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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换个赛道双皮乳、酸酪浆

前来拜访的五个人,都是之前代售沈记糕饼的摊主。为首那名年轻女子,正是尹遥最开始寻的代售李娘子。

尹遥含笑将几人请到二楼,挑了个靠窗的包间就座。

她等的就是对方,却并不急着切入主题,而是先请陆娘子准备些吃食过来,又好整以暇道:“诸位此番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李娘子摆摊儿的地方,就在沈记的街口,这些时日以来,尹遥买铺、打通、扩店,她都瞧在眼里。不过这重新装潢一新的沈记,她却是头一回来。

只见如今的沈记,再也不是当日那只剩了半个门面的小铺子,而已经变成了一间宽敞的铺面,崭新的招牌挂在门外,隔着老远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她方才进店时便仔细观察过,楼下宽敞明亮,桌椅布置整齐,伙计往来穿梭,打扫得干干净净。

如今上楼后,又是一个个如此清幽的雅间,当真与初开时不可同日而语。

李娘子跟身侧几人交换了下眼色,斟酌着开了口:“尹娘子,我们此番前来,是想同你聊聊。”

其实几人今日前来,心中都有些忐忑。

半个月前,尹遥便通知了他们,要结束沈记糕饼的代售合作。

当初在开始代售时,双方都是签了契约的,若彼此有了任何其他打算,提前半个月说明便是,之后自然去留随意。

原本大伙儿都想着,这契约是对自个儿有利:若沈记糕饼售卖得不好,他们随时都能抽身,也不会被困在这儿,自然纷纷积极签约。

谁料后来沈记糕饼如此受欢迎,不仅不时便有新花样儿,而且每日早早售卖一空,摊主们恨不得能多拿些货才好,根本没人想过退出。

反过来,倒是这沈记先不做了……

他们本也不急,各家都有原本的生意,这糕饼不卖了,大不了再卖回原来的便是。可在沈记尝过甜头儿后,再回归老本行,却怎么都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眼瞧着再过几日便要结束糕饼售卖,老本行的入账又几近砍半,大伙儿不免有些慌了,当下便约定了一道儿前来沈记,问问是否还有回旋余地。

尹遥听了几人的来意,面露些许歉意:“各位,实在对不住,我家的糕饼方子都已售给冠春阁了。”

“冠春阁?”几人纷纷惊讶道,又相互对视一眼,眼中均是满满的惊讶。

南市最大的糕饼铺,除了如意楼便是冠春阁,想不到这尹娘子竟然卖给了他们?

惊讶过后便是失望:这冠春阁多大的铺子,怎会需要他们这种小摊主代售?

看来这门生意,果真没什么指望了……

见几人神色变幻,尹遥却又笑道:“我这儿还有另一门生意,不知几位可感兴趣?”

尹遥这些时日也琢磨过,糕饼的制作虽因人手原因而暂停,但已经打通的这些代售摊子,却没必要放弃。

毕竟虽然最近天气日渐炎热,糕饼销量亦会随之下降。但与此同时,随着各种鲜果上市,另外一项不怎么花费人工的生意,却也正是开展的好时机。

“不知尹娘子所说的,究竟是什么生意呢?”

尹遥含笑道:“甜品与饮子,如何?”

李娘子面露不解:“饮子我们晓得,可何谓‘甜品’?”

此刻罗珊娜正端了个承盘,缓步走入雅间,又将其摆在桌上。

只见承盘上除了六个小竹筒外,还摆了几小碟花花绿绿的食材。

六个竹筒上均贴着张红纸,分别写着“乳”与“酪”字,尹遥随手拿了一个写着“乳”字的,其他无人也各拿了一个。

大伙儿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均是半筒雪白的牛乳。

可一摇晃才发现,写着“乳”字的竹筒里,牛乳竟是已经凝固的,仿佛豆花一般,摇晃时只微微颤动,看着极为鲜嫩。

而那写着“酪”字的,却又更加稀一些,倒像是熬得浓稠些的豆浆,还散发出微微的酸味儿。

而那几个小碟子中,放的却是各种切成丁儿的杧果、蜜桃、甘蕉,以及熬煮好的赤豆、莲子之类。

尹遥笑着拿起碟中小勺,给每人盛了点儿不同的食材到竹筒中。

李娘子的竹筒中,是切成丁儿的杧果,明黄色的杧果丁儿浇在那凝固的牛乳上,再衬以外壁翠绿的竹筒,冰冰凉凉拿在手中,让人凭添了几许清爽之感。

她拿起手边儿那用竹片制成的简易勺子,挖了一勺儿带着杧果的牛乳,送到口中,只觉又甜又嫩,牛乳的清香中隐隐还有鸡子的香味儿,再配上酸甜适口的杧果,瞬间带走了胸中烦闷之气。

另一位摊主拿到的,则是几枚莲子,他试着尝了一口,却发现这莲子乃是用糖水腌渍过的,表面还挂着些许糖浆,与那带着酸味儿的牛乳结合在一起,更是令人齿颊生香、心旷神怡。

几人品尝之后,皆是面露惊喜之色,纷纷询问道:“尹娘子,这是什么吃食?”

尹遥笑道:“诸位见笑了。写着‘乳’字的,名字为‘双皮乳’,味道极为香甜可口;而另一种写着‘酪’字的,则是我家的酸酪浆,清香中带着微酸,亦是解暑佳品。”

她又指着桌上的小碟:“这两种除了单独吃之外,若是再搭配上不同的辅料,便又有不同的风味,简直令人百吃不腻呢。”

有人好奇道:“此二物可是牛乳制成?却为何味道与形态都与牛乳不同?”

尹遥打了个哈哈:“确是牛乳制成,只是具体做法,却是我家的不传之秘了,不能同各位细说。”

那人本也不是厨子,问出口也不过是因为好奇,如今发现自个儿失言,讪笑了一声儿不再追问。

大伙儿都对今日这甜品赞不绝口,尹遥又承诺仍是按照以往糕饼生意那般,每隔几日便会上市新品,保证一直有新鲜花样儿。

见众人纷纷点头,她又趁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契约,这回的契约直接签了三个月,覆盖了整个夏日。

李娘子见状有些不解:“尹娘子,为何这次只有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咱们就不做了吗?”

尹遥笑道:“诸位放心,这甜品与饮子都是夏日专供,待到秋天来临,咱们再改回售卖糕饼。”

“改回售卖糕饼?”李娘子惊讶道,“可你们沈记的糕饼方子,不都卖掉了吗?”

尹遥眨了眨眼,自信道:“我只售出了二十个方子罢了,待到秋日,我再琢磨二十种新的不就好了?”

想想之前那五花八门的糕饼,还有今日这新奇的甜品,众人纷纷点头。

一位摊主还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尹娘子好手艺,我们信你!”

尹遥笑着道了谢,又有另一位专心看契约的摊主,忽然惊呼出声:“你们快细看内容!”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契约书,只见除了合作期限外,这回的利润分配也变了一些,各摊主的利润从每百抽五,提高到了每百抽十。

几人看到这儿,又是面露震惊与不解:明明是他们上门来找尹娘子,怎么这新生意的抽成倒提高了呢?

尹遥坦诚道:“倒也不是我不想赚钱,只是咱们这新生意,还得各位多出出力才行。”

原本各摊主代售糕饼时,便只要将货物摆开售卖即可,至于吆喝、试吃等,都是各凭自愿。

不过如今换成了甜品与饮子,情况又不一样了。

因着天气日渐炎热,牛乳、小料均需冰镇,可大唐的冰块儿价格昂贵又难寻,通常都是以新打上来的冰凉井水镇着,隔段时间还得重新换水,才能确保食材的新鲜与口感。

大伙儿看完契约才明白,原来这新增的百五抽成,也并非不劳而获。不过即便如此,只要多花些力气,便能收入直接翻倍,算下来也还是他们赚了呢。

开开心心签了新的契约,尹遥又同几人一道儿,前往行头那儿请人作了保,此事便算正式敲定了下来。

待到尹遥回来,陆娘子迎上来递了她一杯酸酪浆,又笑道:“三娘,怎么样,他们可还满意?”

尹遥忙了一圈儿也是出了一身汗,喝口这酸爽冰凉的酸酪浆,整个人都舒坦了。

她笑眯眯道:“舅母放心,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都夸舅母做的美味呢!”

陆娘子摆摆手:“还不都是你教的?不过这两样儿,可真比糕饼容易做多了。”

这可真是陆娘子的肺腑之言,之前做糕饼时,要和面、醒发、擀皮、调馅儿、整形、油炸或者蒸烤,一系列流程下来,即便是前一天已经做足了准备,也往往要忙一整个上午。

可如今这已被尹遥简化过的双皮乳,并不需要煮出完整奶皮,而只是将牛乳与鸡子白、饴糖混合,挨个儿倒入竹筒中,大火蒸一刻钟晾凉即可。

而酸酪浆就更容易了,之前做好的留一点儿,与煮开晾凉新鲜的牛乳混合,放在洁净干燥的竹筒内,静置一日一夜,便就又成了新的酸酪浆……

这摊生意唯一辛苦些的,也就是切切鲜果丁儿、熬煮一下糖渍红豆、莲子之类的,但比起之前糕饼那摊活儿,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至于冰镇、换水这些,又被尹遥外包给了摊主们,更是减轻了陆娘子的不少负担,也更有余力帮尹遥烹制菜肴、研发新品了。

不过尹遥却并没松懈,虽然代售的赛道算是成功转换了,但沈记的菜品也需要好好儿琢磨下。

毕竟这大唐的夏日,可比现代还要热上几分,又没个空调、电扇之类的解暑设施,若她不与时俱进跟上些清凉解暑的产品,到时门可罗雀,那沈记的扩张可就成笑话了。

第82章 夏日新品葱油鸡、三丝凉面、酸梅饮……

沈记的后厨里,尹遥正在灶台前,将处理干净的十几只鸡,一一从胸膛正中斩开,摊平在三层蒸笼中,上面铺姜片与葱段,再淋入少许米酒。

冷水上锅,大火开蒸两刻钟,再盖着盖子焖上片刻,最后浸入到冷水中降温片刻,再捞出晾干。

罗珊娜小跑着进了厨房,扬声道:“甲字散台要一份葱油鸡、两碗三丝凉面。”

“来喽!”尹遥应了一声儿,手下不停,持着锅勺盛了一勺儿热油出来。

她方才将葱段、姜片、芫荽,放在油锅中小火慢慢炸至焦黄,捞出食材后,盛起热油快速泼在放了蒜末、葱末、姜末、胡椒粉、饴糖的陶碗中。

只听滋啦一声儿,一股浓浓的葱香味儿扑鼻而来!

再朝里加入酱油与少许胡麻油,搅拌均匀,便是一份鲜香无比的葱油料汁儿。

料汁儿备好后,尹遥又取出一只晾好的鸡,斩了一半儿下来,再切成块状,整齐地平铺在盘子中。再用勺子盛一大勺葱油汁儿出来,均匀地淋在鸡肉上……

至于陆娘子,闻声便已抓了一把提前备好的面条儿,下到沸水锅中,待煮到面条儿没有白芯儿后捞出,过新打上来的井水降温,沥干水分后捞到碗中。

案板两侧分别放着两排小碗。左边儿的是翠绿的胡瓜丝、金黄色的煎鸡子丝、淡棕色的香蕈丝、水灵灵的芫荽末;右边儿则是胡麻酱、茱萸油、姜蒜水、凉拌汁儿……

陆娘子拿着盛好面条儿的碗,挨个放入备好的三丝,又在上面浇了满满的各式料汁儿、撒上少许胡麻,最后抓一撮儿芫荽做点缀。

一碗色彩缤纷、清爽可口的三丝凉面,便已轻松完成。

罗珊娜用承盘装好,又步履匆匆、却又身姿轻盈地穿过各桌喧闹的食客,走到甲字散台旁。

甲字散台正面对面坐着兄弟俩,都是头一回来沈记的客人。

年轻些的正端起杯子,尝着罗珊娜方才给倒的饮子,面露赞赏之色:“阿兄,之前便一直听说这沈记美味,想不到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

年长些的坐在对面,正觉腹中饥饿,有些急不可耐地等着上菜,闻言随口道:“连菜肴还没上来呢,你怎么就晓得了?”

“阿兄真不识货,快尝尝你面前的饮子啊,很好喝呢!”

“咦?”年长的闻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这饮子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倒是生津止渴,而且……”

他摸了摸咕噜咕噜叫得正欢的肚子,有些哭笑不得道:“而且还更饿了!”

罗珊娜朝二人道了声好,将其方才点的菜肴奉上,展颜笑道:“二位郎君,你们要的今日招牌菜来啦!”

只见桌子正中摆着一个精致的白色瓷盘,里面是整整齐齐的鸡肉,黄澄澄的鸡肉上,又洒满了翠绿色的葱花儿和被酱油浸泡透了的蒜末儿,表面还有一层薄薄的油花,瞧着便让人口水直流。

年长的那位,已迫不及待举起筷子,筷子刚接触到鸡皮,便感觉到了它的柔韧爽脆,夹起时又滴下许多料汁儿,他差点就忍不住想伸头去接了……

鸡肉甫一入口,便先觉葱香扑鼻,再一咬又发现那鸡皮果真爽脆弹牙,待要到内里鸡肉,又是嫩滑无比。

浓浓的葱香混着鸡肉的鲜香,慢慢浸染在口腔中,仔细一咀嚼,却又咬破了蒜末和姜末,一股隐约的辛辣味夹杂其中,令得那鸡肉又显得清爽了几分。

他狼吞虎咽地将这块儿鸡肉吃下肚,终于不再腹中辘辘,拍桌子赞了一句:“好吃!”

站在在二人侧面的罗珊娜,正在教那位年轻些的客人拌面,他却是有些笨手笨脚,一筷子下去,将其中的酱汁儿都掀飞出去不少。

那酱汁儿溅在嘴边儿,他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只觉整体酱香浓郁,却又带点酸甜味儿,这酸甜之中,又有些许辣味儿……

他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瞧着面前的狼藉,十分心疼:“哎呀,白白浪费了这酱汁儿!”

罗珊娜弯腰接过他手中的碗,又含笑道:“我来帮郎君吧。”

只见她举起筷子,手腕灵活翻飞之下,那一碗五颜六色的凉面,便已被她搅拌均匀。

只见每一根面条儿、黄瓜丝、煎鸡子丝、香蕈上,都裹满了浓郁的酱汁儿,有的还带着几粒白色的胡麻,有的沾了些许红色的茱萸末儿,芫荽也被酱汁儿浸得软了下来,裹在面条儿上,又滴落几滴酱汁儿。

快速拌好一碗面,她又端过另外一碗如法炮制。

这会儿工夫,那年轻的客人便已端着碗,大口吃起了面条儿。

他方才便已“尝过”那酱汁儿了,只觉鲜美无比,这会儿吃起了整碗凉面,却发觉那过了水的凉面筋道爽滑、胡瓜丝香甜爽脆、香蕈丝软糯弹牙、鸡子丝亦是鲜香嫩滑,再搭上这鲜香酸甜的酱汁儿,才更是天造地设的绝配呢!

年轻客人一口气吃了半碗面,这才抬起头来,瞧着阿兄才刚端起碗,忙催促道:“阿兄快尝尝,这沈记果真名不虚传!”

……

楼下客人们吃得正开心,楼上雅间内却有客人不满意了。

这是个衣着颇为华贵的郎君,身形臃肿、满头是汗,虽有邻街的窗子开着送来徐徐微风,却还是觉得闷热不已,一心只想喝些凉快的。

只听他与伙计交谈了几句,便一拍桌怒道:“我快热死了,你们沈记这么大一家食店,怎会没有冰饮?又不是不付银钱!”

今日负责楼上雅间的是方二,他经验很是丰富,当下忙给客人倒了一大杯酸梅饮,又拿起一旁的团扇,边给对方用力扇风,边笑着安抚起来。

“郎君勿恼,咱们家今日这酸梅饮,可是用乌梅、红果、陈皮、甘草等十数种食材熬制成的,又浸在冰凉的井水中,亦是十分清凉解暑,您不妨先尝尝看?”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客人见他态度殷勤,言语之间又满是讨好之意,怒气这才略消了些。

客人勉强端起杯子,发觉确实触手冰凉,尝起来也有梅子的清香,味道又是酸酸甜甜,虽说没冰块儿,却也还算消暑。

他当下哼了一声儿,没再继续发作,但瞧着却也仍有些不满,一餐饭吃得也是半开心不开心的。

尹遥一直在后厨忙碌,并没有看到这一幕,不过下午在伙计聚餐时,方二倒是开口提醒了一句。

自从方二和刘五来了之后,沈记如今的常驻人口已有六人,大伙儿出身各不相同,彼此间情谊也有差别,尹遥为了增加团队凝聚力,除了每日聚餐之外,吃完饭还会开个简短的小会。

每个人都可以对铺子里的事儿提出看法,然后大伙儿共同讨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若说得有道理的,尹遥还会给予额外的银钱或假期奖励,鼓励大伙儿畅所欲言。

方二来了也算有一段时间,算是有些了解尹遥的为人,知晓她性格直爽,又是个听劝的,优化便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提了出来。

听了对方的提醒,尹遥有些烦恼地皱了皱眉,开始思索起来。

虽说大唐冰价昂贵,不是普通百姓消费得起的,但沈记毕竟在神都城的南市,已算是大唐最繁华的区域,往来客人除了普通百姓之外,也不乏权贵世家,极其舍得银钱,要求自然也高了许多。

冰饮这件事她也早就放在心上,只是四下打听之后才发现,如今沈记的情况实在是有些尴尬。

这大唐既没有冰柜,也没有制冰机,夏日里若想得到冰块儿,便只能是前年冬日里提前储存的。

可她当日租下这铺子时,手头儿银钱本已捉襟见肘,哪怕当时想到了今日的困境,也没余力提前筹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后来又跟胡二郎打听到,其实南市中也是有人做这门生意的,她便又专程寻了过去,一问之下又发现,若在夏日现买冰价格却实在昂贵,简直恨不得价比黄金了,只能无奈铩羽而归。

但今日既已有客人提出,想必随着气温的升高,有需求的客人只会更多,即便是价格高昂,也还是得想想办法,多少买点儿备着才行……

真是烦呐!

见尹遥十分苦恼,杜昭却是忽然想起一事:“东家,你有没有问过你舅舅?”

“我舅舅?”尹遥不解,“问他什么?”

杜昭沉吟道:“我记得你曾说过,你舅舅沈郎君从前是在南市开食店的,那他去岁没提前储冰吗?”

尹遥摇摇头:“你有所不知,我舅舅去岁九月便出事了,那时还是秋季呢……”

刘五郎听到这话,却是猛地一拍桌子:“不对呀,东家!”

尹遥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不对?”

方二与刘五对视一眼,也想起来这事儿,当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了起来。

尹遥这才明白,原来沈龄在城郊常年租有一间冰窖,还会提前付给储冰人定钱,令其在冬日里储满冰块,以备下一岁使用。

“提前付定?”尹遥眨眨眼,心中冒出一点希望的火苗儿:“那你们可知,去岁沈记出事前,我舅父付定了不曾?”

两人相视一眼,均摇摇头:“这我们倒是不知。”

她又看向陆娘子,陆娘子更是一脸茫然。

方二郎又道:“沈记的事儿,大都是康陶去办的,具体的他应当知晓。只可惜他如今不在神都城,不然您写信问……”

“康陶?”尹遥若有所思道,“唔,我晓得了。”

……

“三娘,你究竟在找什么呢?”晚上的嘉庆坊家中,陆娘子和罗珊娜各举着一盏油灯给尹遥照亮,看她在侧屋的柜子里一通乱翻。

尹遥埋头翻着,口中道:“今日方二哥不是说了吗,储冰的事儿是康大哥办的。”

陆娘子不明所以:“所以呢?”

“舅母忘啦,康大哥去岁是九月初出发接我和七娘的,往来路程要大半个月,他做事又一向稳妥,想必出发前会把后面的活计提前干好才走。”

想想康陶的行事,陆娘子点点头,却仍是不明所以:“可你这是……”

“我找线索呀!”

罗珊娜一脸茫然:“啊?什么线索?”

尹遥随口道:“既然又要租冰窖,又要请人储冰,便得有个什么契约、信物之类的吧,总不能随随便便就付了银钱……找到了!”

随着她一声欢呼,手中举起一个纸封,上面还写着个“冰”字儿。

之前全家入住之时,陆娘子便曾整理过,将康陶的一应物件儿都放到了这个柜子中,尹遥刚刚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在其中乱翻一通,没料到还真能找到?

她打开一看,只见里面确是一份签好的租约,订立的日期便是去岁九月初,此外还有个刻着“祁家冰铺”的木牌。

她不禁感叹了一句:“康大哥真靠谱啊!”

也好在康陶是在临出发前办的此事,这东西便没来得及放回沈记铺中,这才能让尹遥翻了出来。

她又仔细瞧了瞧那契约:好家伙,舅舅当日可真是财大气粗,一口气便储了两百块儿冰!

而且这价格?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盯了半晌才忿忿道:“原来提前储冰只要两百文一块,便是算上租金也不过每块儿三百文。前日我问售冰人时,他竟然朝我要价一贯?”

尹遥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那可是足足三倍的价格啊!

奸商啊奸商!

不过她冷静下来想想,倒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夏日里的冰块,就如同冬日里的炭火一般,要临时采买的,哪个不是迫不得已?

人家坐地起价,赚的就是这份儿钱呢。

只不过嘛,尹遥将纸封美滋滋揣进怀中:嘿嘿,这份冤枉钱我就不花喽!

至于舅舅预付的六十多贯银钱嘛……

她咳嗽了一声,又立刻理直气壮了:唔,都是一家人,到时再说,到时再说!

第83章 解暑冰饮城郊取冰、赤豆冰沙……

当日前沈记那座三层小楼,楼上楼下足有七八十张桌子,能同时容纳超过三百食客,往来更是不乏达官显贵。

沈龄储冰的时候,自然也是按照这个规模来计划的,因此数量也是颇为庞大。

都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这舅舅提前备下的冰块儿,如今自然也便宜外甥女了。

她第二日一早,便把铺子里的生意托给陆娘子,自个儿则请了许二郎帮忙,驾着他们家的驴车,兴冲冲去了城郊。

许二郎夫妇新婚燕尔,费三娘自然也是跟着一起来了。

尹遥见她面色红润,显然是婚后过得不错,不由调侃了她几句,气得费三娘又要抬手捶她。

尹遥忙讨饶,两人又坐在车厢里,叽叽咕咕聊了起来。

费三娘先爱不释手地摸摸头上的一枚钗子,又给尹遥示意:“瞧,我今日还把你送的礼物戴上了,你眼光真好!”

那是一枚尾端刻着一只小狐狸的金钗,虽然并不是十分繁复的花样儿,却也十分慧黠可爱,正适合费三娘这般年轻女子佩戴。

这金钗重四钱,算上手工费,可花了尹遥足足三贯钱,也算是为自个儿的好友出嫁,送上了一份儿颇为贵重的礼物。

她仔细端详一番,笑道:“嗯,是漂亮,主要是人漂亮,戴什么都漂亮。”

费三娘噗嗤一笑,作势推了她一把:“你少消遣我。”

自从那日婚宴后,尹遥和费三娘还是头一回碰面,即便再之前的几个月,也是一个忙着筹备婚事、一个忙着开铺子做生意,今日好容易有机会碰到一块儿,自然也讲起了各自的生活。

听尹遥讲了最近扩店铺的事儿,费三娘咋舌:“沈记如今都两层楼啦?张罗生意你不累吗?”

而费三娘讲了婚后如何与夫家亲戚打交道,尹遥也是一脸懵:“还有……还有这么多门道儿呢?”

随着最开始见面的兴奋劲儿过去,两个好姐妹也终于慢慢沉默了下去,只偶尔随口聊聊窗外的风景。

尹遥暗自叹了口气,她现在同费三娘的共同语言,别说比不上罗珊娜,可能还不如跟方二、刘五多了。

虽说不论是不是整日在一起,彼此都仍是值得信赖的朋友。但不得不承认,除了寒暄近况外,能说的话题也确实是越来越少了……

好在随着驴车缓缓停下,许二郎的招呼声打破了这略有些尴尬的沉寂:“三娘,咱们到了!”

按照康陶留下契约书上的地址,许二郎带着尹遥找到了城郊的祁家冰铺。

这里说是冰铺,但却更像是一户占地颇大的农庄,四周都是。

他们驾着驴车来得慢了些,迎面遇到几辆马车正往回走,那些马车装饰华丽不说,且还都挂着世家贵族或是大商号的牌子,显然非富即贵。

许二郎忙将车让到一侧,请对方先过去。打头儿的车夫目不斜视,理所当然地一挥鞭,车轮笃笃驶过尹遥他们车边,带起一阵阵凉气,显然车厢里满载着冰块儿。

尹遥掀开车帘往前方观察了一番:原来这便是专门从事采冰、储冰生意的人家,看来生意还挺好的。

请许家夫妻在车上等着,她径直下车,掏出怀中那枚小木牌,给门口一个守着的汉子瞧了瞧,又笑道:“这位郎君,我是沈记来取冰的。”

神都城各家仆役,都是赶着最早的时辰,出城来取冰的,往日这会儿都该完事儿回去了,怎么今日还有刚来的?

那汉子先是愣了一下,听到尹遥提到沈记后,又上下打量她半晌,还瞥了眼远处停着的驴车,方才道:“你稍等一下。”

他匆匆进了庄子,好半天才回来,又朝尹遥道:“小娘子,我们东家有请您进去。”

看他神色有些古怪,尹遥留了个心眼儿,没忙着答应,却是先返回了车边,掏出怀中带着的木牌和契约书,一道儿交给了费三娘:“三娘,你先帮我拿一会儿。”

“怎么了?”费三娘接过东西,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许二郎也道:“用不用我陪你进去?”

尹遥摇摇头,笑道:“没事儿,这里有些偏僻,二哥还是在外面陪三娘吧。”

费三娘瞧了瞧周遭,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个人影,她自个儿呆着确实有些害怕,便拉了拉许二郎的袖子,又道:“行,那你多加小心。”

交代了一番,尹遥便随那汉子进了庄子,走到了一个中年男子面前:“东家,沈家的人来了。”

中年男子摆摆手,让汉子先下去,对尹遥又是一番打量:“小娘子似乎有些面生?”

尹遥朝他施了一礼:“祁郎君,在下尹三娘,今日来取我家在您这儿储的冰。”

中年男子眯了眯眼,对取冰的事儿不置可否,却是追问道:“小娘子是沈记的什么人?”

尹遥仍是彬彬有礼道:“沈记的东家沈郎君,是我的舅舅。”

男子哦了一声,又问道:“那康郎君呢,他为何没来?”

尹遥微微皱眉:“康郎君最近不在神都城,沈记如今是我在打理。”

对方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唔……听说你家得罪了千金公主?”

看他这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尹遥心中明白过来。去岁沈记出事,他即便当时不晓得,后来定然也有所耳闻,早就把沈记预订的冰块儿当成囊中之物,如今又如何愿意平白交出?

毕竟两百块冰可不是个小数目,当日预订之时,便已价值五六十贯,若放在如今,去达官贵人府上现卖,更足以卖到一百多贯,都够在神都城买下一所小宅院了!

尹遥不动声色,只故作惊讶地挑眉:“祁郎君这话从何说起?”

他冷哼一声:“难道沈郎君不是在千金公主寿宴上惹了祸吗?”

尹遥摇摇头,仿佛忍俊不禁似的:“那您可知,我舅父本要问斩,还是公主出面才保住命的。”

狐假虎威这种事儿,她最擅长了,想了想又道:“就在前两个月,我还有幸当面拜会过公主呢,公主可还夸我来着。”

没错儿,如果当时不是捉奸现场的话……

祁郎君颇有些意外地瞧了她一眼,又道:“那小娘子的信物可曾带了?烦请给我瞧一瞧。”

尹遥面露懊恼之色:“哎哟,方才在门口已给您的手下瞧过,这会儿却是没带进来。”

听她这话,祁郎君不免面色一沉:“那契约书呢?”

尹遥茫然道:“您这里不是凭信物取货吗,怎么还要随身带着契约书?”

祁郎君盯着她,神色变幻不定。他方才本想着,趁这小娘子落了单,正好把契约书和信物都拿回来。

反正如今沈家败落了,听手下说今日还是赶着驴车来的,到时她没凭没据,自然也求告无门,这事儿大可以就此赖掉。

谁料这小娘子倒是机警,东西竟没带在身上,且又说与公主攀上了关系,却是有些麻烦……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瞧着这祁郎君阴晴不定的神色,再看看周围隐有压迫之感的几名庄汉,*尹遥真有点儿后悔进来了。

她心里飞速想着脱身之法:是试试装傻离开呢,还是再装腔作势……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几名庄汉也迎了出去,尹遥回过头,却见到杜昭正带着方二、刘五两人,要强行闯进来。

杜昭不复平日里的淡然洒脱,却是步履匆匆、面色焦急。

只见他猛地一推前面拦着的人,把对方推了个踉跄,又怒喝一声:“让开!”

尹遥还是头一回见他发了狠,心中第一个反应竟是:嗬,手劲儿还挺大?

这守门的几个虽然很是壮实,武力值却并不如杜昭,让他三下两下便穿了过去,又匆匆走到尹遥身边,有意无意地拦在她身前。

杜昭上下打量了尹遥一圈儿,见她没事儿,面色方才缓和些。

他身后跟着的方二和刘五有些惴惴,刚想开口询问尹遥状况,便被杜昭一抬手制止了,两人对了个眼色,没再开口说话。

“这几位是?”祁郎君站在一旁开了口。

杜昭当先施了一礼,温声道:“我们是沈记的伙计,随东家一块儿取冰的。”

他的气质与仪态,怎么看都不像个打杂的伙计,这祁郎君一时倒搞不清状况了。

尹遥见自家来了人,虽然颇为意外,但也是心中一定。

只是话虽如此,对方手下那么多人,真闹起来也是麻烦得很,而且她的冰块儿可怎么办呐?

她一下明白了杜昭方才的用意,也忙笑盈盈道:“祁郎君,我家伙计方才不小心有所冲撞,还请您别见怪。”

言毕她又给对方递了个台阶:“祁郎君,您看这日头都升上来了,我再不取冰回去,今儿答应好送到公主府的冰饮子,可要来不及做了。还请您行个方便,等过阵子舅父回来了,我让他亲自登门道谢。”

祁郎君见尹遥这边儿已来了人,信物不在身上,她又搬出公主,看来那冰无论如何是昧不下了,便也只好顺着台阶下来了。

他咬了咬牙,朝手下挥挥手:“给小娘子搬冰去吧。”

杜昭三人护着尹遥出了庄子,几个汉子搬着冰砖跟在后面,送上了杜昭租来的马车中。

尹遥直到踏出庄子,提着的一口气才松了下来。

许二郎神和费三娘都站在驴车旁,瞧见尹遥出来,两人忙迎了上来:“三娘,你没事儿吧,你们方才……”

尹遥笑了下没多说什么,只摇摇头道:“放心吧,我没事,我带来的东西呢?”

许二郎忙钻进车里,抱了一大团东西出来:“这儿呢这儿呢,我给你拿。”

原来尹遥想着这冰块儿易化,还专门把家里的一床棉被拿来了,这会儿便紧紧裹在那冰块儿外面,可以延缓其融化的速度。

把一切处理妥当,她站在马车边,朝许二郎夫妇笑道:“今日多谢你们陪我来,我待会儿要回铺子,就直接坐这辆车啦。”

许二郎面露愧色,点了点头:“那你们回去时小心些。”

费三娘似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把暂存的契约和木牌还了回来,又朝尹遥点了点头,便上了自家的车。

方二和刘五站在一旁,笑道:“东家上车吧,车里有冰,凉快着呢。”

杜昭却道:“我有话要跟东家讲,你们俩先进去吧,东家随我坐外面。”

尹遥看他隐有怒气,估摸着是没什么好话,但她今日实在有些理亏,便也没出声反对。

于是方、刘二人便钻进车厢去吹“空调”了,尹遥则跟杜昭,一人一边儿坐在了车辕上。

“驾!”杜昭驾起车,往神都城方向快速驶去。

好在这会儿日头才升上来,温度还不是很热,再加上随着马车前行,也飘来阵阵微风,倒是不觉炎热。

杜昭虽说有话要说,却一时并未开口。尹遥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自然是选择了……缩头。

杜昭不说话,尹遥自个儿也不往枪口上撞,只默默看看树、看看花儿,再看看路边的小鸟。

沉默了半晌,还是杜昭没忍住先开了口。

不过这车厢不算隔音,他不想折了尹遥的面子,语气便十分克制,只低声道:“东家,你可真是什么地儿都敢进。”

尹遥面上讪讪,轻声说了句多谢。

想想今日也确实是她欠考虑,本以为不过是取个冰,谁知能闹出这么大事儿来。

平日总在南市呆着,她还以为到处都有章法可循呢,哪料到这荒郊野外的,再加上财帛动人心,谁与你讲规矩?

何况这祁郎君能开起这么大一家冰铺,手下掌着许多取冰人,往来又都是豪族富商,说是个小地头蛇也不为过。

她没摸清底细就进去,可不差点儿便翻了船,方才若不是自家人赶来,还不一定怎么收场呢。

只能说好在她事先留了一手,没把信物带在身上,这才有了缓和的机会……

想起方才那留在门外的许二郎夫妇,杜昭叹了口气道:“你带来的那两位……”

他本想说这二人可真是“好朋友”,便这么任由尹遥自个儿进去,但实在不愿背后论人是非,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尹遥明白他的意思,只摇摇头:“本就是我没估量好局势,今日不该带他们来的。”

杜昭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间似有些失落,温声道:“下回再去哪儿,记得带上我。”

想到他方才闯进来时那股劲头儿,尹遥也颇为认同地点点头:“有道理。”

这会儿两人氛围已缓和了不少,她又想起来一事,问道,“对了,你们今日怎么会来?”

杜昭也叹了口气:“还好陆娘子一到铺子便同我讲了,不然……”

此刻他心中仍有些后怕:不然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儿,那可真追悔莫及了。

……

待到了沈记,尹遥没把方才的事儿告诉陆娘子和罗珊娜,只说今日一切顺利。

几人共搬回来三块冰砖,每块儿都有半人高,虽说因着神都城冬日的冰面不厚,因此厚度只有半尺。但只要保存得当,也足够做许多份冰饮子了。

因着孟老不喜嘈杂,照例是午市过后,才带着小周郎君来了沈记。

没想到今日即便过了午市时辰,沈记却仍是人声鼎沸,屋中简直没有下脚的地儿,伙计们往来穿梭,正一桌桌地送上冰饮子。

罗珊娜一扭头,正好瞧见师徒二人,忙笑道:“孟老,小周郎君,你们来啦?”

这会儿正是全天最热的时辰,孟老倒还勉强保持着仙风道骨的模样,可体型圆润的小周郎君,早就满头大汗,甚至连浑身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孟老朝她点了点头,又跟小周郎君道:“今日怎么这么多客人?咱们去二楼雅间吧。”

罗珊娜有些尴尬:“孟老,今日楼上雅间都满了……”

听到楼上都满了,正巧一楼有客人离开,小周郎君立刻一屁股坐在了空桌旁。

“老师,别去楼上了。”他用力摆手,又上气不接下气道:“罗娘子,快给我来点儿凉快的。”

只见他双颊通红,用手拼命扇着风,张着嘴用力喘气,嘴里一直在念叨:“热死我了,热死我了。”

罗珊娜见状忙应下,收拾起桌上空碗,一溜烟跑回了后厨。

片刻后,她端着一个杯子和一个碗回来了,放到小周郎君面前的桌子上:“来,二位先解解暑。”

小周郎君一见面前那碗,便如同找到了救星般,两手紧紧握了上去,感到那从指尖直达心头的凉意,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又把碗贴在了自个儿的脸上:“好凉快啊!”

见他这样儿,罗珊娜捂嘴笑道:“您快吃吧,这赤豆冰沙一会儿都化掉了。”

“对对对。”小周郎君点点头,忙拿起勺子盛了一大勺冰沙,大口吃了进去。

一入口,那一颗颗略带棱角的冰碴,便与牙齿撞到了一起,随着牙齿的闭合,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冰得他浑身一激灵。

冰碴在口中迅速融化,化作一汪冰水,以及鲜香清爽的牛乳、软糯甘甜的赤豆,两种味道跟沁凉的冰水搅在一处,慢慢儿抚平了小周郎君的满身燥热。

小周郎君这边儿埋头吃着赤豆冰沙,孟老也缓缓坐在了他对面,却并没有动面前的那一杯饮子。

罗珊娜有些意外:“孟老,您不喝些饮子吗?”

孟老摸了摸那杯壁,摇摇头语重心长道:“小罗啊,夏日不可贪凉,小心寒邪内侵。”

什么寒邪内侵?罗珊娜眨了眨眼,表示根本没听懂。

看她一脸茫然,孟老无奈道:“去跟你们尹娘子说,给我做杯温热的饮子。”

“温热的?”罗珊娜难以置信,看孟老不似玩笑,只好点点头,又匆匆跑回了厨房找尹遥。

第84章 舅舅归家玫瑰酒酿冰乳、捞汁河虾、杨……

罗珊娜噔噔噔跑走求救去了,小周郎君见状,却是立刻推开刚吃完的冰沙碗,又端起孟老面前那杯子放到自个儿面前。

他美滋滋道:“有事弟子服其劳,老师既然不喝,那便由我代劳吧。”

杯子中是乳白色的液体,里面又掺杂着一缕缕淡淡的粉红色,表面飘着几块儿冰,一拿起来便相互撞击着,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可真是悦耳极了。

他方才吃赤豆冰沙的工夫,这杯子里的冰块儿已化了些,杯子外壁上挂着一缕缕的水珠,握在手里极为舒爽,简直让人舍不得放下。

杯子里还贴心地插了跟芦苇管,小周郎君凑在嘴边儿吸上一口,只觉一颗颗浸得冰冰凉凉的甜醪糟,随着清爽的牛乳一同入口,清凉冰爽之余,又有着醇厚顺滑的口感。

若是仔细品尝,其中还有淡淡的玫瑰香,它不是浓烈的花香,而是似有似无地融入在其他两种食材中,让人无从捕捉,却又难以忽视……

小周郎君虽然已干掉了整碗赤豆冰沙,却还是一口气儿将这杯玫瑰酒酿牛乳喝了个干净,又将杯子里剩的冰块儿都倒进嘴里。

孟老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少吃些冰吧,小心寒邪内侵!”

小周郎君呜呜嗯嗯地应着,嘴里却是一刻没停,咔嚓咔嚓嚼得那叫一个欢。

“孟老,您的饮子来啦。”罗珊娜端着个杯子回来,又笑眯眯将它放到孟老面前。

孟老本就被小周郎君气得差点儿吹胡子瞪眼,往杯中一瞧更是生气:“怎么同方才是一样儿的饮子,老夫不是说要温热的吗?”

罗珊娜却不慌不忙道:“您摸摸看,是温热的呀,三娘还说了,您之前告诉她牛乳性寒,她特意给您换成了豆浆呢!”

孟老摸摸杯子,果真跟体温差不多,再尝了一口,醪糟、玫瑰、豆浆的味道混在一起仍是十分美味,虽不如冰饮子舒爽,但也更加平实温和,正符合他的养生之道。

他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还是你们尹娘子会办事儿。”

罗珊娜憋着笑回了厨房,朝尹遥道:“三娘,方才你怎么想的,把孟老饮子里的牛乳换成温豆浆?”

尹遥扶额,大夏日的喝热饮,也只有孟老了……

不过嘛,她一本正经地教育罗珊娜:“早就告诉你要客户至上,必须做好差异化,懂吗!”

罗珊娜噗嗤笑出声儿:“懂了懂了懂了。”

……

转眼间又过了十余日,自从沈记上了冰饮子后,客人一直络绎不绝,往往要到下午才能消停。

这冰饮子售价可不低,冰块儿又算是无本买卖,尹遥这下赚得盆满钵满,数钱数得开心极了。

待到最热的时辰过去,客人们纷纷起身离开,沈记的众人这才有空坐下来歇一会儿。

尹遥这个东家做得向来大方,人手一份冰饮子,围在一起边吃喝边畅所欲言。

不知谁说了什么,在场众人一起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几个人倒聊出了十几个人的架势。

待到吃完冰饮子,大伙儿便起身各行其是,擦桌子的擦桌子、洒扫的洒扫、跑腿的跑腿、备餐的备餐,井井有条又默契无比地忙碌了起来。

这日没有客人预订夜宴,方二、刘五干完了活儿双双告辞离去,尹遥几人也收拾好准备回家。

临走陆娘子照例叮嘱道:“杜昭,你夜里记得看好门户啊!”

“陆娘子还请放心。”虽然每日都是同一套话,杜昭仍是温声应了下来。

尹遥见他乖觉,便也故意跟了一句:“明早别忘了取冰啊!”

见她一脸促狭,杜昭失笑:“东家放心,我已提前跟车夫约好了时辰。”

自从那日冰铺之事后,尹遥便把木牌给了杜昭,每日都是他前往取冰,自个儿没再亲自去。

杜昭行事向来稳妥,再加上那日交涉之后,也不知是尹遥搬出千金公主起了效果,还是杜昭打点得好,总之祁郎君倒也并未再加以刁难,每日往来都还算顺利。

尹遥不过是随口逗趣儿,见他应下便挥挥手告别,跟陆娘子、罗珊娜一道儿回了嘉庆坊。

快到自家门口时,尹遥指了指北边儿道:“舅母,小罗,你们先回去吧,我去接七娘放学。”

“好。”二人点点头,尹遥刚欲拐弯儿往张家去,却听罗珊娜忽然疑惑道:“义母,咱家门怎么没关?”

门没关?尹遥听了这话顿住脚步,也回头瞧了一眼,果见自家院门正虚掩着。

她有些意外,平日家中只有阿婆一人,为了安全起见,自然是大门紧闭,难不成今日家中来了客人?

尹遥没忙着去接三娘,而是跟她俩一道儿朝家门口走去。

随着三人的走近,却听到院里传来七娘兴高采烈的欢呼声。

三人面面相觑:什么情况,七娘今早不是去上学了吗,这会儿怎么在家?

按理说她应该留在张家,等着尹遥或者陆娘子去接,却为何自个儿便回家了?难不成是张家派人送回来的?

尹遥心中东猜西猜,不过一踏进门槛,她便发现,自个儿方才全猜错了。

此刻院中正停着一辆马车,瞧着有几分简陋,车轮上满是尘土,车厢也一看就饱经风霜,车厢后面还架着许多行囊,仿佛刚行了远路似的……

马车旁正站着一名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忙碌着将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又堆到院子一侧。

七娘则跟在他旁边,男子每搬下一样儿东西,她都会好奇地探头去瞧,瞧着瞧着便发出“哇”、“咦”、“这又是什么”之类的惊呼声。

男子听了忍俊不禁,耐心地给七娘慢慢儿解释,一大一小聊得不亦乐乎。

尹遥盯着那年轻男子,有些难以置信:“康……大哥?”

陆娘子亦是睁大了眼睛:“康陶?”

连罗珊娜都迟疑道:“康郎君?”

那男子扭过头,瞧见回来的三人,弯了弯眼睛:“婶子,三娘,你们回来了。”

原来三人并没认错,面前这名男子果真是康陶。

他当日一路护送着沈龄去了岭南,帮忙打点路上差役及役所兵卒,也让沈龄流放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后来赶上大赦天下,沈龄见岭南饮食极有特色,便又决定留下呆一阵子,他自然也是陪着留下了。

今日既然他回了神都城,那自然也代表着……

陆娘子一下子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朝康陶点了点头,把从沈记带回来的食材往尹遥手里一塞,便匆匆冲进了沈老太太的主屋。

片刻后,屋子里传来她的叫声,那声音里还夹杂着些许哽咽:“郎君,你终于回来了!”

尹遥噗嗤一笑,倒是好久没见到陆娘子这般激动了,真是有些怀念呢。

罗珊娜朝康陶施了一礼,笑道:“康郎君,好久不见啦。”

康陶也认出了她,笑着回了一礼:“罗娘子,又见面了。”

七娘凑过来,拉着罗珊娜嘀嘀咕咕:“罗姐姐你快来,看我舅父带回来许多好玩儿的呢!”

“真的?”罗珊娜眼前一亮,把手里的东西也往尹遥怀里一塞,立刻随七娘去看新鲜玩意儿了。

康陶想起之前尹遥捎来的信,里面曾说过罗珊娜的事儿,还请求沈龄帮她脱籍。

他之前以为对方经此事后,大概会低迷消沉一阵子,想不到今日一见,倒是比当日同行来神都城时更多了几分活泼,且还跟七娘玩儿得这般好,不由面露惊讶之色。

尹遥怀里抱着两人塞给她的一堆食材,无奈地摇摇头,跟康陶对视片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吟吟地打量康陶,只见对方比之前离开时瘦了些、也黑了不少,不过他虽然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精气神儿却是挺足的。

康陶也打量着许久不见的尹遥,半年不见她却没什么变化,仍是一派爽利干练的模样,难怪陆娘子的信里会说,是三娘撑起了这个家。

把手里的食材放到厨房,尹遥又折回来道:“康大哥别忙了,咱们先进屋去吧。”

她喊上康陶,又叫上那两个正玩着的,大伙儿一道儿进了屋子。

屋子里陆娘子正扑在沈龄怀里抹眼泪,沈龄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沈老太太坐在一旁,虽然面色并不如何激动,可尹遥能隐约看到她眼中,也是泛着些许泪花儿。

尹遥朝沈龄施了一礼,笑道:“舅舅,您可算平安回来了。”

沈龄看着自个儿这外甥女,心中有些百感交集:“三娘,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陆娘子坐直了身子,抹了抹眼泪,也朝几人道:“别站着了,快都坐下吧。”

几人各自搬了把胡凳坐下,这会儿围了满满一圈儿,显得沈老太太的房间都拥挤了不少。

坐下后尹遥便率先开了口:“舅舅,你们是几时回来的呀?”

沈龄温声解释,原来他跟康陶今日午后才到的定鼎门外,入城后便直奔嘉庆坊而来,到家时却发现陆娘子、尹遥几人早就出了门,家中只有老母亲一个人。

问了沈老太太才知道,她们几人是去打理铺子,夜禁前便会回来,于是沈龄便留在屋内陪伴老母,康陶则按照沈老太太所说的地址,去张家接回了七娘。

这不康陶刚接回七娘,在院中整理行囊没一会儿,尹遥几人就准时回来了。

大伙儿聊得正火热,尹遥却忽然听到身侧七娘身上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她这才想起来正事儿:“咱们是不是得先吃晚饭啊!”

她没说还不要紧,这话一出,沈龄与康陶也开始肚子“咕噜”作响,一时间大伙儿都笑了起来:“是到饭点儿了。”

家中老母腿脚不方便,娘子和康陶又不擅厨艺,沈龄主动起身:“我去做饭吧。”

尹遥忙摆了摆手:“舅舅别客气,你们才远道回来,先歇会儿吧。”

陆娘子站起来,一把将沈龄按了回去,抿嘴笑道:“郎君坐着吧,今儿让你瞧瞧我的手艺。”

方才陆娘子扑在他怀里哭时还没觉得,这会儿站起身来,还露出如此自信的表情,沈龄倒是愣了一下,感觉自家娘子怎么好像有些……不大一样了?

两人去了厨房,近日天气实在是热,尹遥便不打算做什么油腻的吃食,而是以清爽为主。

陆娘子先生起火来,又从带回的袋子中拿出了一个面团儿,将其擀平、切成长条儿,再下锅煮熟、捞出过几遍凉水。

将凉面分装到几个大碗中,她又熟练地将胡瓜洗净,再拿出提前煮好的香蕈与鸡肉,分别切成丝儿、放到碗中加入调料,做起一碗碗鸡丝凉面来。

尹遥则先将冬瓜切成薄片儿放入盘中,上面撒少许干虾米及粗盐、葱花。再将洗净的伽子、切成块儿的豆腐分别装盘,放到蒸锅中大火开蒸。

趁着这会儿工夫,尹遥又打开方才拎回来的食盒,这食盒是前几日刚订制的,除了木制的外壳外,里面还铺了厚厚的棉絮,表面又铺着层油布,防止食材打湿棉絮,食材若放在里面,可以保证一两个时辰不会升温,简直可以算夏日里的一个小冰箱。

她拿出里面的一支竹筒,又立刻将其仔细盖好,再从竹筒中倒出满满一盘带着汤汁儿的虾。

这虾是她方才从沈记离开前刚煮好的,放入竹筒后,又以香橼汁儿、酱油、香醋、芫荽、茱萸等调成料汁儿。

这道捞汁儿河虾浸泡了一路,如今已泡得极是入味儿,酸爽鲜香无比。

食盒里还有另外一支竹筒,尹遥将其内的食材倒在盘中,却是焯过水、切块儿煎脆的鸭子,泡在了以酒酿、乌梅汁等制成的料汁儿中,正是一道清凉解腻、果香四溢的杨梅醉鸭。

这会儿锅中食材已煮熟,尹遥往豆腐中加入葱花、酱油、胡麻油等佐料拌匀。

伽子则是撕成长条儿,加入大把切碎的蒜末,再佐以各式调料,也搅拌均匀……

不过两刻钟,一桌清爽的夏日美食便已端了上来,倒是把沈龄和康陶都看傻了眼。

每人面前都是满满一碗鸡丝凉面,桌中间儿还摆着虾米蒸冬瓜、小葱拌豆腐、蒜蓉伽子、杨梅醉鸭、捞汁河虾等几道菜,看着简直清爽开胃极了!

他们到神都城时已是午后,午饭也只是在回程的马车上草草吃了一口,这会儿倒真是饿了。

只见二人端起面前的碗,将凉面快速拌好后,便开始埋头狼吞虎咽。

尹遥、陆娘子、罗珊娜三人,午饭吃得本就晚,下午又在铺子中吃了冰饮子,这会儿还不怎么饿,只慢慢儿吃着。

不过片刻工夫,沈龄和康陶的面碗便已见了底。

吃完面两人筷子也没停下来,除了那道捞汁儿河虾外,其他几道菜也是下得极快。

倒不是捞汁儿河虾不好吃,主要是还得剥皮,等不及啊!

陆娘子见状忙夹了只虾,剥下外壳又放到自家郎君碗中,沈龄朝她笑了笑,夸了句娘子能干,便美滋滋吃了起来。

康陶看了眼这对恩爱夫妻,无奈地一笑,又夹起了别的菜。

罗珊娜本在给七娘剥虾,余光瞥到康陶的表情。不知怎地,手里剥好的虾便转了个弯儿,丢到了康陶的碗里。

七娘手里也剥着一只虾,见罗珊娜那只没给自个儿,倒没闹腾,而是跟着有样学样儿,把手里刚剥好的也放进了康陶碗里。

这下康陶碗里的虾,倒是比沈龄还多了一只,他忍俊不禁,忙跟二人道了谢,也吃了起来。

第85章 拉偏架酒渍蜜桃蜜桃乳酪饼

尹遥不知屋子里发生的事儿,她刚吃好凉面,便又跑到厨房弄起了冰饮子。

今日取的仍是三大块冰砖,大部分都制成了冰饮子售卖,到了晚上还剩下一块巴掌大的,被尹遥装在食盒中带回了家。

这食盒保冷效果还不错,尹遥又盖得严实,这会儿还没大融化。

尹遥将它拿出来,切成小块儿分装在七个杯子中,又洗了几个新鲜的桃子,切成薄片儿也放到杯中。

她又开了坛前些日子酿的糯米酒,倒入其中六个杯子没过食材,另外一杯七娘特制的,则只加了点儿牛乳,又滴了两滴蜂蜜。

端着杯子回了屋中,尹遥笑道:“今日咱们家有喜,喝点儿酒庆祝一下吧!”

这会儿已是酒足饭饱,在座众人自然纷纷叫好,挨个儿分了一杯尹遥调制的酒渍蜜桃。

众人捧起杯子一看,只见杯中是清甜馥郁的糯米酒,上面飘着清凉的冰块儿,杯底则是一片片粉红色的桃子,喝一口简直沁人心脾,不由都小口啜饮了起来。

除了这酒渍蜜桃外,尹遥还端了一碟子糕饼回来。

这糕饼瞧着颇为新奇,沈龄拿了一块儿在手中端详。只见它是漂亮的桃花形,这倒不稀奇,沈龄自个儿也是开食店起家,自然晓得不过是订制的花形模子,将包好的糕饼放入其中整形便是。

只是这外皮儿……却是冰冰凉凉的,摸一摸还很有弹性,白色与淡淡的粉红色交织在一起,看着既清新又甜美。

他轻轻咬了一口,只觉外皮儿软糯滑爽,内馅儿却是满满的牛乳香,嚼上两口,发觉里面还有一块块儿的蜜桃,味道清爽又香甜,与浓郁的乳香结合在一起,却又别有一番滋味儿。

沈龄十分惊讶:“这是何种糕饼,我倒从未吃过?”

尹遥笑道:“舅舅,这是我铺子里的蜜桃牛乳饼呢,最近可受客人欢迎啦!”

虽然沈记如今不做代售的糕饼生意了,不过尹遥还是会隔三差五做些不费事的糕饼,只售给堂食的客人。

比如今日这碟子里的蜜桃乳酪饼,便是她以糯米粉、稻米粉、牛乳等食材搅拌蒸熟,晾凉后制成的冰皮,至于那交织着的淡淡粉红色,则是用蜜桃皮加水煮成的,再滴入雪白的面团中,自然便形成了这漂亮的颜色。

再以蜜桃与饴糖熬成酱,加入乳酪制成的馅儿,用冰皮包在外面,以桃花形模具整形,跟冰块儿放在一处降温冷藏,到时吃起来自然又清香又顺滑,美味得不得了!

没成想外甥女儿还有这手艺,沈龄不由颇为赞叹,虽然正餐已吃饱了,却仍忍不住又吃起了这餐后甜点。

大伙儿便这样围坐在桌旁,边慢慢喝着酒、吃着糕饼,边聊起这半年来发生的各种事情。

留在神都城的几人,从冬日摆摊儿说起,后来又如何救了罗珊娜,如何在南市开起一间小小的糕饼铺,再怎样变成一家小小的食店,后来还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也慢慢将这个家撑了起来。

沈龄听得不□□下泪来,道:“孝顺母亲、抚养外甥女儿,本该都是我的责任,这些日子以来,却是全压在了三娘身上,我这做舅舅的实在是惭愧。”

尹遥摇摇头,笑道:“开食店本也是我的愿望,再说还有全家人一起帮忙,并不觉得如何辛苦。倒是舅舅在岭南才是真的凶险,之前看康大哥捎回来的信,不仅阿婆和舅母心焦,连我都看得心惊肉跳呢!”

见陆娘子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尹遥忙拍了拍她肩膀又道:“不过好在如今舅舅平安回来了,咱们家以后定然顺顺利利的。”

沈龄擦了擦眼泪,轻轻握着妻子的手,回想起流放路上的艰险,面露庆幸之色:“说起来,一路上可多亏了康陶照应,不然还真不知是何状况。”

说到这儿他又正色道:“母亲,娘子,有件事儿我要跟你们商量一下。”

沈老太太笑道:“大郎有话便说,怎么如此郑重?”

沈龄道:“我想正式认康陶做义子,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听了沈龄这话,沈老太太和陆娘子对视一眼,纷纷点头:“正该如此。”

其实康陶早年便父母双亡,本就是在沈龄膝下长大的,沈龄也早就把他当半个儿子,只不过一直没有正式提出来而已。

经过这回的磨难历练,俩人的感情更加深厚了许多,沈龄方一回家,便提出此事,也确实情理之中。

见二人都已同意,沈龄便叫康陶上前,来拜见阿婆与义父义母。

康陶应了一声儿,起身跪在地上拜了下去。

沈龄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我与你义母无儿无女,将来若能侥幸再赚得家业,便都传给你。”

他话音还没落,一旁的陆娘子却开口反驳道:“郎君,这可不成。”

“什么?”没想到一向唯自个儿是从的娘子,居然也会有反对的一日,沈龄一时间愣住了。

不仅沈龄愣住,康陶刚要开口谢绝就听到这话,也是尴尬极了,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在这落针可闻的时刻,陆娘子却是“扑哧”一笑,一把将罗珊娜拉了过来:“我可还认了小罗做义女的,来若有家业,自然也是给他俩一人一半。”

沈龄之前只知给尹遥帮罗珊娜赎身,后来又给她脱籍的事儿,却不知后来为了落户,陆娘子还收了她做义女,而且后来二人还把这名义上的关系做实了,平日里都以母女相称,感情也是日益深厚。

听了陆娘子的解释,沈龄这才明白,拍了拍陆娘子的手:“原来如此,娘子差点儿吓我一跳。”

尹遥反应过来,不由拍手笑道;“舅舅舅母,如今可是有儿有女了。小罗,还不拜见你义父?”

罗珊娜也上前一步,站在康陶身边,与他并排跪在地上,给沈龄和陆娘子行礼,口中唤着:“阿爹、阿娘。”

她又扭头朝康陶道:“阿兄。”

没想到这路上萍水相逢的小娘子,跟自个儿还能有这般渊源,康陶也笑应道*:“阿妹。”

尹遥笑眯眯看着这一幕,心道:好嘛,这下康陶和罗珊娜,倒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妹了!

一番认亲结束,不管有血缘的没血缘的,如今屋子里的七个人,终于正式成为了一家人。

闹哄哄酒过三巡,沈老太太又朝沈龄道:“大郎,你日后作何打算?”

想必回程路上沈龄跟康陶也商量过了,想了想便道:“这些日子以来,家中多亏了三娘撑着,儿既然回来了,自然也要负起责任。”

见自家儿子并没消沉,沈老太太颇感欣慰:“哦?大郎说说看。”

沈龄笑道:“儿是想着筹些本钱,再重操旧业。”

筹些本钱?尹遥耳朵一动,这话听着……好像有些不大妙。

果然,下一刻康陶就在一旁接道:“去岁我曾帮阿爹订了一批冰块儿,如今正值夏日,若是将其卖掉,便能有本钱了。”

沈龄却是有些惋惜:“只是若直接卖掉,多少有些可惜。”

康陶道:“没事儿,明日我先找找那契约和信物,再去一趟冰铺看看情况,然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