浓郁的植物腐烂气息甜腻到令人作呕,随着雨水浇入每寸土地,离得近的,野草丛都秃了一块。

她急急忙忙去沿廊旁的另一条小路,径自穿过去。

可在穿过月洞门的瞬间,有种奇异的感觉传来,像穿过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透明薄膜。

不知怎的,就回到了原地。

他不欢迎自己回去。

岑让川能明显感觉到银清在释放这个信号。

她不信邪,又走了一遍,这次更离谱,她直接被送到大门外。

“……你有本事让我这辈子都别回去!”岑让川气得破口大骂,一脚踹向厚重大门。

以往摇摇欲坠的大门,此刻异常结实,跟石墩一样踹都踹不动,反倒让岑让川差点脚趾骨折。

“我靠,你个王八蛋……”岑让川捂着脚,吼道,“不让我回去,你倒是给我把鲛人丢出来啊!”

话音刚落,旁边小门处传来几声杂响。

她买的轮椅和米粉被丢了出来。

只是塑料盒里的米粉……

鲛人估计是饿得够呛,连塑料盒都啃了两大口,牙印上还残留着鲛人特有的浅蓝色口水。

没吃多少,就被银清尽数给丢了出来。

“噗通”一声。

似是又把什么东西丢进了河里。

她转头去看,什么都没有,连水花都没见着。

“老娘不回去了!你有本事别求我!”岑让川疼得一瘸一拐,十分有骨气地转身离开。

王八蛋个狗男人……

自己分身自己不管好,气全往自己身上撒。

现在连门都不让进了。

行,她不回去了,到外边潇洒去。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在直打鼓。

银清不会已经被黑衣银清干掉了吧……

如果没有……

他还要杀自己吗?

想到这,岑让川马不停蹄去附近买除草剂塞口袋里以防万一。

没了住处,她只能地图上去搜附近的宾馆。

云来镇再一次让她感到无语。

小破古镇唯一一家最近的宾馆居然在医院附近?!

那她千里迢迢跑回来算什么?!

算她能跑吗?

岑让川想去宅子外搜寻新买的自行车。

找了半天无果,气得她又咬牙切齿骂了银清半个小时。

她第一次来镇子开的小破车倒是在附近,因为不经常开,都快成了僵尸车。问题来了,她的车钥匙在主屋小楼……

银清……

这个千年祸害……

她要给他浇热水,浇死这狗日的……

岑让川骂骂咧咧,揣着泡毒液后的手机想先去找秦叔修一修,却被告知他三天前被车给撞了,现在在医院里。要想找另一家修手机的,要往东走一个多小时,收费还贵。

此时天色已晚。

不得已,岑让川只能靠双腿去那家在医院附近的九十九块钱住三晚的宾馆。

至于招待所?

她这辈子都不想去第二次……

那次在浴室看到自己双腿之间的婴儿吓得她到现在都还印象深刻,也是从那时起,她坚定了丁克的念头。

如果能拿上四百万尾款,余生她将享受单身贵族人生。

这次没有顺风车,自行车也没有。

她就靠着双腿走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才走到宾馆。

这家宾馆比起招待所也没好到哪去,破破烂烂又阴森森的。

装修家具还是八九十年代的港风,到处都是塞满物品的红木家具。

走进去前台,木柜台虫蛀掉了也舍不得扔,旁边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有个红脸关公立柜神龛。

前台对面,是个简陋的会客厅,摆满各式各样的听诊器、血糖仪、测量器等等看起来随时随地可以退休的医疗器具。

但因为时常有人打扫,看起来还算干净。

小宾馆能住人就住吧……

还能咋地?真要睡大街就老实了。

岑让川没了办法,走到前台拍响铜色铃铛:“有人吗?”

一连拍了三下,终于有人回应:“来了来了!”

这楼隔音也不咋地,宾馆老板从楼上跑下来的声音格外清晰。

“咚咚咚”的脚步声踩在木质地板上,还在扑簌簌往下落灰。

“……”她真要住这吗?

“来哩来哩,诶,是你啊,定了房间吗?”圆脸似满月的老板脸色红扑扑的,边说着边脱下塑胶手套,“是手机上定的吗?美团给我看看。”

岑让川注意到她手套上还有残留的辣椒末,红艳艳的很新鲜,刚刚应该是在腌什么菜。不知怎么,这点细节反倒让她安心了。

只是……

“你认识我?”岑让川说着,把截图送到老板面前。

她盯着老板看,似乎也觉得有点眼熟。

“诶呀,张奶奶葬礼,咱后厨见过呀!”圆脸老板乡音浓重,不熟练地在破旧台式电脑上输入住房信息,“好哩,你去二楼208,靠河的房间安静点。晚上要是听到什么叫声你别害怕,不是啥大事。”

岑让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家宾馆开在医院附近的原因,并不是给她这种人建立的。

而是给云来镇附近村落的村民。

这小破地方就云来镇有一家三甲医院,其他镇子不是一甲就是二甲,医疗条件落后。云来医院住不下人,只能来这家小破宾馆。

岑让川刚接过房间钥匙,就有一行人进来验证了她的猜想。

穿着中山装的老爷子被搀扶进来,拿了医院的证明给老板看,房间订购价是五元一天,比她订房便宜了好几倍。

岑让川没说话,拿着钥匙上楼。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严森白芨和秦叔不都在医院吗,明天或许自己能去看看他们呢。

她打开房间门,里面敞亮又干净,右边靠窗是大床,左边是卫浴,美中不足就是有点小。

但三十块一晚,已经是骨折价。

要是放某个超雄密集的特别行政区,非得收个近千的价格。

岑让川走进去,开灯推窗,底下恰好是那条宅子门口流过来的河。

天色已晚,云来镇没有重工业污染,深色夜空遍布硕大的星星,像真能伸手摘下来一样。

她还真这么做了,伸出手作势要摘。

不知从哪飞来一块石子,“啪”一声打在她手边。

岑让川吓了一跳,忙收回手骂道:“谁他大爷的玩弹弓乱扔东西!”

回答她的,只有楼下敲着车铃铛路过的自行车。

“……”灵异事件?

刚经过红嫁衣事件摧残的岑让川疑神疑鬼,检查好几遍依旧没发现端倪,干脆下楼觅食。

夜里静悄悄的。

岑让川还顺道去看了眼严森和白芨。

这俩倒霉孩子听说是醒了一小阵,又睡了。

至于秦叔,早就醒了。

他躺在床上,一只脚打了石膏,被高高吊起。

看到她来,秦叔还跟她打招呼,要切苹果给她吃。

岑让川苹果吃进嘴里那刻才意识到……

他俩究竟谁才是病人……

哪有病人给看望的人切水果的……

简直倒反天罡!

“刘庆远怎么样了,我早上听病房里的护士说,你被卷进去了?上午还被带到警局?没事吧?”秦叔见她发愣,又叉了一块苹果给她。

“没什么事,再过几天警方通报应该会出来。”岑让川不太想说这件事,刘家全体作死,一个无辜的都没有,除了刘盈。

她想接过秦叔手里的苹果,他已经把削好的放在岑让川手里的小碟子中:“慢点吃,我听说严森和白芨也进医院了。你要好好休息一下,看这黑眼圈,云来镇要是有动物园,你可以进去客串下熊猫。”

岑让川忍不住笑:“那我现在是不是该收你门票钱?诶,对了,你怎么撞到的?我要不是去手机店找你,我都不知道你进医院了。”

“运气差呗,你手机又坏了?”

“是啊,进水,屏幕也裂了。”

“那我得快点好起来赚你这笔钱。”

两人聊天聊不到十分钟,护士过来催促岑让川赶紧离开,医院这除了家属和护工,每个病人身边陪护不能超过一个人。

秦叔家族人丁凋零,没有家属陪床,只要一名和他年纪差不多的护工陪同。

岑让川临走前,秦叔难为情地问:“让川,有空能不能去看看我女儿?医生说我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出院,她在我手机店左转卖特产的大娘店里,你也不用怎么看,跟她说说话,说再等我几天我就能出院了。”

她站在门外,白炽灯下秦叔不好意思地望着她,有些羞赧。

他已经不年轻了,瘦瘦弱弱的身体装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显得更为苍老憔悴。

头发没有经常染后掉色地很厉害,露出原本花白的寸头。

岑让川望着他,不期然地想起刘庆远。

她点点头,笑道:“好嘞,我明天就去。她叫什么名字?”

秦叔这才松了一口气,也冲她笑笑,目送她从窗边走过,直到被墙壁阻挡这才收回视线。

她叫苏明空。

随母姓。

原来父爱这种东西,在名字里也有体现。

刘缔,留弟。

夜深人静。

岑让川躺在床上,想起刘缔以前无意中透出的话,背后一阵寒凉。

她闭上眼睛,控制自己不去想。

结果听到一阵细响。

像有谁在敲窗户。

岑让川刚翻身,一大团黑影裹着水腥气从窗户外窜来,“啪唧”一下砸到她身上。

其身躯之重,差点没把她胃里的晚饭压得吐出来。

“上来了上来了,终于上来了。诶,人呢?岑让川?岑让川?”

被喊到名字的岑让川一口气没倒上来,差点昏过去,她硬是从被窝下挣扎出声:“滚……”

压在身上的人知道自己重,慌慌张张退开,还帮忙把岑让川的被子扯开。

窗外月色皎洁,倾洒进来照亮了房间。

鲛人浑身湿哒哒地蹦到床上,刚替她扯开又手足无措地盖上。

红晕从耳朵尖一路红到锁骨以下,彻底成了红烧鱼。

鲛人羞恼喊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大哥,你主体把我赶出来时给我带衣服的机会了吗?”

宾馆里没浴袍,有她也不敢穿。

今天穿的衣服不脏,被她晾在通风口吹着。

岑让川打算明早去集市买一身三十块钱两套的奶奶装。

“……那你今晚能回去吗?他挺想你的。”鲛人心里哀嚎自己惨呐,谁会拿一条鱼做信使。

但凡银清能分个鸟出来呢?

家里不是还有只猫吗?总比他这条鱼方便。

就因为岑让川一句把鲛人丢出来,银清居然气头上真就丢出来了。

丢出来就算了。

他们几个感官像老旧电线,偶尔互通。

银清偏偏今晚压抑想念的情绪传到鲛人这,不就想让他来这哄人,让岑让川回去。

岑让川避到旁边干燥的地方,硬气道:“不回,我要睡了,你赶紧给我滚。”

“别啊。你要是不回去,他会把我做成鱼脍的……”鲛人欲哭无泪,“他很好哄的,你给他买束花就好了。”

买束花?

岑让川从被窝里重重哼了一声,摆明不肯先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