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晃动,不时传出点暧昧动静。
鲛人震惊了,那两人居然还没结束?!
从白天到黑夜,这都几个时辰了?
因着距离有点远,又有反光,他看不清楚,只是联想到不太美妙的东西……
银清……该不会已经把人宰了,在吞吃人肉?
鲛人想到这,登时有点心急。再怎么说,岑让川也是替自己承受苦难,他总不能真心安理得用几颗珍珠买条人命?
这可是要遭天谴的!
银清装了避雷针不怕劈,他在水里避无可避,绝对会被电得翻肚皮。
鲛人忙往前又凑近些去看。
就听到岑让川说话声响起:“今天够了吧?心情好点了吗?可以放过你的分身?你看你脖子。”
噢,亲完嘴在说体己话呢。
鲛人松了一口气,把自己藏匿在黑暗中,支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银清却不买账,冷声说:“所以你今天,是为了鲛人才这么折磨我?”
“好好说话,是折磨还是爽快?”
银清不吭声,别扭地撇过头去。
他侧脸轮廓的影子映在墙上,眉弓立体,鼻梁高挺,浓密的睫毛伸展,如伸入窗台的枝桠,长出嫩叶。
“我前世是对不起你,这辈子我俩认识不到一个月,没对不起你吧?哪这么大醋劲?我就帮他拔个鱼刺,你就非得豁出半条命弄死他?鲫鱼还是你倒下去的吧?”
“他是我的分身,跟你有什么关系……难受的是我又不是你……”
“顶嘴,行,我看你还有点力气。”岑让川说完,又要去扒他裤子。
银清急了,死死拉住,面色涨红道:“我就是看不惯,谁让你帮他的!”
“……你告诉我,你现在弄死他有什么好处?以前你出现在小庙的分身你可以轻而易举杀了他,融合回你的身体。对付鲛人你却要费那么大劲是为什么?”岑让川想问很久了。
鲛人来的时候她还没怎么样,但当知道鲛人是他的分身后,她一直好奇银清干嘛不赶紧把鲛人也融进身体,要拖这么久?
银清目光移向天边明月,简短回答:“融不回去。”
“理由?”她想知道的是为什么。
“他身上……有一半的血,是鲛人的……”银清说到这,不肯再说。
任岑让川怎么逼问,他都当听不到。
气得她想动手。
但,在那之前……
有一个更迫切需要问的问题。
“你之前说宅子是我的,钱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银清飞快瞥她一眼,轻哼道:“是我说的,然后呢?”
岑让川瞪他。
他看水看屋檐看鲫鱼就是不看她。
“闲着没事,那就再来一次。”她直接去剥他衣服。
银清按住她的手,在沿廊长椅上蜷缩成团,不肯遂她愿。
他又高又瘦,背靠在墙边缩起来的模样像暂时收起毒牙的黑蛇。
“你今世命里漏财,我不能一次性全给你。”他被迫说出真相。
果然。
岑让川大惊失色,跟被雷劈了那般,难以置信地再问一遍:“你说……什么?!我命里漏财?!”
“……你要是不信,小六壬、紫微命盘、梅花易数,你信哪个?我给你排一下你看看就知道……”银清越说声音越低,“这件事刚见面那时我跟你说过,我们绑在一块,分身找不到功德凑不满,穷困潦倒,英年早逝。你赚的那点钱还不如我帮你花,以另外一种形式转回来我还能帮你存……”
岑让川这才隐隐约约想起,刚见面那时他好像……确实……提到过?
“你没骗我?!”
“你能看得懂命盘吗?我给你排。”银清死死按着自己衣领问。
今天真的够了,他不想再继续。
饥一顿饱一顿。
今天不仅饱,他还撑得慌。
被她找到弱点来来回回不间断十多次,自从重逢后他积攒的怨气早已消退不少,如今更是被榨地七七八八,脊骨处到现在还余留了些许酥麻感,麻得他腰酸腿软。
岑让川在思考他说的话。
命盘……
她只看得懂一丁点。
还是侏儒风水师朱矮子给她排的。
为了看能不能给公司招财,拐弯抹角问她具体时间。
岑让川当然不可能说。
银清看她变幻莫测的神情,拉着她的手说:“要是实在不信,我明天给你两百块,你上街走一趟,大概正午时分,你应该就会破财。”
“……我会赔多少?”岑让川警惕地问。
“约莫是十倍。”
“……”那不就是两千左右?
自己真要为了验证命里漏财拿两千块赌一把吗?
她俯视蜷在长椅上的银清,认识以来,他没骗过自己,也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
顶多缠人了些,可她依然对他卜卦的能力感到好奇。
“只给我二十的话,能不能赔少点?”
银清无语半晌,才说:“不行。”末了补充道,“这不是做游戏,少钱少赔,多钱多赔。我说的两百块和赔偿也不过是大概,不一定就是你最终的数额。”
岑让川考虑半晌,决定拿个五十明天出门看看会发生什么。
水面映出天光,笼罩在她脸上,好巧不巧,有道阴影横亘在她眉间。
银清仔细打量,微微讶异。
思量片刻后他决定透露点给她:“你这几天如果要出门小心些,会遇到克你的人。”
“能克我的不就是你吗!”
银清刚要还嘴,身后白墙另一边却传来响亮的咕咕叫声。
两人迅速安静。
这声音实在过于嘹亮,跟吹唢呐似的。
鲛人捂着肚子欲哭无泪。
银清意识到是他后,脸上表情变得阴郁。
“你不是喜欢他吗,他饿了你还不快给他去弄点吃的。”
他盯着岑让川,眼神明明白白告诉她,你敢喂一个试试。
第26章 断头饭 今日阴天,早晨太阳只出现一会……
今日阴天,早晨太阳只出现一会儿后便藏进乌云里。
气温不冷不热,适合出远门。
岑让川刻意起了个大早,拉着一筐打包好的箱子发快递。
因为曾经卖过些小玉雕,有店铺粉丝基础,加上这次还有“能实现小愿望”的噱头,这批货走得异常快。她存货不多,玉雕机刚到不久还不知道该安置在宅子的哪个房间,只能把存货数量改低,一物一件,卖完下架。
粉丝群里哀嚎一片,纷纷要求她勤快点上架。
哪勤快的了……
她这一天天的光是应付银清就够累了。
比如说现在,岑让川前脚刚踏出宅子大门,心中默数一二三,果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前些天闹得虽然狠点。
银清却看起来容光焕发,整个人被滋润地似朦朦胧胧覆上一层珍珠般的润泽,比起前些时候欲求不满的模样,看起来像一株吸饱水的多肉植物,连那头墨色长发都看起来异常顺滑。
“你跟着我干嘛?”她回头问。
银清瞥她一眼,眼神冷冷淡淡的。
跟她滚草地时候的荒唐放荡模样判若两人。
岑让川看得牙痒,暗骂这人吃饱就不认账,以前饿的时候看她的眼神那叫一个温柔缱绻爱意绵绵。
银清不知道她在心中编排自己,理了理衣袖说:“没跟着你。一会有空?”
“去哪?”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银清说完,抬头望了眼天色后又往前走几步,回过头来,语气不是太好,“我今天出趟门,不许去找鲛人。”
“噢,知道了。”她随意敷衍。
银清不放心,趁她走近拉住她:“不要找他。”
她有点烦了。
他控制欲和占有欲也太强,强到已经越过界线。两人现在既不是夫妻又不是男女朋友,充其量就是宅友、室友、炮友之类的关系,他管那么宽干嘛?
要不是钱在他手上,她立刻提着行李箱跑路。
但她没说出口,不然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岑让川应付道:“行行行,你赶紧走吧。”
银清凝视她好一会,慢慢低下头凑近。
长发落下,借风趁势,轻轻拂过她肩膀。
岑让川再次闻到他身上馥郁清新的草木香气,视野被他光洁白皙的皮肤占满,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扫过她的面颊,琥珀色双眸柔和中透出点她读不懂的情绪,很快被他掩饰过去。
轻盈似蝶落的吻落在她唇边,他轻声说:“我一会就回来。你不要找他好不好?嗯?”
银清软化态度,改用美人计。
岑让川态度果然好许多,语气却依然敷衍:“嗯,不找。”
她前世软硬不吃。
这辈子吃软不吃硬。
银清清楚自己怎么做都改变不了她,忍下即将翻涌的嫉妒,又多亲了她好几口,直到她染上自己的气味,这才恋恋不舍地说:“那我走了?”
“……你到底走不走?”岑让川无力吐槽,两人相处不过一个月,哪这么缠绵悱恻。她边推他边催促,“要出发赶紧出发,不然我把你铐宅子里。”
“要把我当禁脔?”他想了想,“也可以,你要绑我吗?还是把我关进小屋子?我看新闻上说现在人喜欢用蜡烛皮鞭,你也喜欢吗?”
他跃跃欲试,大概是想到什么,耳尖发烫,透出淡粉色。
岑让川:“……”
她就说电视手机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几天估计是手机软件监听到动静,互相之间出卖机主信息,给他大数据推送过什么不该推送字母圈里的玩意!
她好不容易把想被她关进小黑屋成为她玩物的银清哄走,车声如期而至。
顺丰小哥穿着黑色制服上门收货。
三轮车发出“嘀嘀”声,白色后厢掉漆露出生锈的铁皮,斑驳地正往下掉屑屑。
她一面跟左边开车人过来的顺丰小哥打招呼,一面跟还没走远的银清挥手告别。
他站在柳树下一步三回头,像是生怕他一走她就去找鲛人。
岑让川受不了,打开手机给他发信息:我保证不去鲛人那!
[银清:好,那你今天万事小心。]
万事小心?
她抬头去看银清所在位置,人已经不在树底下。
是指几天前提到的破财还是遇到克她的人?
“岑小姐,今天这么多快递吗?”顺丰小哥已经利落下车,打开后箱,拿起扫描器扫码。
岑让川回过神来,点头说:“对,都要寄,月结。”
“好,我都听我老板说了,放心。要保价吗?”
“不保,小玩意而已,不是贵重物品。”
现在店里卖的都是中低端三位数产品,最贵的就是雷击枣木,算上来回运费和折损等乱七八糟的钱,再保价她连本都收不回来。
一通忙碌,她打包好的快递总算装进箱。
快递小哥关上箱门,朝她挥挥手:“岑小姐,下次见。”
她点头:“路上小心。”
镇子上年轻人不多,人情往来没有大城市冷漠,加上工作量不大能保证生活,大家都会多聊几句,拉拉家常。哪天做饭缺点酱油,穿上拖鞋出门让你去借点应急,大部分都会同意。
做完今天的工作,她开始考虑等银清回来,在宅子里给自己安排个工作的地方。
这凶宅她住进来快一个月,愣是只敢在前院到主屋小楼那片地走动。
正琢磨着,她已经不知不觉走到早餐摊前。
卖炒粉的阿姨之前三天两头看到她,突然某天开始就不见她来摊子上吃东西还担心过一阵。后来去打听了下,原来人家家里通水电,自个在家做饭呢。
“小姑娘,今天要吃什么?”卖粉阿姨和早餐摊阿姨是妯娌,弟妹不在,她便管上。
岑让川看到是她,调侃说:“阿姨,您两份产业都在这等我呢?”
炒粉阿姨爽朗笑出声:“那可不,就等你。要吃啥?冬瓜鲜肉包子尝尝吗,可新鲜了,凌晨四点起来包的。”
“那来两个吧。”她想到宅子里饿了好几天的鲛人,动了恻隐之心。
银清出门了,再怎么样也监管不到她?
她想着,又对炒粉阿姨说,“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再来……”
来多少?鲛人食量如何?
这么多天过去,她就只看到鲛人吃了三条鱼。
两条她买的,一条银清故意丢进池塘的鲫鱼。
吃到一半还差点被银清弄死,惨就一个字。
“再来十个吧。”
“好嘞,还要其他的吗?豆浆要不要尝尝,还热乎呢。”
“行,来两杯。”
“一共……二十一块钱,给你抹个零,二十吧。”
“行,转过去了。”
“好嘞,要是好吃下次记得再来。诶,对了,我听说你表弟来了,男孩子家家确实需要吃挺多。你们爸妈知道你们来这住吗?”
望着炒粉阿姨那张和蔼的圆脸蛋,岑让川看到她眼中的关切,硬着头皮说:“知道的,他来帮我忙。”
“那就好,确实你一个小姑娘住凶宅里,前段时间你没来我还担心呢。”
两人又说了会话,岑让川正要告别,背后传来自行车刹车声。
她本以为是不认识的路人,却听到他标志性元气满满的嗓音。
“让川!好巧,你也来买早餐啊?”
岑让川回头去看,居然是一段时间没见过的严森。
她提着一大堆包子走近,笑道:“好巧。”
“你吃这么多?”这家早餐摊份量很足,严森工作的地方只有一个女孩,通常吃两三个就饱了。
他望向岑让川清瘦的身材和那张灵秀的脸,有点惊讶:“吃这么多你还这么瘦?几天不见你是熬夜了吗?怎么感觉黑眼圈有点重?”
当然是因为肾虚啊!
岑让川怎么可能说出口,勉强笑笑,替自己解释:“不是我一个人的量,我给……我表弟买。”
差点把鲛人供出来。
“表弟?”严森更疑惑了,“我师傅说看到你表弟在去参加张奶奶的葬礼了呀?你们不会在老人家葬礼上吃早餐吧?呃,那样子虽然不是不行,但你知道吧……不太合适……”
银清去参加葬礼?
岑让川想到一个人:“你说的是那个开中医馆的奶奶?”
“对呀,你不知道?群里昨天有发讣告。”
她知道个屁,银清那死小子又在昼夜不分缠她,话里话外都在暗示。
又因为顾及她的肾,求着让她以另外形式那啥。
再跟他搞下去,山上迟早多一个坟包。
想到这,她开始认真考虑给一棵树做绝育手术的可能性有多大。
严森不等她回神,笑着说:“你和我一起去吧,张奶奶没有子女,镇上好多年轻人都自发去帮她徒弟办葬礼,正好你也有机会认识下其他人。”
交新朋友……
也不是不行。
“那你等我下,我把包子……给我另一个堂弟。”
严森诧异:“宅子里还有第三个人?那正好,一起嘛。”
“不行,我堂弟社恐,腿有毛病,走不了!”
她编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不等严森再说话,她提着包子往宅子走,“你等我会,我先给我堂弟送早餐。”
再不走她怕露馅。
严森奇怪地看她急急忙忙离开,挠挠脑袋。
走这么急干嘛?
他停好自行车,走去摊子前买早餐。
另一边,宅子里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风一样卷进老宅。
在池塘边饿到开始挖蚯蚓的鲛人狼狈躲回水里。
“扑通”一声,溅起点点水花。
岑让川直接翻过栏杆,对水里看不见的鲛人说:“喂,别躲了,银清出门了还要时间才回来。我给你买了包子豆浆,你随便吃点好的。”
水面破开,水壶烧开的哭声也伴随水声响起。
“呜呜呜——”
“……”岑让川连忙解开塑料袋。
鲛人饿得不行,张嘴就咬了半口包子,一边吃一边哭,还不忘问她:“他知道你给我买东西吃吗?”
“不知道,趁他出门我才敢给你买。”
鲛人哭得更大声了:“这顿……就是我的断头饭……”
岑让川想,不至于吧……
等等,以银清那对待鲛人的残暴手段……
她又犹豫了。
第27章 vintage古着衣1 “你不说,我……
“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吧?”
鲛人泪流满面:“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就在他树根上!换句话说,你只要脚踩在地上一天,他就知道你在哪,去见了谁。”
“……那,怎么办?”岑让川艰难发问。
她怎么感觉自己虽然自由,实际上却是困在一个巨大的牢笼?
“除了哄,还能有什么办法……”鲛人抹去脸上的水,喝了口豆浆,烫得直吐舌头,但又舍不得这甜丝丝的味道,含在嘴里不愿意吐出去。
他将口中热烫气息吐出,凉气吸入,来回两三遍才把第一口豆浆咽下去,发出喟叹:“没想到,第一次喝千年后的热汤,竟就是我的最后一餐。”
说罢,又发出水壶烧开的哭声。
“事情还没到那地步呢。你慢慢吃,我等银清回来跟他慢慢说,尽量不宰了你。”
“废了也不行啊,要不这样你把我带到身边吧?”鲛人一想,又觉得不妥,“他要是知道我靠近你,指不定怎么想。狐媚子、狐狸精、祸水……他绝对会这么想……我长这么好看,你现在就算对我没想法,以后说不准像对我们本体一样,对我来个霸王硬上弓……诶,诶,你怎么走了!”
岑让川懒得听他扯:“门外还有人等我。”
“不会是男的吧?”鲛人警觉问。
“男的,你应该见过,上次来宅子里给银杏树安装避雷针的那个。”
“……罪加一等。”
岑让川没听清:“啊?”
鲛人已经把包子全都吃完,在那舔塑料袋上残留的包子味,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岑让川也不去试图理解他说的话,丢下一句:“你要是饿了就去主屋小楼一层进门左边我办公的地方,有吃的。”
说完,她脚下生风,快步离开。
鲛人揭开豆浆盖子,捧着塑料盖头也不抬:“赶紧走,越晚走我越危险。”
银杏树底下的根系与无数植物相连,他们她们之间的对话银清估计听得一清二楚。
就看他算不算账而已。
要是算账……
鲛人决定今天去把岑让川说的地方吃食全部掏空。
做也要做个饱死的鱼!
想到这,鲛人低头看仅剩半杯的豆浆。
天杀的,这个白白热热又甜甜的汤是什么?
断头饭真好吃……
另一边,岑让川跨出门槛。
桥那边的严森还在啃油条,看到她来,嘴里撑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你等我一会啊,我很快吃完。等会我载你去。”
“等什么?别等了,我载你,上来。”岑让川环顾四周去找严森的车,扫到树底下停着的老凤凰大杠自行车问,“这是你的吧?”
严森咽下口中的包子,点头说:“是我的,我就快吃完了……”
他话没说完,岑让川已经迈开长腿坐上去,用大拇指弹响铃铛。
“叮叮——”
清脆的铃声瞬时将人带回二十多年前千禧年间。
那个年代,一切都处在发展前夕,信号慢车马慢,就像现在小镇生活这样。
岑让川摇摇晃晃把着车头转圈,她太久没骑自行车,转了几圈后找到手感,停在咀嚼肉包的严森面前,笑着说:“上来,我带你。”
严森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别吧,我挺重的……还是我带你,我车不太好骑,单位发的……”
炒粉阿姨听到,笑道:“小严害羞啦~没被女孩子带过这次体验一下呀!”
说完,她和妯娌互相对视一眼,笑得直不起腰。
连在她们旁边卖菜的阿奶都露出了个没牙的笑。
严森直接被她们闹得脸红,嘀咕了一句什么,忸怩着不肯上车,啃包子的动作也小许多。
岑让川直接伸手拉他,把他拽到自己背后:“上来,给我当导航。你坐我后边慢慢吃,张奶奶那怎么走?”
严森还没说话,炒粉阿姨惊诧的声音传来:“你们是要去张奶奶那啊?早说呀,先别走。”
二人对视一眼,不明白炒粉阿姨想干什么。
片刻后,周围几个阿姨叽叽喳喳提出一堆米面放在自行车前篮。
岑让川听了好半天才知道张奶奶葬礼中午的时候是阿姨们操办席面。
她现在前车沉重,载着一堆米面,后座上还有个一米八的成年男性。
行驶在青石板路面上,慢慢吞吞的。
虽然慢,她却久违地感受到晨风吹过发丝,像有双温柔的手穿过,替她拢起长发。
“前面路口右转。”严森连忙提醒。
他侧坐在后座,头一回被同龄女孩带着,颇有些羞涩。
严森没敢把手放在她腰间,只能抓屁股底下镂空坐垫稳住身形。
偏偏前方出现一个减速带。
车轮滚过,米面飞起又落下。
严森下意识抓住她后背的衣服稳住身形。
岑让川缓慢转过一个弯,收纸皮的老爷子卯足劲从后面擦过来,拼命摁响车铃铛。遇到这种老人家,她只能让开路,贴着墙让老爷子先过去。
背后严森猝不及防被厚厚纸皮糊了一嘴,手又往前抓了几寸。
就听到收纸皮的老爷子大声说了句:“现在的小孩忒不行!骑个车跟黄牛犁地似的!”
岑让川好胜心起,干脆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随即重新踩下踏板:“坐稳了。”
“诶,不是,你要干嘛!”
岑让川弹响车铃,像吹响冲锋号,微微站起往前冲去。
她的发尾与衣摆被风吹起,扫在严森脸上,刮来阵阵香气。
草木气息格外浓郁,是他闻到过却不怎么熟悉的味道,其中还掺杂洗衣粉的花香,二者混合,清新又柔和。
严森微微眯起眼,稍稍侧过身往前看去。
一老一少将车铃按得叮当作响,任谁都想不到她们居然在巷子里飙自行车。行人听到纷纷躲避,一条巷子很快走到头,即将上宽阔的大路。
严森忙指路:“往左。小心!”
他话没说完,急促尖锐的刹车声响起。
尖叫声传来,黑色影子上下翻飞,重重砸在水泥路上,老人机屏幕碎裂成蛛网,电池都飞了出来。
车篮堪堪停在花裙子大婶脚边不到一寸处,再往前就要碾过人家脚趾。
祸事接二连三。
“你会破财。”
银清的话回响在耳边。
载满纸皮的老爷子惊恐地冲来:“快走开!我刹车失灵了!”
严森忙拉着岑让川想躲开,但他们所处方位十分特殊。
直行过来的拐角不是正常的拐角,左前方是个小三角,正好撞上花裙子大娘,后方是个大三角,恰好是汽车行驶过来时的视觉盲区。
如果任由大爷往前冲,滚进田里必定骨折。
电光火石间,岑让川做了个大胆决定。
她任由自己被严森拉下,她听到大三角处已经有汽车行驶压过石子来的声音,在大爷冲过来时,猛地扑向大爷。
“小伙子当心!”花裙子大娘尖声叫道。
混乱中,另一道拉长的刹车声响起。
“嗤——”
车头撞在路边电线杆上,直接把电线杆撞歪。
灰色刹车痕迹印在路上,大量烟雾冒出。
岑让川被大爷压得快断气,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大娘和老爷子同时骂出声。
冷冷清清的小巷冒出不少人,全都冲了过来,气势汹汹。
老爷子被人抬起,连带着岑让川也被七手八脚扶起来。
严森赶忙过来帮忙,扶着她问:“你没事吧?哪里疼?我送你去医院?”
纸皮还稳稳地绑在大爷车后座上,岑让川纯属是拿自己当人肉垫,让刹车失灵的大爷安稳落地。此时她是背疼尾椎骨疼,哪哪都疼。
刚刚短短几秒时间。
她跟大爷在巷子里飙车,她撞到了花裙子大娘,导致人家手机碎裂。
大爷刹车失灵,被她一把按倒。
后方来车,转弯不减速,差点把他们在场四人都团灭。
比起飙车手机撞坏这两件事,后者事件更为恶劣。
黑车被团团围住,花裙子大娘愤怒地拍打驾驶位车窗,嘴里骂骂咧咧,也不先计较岑让川把她手机撞坏这件事。
大爷被众人搀扶到另外一边石墩下坐着检查身体,人家老当益壮,指着黑车破口大骂。
严森关注点格外不同,看到车标感慨了句:“哇,奔驰诶,镇子上好少见。不知道是谁来了。”
岑让川却在想自己要不要借着这段时间开溜,这样她就不用赔钱了。
但良心上又过不去,加上镇子小,很容易打听到她是谁,也就老老实实呆在原地。
可严森没告诉她,张奶奶家就在附近,转个角就到。
这边巷子人声鼎沸,骂声震天。
已经吸引不少人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藏在角落看热闹的小孩跑去张奶奶家给大人通风报信。
一传十十传百。
银清刚展开张奶奶留给他的遗书,才看了几个字就被外面说话声吸引。
不认识的婶子进门把他往外推,边推边说:“快快快,你表姐被人欺负了。”
表姐?
他哪来的表姐?
银清疑惑,跟着婶子往外走。
穿过沸沸扬扬的人群。
他长得高,一眼就望见岑让川……和她身边那个男的。
银清立时面色变得不太好看。
岑让川没有发觉,她惊讶地看着迫于压力下车的人。
刘庆远。
她的前老板。
他怎么来这了?!
为了雷击枣木?
不至于吧?
第28章 vintage古着衣2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经典ha蟆长相的刘庆远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岑让川。
岑让川直接呛声:“我还想问你呢!来这干什么?差点把我们四个老老少少撞死,不知道转弯路口限速啊?”
刘庆远瞪她,早知道是她,他就一个加速撞过来了。
自打被岑让川劳动仲裁后,他的运气一天比一天差。
先是前后赔了员工几十万赔偿款,他当然知道背后铁定有她支招,不然怎么四五十岁的法盲都能轻松告赢他?
赔偿金、大量员工离职、客户流失……
工作室岌岌可危。
他放下自尊求爷爷告奶奶才把局面稳定下来,又总是梦到女儿去世后的画面。每晚被吓醒不说,去世的女儿好像还到现实生活中了……
不知道是精神压力太大还是其他,晚上照镜子时他总会看到镜子里另一个自己变成满身满脸都是黄符的人,一只血红的眼睛从缝隙里死死盯着自己。
睡觉时,身下被褥会变得又湿又冷。
等到他睁眼,就会看到身旁有个穿秀禾服的女人披着红盖头静静躺在他身边。他惊恐万状,却四肢僵直根本跑不掉,只能任由女人靠近,身上腐尸味道钻入鼻孔,他从红盖头下看到黄符飘动。
蓦地,女人头颅跌落,停在他胸口。
没了头颅的身体依旧还在动,绣满喜鹊连理枝的袖子下伸出生前秀美的手,食指上还有白冰翡翠戒指,轻轻揭开了红盖头。
黄符将整颗头颅遮挡得密不透风。
一只眼睛盯着他,就这么盯着他。
那是他女儿死时穿着的婚服,食指上的玉戒指还是他亲手替她戴上的。
他想找朱矮子问问刘缔究竟为什么缠着自己亲生父亲,还没等朱矮子出手,她又莫名其妙消失。
朱矮子说要找到源头或许才能知道。
正好他出五服的远房张表姑母去世,他这才有理由来这。
没想到导航导到这就出事了。
一出事,下车看到的还是自己最讨厌的前员工。
“什么叫我来这干什么!我来看我表姑母,你也管得着?小姑娘家家性格这么厉害,你小心嫁不出去。”刘庆远看她毫不在意,接着阴阳怪气道,“来这破地方,我看你也没什么前途,走的时候这么横,我当你去北京上海大城市潇洒呢,没想到你来这穷乡僻壤。还继承家业,在这继承锅碗瓢盆吧你!”
没等岑让川说话,严森挡在她面前:“怎么说话呢你!什么叫穷乡僻壤,这里人人安居乐业靠自己双手吃饭怎么着你了!让川来我们这继承宅子你眼红?开奔驰了不起啊!”
“他还真是眼红。”岑让川呲牙乐道,“刘庆远,不给员工交社保又不跟员工签合同,在工作室当土皇帝当久了真当自己是皇帝了?新时代还拿嫁不出去打压女性呢?你老婆跟着你可没少受苦,你儿子跟着你学得有模有样自私自利,中专毕业现在还啃老呢。哎哟,我要是嫁给你这种人,我还真不如单身呢。”
她还想多呛刘庆远两句,肩上却传来冰凉的触感。
银清的声音从背后冷冷清清传来:“她不是嫁不出去,也不是继承锅碗瓢盆。我是她老婆,她还继承了座五万平宅子和金……”
“一边去,大人吵架别给我瞎掺合。”岑让川赶忙堵住他的嘴。
财不外露!
财不外露懂不懂!
还我是她老婆,这事是能往外说的吗!
她现在在镇子上给他安的人设是脑子有问题的表弟!
不然怎么解释他的身份?
她又不打算跟一棵树白头偕老。
解决完他千年前给自己下诅咒的事后她可没想继续留在老宅里,到时候铁定拍拍屁股走人了。
幸好,银清说的话没几个人放心上。
阵子上的人都知道是岑让川继承那座老宅,却没人眼红。
那破宅子太凶了。
千年前流传下来的说法就是曾有女城主在此地杀父弑弟后登高位,又有传言说这位女城主还把谋士尸身埋在宅里银杏树下。
后世陆陆续续有人搬进去,没过半年就死在老宅不说,死状恐怖。没人敢进去收尸,任由他们在宅子里腐化。
有关那座程府老宅不胜枚举,镇子上小孩不听话总会有大人吓唬他们说要把小孩丢进宅子。
这么日积月累下来,凶宅与银杏树在云来镇跟地标似的存在着。
被她吼了一嗓子,银清感到有点委屈,狠瞪一眼严森。
严森:?
这人怎么回事,针对他做什么?
刘庆远冷笑:“嘁,岑让川你现在真虚荣,雇了这么两个保镖陪你演戏?行了,你们这群碰瓷的想要多少钱?又没真撞到你们,我这行车记录仪开着,赶紧让开。”
他这番话傲慢又自大,激怒了花裙子大娘和纸皮老爷子,两大战力带头,围观群众群情激昂,直接开喷。
正在这时,银清忽而感到一阵强烈的视线。
黑车里,有熟悉的感觉。
且不止一道目光。
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从他身上游移到岑让川身上。
银清不动声色挡在岑让川面前,却直接被她推开。
“别给我碍事,我非骂死他!”她战力惊人,面对刘庆远像只昂首挺胸鼓涨起鲜亮毛发的斗鸡,似是随时都要冲上去叨一口。
刘庆远刚开始还能回嘴骂两句,可一人对群众哪有胜算,花裙子大娘一口唾沫喷他脸上后跟开启什么机关似的,周围人直接冲他吐口水。
混乱之际,副驾驶座的门被打开。
朱矮子挤开人群,拿着把黑伞艰难蠕动到刘庆远身边。
没等他走到,岑让川公报私仇趁人不注意,伸腿偷偷绊他。
朱矮子一个趔趄,抱着黑伞脑袋直直撞向刘庆远重点部位。
惨叫声顿时响起。
始作俑者岑让川乐不可支,身体偏向严森,用目光示意他先捡起米面去张奶奶家。
银清始终盯着黑窗玻璃,静静地和车里另一人对视。当他看到车窗上倒映出刚才那一幕时迅速收回目光,去看岑让川和严森两人。
“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银清低声问,紧盯着她的脸生怕遗漏一丝微表情。
“关你什么事,起开。”她烦他老黏着自己,越过他拉过一旁的大娘问,“阿姨,我把你手机撞坏了,你看看我赔你多少钱?”
花裙子大娘握着后盖掀飞的手机这才反应过来,意犹未尽地说,“姨不讹你,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带我去小秦那吧,能修就修,不能修的你赔一半给我买个新的。”
“好嘞,大娘,跟我走吧。”她没再理会银清,又紧走几步去扯严森的衣服,小声嘱咐他,“等会刘庆远应该会松口要赔钱,你记得多要点。他不是好人,你瞎编你这破自行车要上千知道不?”
严森挠头:“这……不太好吧?”
“什么不太好,薅资本主义羊毛呢!你这样……”她压低声音给他出主意。
严森表情从为难到后面的震惊,又从震惊变成懵懂。
银清冷冰冰的视线放在岑让川抓着严森袖子的手上,心底那黑暗的想法缓慢发芽。
他怎么能不清楚,她不爱他呢?
千年前,她打破制度,以铁血手腕掌权,扭转局势,让天下女性都不必为一座贞洁牌坊恪守妇道。
千年后的社会,礼仪教条都不再成为女性的束缚与规训。
他除了放低姿态,还能有什么办法让她爱上他?
可她的心呐……
怎么能这么硬呢?
从头到尾,犹如一颗捂不化的寒冰。
银清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心中再次萌发杀意。
只要他想,镇子上的人,不论是谁,他都能做掉他们,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她今早过来之前,是不是给鲛人买吃的了?
今晚之前她要是再说什么让他难受的话……
银清慢慢吞吞拂过锦缎衣袖上的暗纹刺绣,眼底闪过杀意。
正好,他也来了。
三个。
一同绞死算了。
想到这,银清目光扫过黑色车窗,转身隐没在人群中。
车内,一身黑衣的人喉结滚动,握着手上一根藤条静静看窗外银清离去。
他发现自己了……
刘庆远留给人民群众审判。
岑让川心中别提有多爽了。
银清说的破财事件也没有太严重,花裙子大娘格外明事理,听说她原本是去张奶奶葬礼上帮忙,由原来的赔五百变成赔两百。
秦叔替大娘换电池修好手机后干脆关店和他们一块去帮忙。
路上。
岑让川载着大娘,吭哧吭哧蹬自行车才知道张奶奶生前有多令人尊敬。
五十年代大学生含金量多高啊。
张奶奶放弃大医院抛来的橄榄枝,毅然决然回乡继承衣钵,给乡亲们看病。有些住在山上的,她会不远万里骑着自行车去给人看病。
中医馆亏损严重,她就自己去挖药。
直到那次失足落崖,她遇到银清。
在这之前,张奶奶父亲原是半遮半掩地教,生怕她太厉害嫁去别家过日子不安生。
她边听着花裙子大娘讲起张奶奶的故事边骑车往目的地走。
还没到呢,就看到银清迎面走来。
她只好停车,问银清要去哪。
如果要回老宅,她得跟着回,不然鲛人大概率会被他弄死。
银清不回答,甚至冷着脸不看她,与她擦肩而过。
岑让川:?
她又哪里惹着他了?!
第29章 vintage古着衣3 “姨,我等会……
“姨,我等会再去,我看看我表弟怎么了。”她把自行车还给花裙子大娘,连忙跟上去。
“一定要过来啊!”花裙子大娘喊道。
“小心点!”秦叔也喊,“别跑这么快,当心摔着!”
岑让川没有回头,随意朝他们挥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快步赶上银清。
小巷幽深,镇子上大部分认识张奶奶的人都去吊唁,要么就是被之前的动静吸引过去,现在重走一回小巷人少了许多。
她去拉银清的手,却被他迅速避开,连片衣角都没碰到。
银清大步往前走,月白色长裤覆在那双长腿上,如流云般随着他行走拂出垂坠褶皱。颀长笔直双腿交错向前,裤腿飞起时还能依稀看到白色短袜包裹下瘦削的脚踝。
路过五金店、服装店、早餐店,各式各样的小店铺被她们飞快抛在身后,偶有骑着自行车的人弹响车铃路过。
两旁街道不断往后退,速度快得连趴在柜台上懒洋洋睡觉的猫都会抬头看两眼,复又趴下。
在店铺门前坐在躺椅上的老人们浑浊的眼睛望来,兴趣盎然地一手拿蒲扇一手拿茶壶,目光紧随其后。
墨色长发丝丝缕缕翻飞,他仅用一根玉簪把大半墨发簪成一团,懒懒散散似是随手簪的。如果不是头骨圆润,颅顶生得高,换作普通人估计就没有那种慵懒随性的感觉了。
岑让川不自觉把目光从他头发移到他背上。
应该是千年前古代世家公子留下的规训痕迹,不论什么时候他的背总是挺直,一举一动似有戒尺丈量。
哪怕平日里随意躺坐都自有股优雅的书卷气。
她不明白他在跟自己闹什么大少爷脾气,直接跨步上前,半搂住他清瘦的腰往右边小巷子里带。
银清被她带进日光不足的窄巷,肩胛骨碰到冰冷的墙面,撞得有点疼。
他一声不吭,冷冷道:“放开。”
“不是,你究竟犯什么病?”她直接问,“谁又惹着你了?”
“不关你事!”他语气很硬,甩开她的钳制要往外走。
岑让川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搂回来,按在墙上:“话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干嘛?”
“不干嘛,放开。”
“你!”岑让川左右看看没人,忍着气问,“你现在想要?”
银清注视她半晌,冷笑出声:“你真是和以前一样没变,只管我能活下去,兴致来了才肯为我解欲。平日要是没事,连我在想什么要什么一概不管,你把我当成什么?面首?小倌?男宠?”
岑让川无法理解:“我们认识不到一个月,做了这么多回,不是已经默认是炮友关系吗?你现在突然冲我发脾气做什么?!我们一没领证,二不是男女朋友,如果不是你千年前的诅咒我们压根不会相遇,你今天甩脸我还得哄着,你不觉得你莫名其妙吗?”
“炮友?”他表情迷茫一瞬,很快意识到不是什么好词,“我们曾经有过婚约!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出门前跟你说过不要去看鲛人,你为什么不听?你过来时,那个过来爬树装针的小鬼是不是抱过你的腰……”
“你跟踪我?!”岑让川又是震惊又是愤怒。
她们之间的就像她说的那样,是炮友关系,这种情况就不该越界太过干涉对方生活。
这种被盯着的窒息感,犹如一根铁丝箍在她脖子上,越勒越紧,几乎快不能呼吸。
“你见过……”他虹膜微微亮起,冷淡中也隐隐压着怒意,“你踩在我的银杏树根上,每时每刻我都能感受到你的方位,你跟谁在一起,说过什么话,我统统知道。为什么不听我的要给鲛人喂食!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我x。”岑让川气得骂了句脏话,“你就不会把你的感知关掉给我们彼此都留点隐私吗!”
“岑让川!你不守信用,你答应过我不去看他的!”
“我要是不去,饿死的是你的分身!”
“我就是存心要饿死他,你为什么要插手!”
两人怒视对方,各怀心思,都不肯在这时低头。
岑让川明白他出于不能说的原因无法把鲛人分身融回去,生怕鲛人真饿死对他产生影响,好心被曲解成奸情已经很不爽。
加上她厌恶这种时刻被他监视的感觉,当下根本不想对他说句软话。
银清的态度也很明确,他三番两次想弄死鲛人皆因前世。
第二世了……
眼看要重蹈覆辙。
他怎能不心慌?
在情感中从来都处于下位者,患得患失,忐忑不安又难以企及的情绪常年缠绕着他。
爱欲得不到满足,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最基本最低劣的欲。
望见她眼里升起的抗拒,银清死死攥拳,任由指甲陷入掌肉。
他不想让她跟自己生分,忍气吞声想低头道歉,旁边传来一声男音。
“你们在这啊!快走啊,开席了!”秦叔不放心,去而复返,好不容易才找到两人所在处。
重回张奶奶家的路上,三人诡异地沉默着。
以秦叔为分界线,二人分作两边,安静地往前走。
两旁低气压过于明显,压得人微微喘不过气。
秦叔飞快瞥银清一眼,又看看岑让川。
很明显,两姐弟吵架了。
他清清嗓子,没话找话:“小岑,他是你表弟吗?”
“嗯。”岑让川简短应道。
银清听到这,忍不住冷哼。
表弟。
滚到床上的表弟?
岑让川飞去一记眼刀,语气不善:“要吵架是不是!”
没等秦叔劝阻,银清指着不远处卖自行车的店,颐指气使道:“给我买一辆!”
岑让川顺着他手指头望去,刹那间明白他究竟在别扭些什么东西。
可她现在生气上头,偏偏不遂他的愿,冷硬拒绝:“这么有本事,自己去买啊。求我做什么,我又没钱。”
银清平静道:“你要是现在不给我买,等会撞上你前老板会有血光之灾。”
秦叔:?
他怎么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更奇怪的事发生了。
岑让川绕过他往那边卖自行车的店走去,没有看一眼银清,直接态度恶劣地问:“要买什么样的!”
“黑色,能两个人……”银清话没说完,岑让川已经往前走去。
他也追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秦叔:“……”
这两小孩咋回事?
吵架……是这么吵的吗?
没等多久,岑让川已经付完钱,依旧是理都不理会银清,走得飞快。
跟在她身后的银清,扶着自行车走得磕磕绊绊,没一会就直接被车轮压到腿,和自行车一块摔倒在地。
“诶哟!”秦叔赶忙把车架打下,紧跑过来想去扶看起来有点文弱的银清。
岑让川拦住他:“秦叔,不用管他,一个大男人摔就摔了,自己会站起来。”
秦叔瞥到摔在地上坐起来的银清,不忍道:“你们年轻人啊,吵架归吵架。这种事还是要搭把手的。嘶……你表弟好像摔破皮了。”
破皮!?
岑让川脑中警铃拉响。
“我来,您别受累。”她阻挡住秦叔要迈向银清的步伐,“他不喜欢别人接近,我来就好。”
“噢……”秦叔半是疑惑半是无措地应下。
岑让川顾不得许多,转身去查看银清摔的情况。
路灯柱子下,鹅卵石路上。
新买的自行车崭新地发亮,前轮在车轴里还在咕噜噜旋转个不停。
银清坐在车旁,捂着手腕一言不发,也不看她。
他把大部分痛觉分裂出去,确实已经感受不到多少痛意。
只是……
“你摔到哪了?”岑让川拉着他的手问。
只是觉得很委屈……
她明明答应过自己,不去看鲛人的……
银清抽回手,淡淡地回她:“不关你事。”
说完,他慢慢起身,拒绝她的搀扶。
没关系的。
千年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
破个皮而已。
比起他分裂的痛苦,跟被猫挠了一样轻。
岑让川本来也不想管,眼睛却不由自主往他手腕上瞟。
他肤色白,一眼就看到破皮部分流出绿色的汁液。
秦叔站在不远处,把手机塞进裤子说:“让川,你表弟有事没事啊?咱们得赶紧过去。听说你前老板在灵堂上跟那风水师搞邪门歪道呢,咱去瞧瞧热闹。”
要放在以前,岑让川二话不说蹬起自行车就跟他跑。
但现在……
她虚虚拉住银清的手腕,勉强笑笑:“您先去吧,我先带我弟去买个止血贴。”
“好嘞,那我先走了。”秦叔看热闹心切,指向前边说,“右拐有药店,你也赶紧来,俩姐弟,一家人别闹别扭啊。”
“好。”岑让川点头。
望着秦叔蹬上自行车猛踩踏板离开,她也心痒痒地想赶紧去。
刘庆远到底来这地方干什么?
岑让川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从口袋摸出一个创可贴。
“不要……”他还在闹别扭,想抽回手,被她使劲拉过来。
岑让川不耐烦道:“老实点!”
他挣扎两下,随着包装被撕开,岑让川利落地在他暴露的伤口上贴上一片画满小熊的止血贴。
银清抬手瞧了瞧,想去用指甲撕开。
旁边车铃声响起。
岑让川催他:“赶紧上来,我带你。”
银清看她,被她反手拉到后座。
“抱着我。”她没了耐心。
银清调听话地调整自己坐姿,这才把双手圈在她腰上。
自行车初时摇摇晃晃,往前行出一小段已变得平稳。
他没忍住,靠在她后背上,听到她的心跳随着风声拂过耳边。
他眼中阴郁被驱散许些,唇角不自觉微微勾起。
第30章 vintage古着衣4 风轻轻吹着,……
风轻轻吹着,银清将侧脸靠在她后背上,两人长发在半空中交织,丝丝缕缕缠绕。发梢打在他脸上,有点痒还带着些微的疼。他想起从前,她第一次带他去踏青不慎摔倒时,茂盛草地刺在脸上似乎也像今天这样。
他不由自主想要更靠近,温凉的吻悄悄印在岑让川后背,安静地想要享受此刻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结果岑让川根本不长记性,骑着自行车转弯转得又凶又猛,差点把他甩下去,银清从回忆里惊醒,不由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岑让川当然是故意的。
她不爽。
那他也别想好过!
想象成真,今天听到银清亲口承认她只要脚底触地,就跟在他的根茎上没两样,他随时能感知自己的一切,隐私全无。被一棵树二十四小时监视,就像站在摄像头下直播,一点隐私都会被放大观赏,不同的是观众只有他。
不爽,真的太不爽了。
她沉着脸,把自行车停在一座明显是客家风格围屋面前。
民居呈半圆形状,屋前空地另一边有个小水塘,周围种满果树。正值夏末,果树上已经结满杨梅,因无人采摘,已经掉落不少。空气里隐约有杨梅腐烂的甜味。
屋前空地已经停满摩托车电瓶车,和自行车挤在一处。刘庆远那辆用来装X的奔驰远远停在鱼塘边,像是生怕谁把他车刮花似的。
岑让川坏心眼地想等会雇个小孩把他车弄花,免得他成天得瑟。
可也只是想想。
她收回思绪,见身后的人还没打算放开手,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不悦:“喂,松手!”
银清慢慢吞吞下了车。
但在岑让川的视觉里看来他不过是从坐姿变成站姿。
他腿的长度堪比黑人模特,像两根竹子裹上血肉覆盖一层人皮藏在浅色裤腿下,只有在漫画里才能看到如此逆天的比例。
吃什么玩意长这么好?
岑让川此时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着一身白,明显是丧服。
一套米白色亚麻质地,没有绣花没有暗纹,素净雅致。他头上玉簪也换成了羊脂玉,斜斜插进脑后乌发。几缕碎发散下,虚虚遮住长眉眉尾,若有似无地给侧颜增加几许清冷风流之态。似是觉察到她在看他,浅浅琥珀色眼眸望来,长睫轻颤,恰好有风拂过,他微微眯起眼睛,长发恰好挡在睫毛外,眼中有细细碎碎的光流动。
岑让川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把新买的自行车停在严森的自行车旁,也不上锁,停好车后径自走进民居。
她能感觉到银清的视线追着她,这让她更觉得不舒服。
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蜘蛛巢穴,他的根茎深埋地下如蛛网密布,众人行走于树根上。金蛛趴伏于蛛网中心,花草皆是他子民化身,收集远在千里、近在咫尺的声音,成为他的网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毫无所觉,拿着他抛出曾属于她的金银进入他的领地,被他的蛛丝点点寸寸裹紧缠绕,直至与他密不可分地捆绑在一起,合二为一。
她不想成为他的附属品,更不想有个人阴魂不散地跟在她周围。
随意说出的某句话做出的某个动作都被他记在心里,承载他的浓烈的偏执与深沉似海的欲望。
这种感觉……似真有蛛网落下,萦绕在心头,扒住皮肉,拂不去,扔不掉。无形无色融入空气般地存在着,令人感到窒息。
这种关系若是仅存在于小说,岑让川一定会觉得畸形爱恋刺激又精彩。
可他真实地走进了她的生活,存在于现实。
她找到在后厨被阿婶们抓来揉面的严森,幽幽问:“严森啊,银杏树怕什么?”
此时,张奶奶民居里到处都是人。
灵堂那更是传来吵闹声,看热闹的围的跟铁桶似的,压根挤不进去。
只有后厨人少些,她一个瘦人还能挤进来找着人。
严森揉面揉得满头大汗,刚毕业的青春男大绷紧肌肉使劲在盆里鼓捣。
听到她问这问题,他动作缓了下来,疑惑地问:“怎么问这个问题?你家银杏树看着打蔫吗?”
呵,还打蔫。
人家精神焕发采阴补阳滋润地不行。
岑让川在心中冷笑,嘴上却接着套话:“啊,确实有点。”
“那可不行,千年银杏很珍贵的!”严森一听就把面团扔回不锈钢盆里,“我跟你回去看看。”
岑让川赶忙拉住他:“等等,不是什么大毛病!可能是我心理作用,今天阴天看着有点不精神而已!你别着急。”
“真的吗?”严森不放心用手背蹭了蹭脸,低低的颧骨上蹭上了点面粉,“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明天我去你宅子里看看?”
“也不用,你先告诉我,银杏树怕什么?”
严森想了想,面色变得有点凝重,“你平时没把生活污水用来浇树吧?”
“生活污水?”岑让川眼睛一亮,“洗衣粉水?肥皂水?!还是洗碗的水?”
“你……!”严森头皮都快炸了,拉着她去角落说悄悄话,“你不会真这么干了吧!?千年银杏是植物界的活化石!一级保护植物!你会坐牢的……”
他说到最后,忽而有道灼热的视线穿过人群朝他刺来。
严森抬头去看,对上后厨门外男人的目光。
银清只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离开。
严森没在意,还想再劝岑让川两句:“宅子面积够大了啊,你要是嫌银杏树碍眼也不能……”
岑让川打断他:“我就问问!你想那么多干什么,那棵树我可喜欢了,就等它结果呢!你要是不放心,来我宅子看看。”
她就想知道怎么拿捏银清,让他别那么烦人,没想弄死他。
严森沉默一瞬,似是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纠结半晌他才说:“你家那是雄性植株,结不了果。”
岑让川跟没听清似的:“啊?”
“银杏树分雄雌,雄的开花授粉,雌树结果,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雄雌同株。你家那个是雄树它不会结果……”严森认认真真给她科普。
岑让川认认真真听他说。
听到一半。
她反应过来,等等,她来找严森不是要问制裁银清办法的吗?
怎么空空的脑子突然被塞进了知识?
雄株开花,雌株结果?雌雄同株?
银清……
岑让川想起那天在池塘边草地上他如羊脂玉般散发着淡淡光泽的身躯……
也没发现雌雄同体的特征?
那他怎么结果?
她试图在银清身上寻找逻辑,最后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真是被银清采阴采坏了脑子。
他本身就是一个不合逻辑的存在,自己居然试图去分析一棵雄株怎么结果。
她们在后厨交头接耳,外面闯进来一个蓝衣婶子,大嗓门喊道:“诶,那谁的表姐在不在?你表弟跟人吵起来了!”
后厨不少阿姨婶子,叽叽喳喳地问她到底找谁。
蓝衣婶子实在想不起名字,干脆说:“就那住凶宅的姑娘!”
话音刚落,所有人目光齐刷刷望来。
在角落鬼鬼祟祟摸鱼的两人骤然被逮住,抬头看过来。
外面人山人海,白幡白灯笼挂在屋檐下随风飘荡。
两旁花圈从灵堂摆到门外,蜿蜒地像两条大蛇。张奶奶的照片摆在桌案前,摆满鲜花水果。
云来镇德高望重的老人享有土葬告别仪式,是以在遗照前摆了具庄严大气的红漆棺材安放遗体。
棺材旁只有一个披麻戴孝看起来仅十几岁的小姑娘在烧纸。除她以外,所有宾客都不能越过高台上到棺材旁,只能老老实实在天井处烧纸跪拜致哀。
偏偏刘庆远非要推着自己七老八十的父亲去棺材旁烧香,说要看自己表姑母最后一眼。
他们平日里压根不联系这位远亲,几十年没见面,偏偏死后来,谁知道他要做什么。
小姑娘哭着拦他,头发花白的几名老人也在拦,就是不肯让他上前。
闹得沸沸扬扬之际,银清不知道从哪钻进人群,来到最前方。
在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盯了刘庆远老父亲好一会。
那是一位坐在木椅上已经非常非常老的老人,老到皮都挂不住肉,垂坠着往下掉,仅靠筋脉支撑,黏附在骨架上。他不知道已经活了多久,布满老人斑的薄薄皮肤下依稀能窥见骨骼形状。头发眉毛都已完全变白,仅余几绺在脑袋上颤巍巍地飘动。干枯苍老地像倒塌下的老树,内部完全被蛀空,只剩外壳还在奄奄一息。
银清面色平静地走上去,微凉的手翻转过老人手腕,按在脉搏上。
老人慢慢转过头,眼珠子却似翻不上去那般,只盯着他的手看。
脉搏隐隐绰绰如印在墙上的婆娑树影,随着日光暗淡,消失不见。
闷雷从厚重乌云中窜过,留下曲折的光痕。
隐约有雷声响起。
光线昏暗,民居内打开了灯。
银清没有理会刘庆远和其他人的吵闹,只淡淡地说了句:“你已经死了,怎么还不入土为安?”
他这句话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言自语。
音量不大,却如一滴水落入漆黑死潭,荡漾出无数涟漪。
率先注意到银清的,是侏儒风水师朱矮子。
他本就长得阴鸷狠戾,不像好人。
一开口,粗粝的嗓音更是让人生不起好感:“年轻人,说话当心点!我家老爷还在喘气呢!没见过人瑞就不要说话,在别人葬礼上诅咒我家老爷,太没教养了吧!”
离银清最近的老人也不满道:“小伙子,年纪轻轻嘴怎这般恶毒!不怕造口业吗?刘老爷子今年一百一十岁,还能走路哩。”
银清收回手,扯过老人手上的布边擦手边问:“那,还能吃饭吗?”
朱矮子和刘庆远面色一变。
老人冷哼:“说什么鬼话,人活着哪能不吃饭!”
“那正好。”银清微微笑道,“我刚刚听到老人家肚子咕噜噜地响,应该是饿了。你们拿点稀饭喂一喂老人家吧。”
刘庆远率先反应过来,猛地上前推了一把银清,骂道:“哪来的混小子,居然敢诅咒我爸!”
银清没有反抗,被他推地往后退去。
背后阿姨婶子的手往前撑住他,七嘴八舌地劝他赶紧走开,别在人家葬礼上说晦气话。
银清稳住身形后不依不饶:“他早就死了。你们为什么不安葬他?”
“你还说!”刘庆远气得抄起炭盆就要朝他砸来。
银清挣开她们,不闪不避。
琥珀色眼眸似能看穿一切。
剑拔弩张之际,人群中又两个身影如蝌蚪般奋力甩尾前行。
岑让川生知葬礼对人的意义,拨开人群看到这场面,怒了,骂道:“人家张奶奶在这举行葬礼你俩在这又唱又跳!没看到人家小姑娘都哭成这熊样了还好意思吵!”
她的话响彻灵堂。
这时,乌云像兜不住水的囊袋,被人轻轻一戳,纷纷扬扬落下雨珠。
雷电闪过,照亮灵堂。
也照亮了木椅上的百岁老人。
他半着阖眼,光芒闪过,勾勒出枯白的颅骨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