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鱼汤炖好的工夫,她在铺子里外转了一圈儿,又喊了一声杜昭。
听到杜昭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尹遥便上去寻他。
只见杜昭刚把地面清扫干净,正将竖在一旁的隔断挨个支起,拼成一个个雅间儿,再将摞在一起的桌椅一一归位。
杜昭抬头瞧见她:“东家来了,昨日休息得可还好?”
见他如此勤快,尹遥十分欣慰:“不错不错,我煮了早饭,你一会儿下来吃。”
“好。”
她想了想又道:“杜昭,你那随从是今日来吧?”
杜昭顿了一下,点点头:“对,是今日。”
“那你不用去寻他么?”
杜昭摇摇头:“不必,我们之前约好了南市碰头的。”
“行,待他来了,你把人带回来,我请你们吃个饭当做践行。”
“……嗯。”
她转悠一圈儿下了楼,掀开锅盖瞧瞧鱼汤煮得如何了。
今日这鱼干儿只晾晒了几日,还没有完全干透,味道介于鲜鱼和干鱼之间,鱼香味儿和酱香味儿平衡得恰到好处,煮出来的汤滋味儿也很是美妙。
尹遥吸了口气,把豆芽儿放了进去,略煮到软后,加入粗盐和少许胡椒粉调味,再撒上一把芫荽。
最后沿着锅沿撒上一点儿香醋,滋啦一声瞬间蒸发,与鱼香味儿混合在一起,让人精神一震。
罗珊娜端着洗好的碗进来,闻到这香味儿,不由笑道:“三娘今日做的什么醒酒汤,这般鲜香,快给我也盛一碗。”
“好好好,先给你盛。”尹遥笑着应下,先给罗珊娜盛了一碗汤,又盛了碗粟米粥,然后给自个儿也盛了一份。
两人便就着灶台将早饭吃了,又把碗洗净、铺子收拾整齐。
瞧瞧时间差不多了,尹遥给杜昭留了一份,又盛出其余的醒酒汤和粟米粥,再拿一小坛腌胡瓜,一道儿搬上一辆小板车,推到街对面的邸店中。
她一进门,邸店伙计便迎了上来:“尹娘子回来啦。”
尹遥点点头笑道:“小郎君,我昨日带来的客人们,可曾起了?”
伙计指了指大堂中:“乔郎君已起了,其他郎君尚未下来。”
尹遥同他道了谢,伙计又笑道:“这是郎君们今早的吃食吧?我去分一下。”
“多谢小郎君啦!”尹遥点头道谢,又递过去一小把铜钱,抿嘴笑道,“鱼汤可先放在火上热着,有人下来了再分也不迟。”
“明白。”伙计一口应下,美滋滋将钱揣起来,又推着小车去了后厨。
自从首日的开门红后,尹遥不仅一晚上就赚了足足两贯钱,之后又陆续接到几笔夜宴订单。
这家邸店是距离沈记最近的,她一早便来寻了店家。
因着她一开口就要订三十间房,简直是将整个邸店包了下来,店家自然爽快地给了个好折扣,又给了她许多便利,还让伙计有事听凭吩咐。
几日的接触下来,这伙计跟尹遥也熟络了,她又向来不会让人家白干活儿,每次都会塞些银钱,这伙计为她办事自然更加尽心。
交代完这边儿,她又走到大堂中,坐在乔郎君对面,同他打了个招呼。
这乔郎君正是放榜那日尹遥见过的、许大郎的同窗,也是昨日在沈记开宴的东道主。
乔郎君昨日宾朋满座,喝得很是尽兴,离席时连路都走不稳,还是杜昭给他扶过来的。
他正用手支着自个儿脑门,坐在桌边醒神儿,瞧见她便笑道:“是尹娘子啊,早。”
言毕他又有些赧然:“昨儿某忘行了些,让尹娘子见笑了。”
尹遥爽利一笑:“郎君少年心性,让人艳羡。”
两人闲聊几句,伙计盛好吃食端了过来,尹遥往他方向推了推,又道:“郎君喝些汤吧,会舒服点儿。”
那日许大郎设宴时,乔郎君也在场的,这已是他第二次参加沈记的夜宴了,自然对面前的吃食不算陌生。
“这是今日的解酒汤吧?多谢尹娘子。”
他迫不及待举起勺子喝了口汤,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这热气腾腾又酸香可口的鱼汤,让人一下子就精神起来,连喝完酒一片冰凉的肠胃,都熨帖了许多,他原本还有些犯恶心,这下倒是胃口一下子上来了。
乔郎君又喝了几口粟米粥,夹了一块儿酸酸辣辣的腌胡瓜,吃得眯起了眼睛……
陆陆续续又有几名昨日的宾客起床下楼,伙计也一一呈上尹遥带来的吃食,有第一次参加沈记夜宴的,还十分疑惑,自个儿还未点餐啊?
经过伙计解释,他们才搞明白,原来还是昨日那沈记的小娘子准备的,不由纷纷夸赞尹遥用心。
不一会儿,便又有人过来找尹遥,与她预订过几日的夜宴。
毕竟这沈记吃食又美味,店家席间搞的花样儿又多,喝醉了还给送到附近的邸店下榻……
甚至这第二日一早,还会差人送来可口的清粥小菜,更有清爽的解酒汤,精神舒爽之下,完全不会耽误白日里的正事儿呢。
真可谓是吃、喝、玩、住一条龙服务,全都为宾客考虑到了!
……
尹遥在邸店待了一会儿,同昨日的宾客寒暄片刻,又给沈记打了打软广,便笑着告辞离开了。
她刚推着板车回到沈记门口,却又迎面碰到了胡二郎,离着老远便朝她叫道:“尹姐姐!”
尹遥瞧见是他,停下脚步笑道:“二郎啊,怎么这么大早就出门了,你阿娘差你跑腿儿?”
胡二郎摇摇头,好像有什么话想说:“我是特意来找尹姐姐的呢。”
“找我?”尹遥奇道,见对方点头,便招了招手道,“那咱们先回铺子吧。”
她带着胡二郎进了沈记,陆娘子也刚从家中过来,瞧见胡二郎,也有些惊讶:“二郎怎么来了?”
尹遥跟陆娘子打了个招呼,又道:“二郎说找我有事儿,舅母帮我拿些糕饼过来吧。”
陆娘子应下,去后厨拿了碟昨日多做的糕饼端过来。
尹遥找了个座位请他坐下,她大概能猜到胡二郎找她是什么事儿,也不忙着问,先招呼他吃些东西再说。
“快尝尝吧,这是我家新出的阿驿酥饼。”
胡二郎面露惊喜:“阿驿?就是胡人售卖的果子吗?我还没吃过呢!”
阿驿,也即无花果,是一种产自波斯的水果,胡商将成熟的果实摘下,用开水浇烫之后,再切片晒干,制成便于保存的果干,带到大唐来售卖。
将阿驿干与清水、饴糖混合,小火熬制成浓稠的果酱,不仅味道甘甜无比,而且经孟老亲自验证,它还有清热生津、健脾开胃之功效。
只见碟子里是一条条的双色糕饼,下面是金黄色的酥饼底,上面则盖了层厚厚的果酱,经过烤炉的高温烤制后,即便现下已经晾凉,但仍是散发出阵阵浓郁的甜味儿。
他拣起一块儿啃了一口,醇厚的果酱融化在口腔中,又配上酥得掉渣儿的饼底,让人心情都舒爽了许多呢。
“尹姐姐,这酥饼真好吃呀!”胡二郎三下两下吃完一块儿,又迫不及待拿了第二块。
尹遥把碟子又往他那儿推了推:“好吃就多吃些,一会儿让舅母再给你装点儿,回去带给你阿娘也尝尝。”
胡二郎忙摇头,脸上有些尴尬:“可不能让阿娘知道我来找姐姐了。”
尹遥“噗嗤”一笑:“怎么了,你还是偷跑出来的?说吧,找我什么事儿呀?”
胡二郎方才吃得欢喜,差点忘了正事儿,他赶忙放下手里的第三块儿糕饼,朝尹遥严肃道:“尹姐姐,你真要让那胡大郎来沈记做活儿?”
她就知道是这事儿……“唔,怎么了?”
胡二郎支吾道:“我是想劝姐姐,别让他来沈记,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哦?”尹遥挑挑眉,“为何,他不是你族兄吗?”
“什么族不族兄的。”胡二郎一脸忿忿,“他那个人嘴巴最坏了,从小儿就会告状,总是害得我挨揍!”
尹遥笑得不行,看来这兄弟俩还是打小儿结下的陈年旧怨。
虽然她心中已有了决策,却还是故意逗胡二郎:“你不让我雇,那他不是就要留在胡家店了?你不怕他又欺负你?”
胡二郎哼了一声儿:“我如今长大了,才不怕他。他留下才好,我让他看看我的厉害!”
“哟?怎么看你的厉害?”
胡二郎一昂头:“他再敢欺负我,我就叫上兄弟们,揍他一顿。”
想起他那群小兄弟们,尹遥笑眯眯点点头:“晓得了,我自有分寸的。不过你啊,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别闹过头了,小心又挨你阿娘揍。”
想起自个儿那凶悍的阿娘,胡二郎挠挠头,讪笑道:“姐姐放心吧,我可不敢惹阿娘。”
“行,多谢你提醒啦。”尹遥摸摸他的头,又让陆娘子给他装了些吃食带回去。
送走胡二郎后,陆娘子站在尹遥身旁:“三娘,他来找你,是说胡大郎的?”
尹遥笑眯眯道:“对呀。”
那日之后,沈记人手不足时,曾请他有偿帮忙过几次,也顺便再观察观察。
几次交道打下来,招不招胡大郎这事儿,她跟陆娘子和罗珊娜又商议过,总体上还是觉得这小孩儿不大合适。
他虽然还算能干,但为人处世确实有些缺陷,若真在沈记呆下去,即便是能帮上忙,可大伙儿的心情却也要受影响。
她开铺子虽说是为了赚钱,可更重要的也是想让家人朋友生活得开心。
若大伙儿上工都不开心,为了个新来的同事,搞得“上班如上坟”一般,那多没劲呀!
陆娘子早知晓了尹遥的决定,倒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却问起另一件事。
“对了三娘,昨晚来帮忙的方二郎,你觉得如何?”
虽说放弃了胡大郎,但沈记招新伙计也是迫在眉睫,尹遥后来也又托人四处打听,却一时也没什么好的人选。
后来还是阿婆给她出了个靠谱的主意,让她去寻寻舅父之前的伙计,看看有没有愿意来沈记的。
只是舅母之前从不过问舅父生意,这事儿又不好再找胡娘子,便只能托了牙人慢慢儿打听。
这几日才打听到,舅父原来有个伙计姓方的,如今还在南市做工,尹遥便亲自找了过去。
她跟方二郎谈了谈,又打了会儿感情牌。只是对方虽与前东家沈龄感情不错,可对现下做工的这家食店也还算满意,暂时并没有“跳槽”的打算,尹遥不愿强人所难,便也只得作罢。
不过虽说招个全职伙计是没戏了,但那家食店每日只做午市,晚上却是不开门的,若沈记日后开夜宴时需要人手,方二郎倒是愿意来帮忙。
尹遥想了想,这夜宴时辰晚,宾客们又要饮酒。虽说街上有南市署的人往来值夜,可铺子里若没个男子留守,只剩尹遥和罗珊娜的话,不仅没人搀扶喝醉酒的宾客,而且安全上也有隐患。
她昨晚便叫了方二郎前来试工,方二郎身形壮硕,以往又跟了沈龄许久,算得上知根知底,经验也很是丰富,尹遥对他极为满意,当场定下了这夜班的兼职。
至于白日的伙计,方二郎倒是私下里又给她推荐了一人,也是之前在舅父店里做活儿的,前些日辞了工回乡探亲,估摸着应该这几日就回神都城了。
尹遥心中安定了不少,舅舅的人除了当日那曹二外,其余都是跟着他许多年的,想必也会是个好帮手。
……
这一日从早等到晚,一直到南市快闭市了,也没见杜昭的随从寻过来。
晚上没有夜宴,尹遥连着忙了好几日没回家,收拾好铺子正归心似箭呢。
她感觉今日是没什么戏了,不免朝着杜昭面露疑色:“你那随从真能寻到沈记吗?”
杜昭一点儿不见着急,老神在在道:“东家放心,我在南市口贴了字条的,肯定能寻到。”
尹遥没忍住又瞪他一眼:“你别光说,人呐?”
“东家别急,大概是路上耽搁了。”
她想想这大唐的交通,东西两京距离不近,耽搁些时日也实属正常。
陆娘子和罗珊娜在门口等她,也都急着回家:“三娘,怎么还不走呀?”
她应了一声儿迈出铺子:“行吧,那就再等等……”
只是后来又等了几日,还是没见人影,尹遥忍不住又问。
杜昭已知晓她拒绝了胡大郎,手里糊着昨晚被风吹破的灯笼,连头都没抬:“东家不是还没招到新人吗?”
“对呀,怎么了?”
“那我再帮你撑些时日,岂不是正好儿?”
杜昭虽能干,可尹遥不喜欢不确定的计划,皱了皱眉:“话虽如此……”
“定是我那随从贪玩,待他来了我好好儿训他。”
尹遥无语,这人怎么话里还有些高兴似的?
……
在南市东门外连着等了五日的杜安,眼瞧着今日的日头又要下去了,还是没见自家郎君的踪影。只好进了南市,回到投宿的邸店,准备明日再继续等。
刚踏进房间,他就“啊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我?”
吸了吸鼻子,杜安又小声儿嘀咕:“郎君怎么还不来?”
第77章 走不走了薄荷炸排骨、沙茶干煎鸡……
方二郎捎来消息,说那位返乡探亲的伙计,昨日已回了神都城,问她要不要见见,尹遥立刻便约了对方前来沈记面试。
第二日一早,尹遥来了铺子便先吩咐杜昭:“一会儿有人来找我,你来后厨叫我一声儿。”
“晓得了。”杜昭应下,又顺嘴问了句,“东家是有什么事儿吗?”
尹遥笑道:“我约了人来面试呢!”
杜昭本来正在擦桌子,闻言愣了一下:“东家,你这是……寻到可靠的人了?”
尹遥今日起得有些晚了,忙着去厨房准备,便随口道:“对呀,那人名叫刘五郎,也是我舅舅从前的伙计呢,算是知根知底儿的。”
从前的伙计?知根知底儿的?
杜昭皱了皱眉,看着她的背影没说话。
过了会儿,果然有人来了沈记。只见刘五郎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笑道:“郎君,请问尹娘子在吗?”
杜昭打量他一番,只见这人年纪不大,看着很魁梧精干的模样,跟最近在晚市上帮忙的方二郎很有些相似,一看就是尹遥会喜欢的那种伙计。
他嗯了一声儿,放下手中抹布,前往厨房去叫尹遥。
尹遥一脸笑意地迎了出来,又邀请刘五郎坐下详谈。
屋子早就打扫完了,杜昭也不离开,又拿了一摞纸,坐在另外一张桌子旁,埋头写起了传单。
只是他虽然埋头写着传单,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其实耳朵却一直听着隔壁桌的谈话。
刘五郎与尹遥似乎很是投缘,他不仅经验丰富,且对尹遥提出的问题对答如流,还说了些从前在沈记上工时的一些小窍门。
尹遥赞许地连连点头:“刘郎君说得对,这点我从前都没想到呢!”
听她这话,杜昭心头突地跳了一下,手上的字儿也写错了一个,把沈记的“沈”字直接写成了“沉”……
他叹了口气,将写错那张纸默默团起来。
不过嘛,看来他今日注定倒*霉,屋漏还偏逢连夜雨。
这不门外忽然又传来敲门声:“店家,你这儿可开门啦?”
尹遥被打断了谈话,扭头瞧过去,只见门口是个长相十分讨喜的小郎君,正一脸雀跃地问道。
她笑道:“小郎君,抱歉,我家如今没做早市生意呢。”
刚想建议对方晚些再来,却见对方的神色忽然变了,他仿佛没听到说话似的,直勾勾瞧着店里的方向,露出一脸震惊之色。
尹遥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却见他盯着的居然是杜昭。
方才听见那熟悉的声音,杜昭也是愣了一下,立刻抬头往门口瞧去,正对上杜安震惊的目光。
他也微微张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南市这么大,这家伙怎么就找到这儿来了?
“郎君,你怎么在……唔!”
杜安愣了半天才开口,谁料话刚说了一半,便被起身冲过来的杜昭狠狠捂住了嘴。
杜安被捂着嘴,还不停上下打量杜昭,那眼神明显充满了疑问:郎君为何在此?这是什么打扮?不是说好了在南市东门汇合吗?
啊?啊?啊?
杜昭拼命朝杜安使眼色,让他先不要说话。
但主仆二人虽然一起长大,却好像并没有什么默契,杜安还是挣扎着想说话,差点把杜昭气个倒仰,只好手上又加了把劲儿,牢牢捂住对方的嘴。
正在面试的两人,注意力全被门口这一出儿吸引走了。
刘五郎疑惑道:“尹娘子,你家伙计这是……?”
尹遥眨了眨眼,心道你问我我问谁呢?
这俩人杵在门口也不是回事儿,尹遥站起身,想着过去调和一下。
却听杜昭忽然开口道:“这是我的随从杜安,今日终于到神都城了。”
听了这话,杜安扭头瞪着自家郎君,充满了控诉:我都来好几天了!
杜昭根本不与他对视,只装做毫无察觉。
尹遥倒是恍然大悟,难怪那小郎君神情这般激动,原来是主仆二人许久未见了,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她笑着跟杜安打了个招呼:“小杜郎君好呀,你家郎君等你好久了。”
杜安挣扎着给她行了一礼,杜昭把人用力往店外推,回头笑道:“我有些事跟他单独聊,东家你们先忙……”
这人搞什么,还说上悄悄话了?
罢了,尹遥挥挥手:“去吧去吧,不用急,慢慢儿聊,一会儿记得回来吃饭。”
俩人推推搡搡地出去了,方才面试的刘五郎也站起身,主动道:“尹娘子,听方大哥说过,你这儿要提前试工,不如我现下就开始?”
真是主动的好员工啊,尹遥展颜笑道:“好呀!”
杜昭这一出去,就是小半日,待得他回来时,午市都过去了。
尹遥刚送走了试完工的刘五郎,抬头瞧见杜昭迎面回来,不由往他身后又看了看,疑惑道:“小杜郎君呢?”
杜昭支吾了一下:“我让他先离开了。”
尹遥有些懵:“啊?我还说要请他吃饭呢,你怎么让他走了……”
见杜昭有些闷闷不乐似的,尹遥便没再多说,而是叫来了罗珊娜和陆娘子,再次召开员工大会,讨论是否要留下刘五郎。
杜昭也在一旁坐下,听着在座的几名女子热烈讨论。
几人都对今日的刘五郎印象不错,尤其陆娘子还想起来,之前他被派到沈家送过几回东西,陆娘子对他有点印象,记得是个受沈龄器重的伙计,好似跟康陶关系也挺好的。
见大伙儿都不反对,尹遥便想拍板,让这位刘五郎接替杜昭的位置。
杜昭却忽然低声道:“东家,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尹遥动作停了下来:“好,你说。”
“我……”见他神色有异,陆娘子和罗珊娜都识趣离开,堂屋内只剩了尹遥和杜昭两人。
尹遥给他倒了杯水:“说吧,怎么了?”
杜昭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我之前说过,要帮你买辆更好的推车,如今……”
见他吞吞吐吐,尹遥便顺口接了句:“如今怎么了,买不起了?”
“嗯……”
尹遥愣了一下,她就是随口瞎说的,怎么还真说中了?
看来今日杜安带来的,可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正色起来:“你先说说,到底怎么了?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还是之前同你说过的,虽然我家没落了,但仍有些家底儿。只是如今,这家底儿也彻底败光了……”
他说着说着还低下了头,看着很是沮丧难过的模样。
这人平日里虽说不上多意气风发吧,但也是整日眉目含笑的,尹遥何曾见过他如今这样儿?
也算相处了不短时间,尹遥心中多少有些不忍,想安慰他两句,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还在斟酌措词,却听杜昭又低声道:“东家,这钱我还不上了,怎么办?”
怎么办……尹遥摸了摸下巴。
当日那推车丢了,其实本来也怪不着杜昭。他愿意认下来当然最好,但若真无力偿还,自个儿也不可能逼着他要钱。
尹遥叹了口气:“罢了,还不上就还不上吧,我就当破财免灾了,本也不是你的错儿。”
她又两手一摊:“不过嘛,那多做的这几日工钱,我就不付给你啦,也算弥补我一些损失。”
杜昭却没接话,又说了句:“不然我留下做工抵债吧?”
“啊?”尹遥忙摆手,“这倒不用,都说了不是你的错儿了。”
杜昭也叹了口气:“可我如今已是无家可归,若东家让我走,我真不知该去哪儿……”
……
“仍是杜昭留下来?太好了!”
罗珊娜和陆娘子一回到堂屋,便被通知了这个消息,对视一眼,都是十分开心。
虽然刘五郎也不错,但杜昭毕竟是做熟了的嘛,大伙儿也培养出了感情,自然愿意他留下来。
尹遥脸色却是不大好看,一言不发站起身,扭头往后厨去了。
罗珊娜追上来,撞了撞她肩膀,调侃道:“三娘,你怎么就同意了?方才不是还说要刘五郎吗?”
尹遥冷笑道:“这人不讲武德,居然跟我卖惨打感情牌。”
“啊?”
方才她点头同意后,杜昭嘴角那一抹没忍住的得逞笑意,别以为她没看到!
她这才回过味儿来:自个儿这是……被对方给套路了?
但话已出口,也不好随意反悔。真是没想到,她这最擅长打感情牌的,竟会在此道上翻船,简直可恶……
罗珊娜见她气的那样儿,笑得不行:“哎哟我的三娘,你也有今天。”
尹遥怒瞪她一眼,罗珊娜忙投降,推着她往前走:“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做饭去,今儿我给你打下手。”
两人打闹着回了厨房,罗珊娜见到案板上备好的食材,惊讶道:“三娘,今儿怎么准备这么多?”
“本来不是要给杜昭践行吗,还说要请他那小随从吃饭,我自然备得丰盛了些。谁知道搞这一出……”
“哈哈哈,那不如改成庆贺杜昭重新上工吧!”
“……你一边儿去。”
……
说归说,料都备上了,饭还是得好好儿做。
尹遥怒了努嘴,安排罗珊娜帮她洗菜去了。
起锅热油,下入一大把罗珊娜刚洗好、甩干的薄荷叶,小火炸至薄荷叶脱水,捞出盛到盘子里。在锅中继续下入蒜瓣,炸至金黄后放入少许茱萸干,炸熟后亦是捞出。
这锅油炸过薄荷、蒜、茱萸后,也充满了独特的迷人香气。
豕肋排方才已斩好段儿、腌制好,这会儿便下锅生炸,待表面稍微定型后再行翻面儿,炸两刻钟至其全熟,捞出提高油温、下入方才炸好的蒜瓣儿和干茱萸,与排骨一道儿再次复炸。
捞出锅中食材,盛到放了薄荷叶的盘子中,经过复炸的排骨,表面焦黄酥脆,再配上翠绿酥脆的薄荷叶、金黄的蒜瓣儿、红彤彤的干茱萸,真可谓是诱人极了!
将这道薄荷炸排骨放到一旁,尹遥继续烹制第二道菜肴。
灶台旁的盆子里,有一只已切成块儿的鸡,尹遥方才已用粗盐、米酒、酱油,还有两勺儿昨日刚做的秘制酱料,一起抓匀腌制了两刻钟。
这会儿便将其下入干净的锅中,用小火慢慢煎制。随着锅中滋啦滋啦的声响,鸡肉中的油脂被慢慢儿煎了出来。
因着起初锅中并未放油,干煎之后鸡肉表面微焦,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又散发出带着一丝独特香气。
罗珊娜刚剥好了一大把蒜瓣儿,拿过来放到案板上,闻到这香味儿,陶醉地吸了口气:“三娘,这是什么味儿啊,我怎么竟从未闻过?”
尹遥一拿起锅铲,之前的情绪便早已烟消云散,只余下对美食的热爱。
她抿嘴笑道:“这是我昨儿自制的沙茶酱呢。”
沙茶酱是一款起源于东南亚的混合型酱料,在现代时随处都可以买到,这大唐的酱料铺却是没有现成儿的,尹遥便只能自制。
前些时日腌的鱼干与虾干,都已完全晾晒干燥,剔掉骨刺后下油锅炸至酥脆,捞出斩成细末。再用新鲜的葱段、蒜瓣、姜末,小火分别炸成葱油、蒜油与姜蓉。
起锅热油,下入芫荽籽与五香粉,略煸炒出香味儿后,下入胡麻酱、黄芥末、姜蓉炒匀。
再加入之前备好的鱼酥末、虾末、葱油、蒜油,佐以茱萸油、粗盐、饴糖调味儿,文火炒两刻钟,呈色泽淡褐的糊酱状,便是沙茶酱了。
这沙茶酱制起来颇为麻烦,尹遥昨儿干脆一口气熬了一大锅,待晾凉后分别装入几个小坛子,密封后可以储存一两年,都不会变质。不仅可以直接蘸食佐餐,还可以用来烹制各式美味佳肴。
比如尹遥现在手中烹制的,便是一道以沙茶酱做底料的沙茶干煎鸡。
鸡肉两面都煎好后,撒入罗珊娜刚剥好的一大把蒜瓣儿和葱段儿,将葱和蒜的香味儿激发出来后,再撒入一把芫荽即可出锅!
……
沈记堂屋靠窗的桌子上,摆得那叫一个整整齐齐、满满当当。
除了薄荷炸排骨和沙茶干煎鸡外,尹遥还抓住春日的尾巴,特意烹制了春四鲜和春韭炝河虾,以及每人一碗椿芽肉酱拌面。
平日里众人每日的午饭,都是第二日的两道招牌菜,今儿这一桌,显然是特意花了大工夫的。
杜昭瞧着面前这几道菜,难免有些心虚:“东家辛苦了。”
尹遥皮笑肉不笑道:“不辛苦,这顿饭都由杜郎君请客,从你工钱里扣。”
杜昭失笑:“好。”
看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尹遥决定让他再体验一下职场险恶:
“便扣你十日工钱吧。”
杜昭温声道:“好。”
这十日的工钱算下来都有一贯了,比今日的菜价可要翻了好几倍出去。尹遥这样说,显然是心里还有气,故意狮子大开口。
见对方一句也不反驳,就这么干脆地认下了,她心里的气儿倒是消了大半。
毕竟嘛,再算上那小推车的钱,杜昭已是欠了她六贯钱,要打两个月白工了!
这省下来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其他什么的嘛,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看她脸色变得如此快,罗珊娜在旁边噗嗤一笑,被尹遥瞪了一眼。
陆娘子端着上午煮好的麦冬石斛饮出来,张罗着:“都站着干嘛,坐下吃饭呀!”
……
今儿这道薄荷炸排骨,生炸的排骨可谓外焦里嫩,又颇有嚼劲儿,还带着浓郁的薄荷清香,虽然是油炸,吃起来却一点儿都不腻,不一会儿就见了底。
罗珊娜一连吃了好几块排骨,却根本没吃够,连盘中的薄荷叶,都啃了好几片儿。
她眼巴巴朝尹遥道:“三娘,明儿你午市做这道菜时,帮我也多炸些啊!”
“晓得了……别舔手指头,你几岁了!”
而另一道沙茶干煎鸡,这沙茶酱大伙儿都是头一次吃,却立刻被它独特的香味儿所征服。
因用了鱼虾做底料,这沙茶酱味道可谓极鲜,又夹杂了各种香料组成的复合香味儿,以及轻微的甜辣味儿。
再加上鸡肉本身的肉香、干煎后略微的焦香,吃得在座几人都是头也不抬,吃了还想吃呢!
陆娘子刚吃完一块儿鸡肉,忽然想起来,朝杜昭道:“对了,你那随从呢?怎么没叫来一道儿吃饭?”
完蛋,这事儿好不容易过去,怎么又提到杜安了?
杜昭轻咳一声,也不敢看尹遥脸色,只含糊道:“我放他回家乡了。”
陆娘子不疑有他,只以为是杜昭囊中羞涩养不起随从,叹道:“哎,回家也好……”
此时正骑在马上的杜安,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一脸的懵:
“郎君真的是失心疯了,我这才从长安出来没几日,怎么又让我回去了!”
第78章 寒食踏青葱香肉松面包焦糖烤布蕾……
这日午市刚一结束,尹遥就把陆娘子、罗珊娜、杜昭叫到了一块儿。
“我要宣布一个消息!”
几人放下手里的活儿,都一脸好奇:“什么事儿啊?”
尹遥笑眯眯道:“咱们明日闭店休息一日!”
第二日便是寒食节,这个节日在现代已逐渐被清明所取代,在大唐时却与清明并称,是个极为重要的节日。
百姓们不仅要扫墓祭拜先祖,而且光看它的名字就知晓,这一日还不能生火、只能吃冷食。那沈记的生意还怎么做呀?
更何况最近又是连续的夜宴,都好几日没着家了,再不安排点儿活动,七娘可要气哭了……
既然如此,尹遥索入乡随俗,大手一挥:“咱们沈记也闭店一日,带着阿婆和七娘踏青郊游去!”
“太好了!”一听说要出去玩儿,陆娘子和罗珊娜都欢呼起来。
……
明日既然不能生火做饭,那便要提前做好一日三餐,尹遥宣布完这个好消息,便一头扎进了厨房。
自从砌了烤炉之后,鸭子也烤了、脆饼也烤了、披萨也烤了,尹遥早就跃跃欲试,想再做些面包尝尝。
她先安排陆娘子帮忙:“舅母,你先帮我炒一锅豕肉松,之前做过的沙拉酱也要些。”
“好。”陆娘子应下,去取了块儿新鲜的豕肉,切成大块儿下锅煮着,又另外起锅开始熬沙拉酱。
尹遥则是将面粉、面肥、鸡子、牛乳、酥油、饴糖、粗盐和在一起,经过反复揉搓摔打后,揉成一个光滑柔软的面团。
轻轻揪出一块儿,只见两团面之间呈透光且不易破裂的薄膜,也就是俗称的“手套膜”,这样的面团做出的面包,口感松软细腻十分可口。
她满意地点点头,往面团上倒扣了一个木盆,等待二次醒发。
陆娘子的沙拉酱已经熬好,给尹遥拿了过来,好奇道:“三娘,你这是准备做什么呢?”
尹遥笑道:“我想着做些葱香肉松面包,咱们明日当早饭吃。”
“面包?那是什么?”这个词儿陆娘子还是头一回听到。
“唔……”面包这词儿太过普通,却又一时难以解释。
尹遥想了半天才道,“就是用发酵好的面团烤成的一种吃食,比胡饼要更蓬松更柔软些……反正一会儿做好了舅母就知晓了!”
陆娘子见她解释不明白,都快抓耳挠腮了,噗嗤一笑:“好好好,我去炒肉松了,你先做着吧!”
尹遥松了口气,还好今日孟老不在,他可比舅母难缠多了……
等待面团发酵的工夫,她又去后院儿取了几根腊肠,切成碎丁儿,又洗了把小葱也切成葱末。
这会儿面团已膨胀到原本的两倍大,尹遥拿出来用手指戳了一下,见小孔并不回缩,便知已是发酵好了。
再次揉制排出空气,分成数个拳头大的小面团,盖上一块沾了水的麻布略作松弛。
陆娘子在旁边的灶台上,已将煮好的豕肉撕成细丝,下锅加入酱油、粗盐、饴糖小火翻炒。之前制作青团时,她便已做过这肉松,如今再做,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只见在她不停地翻炒之下,那肉丝逐渐失去水分,变得蓬松酥脆了起来,色泽也变得金黄,还散发出阵阵浓郁的咸鲜味儿。
尹遥瞧了瞧,见不需自个儿帮忙,便满意地走开了。
杜昭从外面回来,手上拎得满满的:“东家,你要的鸭子和豆干都买好了。”
她笑眯眯接过来,到后院儿将其洗净,又随口道:“你一会儿记得雇辆马车,明早去嘉庆坊门口接我们。”
杜昭愣了一下:“明早?”
“对呀,明日咱们不是去郊游吗?”
杜昭有些懵:“你们一家人去郊游,我也去吗……”
尹遥瞥了眼杜昭,理所当然道:“团建可不能有人掉队,你自然也得去。”
“好……”
尹遥交代完,便拎着洗好的鸭子又回了厨房,下锅将其焯水去腥后,又放入那锅老卤汤中,同豆干一道儿,慢慢地卤了起来。
陆娘子的肉松已经炒好,盛出来放到了尹遥的手边儿。
尹遥拿起一块儿松弛好的面团,将其擀成椭圆形,在中间抹了些沙拉酱,又铺上一层厚厚的肉松。从一头儿将面卷起来,卷成一个纺锤形的肉松卷儿,再捏紧收口,盖上麻布再次醒发。
待肉松卷儿明显膨大后,掀开麻布,表面涂一层鸡子液,撒上葱花、腊肠丁儿,挤上沙拉酱,送入烤炉中。
随着烤炉内温度的升高,这肉松卷儿越发涨大,表面也被烤成了漂亮的金黄色,腊肠丁被烤出油花儿,葱花失去水分变得焦脆。
一阵阵酱香的肉味儿混合着浓郁的葱香飘散出来,里面还夹杂着隐隐的醇厚乳香……
尹遥把烤好的肉松面包取出来,拿了一个撕成两半儿,跟陆娘子趁热分着尝了尝。
表面是烤得焦香的腊肠和葱花儿,咬到面团时,又是外表酥脆、内里松软,最里面一层则是蓬松酥脆的肉松,咸香之余还带着沙拉酱醇厚的乳香味儿。
一口下去,腊肠和肉松的咸香、面包体的甜香、葱花儿的辛香、沙拉酱的醇香交织在一起,口感可真是丰富极了!
陆娘子吃得一脸惊奇:“原来这就是面包吗?”
尹遥也吃得开心极了,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只是面包的其中一种呢!”
“真好吃!你有空也教教舅母。”
“嗯!”
……
第二日一早,杜昭便驾着马车,来到了嘉庆坊门外。
尹遥带着一家五口,整整齐齐站在坊门口。
沈老太太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杜昭,没想到是个如此俊秀的年轻人,不免有几分喜爱:“这便是杜昭吧?辛苦你了。”
杜昭跳下马车,朝众人施了一礼,又笑道:“沈老夫人言重了。”
沈老太太摆摆手:“别这么见外,叫我沈婆婆就是了。”
“好,沈婆婆,我扶您上车。”他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又掀开门帘,将沈老太太扶上车。
尹遥手里还提着个盖了盖子的木桶,正跟陆娘子一道儿,搬到马车后面去。
杜昭扶完沈老太太,一回头儿发现少了俩人,不免面露疑色。
罗珊娜把手上的食盒送上车,又朝后面指了指:“三娘和舅母去放饮子了。”
她哈哈笑道:“你可不知晓,三娘昨晚赶在午夜前,才熬好了一锅饮子,还被阿婆好通训。”
沈老太太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也是带着满满的笑意:“你们这帮孩子,玩叶子牌玩得忘了时辰,险些赶不及熄灭炉灶,小心惊扰到神明。”
尹遥放好东西回来,讨饶道:“阿婆快别念我了……”
她这副示弱的模样可不多见,引得杜昭一脸惊奇,不出意料又收获了尹遥的怒瞪。
杜昭失笑:“东家,快上车吧。”
他今日雇的马车很大,足够尹遥一家五口坐下,其余人便也跟在后面陆续上了车。
“阿姐,我要坐在外面!”
今日天气好,正可谓是风朗气清、春和景明,七娘便不愿进车厢闷着,非要跟杜昭一道儿坐在外面的车辕上。
尹遥也不拘着她,爽快同意了:“去吧去吧。杜昭,照顾一下我家七娘。”
“东家放心吧。”杜昭一振缰绳,马车沿着长街缓缓而行。
……
随着马车驶出城,尹遥也掀开帘子朝外望去。
姐妹俩去岁来洛阳时,正值初秋,虽然树叶、草木还未枯黄,却也开始有了凋敝的意味。
如今已到春末,路边青草早已破土而出,脆嫩可爱,两侧的树木也一改冬日的干枯,枝头都长出了一片片的新叶,到处都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情景。
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东郊的北邙山脚,沈老郎君便葬在此处,一家人下车,前往给老郎君的墓前,洒扫干净又将提前准备好的纸钱,挂在了一侧的墓树之上。
为老郎君祭扫之后,沈家人也遥祭了故去的沈娘子。
寄托了对逝去亲人的思念后,活着的人还要更加努力、开心的生活。
尹遥一挥手,笑道:“走吧,咱们踏青去!”
众人回了马车,尹七娘依旧坐在车辕上,又从怀里掏出张纸条儿,递给了杜昭。
杜昭拿在手里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城郊的具体方位,瞧着那字迹,显然不是尹七娘这样一个小童写的。
“杜大哥,快走呀!”尹七娘催促道。
杜昭笑应了一声,在尹七娘的指挥下,驾起马车带着众人离开此处。
按着纸条儿上所写,他把马车驾到了一块儿开阔、朝南的空地,前边儿还有人高举着双手,用力挥舞着。
只见张小郎君兴奋地叫道:“七娘,这儿,这儿!”
张寺丞一家出身南阳,如今在外做官无法祭扫,便只寻一处清净地,遥祭了一番先祖,因此到得比沈家要早些。
杜昭刚把车停下,尹七娘便扑通跳下车子,跟张小郎君跑到一旁玩儿去了。
两家早已熟络得不行,随便打了声招呼,尹遥便跟陆娘子、罗珊娜一道儿,取出一块儿干净的油布,铺在了离张家不远的草地上。
再把昨日备好的吃食和饮子拿出来,一一摆在油布上,扶着沈老太太坐下,大伙儿也各自坐好,开始享用起早餐来。
尹七娘和张小郎君疯跑了一圈儿,满头汗地回来,眼睛亮闪闪的:“阿姐,这是什么呀?”
昨日在铺子里备好的吃食,都是杜昭今早直接放在马车上拉来的,七娘还没见过那肉松面包呢,不由好奇极了。
尹遥给她和张小郎君一人拿了一个,两人拿在手里,各自嗷呜啃上一大口!
俩人对视一眼,朝着对方重重点头:“好吃!”
这肉松面包放了一夜,表皮没有昨日刚出炉时那般酥脆,却又多了几分韧劲儿,口感也更加湿润,腹中饥肠辘辘之时吃上一口,只觉咸香美味、满口生津!
两人三口两口吃完了手上的面包,又继续眼巴巴瞧着尹遥。
尹遥失笑,又拿出来一个,一人掰了一半儿:“喏,不能吃太多,小心涨腹。”
俩小的高兴得差点蹦起来:“晓得啦!”
“杜六郎,可要过来共饮一杯?”隔壁传来张寺丞的举杯相邀。
尹遥吃着肉松面包,扭头瞧了眼,朝杜昭疑道:“你俩何时这般相熟的?”
“大概是……一见如故?”
尹遥无语,这俩人居然还能一见如故?真是离了大谱……
杜昭轻咳一声,又跟她申请:“东家,我能饮酒吗?”
尹遥没好气儿瞪他一眼:“只是说上工时不许饮酒,今日又不是上工。”
她随意地挥挥手:“去吧去吧!哦对了,拿碗卤味双拼过去,那玩意儿下酒。”
杜昭笑应了声,掀开身侧食盒拿出一份卤味儿,起身朝张寺丞方向去了。
张寺丞待的这一处,离张、沈两家的地方都略隔开点儿,一早便铺好了油布,上面还细心地放了几个软垫,酒壶、酒杯也一一摆好,是个极清幽的所在。若是让尹遥来瞧,一眼就能认出是出自窦二娘的手笔。
到了跟前儿,他朝张寺丞一拱手:“张五郎,许久不见。”
张寺丞抬头打量杜昭,只觉得比起上次沈记中初见时的冷淡,对方如今却显得更为闲适安然。
毕竟,虽然他行礼的姿势,确是极为标准的世家礼仪,但一只手上还拿着碗酱汁浓郁的卤味儿,怎么瞧都有点滑稽,引得张寺丞都忍不住乐了。
杜昭不以为意,把手中的的卤味儿放下,又随意挑了张软垫,没有正襟跪坐,而是颇为懒散地踞坐了下来。
张寺丞看他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给他倒了杯酒,又笑道:“没想到你今日也在。”
杜昭接过酒杯,摇头笑道:“其实我也没想到……”
二人虽只是第二次见面,倒是很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杜昭面带笑意地将酒饮尽,连筷子都没拿,而是用手直接拈了块儿卤鸭,送到口中轻轻咀嚼。
见他这悠然自得的样儿,张寺丞也有样学样,由正坐改为踞坐,也用手拿了块儿里面的卤豆干吃。
这鸭子和豆干都卤得极为入味儿,尹遥昨日用老卤汤卤好后,还专门捞出来,又盛出些卤汁儿,加入饴糖大火烧开,再一遍遍浇在食材上面。
用糖熬过的卤汁,色泽变得红润明亮,待汤汁儿收到浓郁粘稠后,便挂在了鸭子和豆干外面,吃起来除了满口酱香外,还多了几分香甜,让人还想再喝上一杯酒!
两人在这儿吹着微风,就着鲜香的卤味儿,相互推杯换盏,倒是十二分的悠哉惬意。
……
一边儿的尹遥吃完面包,略歇了一会儿,就站起身跑到马车边上,从车里掏出一只蹴鞠。
如今坊间正流行充气蹴鞠,比如尹遥手上这个,便是沈老太太用碎皮革缝制而成,又用充气袋充满了气的,瞧着圆鼓鼓的很有弹性,往地上用力一拍,便能弹起一人高。
尹遥玩了两下手里的球,招手把罗珊娜叫起来,又朝七娘和张小郎君扬声道:“快来,咱们比赛蹴鞠!”
张小郎君欢呼一声儿,去把窦二娘拉了来,连张老郎君都兴致勃勃来凑热闹。
尹遥带着罗珊娜和七娘,对面则是张老郎君带着窦二娘和张小郎君,两家各出三人,组成两支蹴鞠队伍,摩拳擦掌地互相隔空放狠话。
只听尹遥振臂高呼:“冲呀,赢的人有酥酪吃!”
张老郎君一听有酥酪,立刻眼睛一亮:“冲,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七娘,快,朝门里踢!”
“孙媳快拦住她,快快快!”
“罗姐姐,球给我!”
“太翁,球朝你去啦!”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比赛以终于零比零落下了帷幕……
虽然都拿了零蛋,但大伙儿仍跑得满头是汗,也一个个兴奋得不行。
六个人凑到沈家的油布前,陆娘子本来在跟沈老太太吃吃喝喝、欣赏比赛,见几人回来,便拿起事先备好的竹筒,给他们挨个儿盛了杯饮子。
大伙儿一边儿擦着汗,一边儿咕咚咕咚灌下去解渴。
七娘还没忘那彩头,刚放下竹筒便道:“阿姐,咱们的酥酪呢?”
尹遥弯下腰,从一边的食盒里拿了几个小碗,再挨个儿发下去,笑道:“喏,焦糖烤布蕾,人人有份!”
虽听不懂什么是焦糖,也不知道什么是布蕾,但既然有的吃,两个小的便立刻又是一声欢呼,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勺儿下来。
只听咔嚓一声,那酥酪表面焦黄的脆壳裂开,露出下面亮黄色嫩滑细腻的糕体,还带着浓浓的乳香味儿,那脆壳则是满满的甜味儿,凑在一起可真是香甜无比!
不仅两个小的吃得开心,就连在场的几个大人,都是吃得停不下来。
尹遥亦是难掩雀跃,都说甜品和运动能让人快乐,看来果然是真的!
……
吃饱喝足之后,双方显然都对刚才的战局不甚满意,叫嚣着还要再比。
尹遥开始摇人:“杜昭,快过来帮忙!”
杜昭瞧着对面那热闹的人间烟火,神色也变得极为柔软。
他立刻放下杯子,起身笑道:“来了!”
那边窦二娘也来了劲,扬手道:“郎君,快来!”
张寺丞应了一声,也起身舒展舒展手脚:“好!”
杜昭哈哈大笑:“五郎可要小心了,我从前在长安可是未逢敌手的!”
张寺丞不屑:“谁怕谁?”
俩人喝了这么会儿酒,又熟络了不少。
见杜昭这兴致勃勃的样儿,张寺丞没忍住又调侃了一句:“你不是只欠了三贯钱吗,这么久还没还上?”
杜昭摇摇头,自个儿也忍不住乐了:“如今又欠了六贯了。”
张寺丞脚下差点一个踉跄:“你怎么倒越欠越多了……”
第79章 许费婚宴清蒸狮子头、河蚬蒸蛋
今天晚上许家灯火通明,前院儿宾朋满座,均是满脸笑意地瞧着堂上正在行礼的一对新人。
罗珊娜急匆匆跑到后院儿,笑道:“三娘,前*边儿马上要到同牢礼啦,许婆婆请你过去呢!”
“来啦!”尹遥扭头脆声应道。
她放下手中食材、摘下围裙,略微整理了一下,又拿起手边的小碟子,端端正正放在一旁的朱红色雕漆承盘上。
她端起承盘,罗珊娜则是端起另外一个承盘,两人一道儿去了前院儿。
在许家大郎明经及第后,许家今岁又迎来了第二桩喜事——许二郎与费三娘成婚。
唐代婚姻之礼循周制,仍是分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六礼。
此前的几个月中,许费两家已按部就班完成了前面的五礼,今日亦完成了其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迎亲礼。
将新娘费三娘迎到许家后,便由媒人主持,开始举行正式的婚礼了。
唐代婚礼是在黄昏举行,因此也称作“昏礼”。
尹遥来到大唐之后,也算帮忙操持过几场婚礼了,对流程也算熟悉,她跟罗珊娜走到前院儿时,见堂上正要行对镜拜礼。
她忙止住脚步,又朝罗珊娜小声儿笑道:“还没到却扇礼呢,咱们先略等一下。”
只见此刻许家的正堂前,有一间以青布临时搭成的幔屋,此处名为“青庐”,便是正式的婚礼场所。
青庐正中高悬着一个硕大的“喜”字,不同于后世流行的双喜“囍”字,如今在大唐,用的仍是单个儿的喜字。
两侧红烛照亮了堂前一对新人:许二郎身着绯红色礼服,他身侧的费三娘则是身着青绿、手持一把团扇遮在面前。
媒人站在一侧,喜气洋洋高声道:“新人对镜拜礼!”
堂前案上是一面鎏光铜镜,许二郎跪于右侧叩首作礼、费三娘则立在左侧欠身合掌。
尹遥刚来大唐时,也被这男跪女站的形式,给吓了一跳。她还本以为按照古代男尊女卑的制度,应是反过来,或者最起码双方都要跪吧?
后来悄悄问了阿婆才知晓,原来这“新妇不拜”的婚俗,还是前几年太后刚刚执政时亲自下的诏令,倒是与那道“父母丧期同三年”的诏令,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对镜拜礼行毕,二人又按此形式,依次拜过天地与高堂,最后行夫妻交拜之礼。
见交拜礼毕,罗珊娜小声儿道:“下一步是到咱们吗?”
尹遥摇摇头,笑道:“还有却扇礼呢,咱们来得有些早了。”
自从罗珊娜来大唐后,这还是头一回参加婚礼,听得直咋舌:“你们大唐百姓这成婚的礼仪也太多了吧?”
“嘘,快听。”尹遥调皮地眨眨眼,这却扇礼上还要念诗,可是有趣儿得紧。
在媒人的指引下,许二郎涨红着脸,有些结巴地念了一首却扇诗。
大约是因着羞涩,他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尹遥只听清了最后一句:“共沐春风永结归。”
“好!”不管念得如何,堂下宾客亲友总归是热情捧场。
“好!”尹遥和罗珊娜也跟着起哄,叫了声儿好。
随着话音落下,费三娘将手中团扇缓缓撤下,两人眉目含笑相对而视,羡煞了堂下众宾客亲友。
罗珊娜又用胳膊肘杵了下尹遥:“三娘,许二哥这诗作得还是不是挺好的?”
尹遥噗嗤一笑:“我猜这诗不是他作的。”
许二郎她也算认识许久了,这人认认帐本儿、名册是没什么问题,可若说文采嘛……大概只能说,并不存在这东西。
“那是谁做的,许大郎帮他做的?”罗珊娜惊讶道。
尹遥又笑着摇摇头:“我猜也不是……”
许大郎不知什么时候踱了过来,站在二人身侧,轻哼一声:“你如何知晓?”
这人也没个脚步声,吓她一跳!
尹遥朝他翻了个白眼儿:“虽然我不懂诗词歌赋,但是我猜这首诗是陆之远作的。”
“为何?”
尹遥耸耸肩:“共沐春风、永结同心,你觉得像你的用词?”
许大郎想了想竟无言以对,毕竟这用词真的太温和了……
却扇礼毕,罗珊娜瞅着前边儿,小声儿提醒:“三娘,三娘,媒人好像在叫咱们!”
随着一声“夫妇一体,举案齐眉”,媒人一边朝尹遥略微招手,一边又道:“新人行同牢礼!”
“别慌,慢慢儿走。”尹遥微微颔首,带着罗珊娜缓缓步入青庐。
两人将手中承盘放在桌案上,尹遥的承盘中有两个小碟子,分别为炙羊肉和炙豕肉,许二郎和费三娘执筷,各自夹了一片儿放入口中,寓意着共同生活的开始。
同牢礼后又是合卺礼,罗珊娜按照事先练习好的,将承盘上那一分为二、中间绑了红线的匏瓜,分别递在新人手中,尹遥又举起酒壶,往里倒了些酒。二人各饮一半,随后交换再一饮而尽。
尹遥接过两人递过来的匏瓜,将两半儿合起来,又以尾端的红绳将其系牢。
她笑眯眯道:“以后便是夫妇一体,永不分离啦!”
“三娘!”费三娘轻轻嗔了尹遥一句,也羞红了脸。
合卺礼之后又是结发礼,到这儿便是全部礼成,众人起着哄将新人送入洞房。
尹遥笑盈盈目送着新人入房,笑着拉罗珊娜:“走吧,咱们还有得忙呢!”
婚礼宣告结束,可这前院儿的夜宴才正式拉开帷幕。
自古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今日除了许费两家的族中亲眷、世交好友外,因着许翁乃是坊正,连坊中有头有脸的街坊们,都来了不少观礼的。
许家在前院儿专门置了二十张食桌招待宾客,又请了尹遥主持操办。
以往尹遥在别家帮忙时,只是做做厨娘,烹饪其中几道菜肴罢了。
这回因着许家信任,便全权托付给她,只是沈记如今人手不足,操办不了如此大规模的,她想了想便拉上了胡娘子,一道儿合作操持。
胡家店内有十余张桌子,规模跟如今的沈记差不多,店内的人手却比沈记要略多些。
除了店主胡娘子外,还有两个厨子、一个伙计,再加上店里帮忙的胡二郎、以及前阵子新来的胡大朗,算下来共有六个人。
再加上沈记如今的四人,以及晚班兼职的方二郎,还有一些许家叫来帮忙的族人,林林总总倒也凑了二十余人,便足够操办一场婚宴了。
尹遥和罗珊娜快步回了后院儿,今日宾客众多,许家的厨房自然不够用,便在后院中专门又搭了几个临时灶台。
“舅母,如何了?”尹遥走到陆娘子身侧,看了眼锅里正炖着的紫苏焖鸭。
陆娘子笑道:“就快好啦,正在收汁儿呢。喏,另外一锅的丁香排骨也做好了,等下我便装盘。”
尹遥应了一声,回到了自个儿的灶台前。
案板上是一个木盆,盆子里放的是她方才调好的肉馅儿,是以豕肉末、香菇丁、莲藕丁、、马蹄丁姜末混合在一起,佐以粗盐、饴糖、米酒、蛋清,搅拌上劲儿的。
经过她去前院儿帮忙同牢礼的工夫,这肉馅儿已是腌制入味。
出一块儿肉馅儿,轻轻团成拳头大的球形,双手反复拍打至表面光滑,放入开水锅中煮至定型后捞出。
她又从一旁拿出一摞小碗,在每个中都铺上几片洗净的芸薹叶,将煮好的肉球摆在芸薹叶上面,再淋入少许事先备好的高汤。
将小碗挨个放入蒸笼,待蒸锅上汽后上锅大火开蒸,随着锅中水开,阵阵浓浓的肉香味儿,伴着莲藕、马蹄的清香,飘散了出来。
灶上还有另一个蒸笼,尹遥方才出去之前便已上汽开蒸,她看了眼案旁带来的那座水钟,其中的水刚好滴尽,时辰应当正好儿,便一把掀开盖子。
片刻后蒸汽散去,只见里面亦是一个个的小碗,碗中是亮黄的鸡子羹,鸡子羹表面还有一个个朝上开口的河蚬,露出里面鲜嫩的蚬肉,散发出阵阵鲜香。
尹遥戴好手套,将鸡子羹一碗碗端出来,这鸡子羹蒸得极为鲜嫩,轻轻一晃便似要破一般,瞧着诱人极了!
挨个儿朝碗中点入几滴酱油及胡麻油,再撒上一小撮葱花,便是一道鲜美的河蚬鸡子羹了。
将鸡子羹放到一边儿,尹遥又开始往蒸笼里面放入一碗碗切好的芋头块儿……
因着她今日还要留意后厨的全局,所以负责烹制的菜肴,便基本都是不需时时关注的蒸品。
芋头块儿上屉开蒸,尹遥擦了把汗,又转到了胡娘子那一侧。
胡家店的厨子,正做着他家招牌的御黄王母饭,另外还起了个明火灶,烤起了新鲜的虾和羊肉。
见尹遥过来了,胡娘子笑着打了个招呼,又道:“前边儿的仪式结束了?”
尹遥点点头:“嗯,应当就要开席啦!”
胡娘子将手中菜刀在手指间转了一圈儿,挑眉笑道:“放心,我这儿马上便好了。”
只见胡娘子袖子挽起,正将一条已提前煮好的肘花切成薄片,再转圈儿摆在盘子中。
这道菜名为“缠丝肉”,亦是胡家店的招牌特色。尹遥之前尝过,与现代的卤肘花做法很像,是将豕前肘去骨后,以棉线捆扎成圆柱形,再下入卤水中以低温卤泡,最后晾凉切片。
在上桌前,还会浇上以酱油、香醋、蒜末、茱萸末调制成的酱料,味道咸鲜酸辣,最适合作为宴席的头道开胃菜。
同胡娘子又聊了两句,尹遥回到自个儿的灶台,将蒸锅掀开,端出一碗碗蒸好的肉团,撒上少许熟的咸鸡子黄,再撒少许葱花,便是鲜嫩美味的清蒸狮子头。
随着前院儿的一声开席,十数道美味佳肴陆续被端到席上,宾客们觥筹交错之间,又为这场婚宴掀起了另一个高潮。
正餐端了上去,尹遥还在继续烹制她的餐后甜品。
今日她要做的是水晶龙凤糕,这道糕饼是沈记铺子之前的租客,也就是盛记糕饼铺的招牌,当日尹遥前去看铺时,曾经品尝过,觉得味道很是不错。
她后来也自个儿研究过,如今做起来不仅能模仿个七七八八,味道上甚至还略胜一筹。
将糯米粉加水和成柔软的米团,轻轻擀成薄饼后,再铺一层擀薄的枣泥,如此反复数次后,便成了一块儿红白交叠的饼胚。
她取出一个木模具,压在这叠好的饼胚上,整合成漂亮的枣花形,再倒扣在铺好了笼布的蒸笼上,最上层轻轻按上一颗圆润饱满的红枣。
余光撇到身旁过来个人影,尹遥直起身子一瞧,却是多日不见的胡大郎。
只见他方从前厅上菜回来,这会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尹遥操作。
自古庖厨一道,向来是师徒传承,若他人烹制之时在旁偷看,实是有些偷师的嫌疑,轻则挨顿打骂,重了被逐出去也不无可能。
一看尹遥回头儿,他明显有些紧张:“尹姐姐,我……”
尹遥倒是没怎么把这规矩放在心上,再说她方才也不过是制备些糕饼,没什么怕人偷学的,便无所谓地摇摇头,笑道:“没事儿。对了,你之前是不是说快学笼锅了?”
见对方点点头,尹遥恍然:难怪会站在这儿看得目不转睛呢。
笼锅也即蒸制之法,胡大郎之前面试时曾说过,他师父过世前,本是要教他这部分的,只不过后来一番变故,也就没什么机会学了……
尹遥跟他略聊了几句,又瞧见他脸上略带了点儿伤,不由疑道:“你这是怎么了?”
胡大郎如今却不复之前那般委屈神色,只满不在乎擦了擦,笑道:“前几日跟二郎打了一架。”
胡二郎正在附近转悠,听到这话便走过来,一把拦住胡大郎的肩膀,又朝尹遥笑道:“尹姐姐你不知道,阿兄挨了我顿打,却没跟我阿娘告状呢。”
胡大郎一推他:“什么叫挨了你顿打,我也揍你了好吧?”
胡二郎撇了撇嘴:“就你那点子力气,跟猫挠也差不多。”
胡大郎举起拳头哈了口气,作势道:“以后不用姑母出面,我也能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俩人一言不合,便嘻嘻哈哈扭打到一起。
尹遥失笑:兄弟俩倒是没隔夜仇,自从打过一架后,好像还一笑泯恩仇了?而且,这胡二郎连阿兄都叫上了呢!
之前她跟胡娘子聊过,说胡大郎自幼丧母,在苛刻的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年纪不大又被送到外面学艺,长期寄人篱下,时间久了便养成了那样的性子。
他如今给人的感觉却是好了许多,胡娘子虽然脾气火爆,却对儿子、侄子一视同仁,再加上同龄的胡二郎作伴,如今倒更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了……
水晶龙凤糕蒸好,尹遥夹了两块儿出来,给兄弟俩一人分了一块儿。
胡二郎当即就是一大口,胡大朗却是看着这晶莹透亮的水晶糕,眼睛也亮晶晶的:“尹姐姐,你这糕饼是如何做的,怎么如此好看?”
看来这孩子对厨艺是真心喜爱,尹遥笑着拍拍他:“有空跟二郎一道儿来沈记玩,我教你。”
“不过嘛,”她又调皮地眨眨眼,“手艺不能白学,也得替我干些活儿交换才行。”
“谢谢尹姐姐!”
……
前院儿中,杜昭和罗珊娜上完菜后便留在一侧,看看在场宾客有无什么需要。
其实今日这婚礼,不仅初来大唐的罗珊娜是头一回见,便是活了两世的杜昭也是头一回见。
原来民间婚礼的习俗,与皇室贵族、高门世家都如此不同,虽说行的仍是六礼那一套流程,可却又多了许多市井烟火气。
在座的宾客们,笑容也都仿佛更真诚了些,显见不仅是社交礼仪,更是真心祝福今日的那一对新人。
罗珊娜是个闲不住的,站着无聊,朝席间东张西望了一番,又往新房方向瞥了一眼,露出一抹调皮的笑容。
她朝杜昭小声儿道:“你不晓得吧,今日这新郎官儿,还差点儿同三娘议亲呢!”
杜昭愣了一下:“什么?”
“就是许二郎呀,听说他家之前相中的本是三娘来着,后来才换成了今日的费娘子。”
杜昭才听说还有这旧事,虽然显见这桩婚事没成,但仍不由追问道:“后来呢?”
罗珊娜耸了耸肩,笑道:“三娘拒绝了呗。”
不知为什么,杜昭心中好似略松了口气。
他缓缓道:“那你可知,她为何拒绝了?”
罗珊娜眼中满是钦佩:“我也问过三娘,她说她有自个儿的路要走,是不会跟不同路的人一道儿的。”
杜昭若有所思:“不同路的人……”
第80章 钱得生钱油焖茭白、咸肉烩茭白、茭白……
时间转瞬即逝,神都城也从温暖的春日,进入到了生机勃勃的初夏。
经过尹遥的一番全力运营,如今的沈记夜宴,算是在南市打响了小小的名头。
不仅成为期集的热门选择,便是其他人举办夜宴时,往往也会来沈记问问有没有空档。
随着沈记的扩建,以及午市、晚市的日渐热闹,在糕饼这方面上,却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原本陆娘子每日都会花一上午,做好糕饼并打包,然后由杜昭送到各个代售点。
但如今两人手头儿的事情越来越多,根本无暇花时间在此事上,便是罗珊娜的糕饼摊,也是许久没空打理了。
尹遥索性跟众人商量了一下,结束了与酒肆茶楼、干货行之类的合作,只留下了几个街面上的代售摊位。
陆娘子虽然轻松了些,却也觉得很是可惜:“三娘,咱们这糕饼生意就这么结束了吗?”
尹遥摇摇头,笑道:“如今确实没精力再做了,不过也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
“咱们没精力做,却可以让有精力的人去做呀!”
“你是说……”陆娘子反应过来,“你想卖方子?”
尹遥笑着点点头,陆娘子却不解道:“可当日你不是拒绝了如意楼吗?”
当日如意楼总管事盛郎君,便曾拜访过沈记,希望尹遥将百花酥的配方售出,却被她一口回绝。
尹遥轻哼一声:“那如意楼买我的方子,是要束之高阁的,我当然不肯。不过若是愿意买去好好儿做,我却是愿意的。”
“所以你是准备……”
尹遥眨眨眼,笑道:“舅母放心,我已经请胡二郎把消息放出去了,估摸着这几日就会有人找上门。”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便有人前来拜访,来人还自称是冠春阁的东家。
如果说如意楼是南市最大的糕饼铺,那么冠春阁就是紧随其后的第二名。
其实冠春阁也是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字号,生意虽然一直不错,却始终被如意楼压了一头。
他家的东家一直很不服气,千方百计想超越过去,可一直没能成功。
谁知长江后浪推前浪,前阵子南市又横空出世了一家名为“沈记糕饼”的铺子,虽然原本在他看来,这沈记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但这段时日以来,人家却是经营得有声有色,还从自个儿和如意楼手上,抢过不少生意,也是令人不能小觑。
毕竟这能从如意楼手上抢到生意的,定然是有几分本事……
前几日他忽然听人说,这沈记遇到些问题,准备结束生意了,他便坐不住了,立刻亲自寻了过来。
“小娘子,我想要买下你手中所有的糕饼配方。”
“好,”尹遥微笑,一上来便是狮子大开口,“三百贯。”
冠春阁东家吓了一跳,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三百贯?小娘子莫不是疯了!”
尹遥却是好整以暇,不慌不忙道:“郎君可知,当日如意楼盛郎君曾经登门,光我一个百花酥的方子,他就出价整整二十五贯。”
“二十五贯?真的假的!”
尹遥笑道:“自然是真的,您若不信可以当面问他。”
她这话说得确实不假,却也不尽不实。
那日盛郎君确实出价二十五贯,可一方面是百花酥是她的招牌,另一方面也因当时处在岁尾的特殊时节。
而且最重要的是,对方想用这个价格,买断她这一间新铺子的声誉和未来,因此才能出到这个价钱。
当初的个中内情没必要多说,如今利用当日的信息差,拿这价钱来拉虎皮扯大旗、激一激冠春阁,却是正好儿的。
果然,一听如意楼的名字,冠春阁东家就忍不住激动了:“哼,他们竟能花二十五贯买方子!”
只是他虽然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说,那姓盛的眼光一向不错。
他既然愿意出价二十五贯,想必是有些道理的,看来今日这沈记还真来对了……
尹遥又赧然道:“当日承蒙盛郎君欣赏,我却一时想岔了没同意,如今想想,真是后悔万分。若郎君不愿,我也只能厚着脸皮再去找找他了。”
冠春阁东家见她作势便要起身,忙道:“小娘子莫急,且先让我想想……”
尹遥看他天人交战,在旁又加了把劲儿:“郎君您看,他花二十五贯,才只买到一个方子。可我这三百贯打包,卖您的可足足有二十个糕饼方啊!怎么看都是您赚了不是?”
对方果然心动了:“二十个,每个算下来只要十五贯……”
尹遥又面露悲色:“唉,若不是我最近手头儿实在紧,也不舍得卖掉这看家本事呢……”
杜昭从一旁路过,看了她一眼,又略挑了挑眉。
尹遥看懂了他的意思,这人分明是调侃她会卖惨,不由用力瞪了他一眼:
不!如!你!会!
冠春阁东家想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既然如意楼有这魄力,我又何需吝啬银钱,便如小娘子所言。”
“就三百贯,我买下你所有糕饼方!”
“成交!”
三百贯数额不小,按照一两金折算五贯钱的市价,冠春阁付了尹遥十二枚五两重的金饼,买断了沈记包括百花酥在内的二十个糕饼方。
看着面前这满满一盒亮闪闪的金饼,不仅陆娘子和罗珊娜,连尹遥自个儿都惊呆了,她两辈子加起来,还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呢!
陆娘子喃喃道:“三娘,这钱咱们准备干啥?”
尹遥拿起一枚金饼,握在手里眉飞色舞地掂来掂去,沉甸甸的真爽啊!
她不改商人本色,一挑眉毛:“钱嘛,自然是要拿来生钱的。”
……
如今这沈记发展得蒸蒸日上,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铺面太小,楼上楼下加在一起,也只容得下三五十人。
不仅午市门庭若市,排队排得客人没了脾气,若夜间想筹办更大规模的夜宴,亦是有心无力。
因此尹遥决定,便以这三百贯作为本钱,继续扩张店面!
小周郎君这块地,右手边是紧邻主街的邵记成衣铺,人家家大业大,不是尹遥所能肖想的。
但左边这家,却是一座跟沈记连在一起、面积也差不多大的二层小楼。
尹遥与隔壁房主商量一番,大手一挥,花了两百贯将隔壁铺面直接买下。
付了些赔偿款,请原本的租户搬走后,她又跟小周郎君商量好,把两间铺子打通,扩成一家楼下十张散台、楼上八个雅间的食店。
这下好了,如今便是想办场百余人的宴会,场地也是足够的,或者楼上楼下分开,分别安排两场五十人的,更是不在话下。
眼见沈记如今生意红火,这几个月跟尹遥合作也十分愉快,方二郎便辞去了原本的活计,直接来了沈记,还有那日面试过的刘五郎,也被尹遥请了来。
这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来了之后她简直如虎添翼,再加上一个罗珊娜做领班,招待客人的活儿基本完全不用她操心。
至于采买和宣传的活儿,自然是安排给了杜昭,这些时日以来,他也算做得熟练无比,这下尹遥便能专心研究厨艺了。
……
这日尹遥正好儿有空,便想着去几家售卖食材的铺子瞧瞧,看有没有什么刚上市的新货。
尹遥一踏进周家米行,就朝店家笑道:“周郎君,忙着呐?”
周郎君一如既往地躺在竹摇椅上,不过最近天气开始热了起来,他倒不晒太阳了,而是换到了个阴凉处,吹着小风好不自在。
他温声睁眼一看,见是尹遥来了,哈哈一笑:“尹娘子少消遣我,你今儿怎么亲自来了?”
见他作势要起身,尹遥摆摆手:“郎君躺着吧,我自个儿随意逛逛。”
对方立刻又懒洋洋躺了回去:“行,右手边儿是今日到的新货,你自个儿看吧。”
尹遥往那边溜溜达达过去了,只见地上除了新到的小麦、粟米、稻子之类的之外,还有个半敞着的袋子,里面是一种深棕色、细细的、寸许长的,有些像黑米的粮食。
这她倒从未见过,不由十分好奇。
见她驻足,米行的伙计小跑着过来:“尹娘子来啦,这是今日新到的菰米,您要买些吗?”
尹遥一脸惊讶:“菰米?”
“你竟不认得菰米?”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尹遥回头一看:“孟老,你怎么在这儿?”
孟老捋着胡子轻哼:“我来米行逛逛,不行吗?”
这小老头儿,尹遥失笑:“我这不是想着,南市这么多家米行咱们都能碰上,真有缘分嘛!”
孟老身旁一如既往跟着小周郎君,与尹遥打了招呼,笑道:“尹娘子有所不知,这家米行是我堂兄开的,因此带着老师前来的。”
哦对,这家米行的懒散东家也姓周,仔细看看,兄弟俩眉眼间是还些相似……
一旁的伙计笑道:“老郎君,尹娘子,这菰米你们要吗?”
尹遥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此物味道如何,怎么烹制呀?”
孟老道:“你这没见识的,菰米又称雕胡,蒸熟之后十分美味,利五脏邪气,还可治疗消渴之症。”
“雕胡?”尹遥听这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前世在哪儿听过……
那边孟老又开了口:“这袋菰米便给我装起来吧。”
“好嘞!”
她一下想起来了,前世她有一次参加烹饪课程,其中有一项便是江南水乡的体验课,除了水中八仙制成的菜肴外,老师还给学员们介绍了这雕胡饭。
据说这雕胡饭是古代的一款美味佳肴,诗仙李白都专门为它写过“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的诗句。
老师还说,这雕胡在现代已经很少见了,因为自唐朝以来,在一些外界因素的影响下,它的植株不再结果,而是嫩茎膨大,变成了……
变成了什么来着?
那个词儿就在尹遥嘴边儿,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伙计将那袋菰米包好,又朝尹遥道:“尹娘子,您再瞧瞧别的不?”
“嗯?”尹遥回过神儿,笑道,“我也要买些菰米尝尝。”
伙计面露尴尬:“尹娘子,最近这菰米可是越来越少了,我家今日只进了这半袋。这位老郎君既已买下,便没货啦。”
“越来越少?就这半袋?为何?”不仅尹遥不解,孟老显然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儿。
这菰米并非种植,而是自个儿长在水边的,它种子成熟后散落在地,会有不少人去捡拾,再送到米行中售卖。因着这点,菰米的价格便一直不低。
更何况,最近情况又有些变化……
伙计努努嘴,朝一旁地上随意堆着的物件儿道:“喏,来我家售菰米的贩子说,最近去捡的时候,发现菰都变成这样儿,根本不结籽儿了!”
尹遥定睛一瞧,那是一根根底部粗大莹白、上端修长淡绿的纺锤形植物,瞧着有些像竹笋,表面却更为光滑。
她眨了眨眼终于想起来,刚才话到嘴边的那个词儿,究竟是什么了:水八仙之一——茭白!
……
尹遥提着一捆茭白,孟老则是跟在她身侧,不停追问:“你是说这玩意儿能吃?真能吃?”
“真的,没骗您。”
“那你说说它是什么味儿的?”
“唔,跟笋子有些像,口感却又更嫩些。”
见她说得有模有样,孟老仍是将信将疑:“菰米你都不认得呢,怎么又认得它了?”
尹遥无奈道:“您随我回沈记,我做给您尝尝行了吧?”
孟老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
他又道:“我也不白吃你的,拿这袋菰米同你换,如何?”
“一言为定。”
“老师,尹娘子,你们慢些啊!”小周郎君抱着半袋子菰米,气喘吁吁地追着前面的两人。
几人回了沈记,尹遥便一头钻进了厨房。
今日这茭白,本就是米行不要的,那伙计见尹遥感兴趣,索性便免费送给了她。
她将外面淡绿色的外皮一层层剥开,只留下里面饱满的白色茭白肉。
轻轻掐了一下,茭白肉马上被戳出个小坑,比最嫩的竹笋还要脆嫩几分,尹遥非常满意。
剥好的茭白清洗干净,一部分切成滚刀块儿,一部分切成片儿,最后一部分则切成细丝。
热锅宽油,油热后倒入茭白块儿,煸炒至表面微微焦黄,外皮也变得皱皱的;
沿着锅边淋入一圈儿米酒,加入少许酱油和一点点饴糖,翻炒均匀后,加盖以文火焖煮,待到汤汁将干未干时,撒上葱花出锅装盘!
摘一块儿咸肉切成薄片儿,另外起锅热油,下入咸肉小火煸炒出香味儿,也煸炒出油花儿,加入茭白片儿翻炒均匀,淋入料酒及高汤,盖上盖子继续炖煮;
半刻钟后掀开盖子,经过高汤的炖煮,咸肉的香味儿被充分激发出来,将汤汁儿都染成了奶白色,调味后大火收汁儿出锅装盘!
打一个鸡子到碗中搅拌均匀,下入锅中摊熟,盛出切成细丝;泡发好的桑耳切丝、新鲜里脊肉切丝;
起锅热油,下入豕肉丝翻炒片刻,待肉丝变色后下入茭白丝、桑耳丝继续翻炒,至食材软化后,加少许粗盐和酱油,再下入鸡子丝和少许芫荽,翻炒均匀后再次出锅装盘!
瞧着面前这三盘未曾见过的菜肴,孟老和小周郎君都有些怔住了。
尹遥指着那盘茭白块儿笑道:“这道是油焖茭白,您尝尝是不是比油焖笋还要美味?”
孟老提起筷子夹了一块儿尝,这油焖茭白外面酱香浓郁,还略带着一点甜味儿,内部没有笋子的韧劲儿与涩味儿,却更多了几分鲜嫩爽滑,可真是道极其下饭的佳肴。
他不禁感慨:“原来真能吃啊,竟还如此美味!”
尹遥拿起勺子,又盛了一碗带着汤汁儿的菜肴,递给孟老:“这道是咸肉烩茭白,您尝尝能不能跟我家的春四鲜媲美?”
咸肉的咸香,搭配上茭白的清鲜,再佐以浓郁的高汤,烩成一道又鲜又香、回味无穷的美味!
至于那道爽脆可口的茭白炒三丝,小周郎君早就默默吃了半盘儿,孟老想起来时,差点儿都没赶上……
就着陆娘子端上来的雕胡饭,师徒俩埋头吃得不亦乐乎。
见二人吃得香甜,尹遥表示十分满意,也挥挥手,张罗铺中伙计到隔壁桌一道儿尝尝。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女声:“尹娘子!”
尹遥扭头一瞧,门口站着的正是几个熟人。她已守株待兔等了有些时日,他们是该登门了。
示意其他人先去吃饭,她朝来人展颜一笑:“李娘子,*你们来了,快进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