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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vintage古着衣5 色令智昏呐

白色雨棚在民居外被支起,犹如遍地生长的蘑菇。小雨打在棚子上,不多时檐边挂起珠帘。灰黑色水泥路地面,很快倒映出暖黄小灯。

已过正午,陆陆续续有菜出锅。

炊烟顺着烟囱袅袅升起,消散在雨幕中。

大半镇子上的人都来了,张奶奶附近的街坊邻居看到这情况,干脆收拾收拾开门也让前来悼念的人进门吃个饭。

严森和银清两个半大小伙再次被忙不过来的婶子们拖进后厨帮忙。岑让川只求婶子们别想不开让银清掌勺,他最近虽然下载了菜谱软件,但依旧时不时给她弄点新花样,理由是千年前没那么多食材,他想试试。

每天吃饭就跟开盲盒似的,有的吃进嘴里后,她只想让他去自己车子前看看车灯坏没坏。

刘庆远和朱矮子则被村支书们架出去吃饭。

因着刘庆远是当老板的,他们不太敢得罪,好说歹说把人劝走,只留下人瑞老爷子坐在灵堂木椅上,静静地给自己远房表姐烧纸。

岑让川本来也想走,结果被那名披麻戴孝十几岁的小姑娘留下来。

灵堂上,顿时只剩她们三人。

如果老爷子算人的话……

银清那句“他早就死了”让灵堂上两个女性总是不由自主去瞧老爷子。

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爱说话而已,其他挺正常啊?

比起天生胆子较大的岑让川,小姑娘则害怕地微微发抖。

两人叠金元宝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火焰吞噬的速度。扔进去的金纸不一会就被染上红色,迅速卷曲,边缘发黑直至成为一捧黑灰。火盆中,火苗明明灭灭跳动,随着风向起舞。

岑让川大姐姐心态爆发,温柔地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呀?是张奶奶的亲传徒弟嘛?”

小姑娘把目光从肤色灰黄暗淡的老爷子身上收回,嗫嚅着说了句什么。她声音太小,细若蚊吟,岑让川只得靠近,耐心说:“你说什么呀?大点声嘛,姐姐听不到。”

“我说……”小姑娘咽咽口水,见她长得清灵秀雅,便大着胆子道,“小阿姨,你别夹了,我害怕。”

“……”岑让川一秒变脸,凶神恶煞道,“死小孩怎么说话呢!”

小姑娘眼里含着一泡泪:“……你让我说的。”

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回正常语气:“行了,小鬼,叫什么名字?”

她平常声音不仅不温柔还自带三分煞气,跟秀气外貌相比有些反差。

小姑娘听到她恢复正常,略略松口气:“我叫张白芨,你叫我白芨就好。”

“哪个及?”

“草字头,下面一个及时的及。”

“好少见的字。”

“是中药名呢。”白芨顺手把叠好的金元宝扔进火盆,“奶奶说,她上山出事那年一个小哥哥救了她,用的白芨止血。她捡到我的时候刚好我手边长着白芨,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小哥哥?

是银清?

白芨继续念叨:“奶奶死前让我把遗书交给你表弟,我还没说呢,他好像知道,拿了就走,真是奇怪的人。他真是你表弟吗?你们两个长得完全不一样。按理说……”

“咳哕……”烧纸的老爷子似是呛到,不停咳嗽。

岑让川起身,要过去看看他的情况。

灵堂现在一老一少,她在中间还能顶点事。

可这时看着柔弱的白芨却拉住她,怯生生地摇头,似是告诉她别过去。

岑让川知道她是因为银清的话吓到。

那个狗男人……

成天顶着一张清冷高雅的脸不干人事。

“没事。”岑让川拍拍白芨的脑袋,走过去问,“老人家,别在这了。我带你去吃饭吧。”

虽然这老登是刘庆远他爸,毕竟是百岁老人,她从小被教育尊老爱幼,不可能放着不管。

老爷子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咯痰声,岑让川想去给他找纸巾包一包,他已经拿起手中金纸,把口里秽物吐进去包起,随手丢进火盆。

岑让川冷不丁望见金纸里包裹的浓痰似混了血,黑沉沉的。

白芨望见这一幕,愤怒压过恐惧。

张奶奶亲手将她养大,两人虽无血缘但早已是彼此亲人。

她站起来冲过去,像只愤怒的小羊羔,一脚把火盆踢进在往下泄水的天井,尖细的嗓音几近破音:“这是给我奶奶烧的金纸!你拿来包痰还丢进去烧!这是对我奶奶的侮辱,你给我走!这不欢迎你!”

火盆叮铃哐啷砸入天井,未燃尽的黄纸与灰烬铺出弯月形状,几点红色火星在雨中立时熄灭,漂浮在半空灰色碎末抵不过水气,随雨一齐落下。

淅淅沥沥的雨混在灰烬,片刻后天井砖石便被染黑。弯月氤氲出大片黑痕,像一大块砚台浸在水里,把整块画布晕得斑驳。

岑让川愣住。

隔了一道天井距离外吃席的众人也愣了。

给她们送饭的阿姨怔在沿廊不知所措。

四下寂静,唯余雨声。

还有白芨愤怒的喘息。

岑让川当然知道老登那样做不妥,只是一时被他这么大不敬的举动弄愣,加上他吐出的那口浓痰,丢进火里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她把注意力拉回来,语气也有点不太好:“老爷子,移步去吃席吧。这烟灰呛人,对呼吸道不好。”

百岁老人抬不起头,脊椎跟有什么东西固定住那般,只能抬到平视的姿势,自然而然,就会显得无比怪异。

他浑浊如黄泥水般的眼睛往上翻,像在瞪人,嘴巴刚张开,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另一边走来。

“两个女人,欺负一个老人,太没教养了吧!”

粗粝的嗓音让岑让川不用双眼看就知道他是谁,直接骂道:“朱矮子,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你先把道德高地占上了真牛根啊。怎么着,仗着个子矮先把人撞下去自个蹦上去?你家这位仗着自己年纪大拿金纸当浓痰兜子还丢火里怎么说?我把你烧过去你给张奶奶打扫干净?”

她嘴起人来半点不留情,声音又大吐字清晰,让不明真相的群众听清整件事情经过。

离张奶奶近的几桌人目光不善地起身,望过来的同时个个手里下意识拿了碗碟,似是要随时冲上来把老爷子架出去。

朱矮子没想到她离职后这么硬气,错愕一瞬便理亏地去扶老爷子。

经过岑让川身边时,他硕大鼻翼动了动,脸色阴沉下来:“原来是你。”

岑让川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她早已习惯朱矮子神神叨叨,出声赶人:“再不把你家老爷子扶走,我就把你丢出去。”

朱矮子拿眼睛剜她,随后目光转到白芨身上,盯着她说:“你奶奶死时身上有块木牌,把它给我。”

白芨眼中闪过惊异:“我奶奶没说留给你。”

“那是我的。”

“那也不行。”白芨狐疑看他,干脆说,“我已经把牌子和遗书放一起给别人了。”

朱矮子脸色愈发阴沉:“你给了谁!”

“不知道,奶奶死时我放桌上,回来就不见了。”

朱矮子看她好一会,似在判断白芨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最后,他丢下一句“那不是好东西”后扶着老爷子离开灵堂。

不是好东西?

不是你还要?

岑让川翻白眼。

灵堂重归安静,阿姨们端着饭上来。

两人坐在一边小桌上吃饭。

岑让川这时才知道云来镇有规矩,葬礼上亲近家属需要轮流守灵七天,天热则是三天,守过这段时间后才能下葬。

但白芨是张奶奶捡来的,让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在灵堂呆三天三夜肯定不现实,于是跟张奶奶亲近的朋友都会轮流替代。

岑让川放心了点。

到了下午,她给张奶奶上完香就打算回老宅。

白芨送了她一瓶补肾的药。

小姑娘满脸通红,嗫嚅着说注意身体。

岑让川:“……”

她尴尬地接下,转身杀气腾腾地去找银清。

找遍张奶奶民居都找不到他人。

死小子哪去了?

岑让川问好几个人都说没看到,连严森都不知道去了哪。

镇子就这么大,他这么大个人,人贩子都不带看两眼。

要是不认得路,鼻子底下就是嘴。

来回撑死半小时的路她不信他找不回来。

岑让川心安理得借了一把伞把自行车骑回去。

此时雨还在下,青石板路面湿漉漉的容易滑倒。两旁鹅卵石缝隙里有雨水流动,犹如山峦起伏间奔腾的细长河流,循环往复。

天色昏暗,家家户户都透出暖光,路灯提前打开,倒映在湿淋淋的雨地,明灿灿的像繁星坠落,晃得人眼睛疼。

她顺道买了些便宜点心,打算投喂鲛人。

挂在车把上就这么摇摇晃晃地来到附近。

桥边早已站了个人,一身暗纹黑衣。

长到腰际的墨发微微卷曲,用玉簪簪起。他没有打伞,长发衣服都湿透,贴在身上隐现出清瘦的线条。

银清听到车声望过来。

浅浅的琥珀色眼眸倒映出她的身影,澄澈剔透。

雨水顺着他额前碎发落下,淌过眉弓,长睫上挂满雨珠,颤巍巍地滴下,似在流泪。

岑让川翻了个白眼,将自行车停在他面前,刚想说几句戳心窝子的话,眼睛触及到他水灵灵的脸时又移不开了,气也消散大半。

银清半敛下眸,用一双湿透的眼睛看她,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他见她停下,一言不发钻进她的伞下。

岑让川视线便停留在他透粉淡唇上,雨水淋在上面,线条柔和而模糊,如同涂抹一层冰透糖衣,只要咬破就可以尝到底下绵软甘甜的滋味。

“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我错了。”银清乖顺地弯下腰,指了指车把上的点心,“我忙了一天没吃饭,特意给我带的?”

给鲛人带的。

五个字,她愣是咽下了。

被雨淋湿的他,平日里的冷清端雅都化作惊心动魄的脆弱姿态。

“让川……”

他柔声唤她名字,慢慢贴了过来。

宅子门被撞开,又被狠狠关上。

壁照前闪过纠缠的黑影,沿廊下淅淅沥沥雨幕如珠,坠地那刻泛起满地碎光。

她把他摁在柱子上,拉着他的衣领强迫他低头。

他缓缓松开牙关,似是第一次学会亲吻。

岑让川伸手去拧他的盘扣,解到第三颗扣子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银清……

今天穿的不是白色孝服吗?

如雷霆乍惊,她摁在他锁骨上,猛地分开两人。

银清微微喘气,眼周潮红一片,他不解看她。

岑让川却从他眼眸中看到自己背后……有一把刀。

正正好好抵在她心口。

第32章 vintage古着衣6 岑让川第一反……

岑让川第一反应是掐住他的肘关节,不让他有任何动作。

她仔细去看他的眼睛,发觉似乎是自己看错,那把刀更像是屋檐滴水,滴到叶片上反射出的光。那片叶子长条且锋利,因那次银清绞杀鲛人,满池血水促使前院植物长得又快又茂盛。这棵树的叶子恰好伸进沿廊,造成视觉上的错觉。

“怎么了?”突然停下,他盯着她问。

岑让川感觉他似乎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到底哪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没什么。”

“那……继续?”他主动解开盘扣,引诱她抚摸自己每寸肌肤。

他凑近,呵出的气息洒在她耳边,轻缓暖风中草木香气弥漫,馥郁浓烈地像滚入花田,压折大片花草,汁液溅出,染地衣服上都是香气。

岑让川望着他湿漉漉的脸靠近,不断放大。

白玉般的皮肤看不到一丝毛孔,犹如一张白纸。两颗琉璃珠子由泛着金棕色的眼睫勾勒出长而宽的金色溪流,水边氤氲出淡红色泽,水色潋滟,倒映出浓密的阴影。

她没忍住,将他两只手反剪至身后,埋入他的肩窝,在他颈上皮肤留下一个又一个暧昧痕迹。

“啊……呃。”他今日异常放浪,主动迎合她,甚至几乎要挂在她身上。

岑让川去捂他嘴:“才刚开始,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以前她让他出声,他跟哑巴一样,非得在撑不住时才哼哼唧唧压抑着喘两嗓子。

这里虽然没别人,但他的分身鲛人还在这呢!

而且一看就是没开窍的,成天只惦记着吃吃喝喝。

正想着,沿廊尽头传来“嘎吱嘎吱”咀嚼脆物的声响。

如蛇行般的细微轻响在看到纠缠的两道人影时蓦地停住。

鲛人在月洞门处摔进草丛的慌乱,其中夹杂其他乱七八糟的动静格外大,还有他的求饶声。

“啊啊啊啊你们现在怎么都在廊上不能回屋做吗!我走,我立刻走!别杀我!我就是出来吃东西!”

他叨叨一大堆,也没见身后有什么动静。

反倒是地下传来隐约震动。

鲛人觉察到不对劲,紧爬两步后停了下来。

同时觉察到不对劲的还有岑让川。

他为什么……听到鲛人爬过来,没有丝毫反应?

雨还在下着。

滴滴答答从树叶流下,濡湿她后背一缕头发。

湿淋带着寒意渗入,她的背脊逐渐发凉。

岑让川慢慢松开牙关,带着不确定,手慢慢往下,按住平日里随意刺激就如塘底鹅卵石那样硬滑的地方。

没有?

怎么会?

“你们……在干什么?”

没有任何预兆。

离大门口最近的月洞门传来银清的声音。

他说话又轻又慢,像风一样送到耳边。

岑让川骤然清醒。

她才退后一步,背后心口处已抵上刀尖。

“我们在做什么,你不知道吗?”面前着黑衣的银清也说话了,拨开衣领让他看得更清楚些,语气轻蔑中带点嘲弄,“和她一起这么多次,一定挺舒服?我不能试试吗?”

话音落下,宅子陷入死寂。

雨声不断,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岑让川僵在原地,左看是白日里穿白衣丧服的银清,发型、衣着、细节全都跟她记忆中的银清对的上号。

面前是在桥边出现的银清,发型披散,一身黑衣,浑身湿透。

他是突然而然出现,却并不违和,像树梢上滴落在她肩头的一滴水,她能觉察到他的存在,却把他的存在当作习以为常。

而且……

他和她道歉,刻意引诱……

与前提剧情都对上了。

使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成了理所当然。

岑让川平时从不关注银清簪什么款式的簪子,只有他是长发的模糊印象。

于是他簪了还是没簪,她没有注意。

她也从不关注他穿什么衣服,只要不是太奇怪。

他的衣服从深到浅,都是中式风格,偶尔不带盘扣。

他从民居消息,她到处找不到他,回来时看到他,换了身衣服……

雨天淋湿换衣服,不是很正常吗?

银清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第一次对今世的她也不爱他有了实际感受。

怎么会这样啊……

他以为,她至少,对他有一点点特殊呢?

原来,是不是真正的他,她都没有注意……

“岑让川。”他第一次喊她全名。

被点到名的人立时毛骨悚然。

银清平静地问:“你喜欢晒太阳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眼中却透着浓稠到化不开的悲哀情绪,仿佛是个巨大的深渊海沟,所有的一切都将流入其中,不得脱逃。

岑让川不知道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她下意识望向宅子里可信度较高也更为单纯的鲛人方向。

偷摸探出头嘴上还有薯片碎末的鲛人冷不丁跟她对视,感受到白衣银清刺来的目光,汗都下来了。

她看他做什么!

他不过是路过的!

岑让川不了解鲛人,误将他的回避当作是回答。

她壮着胆子回答:“不太喜欢。”

“噢,是吗……”银清温柔地笑了笑,“我还是人类的时候,也不太喜欢晒太阳。要不是你说,林清,肤色过白看起来太过羸弱,我连阴天都要打伞的。天光亮起,不论阴天晴天,我都觉得……好刺眼啊……”

“岑让川,我的尸骨就深埋在银杏树下,你既然不喜欢太阳,那就躺在我旁边。放心,我的棺椁很大,可以容得下两个人。”

话音落下。

黑衣银清瞳孔陡然紧缩成小点,控制不住要将手里的刀送进岑让川胸膛。

等等。

不对。

不是这样的!

他真正目的不是这个!

他这一犹豫,让岑让川瞬时明白自己的处境。

银清真正对自己动了杀心。

就因为自己……差点上了他的分身?!

她理解不了银清从前世的她延续到现在的她那浓厚到密不透风的爱来自何处。

上千年时光,日月荏苒,再怎么喜欢一个人也该放下了啊!

岑让川几乎没怎么思考,直接抬腿往鲛人方向跑去。

鲛人惊恐万状,像上岸后想要挣扎跳回水里的鱼,转身就往后院爬,一边爬还一边喊:“你不要过来!!!”

银清已经疯到连她都要杀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身为银清的眼中钉肉中刺,鲛人刚被分裂出来就差点被他掐死,遑论现在?

岑让川刚往前跑出几步,脚踝处传来束缚感。

她猛地扑倒,右手恰好抓在人鱼尾巴上。

“啊!”鲛人惨叫一声,连尾巴带人都被往后拖。

他就来看个热闹!为什么要拉他垫背!

岑让川知道这样不好,但她想要活下去也只能抓住鲛人。

银清融不回他的鲛人分身,又不肯说原因,那么,她的一线生机可能就在鲛人身上!

细长藤蔓从脚踝缠上,已经爬上她的小腿,像踩进蛇窝,无数条蛇蜂拥而上,冰冷有力的蛇身绞紧每寸皮肤。

岑让川用力把鲛人拖到自己面前,抓着他双臂吼:“快告诉我怎么制止他!”

鲛人恐慌地挣扎,他的鱼尾也被缠上藤蔓,嘴巴里滋哇乱叫一通,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岑让川情急之下“啪”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鲛人立即冷静下来,瞪大双眼捂着脸,望向她背后。

她背后!

那两人!

缠至小腿的藤蔓不知何时慢下来,岑让川慢慢转过身回头。

眼角余光一片绿。

枝繁叶茂。

沿廊被藤蔓塞满,外层中空部分织成一张网,直接将整条沿廊笼罩,几缕天光从罅隙中泄入,雨水从枝叶顺流而下,流进长廊地面砖石上。她适应这昏暗的光线后才看清有两个大茧高挂半空。

绿色的,黑色的,两色藤蔓分立两处,裹出巨大的椭圆。藤蔓还在不断蠕动收紧,尤其是黑色的藤蔓竟长出尖刺,尖尖部分细看下还在不断溢出蓝绿色汁液,滴到地上,与雨水混合。

岑让川没感到身体有什么异常,只是小腿处缠绕过紧,有点供血不足的寒凉。

她正想办法自救,手已经摸到口袋,掏出惯常用的快递小刀。

一旁鲛人忽然如生鱼蹦进油锅,甩着尾巴又哭又叫又喊在地面上乱弹乱跳。他动作太大,溅起的水点子如花洒般砸过来。

岑让川真是服了,千钧一发之际她只能想出把鲛人拉下水保命,没想到这家伙现在居然给她拖后腿。

“别甩了!呸呸呸……呕……”

溅进嘴里的水点起初还觉得是普通脏水,越到后边越是苦麻辣,跟在黄连汤里倒辣椒油似的,从舌尖到喉管几乎要灼出血洞。

她疼得忍不住咳嗽,几点猩红喷在湿淋淋的地面,如在夜晚草丛中开出的玫瑰花苞。

岑让川怔住。

她这是,吐血了?

“别发愣了!救我啊!快救我啊!”

鲛人那边情况更惨不忍睹。

他浑身泌出青色黏液,大片皮肤脱落,露出底下带血丝红玉般的真皮。姣好的面容此刻白一块红一块,跟鬼一样吓人,眼看是要毁容。

鲛人被禁锢在流满黑水的地面,尾巴上的鳞片随着皮肤长发一块剥落,连叫的力气都快没了。

岑让川颤着嗓子:“这水……有毒?”

以往银清从不会分泌出这种的汁液,那就只能是突然出现的黑衣银清。

可奇怪的是,他们明明是一个人,为什么另外一个的藤蔓是黑色的,还会长刺,流出毒液?

她想不明白,干脆拿出折叠小刀,趁着这两人自相残杀互把对方裹成茧的空档,一个鲤鱼打挺,把脚上缠着的绿色藤蔓割开。

鲛人以为她脱身后会救自己,谁料她起身后,头也不回地往未被封锁通往主屋小楼的月洞门方向跑。

这死女人居然这么狠心?!

鲛人见识到她的无情无义,不由目瞪口呆,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出两米开外。

刚刚他是她唯一的变数中的生机。

那现在宅子里,两个银清相争,受伤的只有他这只无辜又可怜的小鲛人。不论他们谁争赢了,自己还是死路一条。

这两位爷,没一个好惹的,其中一个居然还背着人偷偷长出毒刺。

想来想去,自己唯一的一条活路就是岑让川。

鲛人欲哭无泪,拼尽全力大喊:“岑让川!别丢下我,把我一块带走啊啊啊!”

他十分确定以及肯定,那个死女人听到了。

但她愣是不回头,看方向是要去收拾行李从宅子后门跑路。

“带上我!我给你哭出珍珠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鲛人毫不犹豫开出条件。

岑让川果然听到了,犹豫三秒,跑了回来。

在她距离鲛人不过半米之时,绿藤蔓如箭,射穿地砖,生生将砖石砸出大洞,差点没把鲛人叉成死鱼。

黑色藤蔓大茧晃动变形,似里面有人在挣扎,随时会破茧而出。

岑让川没出息地转身就跑。

鲛人咽咽口水,干脆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我能哭出20毫米无瑕彩虹光海水圆珍珠!”

他相信身为玉雕师的岑让川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才跑出去没两步的人折返回来,摊开手道:“定金。”

鲛人气笑了。

第33章 vintage古着衣7 20毫米无瑕……

20毫米无瑕彩虹光海水圆珍珠。

岑让川身为玉雕师,算是珠宝圈里的一员,不过是被压榨的底层。

平日里关于珠宝拍卖新闻看多了加上平日接触得多,耳濡目染下,能估出市面上大部分珠宝品类的价格,误差也仅在三百块之间。

按鲛人说的珍珠规格,保守估计能到七位数。

她拿着快递刀,用力割去捆在鲛人尾巴上的藤蔓。

银清的绿色藤蔓好处理很多,蜿蜒圆润,每隔一段距离长了些银杏叶和未成熟的白果。

他的分身,黑衣银清的藤蔓就不太好处理了。

岑让川挠挠脑袋,盯着扎进鲛人尾巴肉里的毒刺。

鲛人鱼鳞被硬生生掀开,毒刺扎入白色鱼肉,还在源源不断往里注射毒液。

“你再不快点……”鲛人脸色已然蒙上一层黑雾,眉心发蓝发绿,颧骨两侧生出细密的鳞片,似是要异变。

他奄奄一息道:“他在吸收我的生命。如果任由他这么下去,银清和我都会被他吞噬。你可要想清楚,现在的银清你哄他两句,至少他还是爱你的,不会过于出格。这个新来的,是由银清怨恨所化,无情无爱。一旦彻底取代银清孵化落地,你会被他追杀到天涯海角。有钱没命花。”

岑让川咽咽口水:“不,不至于吧……”

“哼,不至于。”鲛人虚弱道,“他刚刚不杀你,你就当他是好人了?人类是女娲的孩子,自人出生以来,便默认由神明保护。他不杀你,纯属是怕引来天劫!劈死那棵银杏树,我们都会活不下去。”

岑让川不由望向黑藤蔓大茧,银清如果真的被取代,分身抹杀主体取而代之……

她就站在人家的树根上,到时候真要如鲛人所说,除非她换个星球生活,不然当真是……有钱没命花。

二人正说着,一根绿色藤蔓悄然从黑色大茧里探出,前方结出了一个硕大的白果。

鲛人没来得及提醒,岑让川后背就重重挨了一记。

她猛地往前扑,压在鲛人身上。手掌浸入雨水毒汁和从他们身上流出的汁液中,她还没怎么样,快被她压吐血的鲛人伤上加伤,眼看就要不行了。

保龄球般大小的白果在砸完她后似是完成了什么使命,飞快发黄枯萎,绿藤蔓无力垂落,白果脱离坠落,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你是不是有病!这个时候还争风吃醋!”岑让川从鲛人身上爬起来,对着黑藤蔓大茧破口大骂,“你现在这样子我看你怎么奈何我,你就吊着吧。我把这条鱼带走,以后衣食无忧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她说完,那根藤蔓微微抬起头,像是还想揍她,最终因为衰弱,焉巴巴地垂下,掉进满是毒液的水中。

岑让川脱下外套擦去手上的汁液,割断一只袖子包住鱼尾上泌出毒汁的黑藤蔓后去用小刀切开。

尖刺已经深入肉里,她随便轻微的动作都能让鲛人疼得叫出声。

“轻点,轻点啊!”

“好痛,你能不能温柔点!”

“慢点,好疼。啊——”

岑让川割得满头大汗,随着鲛人的一声又一声压抑的喊叫,她终于忍不住幽幽看他,威胁道:“你再给我乱七八糟喊一通我现在就把你丢这!”

银清第二次和她在招待所浴室刚开始做的时候就是这么喊的!

鲛人顶着银清的脸,又是和他一样的声音,喊得人心黄黄不说,从茧子里垂下的绿藤蔓努力抬起多次,虎视眈眈地恨不得给她们这对奸夫淫妇捆一块勒死。可它终究是如断翅蝴蝶,彻底没了声息。

好不容易解开鲛人鱼尾上的藤蔓,岑让川仔细看他的伤口,原本有花瓶粗细的鱼尾和鱼身衔接处被毒刺扎得破破烂烂,银白鱼尾已经摇摇欲坠,像要断掉般。

蓝绿色汁液从断口处渗出,顺着鱼尾滴入毒汁,二者相生相克,浓烟冒出,下雨时浓郁的土腥味都盖不住此处腐烂的草叶味。

她用干净的外套裹住他伤处,深呼吸一口气想抱起他。

银清她随随便便就能打横抱起,鲛人看着羸弱却似有千斤重,她压根抱不起来!

“你吃什么长的这么重!”岑让川不死心,还想再试试。

她抓住鲛人手臂放在自己肩膀上说道:“你也给我用点力,上半身支楞起来,压我肩膀上!”

鲛人战战兢兢盯着茧子,他与银清感官相通,能觉察到银清怨愤的情绪,哪敢这么亲密无间任她抱起。

“你,你要不让我爬过去吧……”

“赶紧给我用力。”岑让川不耐烦道,再次使出吃奶的力气抱起他。

手机在口袋里发出震动,不知是谁给她打电话。

鲛人战战兢兢按照她说的话将上半身重量压到她身上。

这次,岑让川堪称顺利地鲛人抱起,头也不会地往后院走去。

在她身后,那根泛黄正逐渐枯萎的藤蔓向前生长一寸,堪堪触碰到她的脚腕便软绵绵地化成枯藤。

她们消失在月洞门处,沿途留下脚印,过了檐廊后湮没在大雨滂沱中。

无人注意到的黑色藤蔓正在不断变大,扭曲,复又淌下无数汁液。被捆在里面的人挣扎数次后再次恢复寂静。在他对面的绿藤蔓不断颤动,又缠上一根藤蔓后彻底安静。

大门除,门栓被风吹得从凹槽处滚到地上。

寒风滚着雨丝灌入宅子。

惊雷乍响,一片红色衣角淌着水出现在门外。

有客到访。

无人知晓。

主屋小楼处。

岑让川淋着雨,依靠经验要把鲛人埋入地下。

“别把我埋进去!你带我去后院有活水的地方!”鲛人死死抱住她,生怕挨到地面,银清虽然被黑藤蔓裹成球,但难保他还有绞杀自己的余力。

“你快沉死了!”岑让川咬牙,“后院我没去过,会不会鬼打墙?”

“你来之后银清把宅子内外都陆续清干净了,哪来的鬼。”鲛人挠脸,不期然地撕下好大一块皮,他惨叫一声,催促道,“快点!你快点!你再不把我放回水里我真要死了,我要是死了银清别想好过,他半条命在我身上!你也别想好过,现在宅子里只有我知道怎么治他,也只有我知道他把钱都放哪了……”

岑让川一听,立刻问:“他放哪了?”

“事到如今你还想跑?!”

“我就单纯问问……你说的活水在哪?”

鲛人给她边指路边道:“你要是实在不喜欢他,一盆热肥皂水浇死他不就好了。但你要想好,他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毕竟是你第一世利用他时曾经许下如有违背,下一世生死与共的承诺。”

岑让川脚步一顿,怎么跟银清说的不一样?

他不是说……是他对她的诅咒吗?

“你俩好的时候啊,那叫一个天雷勾地火。要不是……”鲛人见她停下,不解地问,“你怎么不走了?”

到底是承诺还是诅咒?

岑让川盯着鲛人。

她该不该问他?

问他,相当于问银清。

思绪百转千回。

雨水很快打湿二人。

望着岑让川水墨色下黑沉沉的目光,鲛人倏然意识到……

他撇开目光,转移话题:“你等会,帮帮他吧?银清虽然说要杀你,但你要是哄哄他,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也不能指望在这破镇子上被关了上千年的人情绪稳定吧……他现在是疯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吧……看在钱的面子上?你忍忍?”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脸色越来越惨白。

岑让川知道鲛人不论如何都不肯说出真相。

可是……五百万,引诱自己来这个宅子,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她想起之前银清说的史书,如果要了解他,了解他出现的原因,了解他接近自己的目的,那么只有去主动触碰千年前,处于平行世界中另一段历史。

不在她世界里出现的一段……关于她前世的历史。

想到这,岑让川皱眉问:“银清说的史书在哪?千年前,有关我前世登基为帝……他不会在骗我吧?”

她虚晃一枪,故意去看鲛人的神情。

银发鲛人面色忽变,正当岑让川以为银清那王八蛋连这个都是在骗她时,他却忽然呕出一口蓝绿汁液,淋在二人胸口。

水腥气夹杂着草木发酵的味道弥漫。

岑让川脸色顿时黑透:“你……”

她正想问他怎么随地大小吐,不知道提前说一声吗云云,就见鲛人肤色逐渐透明,上半身绿色经脉能朦朦胧胧看见不说,下半鱼尾部分也能依稀看到不同于人类的骨骼形状。

岑让川呼吸一窒,想起不由自主想起银清上次分裂时的画面。

鲛人吓得去看自己的手和尾巴,立刻哭嚎出声,但因着被注入了毒液,哭得不如以前中气十足,甚至有上气不接下气的孱弱:“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快点去把银清弄出来,不然珍珠和钱都没有了!”

“要怎么弄……?”这任务果然还是落到她头上了。

“不知道啊。”

二人大眼瞪小眼。

正巧已经走到后院最近处到不大的一个池塘旁。

此处池水没有清理,但因为通的是宅后的山林,山泉清澈见底,还有几尾小鱼甩着尾巴躲在岩石地下偷偷往上觑。

岑让川不怀好意地看鲛人:“你真不知道?”

“真……”只吐出一个字,失重感传来。

鲛人重重砸进水塘,溅起一大片水花,跟丢下一枚炸弹般,有几缕水草甚至越过岩石,溅到岑让川脚边。

手机再次再次震动。

岑让川总算能空出手去看究竟是谁如此契而不舍给自己打电话,刚刚抱着鲛人一路走来,震动就没断过。

一看显示屏,竟是严森?

他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急匆匆抄上银清放置在池塘花园边的镰刀往前院沿廊处跑回去。

背景音除去雨声还有鲛人的叫骂声。

但这些放到现在都不重要。

严森声音发急:“让川,你表弟回去了吗?他把刘缔的坟挖了现在棺材放在破庙你赶紧问他要怎么办!我刚刚好像看到刘庆远和他身边那个狗腿子像是要上山看他女儿!到时候发现坟被挖了报警就不好了!”

岑让川一愣。

银清把……刘缔的坟挖了?!

刘庆远和朱矮子要在这种大雨天气……上山看望女儿?

他们不怕泥石流吗?

她又往前紧走几步,感受到一股凉气从月洞门外袭来。

岑让川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抬头望去。

那原本悬挂在沿廊高粱上的黑藤蔓不知何时松垮地露出一个大洞。

银清浑身是窟窿,正往外冒出汩汩汁液,半边身体要掉不掉,被几根黑藤穿透琵琶骨半吊在空中,姿态诡异。

而在他脚下,还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卧躺在毒液中,湿淋长发紧贴在他光洁似玉身上,如蛇般蜿蜒曲折。

他分裂了。

岑让川还没从这变故中缓过来。

惊雷乍起。

在茧子后,红色衣角飘飞。

“岑让川?让川?你表弟在吗?”

“喂?”

回答严森的,唯有电流紊乱的声响。

第34章 vintage古着衣8 雨势陡然变大……

雨势陡然变大。

大雨滂沱。

雨水顺着枝叶将整片沿廊浸湿。

岑让川慢慢抬头。

目光顺着茧子后方红色裙角一点一点往上移。

繁复华丽的鸳鸯刺绣,蜿蜒曲折的花草图案,昂贵的面料。

衣袖中伸出的一双手,才几日未见,已经长出红斑。

食指佩戴的白冰翡翠戒指隐有裂纹,只要再用力磕碰一下,就会碎成一堆没有任何价值的碎石。

沿廊上方长满绿色银杏叶,把她整张脸遮去半张。

岑让川只能从茂盛的叶片中看到她贴满黄符的下颚,还有红盖头尖尖处飘荡的红穗。

喉内忽而变得干涩,唾液分泌,忍不住咽了又咽。

岑让川目光发直,像钉在红嫁衣一对鸳鸯上了般,脊背发凉,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沿着头发淌在背上,凉意渗入毛孔,五脏六腑都似放进冰窖。

忽然间。

一阵大风刮来,从藤蔓缝隙间猛烈灌入,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腐臭气味。

岑让川被这阵邪风吹得闭眼。

再睁眼时,红色嫁衣已经消失不见。

一片黄符慢悠悠从半空中落下,被毒液汁水沾湿。

四下安静,雨声依旧。

被葳蕤藤蔓围拢成一片的空间听不到半点活人声响。

岑让川腿软地靠在沿廊柱子旁,平复自己过于剧烈的心跳。

这里明明有四个人,她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刘缔为什么又出现?

难道是银清把人家坟掘了的原因?

她想着,目光移动,看了看高吊在半空中的绿藤人茧,上面泌出透明黏液,似要将整个茧包裹。

新来的黑衣银清……

不会是死了吧……

她下意识低头去看半吊在黑茧里真正的银清。

白色丧服被蓝绿色毒液染透,像穿着扎染织物。

他双目紧闭,浑身是大大小小的窟窿,沿着他清瘦身躯不断往下淌,淋淋漓漓,像在下着一场小雨。

在他身下,不着片缕的银清一比一完美复刻。

连后腰上的一颗红痣都没落下。

他要是去当明星,岑让川或许可以考虑每天刺激他一下,然后按六七位数的价格贩卖他的分身。

何愁不能发家致富?

随着时间缓速流逝。

岑让川胡乱想着贩卖银清的事,总算从刚才那阵惊吓中缓过气。

刘缔想干什么她不知道。

这次又为什么不攻击她,她已经不想知道原因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金钱管家。

她走过去,用食指中节去探丧服银清鼻息。

平日里像个活人的他如今无声无息,真跟死去多时那般。

她顿了顿,握紧镰刀把,去割穿透他琵琶骨的黑藤。

银清已经把大部分痛感分裂出去,感受不到多疼,只感觉现在虚弱地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他任由岑让川动作,半点反抗的想法都生不出来。

脑子里空空一片,记忆时断时续。

银清甚至想不起来岑让川是谁,仅剩的三分意识便随着雨声堕入无边梦境。

黑藤割断,泌出大量毒汁。

在岑让川背后的绿藤人茧动了动。

“银清?”她喊了声。

倒在她肩膀上的人没有半点动静。

她伸手触摸他的脊背,汁液濡湿他的丧服,又湿又冷,滑腻粘稠,似是人血刚开始凝结的触感。

“银清虽然说要杀你,但你要是哄哄他,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你也不能指望在这破镇子上被关了上千年的人情绪稳定吧……”

“看在钱的面子上?你忍忍?”

鲛人的话犹在耳边。

救都救了……

还在犹豫什么呢?

光是为了钱她都得救啊。

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用力把人从茧子里剥离出来。

皮肉撕扯声响起。

听着令人也不自觉感到疼痛如细细密密电流从脚底升起。

岑让川又有点腿软了。

她不自觉去看茧上残留的东西。

黑刺尖端长出圆溜溜的小倒刺,像长了个指甲盖大小的仙人球,还在不断往撕下的肉里注射毒液。

真是最毒男人心……

她头一次对鲛人所说新来的这个黑银清是由怨恨分化有了实质性概念。

何止怨恨啊……

简直怨毒……

扎进皮肉后还能生长出毒球倒刺弄死自己本体这是人能想出来的玩意吗?

她刚把银清弄出来,还没来得及给他拔出琵琶骨里残留的黑藤毒刺。

门外忽而响起喊声,伴随而来剧烈的拍门声。

“让川!”

“岑让川!”

“是我,严森!”

坏了!

他怎么来了!

岑让川慌张地左右张望,这破沿廊光堵住靠近大门外的月洞门,旁边小路是一点没遮住,更别提把大门封住!

“日!”她骂了句脏话,抱着银清急吼吼地不知该往哪藏。

怀里抱着一个。

地上一个没穿衣服的。

房梁上还吊着一个。

她只是一个喜欢撅男人的普通文静小女孩,没有字母圈特殊癖好啊!

“来了!来了!你等等!”岑让川生怕他闯进来,喊了好几声,抱起银清飞快往后院跑去,边跑边喊,“鲛人!鲛人!”

破宅子里唯一能求助的对象只有他了。

岑让川在岸边喊了好半天,鲛人跟融进池塘里一样,看不到一丁点存在的痕迹。

雨滴溅起无数涟漪,天光化作银箔,一圈接一圈往外荡开。

清澈见底的水面底下,小鱼苗长着嘴呼吸氧气。

“我X你大爷!”

关键时候怎么都这么不靠谱!

岑让川抓狂地想把银清也丢下去,但她不能这么干。

已知银清与鲛人排斥,他如果中途醒来疯疯癫癫要绞死鲛人,辛苦的不还是自己?!

听到门外拍门声愈发激烈,岑让川没了办法,放下银清让他背靠在池塘岩石旁,掐住他的下颚张开手掌。

“啪啪啪……”

光速连扇好几个耳光。

扇得银清脑袋歪到一边也没见他醒过来。

“……”岑让川服了,他不会真死了吧?

那她怎么办?

钱没拿到还要埋尸?

埋尸不当被人发现还要坐牢……

岑让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该怎么解释家里有三个死人,发现光是银清出现,她们怎么认识的就解释不清。

与此同时……

门外拍门声安静了。

两个原因。

要么严森走了。

要么严森翻墙进来了。

刚刚严森给自己打电话说什么来着?

他好像问银清回家了吗?

还告诉自己银清把刘缔坟挖了。

她离开张奶奶葬礼到处找银清的时候,严森也不见……

这两人不会是合伙挖的吧?!

严森身为一个研究生,应该不会同意跟银清狼狈为奸去干挖坟掘墓的事?

岑让川没敢继续往下猜,危机意识已经让她自动自觉抱起银清往主屋小楼银杏树旁跑去。

她竖起耳朵,祈祷严森没有进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动静……

还有愈发清晰的脚步声。

“让川!”

焯!

淦!

他真的进来了!

前边还有两个,其中一个赤身裸体没穿衣服!

岑让川脑瓜子嗡嗡的,急急忙忙把银清送到银杏树后,用灌木遮掩,然后飞快跑去前院。

大雨天翻墙头真的不容易。

瓦片青苔淋湿后直打滑。

严森试了好几次才翻进来。

岑让川新买的自行车就丢在门外,也不知怎的叫了这么多声就是没人。

严森知道私闯民宅不好,但现在情况紧急……

他拿着手机拨打她的电话,进入宅子后,一切声音都好像隔绝在外,只能听到绵绵不绝的雨声,静地吓人。

“嘟嘟嘟——”

对方又一次无人接听。

“让川……我x……”

刚绕过壁照,严森就发出了没礼貌的惊叹。

上次他来宅子时,这沿廊也没搞这么艺术啊?!

等等……

这个藤蔓有点奇怪?

这上面的叶子怎么这么像银杏叶?

严森往前一步,拿起一根和黑藤缠绕在一起的绿藤仔细查看。

不远处。

蓦地传来“扑通”一声,像把什么重物扔进水里。

严森清醒过来,指腹上却不小心被黑藤尖刺扎了下,小血点立刻争先恐后冒出。

他急忙扔开黑藤,喊了声:“让川?”

沿廊上。

一墙之隔。

两色藤蔓并未完全封住月洞门,还能看到罅隙间碎裂的景象。

岑让川隔着藤墙看到穿着蓝色雨衣的严森,趁着他被不正常的藤吸引,她二话不说把银清刚分化出的分身丢进沿廊下的池塘。

很幸运,她赌对了。

新生代银清沉底了。

会不会死掉她已经顾不到,家里来了严森。研究生看起来傻乎乎,但看到尸体也会毫不犹豫打110报警……

“我在我在。”听到他喊自己,岑让川忙回应。

“我刚刚叫了你好久,你怎么不回我?”

“我回你了啊。”岑让川说着,挥起镰刀把月洞门上的藤蔓清出一个能进出的洞口。她颇有些心虚,笑容僵硬地问:“找我有事吗?我刚刚手机摔了下,宅子里信号不好……”

说完,她掏出手机让他看。

信号两格。

难怪全是电流声。

“别管了,你快跟我走吧,晚了来不及。”严森逮到人明显松了一大口气,语气焦急,“你表弟也是跟你一样的风水师职业吧,他让我告诉你三件事,第一件就是把现在破庙里刘缔的棺材打开。呃……你要不要先去换件衣服?”

下雨气温凉。

岑让川人力运送银清和鲛人,浑身湿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正想说好,就见严森目光不自觉地从她脸上转移到她身后。

警铃大作。

严森盯着她身后的黑藤人茧,奇怪地问:“那是什么?”

第35章 vintage古着衣9 剧情

“那……那是……”岑让川汗流浃背,眼睛四处乱瞟指望能找到点提示。

她的目光落在最近处的藤蔓,紧张地大脑一片空白。

岑让川想,自己这辈子杀不了人。

就这心理素质,连严森这关都过不了。

银杏叶像把小扇子,只是中间有个小豁口。

她盯着盯着,想到什么,脱口而出:“这是装置艺术。你,你觉得怎么样?”

“……”

有点阴间。

严森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违心地夸了几句,眼角余光瞥到绿藤茧子似是动了动。他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到岑让川身上。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

说是装置艺术……

但未免做得太过真实?

他不自觉被半空中的大茧吸引,不自觉越过岑让川,不自觉走向它……

岑让川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担心银杏树后的银清会不会因救治不当被毒死,又担心刚刚被她“抛尸”进池塘的裸银清会不会被淹死,更担心背后的黑衣银清……

她没想好要怎么蒙混过关,严森倾身上前,撞开了她,往茧子走去。

“喂,喂!”岑让川吓得忙去阻止他。

她忘记手上拿了把镰刀,刀背不小心敲在严森手肘,疼痛瞬间把他飘散的神智拉回。

“诶,我,我怎么过来了……诶——”严森蹦跳着退到干燥的地面,地上黏黏糊糊,沾满鞋底。

他鼻尖闻到熟悉的草木香,还有丝熟悉的植物腐烂气味。

悉悉索索似是蛇穿行过草木的轻响在这片安静的沿廊听得无比真切。

严森指着黑藤茧,眼中已经有了怀疑:“里面好像有声音。”

岑让川站在另一侧,清晰地看到靠墙那处的藤茧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无数黏液从中淌出,沿着墙流入地面。

两根手指从缝隙里蹦出,苍白到有些透明。

岑让川干脆闭上眼,破罐子破摔:“有些东西我不能告诉你。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严森要是非要跟个好奇宝宝一样追究下去。

三个不知道来路,没了呼吸的男人,她死刑没跑。

“噢,对。”严森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有点变了,畏惧地看眼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岑让川,“你,你表弟让你去开棺。”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非得去干这种罪上加罪的事?

大雨天,张奶奶葬礼上银清严森一块消失。

银清自己分身来勾引她,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做了这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还没脱呢只是亲个嘴就被银清抓奸。

他们明明是一个人,她亲了摸了黑衣银清不还是他自己吗!

银清却说要宰了她,完事跟自己分身自相残杀。

现在他不知是死是活,自己却要去做他没做完的事?!

这合理吗!

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默念:“为了钱为了钱为了钱……”

她换个地方打工而已,没事哒~

她吐字不清,严森眼里的畏惧感更浓了几分。

从张奶奶葬礼下到现在,雨势丝毫未减弱,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已是下午四点,天色昏暗。

严森焦急地等在门外。

岑让川说五分钟就出来。

他看了看表,因为心急,时间流速似是变慢许多。

才过去一分钟……

宅子里。

岑让川借口说要换衣服,把严森没礼貌地赶出门了。

她的确换了衣服,穿了雨衣。

还拿了银清买的除草剂。

岑让川生怕出门一趟回来,黑衣银清已经把他本体和鲛人弄死,直接把一瓶除草剂从头淋到绿藤茧上。

里面的人似是感觉到威胁,扭曲挣扎着动起来。

浓郁的臭味弥漫,完全盖住植物气味。

一瓶倒完,茧子彻底不动了。

连那点轻响也安静下来。

岑让川放下瓶子,急匆匆出了门。

大门关上。

雨声依旧。

黏液随着除草剂渗入茧子中,终于突破最后一层防线,侵染上四肢百骸。

如蚁群噬咬的剧烈疼痛自脊背处爬来,迅速侵入。

不多时,宅子里便传出疼痛难耐的低声呻吟。

青石板两侧雨水往低处流动。

自行车轮滚过,覆盖一层水色的路面被破开,留下长长如流星拖尾般的细长痕迹,很快消失不见。

雨天路上行人很少,半点车声都听不到。

不少人家都在店里喝茶聊天,临街铺子相互串门。

加上今天是张奶奶葬礼,镇子上至少一大半人都去了灵堂。

严森带着她绕过手机店那条古旧老街,转角处恰好撞上忙完回家的秦叔,他正带着他女儿买完冰淇淋。

小女孩被父亲抱着,头顶上空遮着大半的伞,生怕她被淋到雨。

用彩带扎得漂漂亮亮的双马尾辫子垂放在前面,一双眼睛跟洗过的葡萄似的水灵。

秦叔看到他们,忙喊了声:“严森,让川,下这么大雨你们去哪?”

两个小孩去的方向明显是要上山,他担心地又喊:“这个时候别上山!有泥石流!喂,你们听到没!”

“知道——”岑让川坐在严森背后,因为速度太快,音调被拉长。

秦叔不放心,把自己女儿交给附近卖特产的老板娘,自己拿着伞急急忙忙追上去。

严森是他从小看着长大。

岑让川是新来的居民,虽然不怎么接触但心肠不错。

这两个人神情都不大对,秦叔生怕他们这个时候上山,万一遇上泥石流,神仙难救。

他往前跑了四五米,严森岑让川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下一个拐角。

正在这时。

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巷子里窜出。

“嗤啦——”

“砰——”

小女孩拉住老板娘,指向街道尽头:“姨姨,爸爸,飞飞。”

“我的小祖宗,你爸被撞了!阿叔!阿爷!孩子他爸!快过来啊!老秦被撞了!”

不用特产老板娘提醒,周围听到动静的早已经撑伞过去看情况。

叫警察和叫救护车的聚在屋檐下报地址。

年轻力壮些的把黑车团团围住,各式各样的雨伞聚在一处像聚起一大团五彩斑斓的花。

“又是你!”

人声嘈杂中不知道谁喊了声。

雨刷恰好摆动,站在汽车前头的都看清驾驶位的人。

蛤蟆脸,厚嘴唇,满脸横肉。

这不就是刘庆远吗?!

副驾驶位上还有他的跟班,朱矮子。

听到动静赶来的花裙子大娘气不打一出来,开嗓骂道:“你给老娘下来!上午差点把我们四个撞死还不够,你现在还把小秦撞成这样!癞蛤蟆脸上顶双眼,看到脚踩下来人家还会蹦哒两下,你倒好,长一双眼睛干嘛使的,当装饰用告诉别人你不是瞎子啊!”

说到情绪激动处,大娘抄起屋檐墙根下的砖头,直接砸在车窗上。

白色蛛网登时爬满玻璃。

密密麻麻到看不清里面情形。

刘庆远阴沉着脸道:“你去山上看看。晚上记得把我爸从灵堂接走,我留下来解决问题。”

上午差点撞到人可以说是运气不好。

下午又撞到人,说明他的运势的确下降了,急需找到借运的人。

“还是和以前一样,你四我六。”朱矮子目视前方,开出条件。

“你!”胃口也太大了!

朱矮子当然知道刘庆远不愿意,冷哼道:“行不行,不行我走了。这穷乡僻壤我可不愿意再来一次。你女儿的运气已经借完,她的尸体,你自己去处理吧。”

说完,他皱皱巴巴的手搭上车门开门。

刘庆远只能同意:“钱一分少不了你!”

他原本不想下车,外面雨又大又密,谁知道村子里的娘们这么彪悍,一砖拍碎车窗直接把他拖了出去。

伞檐淋下的雨水兜头浇下,刘庆远被村民们狼狈推倒。

额头重重撞到满是水的青石板路上。

霎那间,他看到了车头躺着的人。

红盖头被风卷起半边,露出贴满黄符的脸。

她死死盯着他,落下的雨水洇湿红布,似大片血迹蔓延。

刘庆远心脏骤停,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肥硕屁股蹭在地上不断往后挪动,直到碰到群众温热的腿。

他双眼眨也不敢眨,死死盯着车底,生怕刚刚看到的人从车底爬出,撕咬他的血肉。

周围人指责声大到整条街都能听到。

直到警车和救护车道来才被压下。

朱矮子身量矮小,趁众人不注意便跑得无影无踪。

可这场车祸终究是耽搁了一段时间。

山路上,来不及被泥水掩盖的脚印蜿蜒而上,断断续续被带泥雨水灌出大小不一的坑洞,两行脚印,或并行或前后,稍小的那个是三十七码的长度。

岑让川……

雨衣帽下,朱矮子目光一眯。

当初招岑让川他可是寄予厚望,这人的八字诡谲多变。于是在岑让川工作期间,他处处搜集关于她的信息,包括三围鞋码。

她再次出现在这座山上,给他一种不好的预感。

朱矮子想着,拄着木棍努力往上爬。

从远处看,宛如一头犰狳在黄泥潭里逆水前行。

红顶小庙内。

一口血棺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放在堂中。

光线昏暗。

雷光乍亮。

棺材上似反射出手掌印。

红嫁衣立于棺椁上,只一瞬,消失不见。

岑让川咽了咽口水,和严森面面相觑。

“你,你确定……银清让我开棺吗?”

严森也咽了咽口水,紧张地拿出手机结巴道:“嗯,嗯……他说,你做完这三件事,才,才能平安无事。第一件,就就是开棺。”

岑让川没做过这种事,被刘缔接二连三吓着,不由也结巴起来:“那,那第二件呢?”

“他说……等你做完第一件,才,才能说。”

王八蛋银清。

这天雷怎么不劈死你!

岑让川不由在心里骂道。

她这辈子最讨厌谜语猜猜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