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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咸蛋黄流沙包一口咬下去就有流动的内……

“七娘今日有没有好好上学呀?夫子都教了什么?”眼看日头西斜,尹遥从许家告辞出来,去张家接上放学的七娘,尹遥牵着她的手往家走,笑眯眯问道。

七娘这一天想来过得不错,小脸儿上满是兴奋,掰着手指头数:“夫子今日教了《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见她摇头晃脑、煞有介事地背着,尹遥笑得开怀:“哇,七娘这么厉害,都会背《千字文》啦?”

七娘骄傲地挺起小胸脯,自豪道:“还不止哪,夫子还教我写了自个儿的名字,还有阿姐的名字!”

她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给了尹遥,尹遥小心打开,只见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儿。

尹遥仔细辨认了一番才看出来,确实是姐妹俩的名字:“这个是尹遥,这个是尹迢,阿姐认得对吧?”

七娘连连点头:“阿姐真厉害!我跟夫子说啦,我跟阿姐的名字,都是距离很远的意思,夫子便教我写了这两个字儿。”

摸摸她的头,想来是当年沈娘子远嫁华阴,思念家乡洛阳,这才给姐妹俩起了这名字。

尹遥又想起来问道:“那今儿带去的零嘴儿,大家伙儿可爱吃?”

“爱吃爱吃,张家两个郎君都特别喜欢阿姐做的果丹皮,连窦娘子都尝了点儿呢。”

七娘说到这儿,突然“咯咯咯”笑了起来,手还不住在自个儿嘴边比比划划,道:“就是……就是夫子他,吃雪球山楂时……把胡子沾上啦!”

“小调皮鬼,不许笑话夫子!”尹遥轻点她的鼻尖,自个儿却也没忍住,也差点笑弯了腰。

姐妹俩笑够了,七娘又问道:“阿姐,明日我带点儿啥去张家呀?”

“唔……咱们腌的鸡子应该差不多好了,阿姐给你做点儿咸鸡子黄流沙包……流沙蒸饼,怎么样?”

“好耶!不过阿姐,什么是流沙蒸饼呀?”

……

许二郎之前送的那只母鸡,每日里七娘都能捡个鸡子,尹遥给她攒了起来,前几日一同洗净晾干,还特地挑了太阳最好的一天,在院中暴晒了半日,又在烈酒和粗盐中滚匀,最后涂满黄泥密封起来,这样只需要七天,就能腌制出流油的咸鸡子。

咸蛋黄口感咸鲜甘香,特别适合制作一些小点心,现代最有名的就是蛋黄酥和流沙包,不过做蛋黄酥最好是用烤炉,尹遥一时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家里的厨房其实有个烤炉,跟姐妹俩之前在华阴家中那座差不多,还是之前阿翁沿街售卖胡饼时,专门请人订制的,只是后来沈家开了食店,便空置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烤炉里早就堵了个严严实实,若是想用,还得花大力气疏通,搞不好还得再大加修补一番才行……

尹遥之前急着摆摊儿赚钱,权衡过一番,还是暂时放弃了,因此她这些时日以来,都是以售卖蒸制的吃食为主。

虽说做不了蛋黄酥,但一咬满口流沙的咸蛋黄流沙包,她却是手到擒来。

从坛子中取出一颗鸡蛋,拿在耳边轻轻晃了晃,听着里面声音沉闷,也没有晃动的水声,看来这咸鸡蛋已经腌透了。

剥去鸡蛋表面的黄泥,又在桌边把蛋壳敲开条缝儿,两手将蛋壳一掰,再左右手来回一倒,蛋黄与蛋清便成功分离。

这腌好的咸鸡蛋,蛋黄变成了诱人的橙黄色,用筷子轻轻一戳,还会有油脂渗出,看着就十分诱人……

尹遥如法炮制,将坛子里的十余个咸鸡蛋全都敲开,把蛋黄在烈酒里略滚一滚,放到锅中小火煎熟。

熟透的咸蛋黄凝固起来,散发出咸鲜的香味儿,简直让人垂涎三尺,恨不得直接就一口吃掉。

看着七娘晶晶亮的眼神儿,尹遥忍俊不禁,特意挑出一个蛋黄盛在小碗中:“喏,小馋猫先尝尝吧。”

七娘兴高采烈接过小碗,却没急着自个儿吃,而是挖了一小块儿,踮起脚尖儿递给尹遥:“阿姐先吃!”

尹遥笑眯眯弯腰,张嘴:“好,阿姐先尝尝!啊呜,真香!”

七娘蹦蹦跳跳跑出厨房,十分一视同仁:“我去给阿婆和舅母也尝尝!”

尹遥嘴里吃着蛋黄,心里美滋滋的,七娘这小家伙儿,被自个儿和阿婆舅母教得很好,虽然爱吃,但却从不吃独食,是个大大方方的好孩子。

她手上不停,把剩余的熟蛋黄倒进石钵中,碾成细细的泥,加入少许饴糖和牛乳,以及与蛋黄等量的猪油,一起搅拌均匀。

猪油是中式点心的一个重要食材,它熔点比较低,若是放在馅料中,蒸熟后能让其保持半凝固状态,也就是俗称的“流沙”效果了。

这馅料还得略作冷冻成型才能继续操作,不然包的时候猪油要淌一手。

好在最近晚上的温度都已至冰点,尹遥便在碗上倒扣了个盘子,先拿到了院中:“舅母,流沙馅在这儿,我一会儿发点面留在厨房,你明早记得帮我包一下!”

沈记“二厨”陆娘子刚品尝了七娘分享的咸蛋黄,闻言扬声应下:“晓得啦!”

……

第二日收了摊,姐妹俩将车推回家时,陆娘子刚刚把包好的流沙包蒸熟,往食盒里装了两碟子,又给七娘夹了一个,套上纸袋拿在手上。

“阿姐,我去上学啦!”七娘一手牵着陆娘子,一手举着流沙包,挥舞着朝尹遥告别。

“去吧去吧,流沙包你吹吹再吃,小心烫。”

尹遥一会儿还得出门,便说好了今儿由陆娘子送七娘上学。

送走了舅甥俩,她走到院中,准备把昨晚许二郎拿来的竹筒清洗一番,却见它们已被洗刷干净,整整齐齐晾在一旁。

再闻着厨房里飘出的阵阵饭香,看来米饭也蒸上了,就连菘菜都已经洗净切好,整整齐齐码在盆里,大蒜也都剥好了皮儿,装了满满一碗。

嚯,她出去摆摊这会儿工夫,舅母可真没少忙活,尹遥在心里给陆娘子又升了职,从“二厨”变成了“副主厨”。

陆娘子准备得周全,尹遥的活儿自然便轻松了许多,她哼着小曲儿,按照之前的方子将所需的主配菜一一备好。

昨儿剔下来的那只鸡骨架,已被她下锅熬成了高汤,正好用在今儿的麻婆豆腐里,至于家里的松鲜鲜嘛,便可留着自家煮面时吃。

而且今儿宰的鸡,晚上也熬成高汤,还能给明儿的菜品提鲜,这不就正向循环起来了?

按照昨儿约定好的时辰,许二郎驾着驴车过来,尹遥将蒸熟的米饭一一盛入竹筒,又起锅烧菜,趁热盛进三个小瓦罐,外面还用棉被紧紧包住,端进了车厢内。

车厢内没见许大郎,尹遥有些意外:“二哥,许大哥不是说今儿回学里吗,他不跟我们一道走?”

“哈哈别提了,我阿兄昨儿吃完你那盖浇饭,便赶在夜禁前回学里了,说是要提前准备一下!”许二郎挥起鞭子,指挥着驴车往四门学方向驶去。

尹遥点点头,看来这许大郎是提前回去“包装”了。

驴车虽不比马车速度快,但到底是四条腿儿的,可比尹遥自个儿推车走得快多了,四里的路不过一刻钟也就到了。

“二郎,这边儿。”刚到四门学外,就听到许大郎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许二郎将车停在路边,尹遥掀开车帘,发现许大郎已早早站在路边等候,他旁边还站着个清瘦的男子,亦是一副书生模样,脸上一副十分期待的表情。

尹遥跳下车,书生笑着施了一礼,自我介绍道:“二位郎君娘子好,在下陆之远,是守默兄的同屋。”

许大郎,名许敛,字守默。听许二郎说他阿兄这个字,还是四门学的夫子给取的,尹遥第一次听时,差点儿笑趴下,心道这夫子对他能闭嘴,是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啊!

话说回来,这破名儿也太不符实了些,怎么能怪她笑啊?

强忍下笑意,尹遥亦施了一礼:“陆郎君好。”

陆之远热情道:“小娘子便是守默兄的表妹吧?今日可辛苦你了。”

表妹?尹遥瞅了许大郎一眼,没拆穿他,只笑着客气了几句。她请两人捎等片刻,许二郎上车将陶罐搬到车辕上,尹遥掀开盖子,里面的菜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一点儿都没凉。

她正欲用勺子将菜盛出,一一浇在竹筒里的米饭上,就被许大郎拦住了:

“无妨,我直接带进学里,谁要吃便直接给他浇在上头就是了。”

尹遥想了想也确实,与其在这街边儿一个个浇好了再拿进去,还不如让他拿进去慢慢儿弄。

陆之远把瓦罐和竹筒都接了过去,稳稳摆在二人身后停着的板车上。

这两个四体不勤的书生,合力将板车推进学院,许大郎又道:“你们稍等我会儿。”

今日是头一天做生意,尹遥向来重视客户意见,因此提前便说好了,会留下等候反馈。

不过她也不干等,从随身的小食盒里拿了两个流沙包,分给许二郎一个:“二哥尝尝看,这流沙蒸饼是一早儿新蒸的,我记得你爱吃甜食来着。”

说着话,尹遥也把自个儿手里雪白雪白的流沙包送入口中。

嗯,面皮很有韧劲儿,一口咬下去就有流动的内馅儿流到嘴里,嚼起来甜咸交织,层次丰富又不油腻,想来学堂里的老老少少们肯定能喜欢。

再扭头一看许二郎,难怪许婆婆说他爱吃甜食,这不,也就一眨眼工夫,他已是一整个流沙包下肚,还眼巴巴瞧着尹遥,那眼神摆明了就是:还?有?吗?

她噗嗤笑出声,索性把整个食盒塞到许二郎怀里:“有有有,都给你……”

差不多过了两刻钟,许大郎自个儿把板车重新推了出来,上面是一堆散乱的竹筒和那三只瓦罐。

“怎么样,今儿这饭没什么问题吧?”尹遥瞧着许大郎神色有些复杂,起身迎了上去。

许大郎把板车停下,直起腰一脸严肃:“有问题。”

啊?尹遥被他这神色给唬得满脸懵,心中快速复盘今日的吃食。

按理说不应该啊,这盖浇饭她昨儿就先请许家兄弟试吃过,今儿又特意做了改良,不论是味道还是口感,都不该出什么岔子呀……

许二郎左瞅瞅右瞅瞅,见阿兄一脸深沉,尹遥眉头紧皱,一时间嗫喏着不敢开口。

看俩人都被自己吓住,许大郎颇为满意,这才悠哉悠哉地开了口:“问题就是二十份太少了,明日需得加到五十份!”

嗐!尹遥心瞬间落回肚子里,发现眼前这人又换成了副阴谋得逞的面孔,她气得抬腿就踹了一脚:“你个狗东西!”

许大郎被她踹了个实在,却仍忍不住哈哈大笑:“瞧你那点儿出息……”

第42章 食品安全我规规矩矩做生意,由不得别……

说起来,许大郎脑子还真挺灵光,那日听了尹遥的建议后,他便提前一日回到学院,早早下起了一盘大棋。

他先是跟相熟的同窗打了招呼,根本没提什么售卖吃食,只说明日家人会来送饭,若有人愿意便可以一道儿尝尝。

免费的午餐谁不喜欢?同窗们自然是却之不恭、欣然应下了。第二日到了午饭的时辰,便都举着筷子等蹭饭。

许大郎推着板车进了小食堂,特意挑了最中间儿的桌子,当着全部留守生徒的面儿,一勺一勺儿的往那香喷喷的米饭上,浇上热腾腾的菜汁儿。

他浇上一份儿,便给相熟的同窗分一份儿,分到盖浇饭的人,又被他指派着,分散到各个桌子,抱着竹筒美美开吃,边吃还边赞不绝口。

这一番操作下来,整个小食堂都飘满了诱人的香气。

生徒们还是太年轻,既不知人心险恶,也没想过小食堂真能那么难吃……

看看身边同窗的竹筒,再看看自个儿盘中的吃食,差点儿气了个半死:

为什么同是鸡肉,人家的竹筒里是酱香十足的鸡丁儿,自个儿的就是烧糊了只剩鸡骨头?

为什*么人家的竹筒里,还有香喷喷的烧豆腐?为什么同是菘菜,人家的就是飘着蒜香味儿,自个儿的却是水煮的连盐都没有?

不对,没盐也都罢了,这水煮菘菜怎么还是甜的啊?这小食堂的疱人,都是闭着眼睛烹制的吗?我跟你们拼啦!

两厢一对比,看看别人抱着竹筒吃得那么香甜,再看看自个儿手里被誉为“狗都不吃”的吃食,生徒们差点儿化身“十万个为什么”,一点儿动筷子的欲望都没了,直哭着喊着日后也要跟许大郎一道儿吃。

反观那十几个“幸运儿”,刚狼吞虎咽吃光了手上的盖浇饭,看到旁边人的可怜样儿,更是露出庆幸之色,下决心定要努力争取,今后日日都能再吃到这美味佳肴!

可许大郎却做足了架势,以退为进玩得十分娴熟。

他露出一脸为难,称自个儿虽不忍同窗们受苦,可家中表妹每日里还得赚钱养家,哪有空给大伙儿做饭呢?再说采买食材也样样要钱……

同窗们闻弦音知雅意,纷纷主动提出给银钱做补偿,许大郎又连连摆手,称自个儿又不是商户,如何能售卖吃食?

陆之远不愧是他的“狐朋狗友”,这会儿便跟着唱起了双簧:“守默兄说的哪里话,这怎会是售卖?你只是出于一番好意,帮我们带饭罢了!”

他又朝着大伙儿道:“至于银钱嘛,也只是咱们感激的心意而已,对不对呀?”

生徒们自然连连称是,又卖力相劝许久,许大郎这才从善如流,“勉强”答应下来,省试前都继续帮大伙儿带饭……

他终于如愿以偿,真把手里的盖浇饭卖到了二十文一份儿,而且还供不应求。

与此同时,许大郎又早早明白饥饿营销的道理,不论这餐食如何受欢迎,每日都只要尹遥做上五十份。

许二郎犹自迷惑不解,许大郎却振振有词:“你懂不懂物以稀为贵?真人手一份了,我还能卖上二十文吗!”

“行,算你厉害!”尹遥简直服了他了,真有做奸商的潜质。

她也不多言,便按照每日五十份的数量,变着花儿的好好烹制,从宫保鸡丁到鱼香肉丝,从麻婆豆腐到酱香鸡子,每一道菜都令人齿颊生香……

听闻留守的生徒以北方人和中原人居多,尹遥还时不时把主食换成手擀面,面条跟汤汁儿拌在一起,吃一口别提多筋道爽滑了!

……

这一日,尹遥仍旧是照例早早出摊儿。今儿又是沈记的新品日,许多食客早早便排上了队,望眼欲穿等着这尹家小娘子,看她又能琢磨出什么新花样儿。

只是今日却不大太平,她方才添柴点火,蒸制了不到一刻钟,锅内的吃食还没熟透,就忽然听见有人气势汹汹一声大吼:“就是她!”

尹遥闻声抬头,便瞧见有两个汉子,一个扶着另一个,不客气地拨开排队的食客,一路闯到了沈记摊子前。

那被扶的汉子,用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直指着尹遥,扭头朝大伙儿道:“这摊子不干不净的,你们还敢吃?”

扶人的那个汉子,则是一冲上来,便扬手想掀尹遥的蒸笼。不过他没想到,这蒸笼的最下层是跟推车固定在一起的,他扬手这么一掀,蒸笼没掀飞,倒是被缝隙里窜出来的蒸汽,把手给烫了个正着……

他“嗷”地叫了一声,差点跳起来,不住甩手想缓解疼痛,又恶狠狠瞪着尹遥。

见两人来者不善,尹遥忙推了推七娘,七娘人小鬼大,知道自个儿在这儿只会碍阿姐的事儿,便头也不回地跑到了隔壁费三娘的馄饨摊儿。

见七娘被费三娘牢牢护在身后,尹遥心里松了口气,这才斟酌着开了口:“两位郎君,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那捂着肚子的汉子,听了这话却直接躺在她摊子前面,口中“哎哟哎哟”叫着,又指着她斥道:“你这黑心肝的!我昨日就是在你这儿买的吃食,回去便吃坏了肚子!”

听了他这话,排队的食客们相互看了看,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有的常客不大相信:“不可能啊,昨儿尹娘子卖的豕肉香葱花卷儿,我买了好几个呢,家里人都说好吃,我这也没事儿啊?”

也有慕名新来的食客将信将疑:“看这汉子疼得满地打滚,该不会是真吃坏了吧……”

听到食客们的窃窃私语,那躺在地上的汉子打滚得更加起劲了,嘴里还不住地冒着污言秽语,就差把尹遥说成十恶不赦的奸商了。

对面蒸饼摊儿的摊主陈娘子,也在一旁大声冷嘲热讽:“人都在地上躺着了,那还能有假?难怪都说她卖得实惠呢,原来用的都是糟烂货!”

尹遥皱眉,看来这俩人是冲着食品安全来的。

她用的原料自个儿有数,价格实惠是因为提前囤了粮,而且摊子上售卖的吃食,每日家里也都在吃,若真有什么问题,先倒下的也该是自己全家。

而且尹遥方才仔细打量过两人,她记性一向不错,即便不是常客,但若说昨儿才来过的,最起码也会有些眼熟,但这俩人她却完全没有印象,再看这撒泼打滚的架势,估摸着就是故意来闹事儿的。

只不过她虽知晓是怎么回事儿,可食客们不知晓啊!

若被这么冤枉一回,别人真以为她卖的吃食有问题,那以后还如何在这儿做生意?

尹遥正琢磨着该怎么解决此事,方才那想掀锅的汉子,甩了半天手,终于觉着没那么疼了,又跃跃欲试想上来掀整个摊子。

好女不吃眼前亏,一见对方这架势,尹遥直接战略性后退两步,扭头便朝坊门处大声叫道:“程郎君,马郎君,救命!”

这会儿时辰尚早,洛阳城还处于夜禁时段,街面上由金吾卫往来巡查,坊门内的秩序及坊门的开闭,则皆交由坊正安排。

嘉庆坊共有四门,而坊正只有一人,他又不会瞬移,自然不能每日亲自挨个开关门。因此与其他坊一样,都是安排了类似民兵的坊丁各自负责。

夜晚暮鼓响起时,坊丁便会将坊门紧闭,待到清早晨钟响起,再将坊门打开,开启一日的生活。

这负责嘉庆坊西门的便是程、马两位郎君,为了能准时开门,二人每日会提前半刻钟到西门候着。今日刚刚到岗,就赶上了尹遥这事儿。

两人受过坊正家托付,知晓这沈记的小娘子跟坊正家相熟,而且他们早起来开门,也没少在尹遥摊子上买早饭,因此一听到叫喊,便小跑了过来:“尹娘子,怎么了?你们在干吗!”

站着的汉子见惊动了坊丁,一时不敢造次,只怒气冲冲道:“我兄弟昨儿在这摊子买的吃食,吃坏了身子,我们来讨个公道,难道不行吗?”

程郎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尹遥,拦在摊子前沉声道:“讨公道可以,但是不许动手闹事。”

坊丁选的都是坊内壮汉,俩人往尹遥摊子前一站,仿佛两座门神一般。那要掀摊子的汉子忙把手背到身后,口中却仍是吵闹不休。

躺在地上的那个,叫得亦是更大声了。听这中气十足的嗓门,尹遥简直无语,吃坏了肚子还这么有力气哪?

只是他二人如此没完没了,连常客也不免面露疑色,为了稳妥起见,都寻思着是不是换一家摊子算了。

马郎君在一旁维持秩序,被两人吵得脑壳直痛,大喝一声:“别吵了!都给我好好儿说话!”

被这声如洪钟的怒喝震慑,两人愣了一下,一时没敢开口。尹遥忙趁着这空档,朗声开口:“两位郎君,你们既说是我的吃食坏了,那你昨日在我这儿买的花卷儿可带来了?”

躺着的汉子哽了一下:“那花……花什么卷儿的,我早就扔了!怎么,你还想赖账不成?”

尹遥温声解释:“我并非想要赖账,只是捉贼还要捉赃。你既说是我的错儿,也得拿出证据才行呀。”

费三娘安顿好了七娘,走过来替尹遥打抱不平:“你都扔了,那凭什么说是吃沈记吃坏的?”

站着的汉子道:“我兄弟就是证据,若不是吃你家的吃坏了,我们来找你干吗?怎么不找别人呢?”

尹遥无语,这话不就是“为什么不打别人偏打你”的意思吗?难不成她这被碰瓷儿的还得反思下自个儿?

她不愿做无谓纠缠,便道:“既然如此,不如将坊正请来,咱们当着他的面说个分明,请他老人家做主,如何?”

听她这话,俩汉子有些拿不定主意,偷偷往街对面觑了一眼。

街对面的陈娘子立刻嚷道:“谁不知你与坊正家熟识,他家那二郎整日里帮你收摊子,让坊正来主持公道,还不是偏帮你?”

尹遥扭过头,拧眉盯着陈娘子:“娘子如此说,是想让我认下这哑巴亏不成?”

陈娘子支吾了一下,梗着脖子道:“反正我不信坊正。”

“行,那便不找坊正。”尹遥点点头笑了,“那咱们索性去洛阳县廨,请县令主持公道,这总不会是徇私了吧?”

两个汉子原本只是来挑事儿掀摊子的,若是还能讹些银钱,那便是意外之喜。方才听到要找坊正,二人便已有些退缩,这会儿又说要闹到县廨,更是心里发虚。

旁边围观的食客,却是看热闹不怕事大,见尹遥如此说,都跟着起哄:

“你们怕了,不敢去?”

“该不会真是满口胡说的吧?”

“可真坏啊,平白无故污蔑人家小娘子!”

见二人隐有退缩之意,这会儿却是尹遥不肯善罢甘休了:“我规规矩矩做生意,由不得别人空口污蔑。若你们肯承认也罢,若不肯承认,便去公堂上与我说个分明!”

被一群食客围着骑虎难下,两个汉子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心道反正只要自个儿咬死了,最多不过是笔糊涂账,这小娘子还能如何?

两人终于横下心来:“去就去!”

尹遥点点头:“行,这是二位郎君自个儿选的,只不过等到了县廨,你们可不要后悔。”

纠缠这么半天,坊外的晨钟也响了起来,程郎君跑去开坊门,马郎君则留在这儿维持秩序。

既要闹上公堂,光她自个儿去可不行,尹遥又扬声道:“众位郎君娘子,若谁有闲暇,可否跟我们一道儿,去县廨做个见证?”

这大清早的就去公堂,不好吧?众人不由有些迟疑。

心知此事必须得闹大,不然以后没法儿在坊内做生意,尹遥又道:“也不让诸位白去,我今日售卖的新品,若谁肯与我同去,可以免费赠送两个。若县令判我有错,大家伙儿不愿要这吃食,那我便改付每人十文钱,如何?”

一听这话,同去要么给吃食,要么给银钱,一下就有围观的食客动心了:

“我去,我今日无事!”

“我也去,反正我下午才上工!”

“我也同去……”

将摊子托付给费三娘照管,尹遥挑了十个眼熟的街坊,半簇拥半挟制着那两个汉子,一道浩浩荡荡出了坊门。

临出坊门时尹遥回头一瞧,发现那陈娘子竟也把摊子托给了旁人,自个儿默不作声地跟了上来。尹遥不做声响,任由她在后头缀着。

这一大清早,洛阳县令方才抵达衙署,便见一大群百姓前来告状。

他最烦这种官司,这些无知庶民,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便闹到县廨,也不知这坊的坊正是干什么吃的,坊内的事儿干嘛非要闹到县廨?

而且一会儿升了堂,想必要么支支吾吾,要么吵吵嚷嚷,半晌也分辨不出个是非,他光想起来就觉得头痛。

不过今儿倒不大一样,只见那领头的是个年轻小娘子,她进门先行了拜礼,随后便口齿清晰、条理清楚地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一一讲明,只道自个儿平白被人冤枉,恳请明府做主。

县令听了前因后果,便问那两个汉子可有何证据,掀摊儿的汉子说自个儿便是人证,那吃坏肚子的则赌咒发誓,的确是吃了这小娘子卖的吃食,才吃坏了身子,字字句句都是事实,绝非诬告。

这空口白牙的话,县令也不知听过多少,闻言自是皱眉,转而再问那小娘子:“他们既如此笃定,你又怎么说?”

小娘子却是笑吟吟胸有成竹:“回明府,我有证据证明自个儿清白。”

县令倒是有些意外,这审案之道,向来是证实容易、证虚难。他问这句话时,也没报什么希望,只想着和和稀泥,各自呵斥几句算了。却没想到这小娘子竟如此说,难不成她还真有证据?

此时外面又来了个汉子,自称嘉庆坊的坊丁,正是受人所托,前来县廨送证据的。

那汉子手里拿着个带盖子的小坛子,坛口还端端正正贴着张字条,衙役上前接过,呈到县令面前。

那小娘子又开口道:“禀明府,这是我昨儿做的吃食留样,封签上标明了烹制日期和内容物,恳请明府差人检验一下,自然便知晓有没有问题了。”

笑话,尹遥上辈子便是自个儿开饭店的,这食品安全可是重中之重,市监局、食监局不但定期检查,时不时还会抽检。

她做事向来谨慎,便是穿越到了大唐,出品的每道食物,都还是会提前做好留样,在冷藏环境中留存三日才销毁,怕的就是出了事说不清楚。

因此方才一说到县廨分辩,她就央了马郎君前去自个儿家中,取来了昨日的留样。

县令定睛一瞧,果见封签上写了昨儿的日期,还写着什么“鲜肉花卷”的字样。

衙役将那封签撕开,又打开盖子,县令就着往里一瞧,只见里面装的是个长得有些像花儿的熟蒸饼,期间点缀着许多肉馅儿和葱花,看着还挺诱人……

县令命衙役去后院牵来一条狗,把这吃食喂了一半给狗,剩下的一半则交给了衙中主簿。

主簿于医术药理上颇有造诣,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望闻问切”,却也只闻到了一阵葱香肉香,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他偷偷咽下口水,冲着县令摇了摇头。

那狗倒是有口福,没两口就把半个花卷儿吃完了,还伸出舌头到处闻,像是想再来点儿。众人等了一会儿,见那狗仍是活蹦乱跳,根本没什么不适症状。

尹遥心中默默跟狗道了声罪过,又道:“禀明府,今早之前,我从未见过这两位郎君,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食客。您若不信,还可以问随我同来的常客,大伙儿有没有在我摊上见过这两人。”

那两汉子方才见马郎君带来了证据,便已觉不妙,这会儿主簿摇头狗没事儿,更是知晓完蛋了。

只是俩人还心存着侥幸,仍强自分辩:“这小娘子说是昨儿的,也未必就是真的啊,没准是今早才做的,狗吃了自然没事儿。”

尹遥冷笑:“看来两位真不是我家食客。但凡来过我家的都晓得,我这吃食每种只卖三日,之后便会换新品,昨儿卖的是这鲜肉花卷,今儿可不是。再说我又不知你会来闹事,今日又怎么会专门做一份花卷留样?”

她又朝县令拜道:“明府明鉴,您大可差人去我家查验,我家菜窖中还有今日、前日的留样,每种都标记得清清楚楚。”

县令见状一拍惊堂木,喝道:“究竟怎么回事,还不速速招来?再不说实话,别怪本官大刑伺候!”

两人终于死心,忙不迭跪下磕头:“禀明府,我们也是受人指使……”

两人又一齐回头,抬手指向公堂门口,朝着正想偷偷溜走的陈娘子:“就是她!”

陈娘子刚被供出来时,并不肯承认,在众衙役呼喝声,还有水火棍震地声的威慑下,终于还是招了,是自个儿嫉妒尹遥生意红火,这才雇了坊中闲汉前来闹事。

于是县令便按照大唐律法,以诬告反坐罪,判了那两汉子和陈娘子一顿仗刑,又厉声训斥了一通。

瞥见尹遥似乎有话要说,他对这小娘子倒是颇为欣赏,又转而和颜悦色道:“尹娘子,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尹遥满脸感激,深深拜了下去:“明府断案如神,小女子自是心服口服。只是还有一事,想求您做主……”

第43章 羊肉蒸饺两种味道相辅相成,香而不腻……

说到这儿,尹遥面露十分委屈:“小女子今早还没来得及摆摊儿,就被这两个闲汉找上门来,又不得已闹到公堂,这才洗清了冤屈。只是如今已过了时辰,我那一车吃食也没法儿再售卖。”

她顿了顿,似是鼓足了勇气,方才又继续道:“虽说那吃食不值什么,却也是我们全家糊口的活计,今日一文钱都拿不回去,我家中还有年迈的阿婆、年幼的妹子,一大家子可要如何过活呢……求明府做主啊!”

县令见她境遇这般可怜,不由大为同情。想他身为一县之长,虽说不过正五品,这神都城里,随便扔块石头砸到的官儿,品阶都比他高,且上面还有个洛州长史压着,官场没什么他能说得上话的地方。

可话说回来,这洛阳县的百姓遇到了事儿,第一个想到的还不是找他做主?

县令当下一拍惊堂木:“着那堂下陈氏,将尹娘子今日损失的银钱全部赔付,若有丝毫推脱,仔细本官从严处置!”

陈娘子早吓得魂飞魄散,只拼命磕头应是。

县令又问尹遥是否满意,可还需要些其他补偿,尹遥摇摇头见好就收:“小女子不是那贪得无厌的,只拿回自个儿损失的银钱就好。”

俗话说“切莫赶狗入穷巷”,在公堂之上,这几人自是不能把她怎样,可日后同在一坊生活,若她今儿真把人逼急了,万一对方干出点什么不顾后果的事儿,就算她受得起,那家里的老老少少也受不起……还是适可而止吧。

县令见她为人宽厚,自是更为欣赏,又叫了衙役,将三人拖去行仗刑。

听着公堂上哭爹喊娘的叫声,对这几人搬石头砸自个儿脚的行为,尹遥没多做评价,只含泪拜别了县令,迈步走出县廨。

跟来的众食客聚在公堂门口,纷纷朝尹遥道喜:“尹娘子这下可是自证清白了,任谁也挑不出理儿去!”

尹遥收了眼泪,感激道:“还得多谢诸位帮衬才是,若不是大伙儿陪着,那几人如何肯跟我来堂上分辩?咱们之前说好的谢礼,我一定说话算话。”

她又对众人福了福身,言辞十分恳切:“只是待到回去了,还得劳烦各位替我澄清此事,我家的吃食一向干净,其他街坊邻居们可万不要误会才好。”

众人见她堂上辩驳得有理有据,而且这小娘子竟然还会搞什么“留样”,连县令都被她说服,都竖起了大拇指,皆道自然自然、一定一定。

今日耽误摆摊儿的钱已收了回来,连坊中的舆论危机也顺利解决,尹遥终于一身轻松,她跟马郎君道了谢,招呼着众人回坊中拿新品。

谁料一行人刚走出去没几步,迎面却又过来几个人,两拨差点撞到一起。

“诶?这不是郑家郎君嘛?你怎么也来这儿了?”有跟来的食客认出来人,发现竟也是住在嘉庆坊的。

只见对面是三个汉子,其中左右一老一少,正扭着中间儿那个,气冲冲地往县廨里走,后面还跟着个低头抹泪的女子。

被认出来的正是那老郎君,闻言拽着中间儿那人的衣领,怒道:“这泼皮轻薄我闺女,被我逮了个正着,这事儿坊正管不了,我们是来求县令做主的!”

中间儿那人瞧着应是已挨了顿揍,一直低着头,嘴里不断小声求饶。另一边的年轻汉子又狠狠踹了他一脚,还恨恨唾了一口。

衙役开口呵斥:“县廨门口,不许私斗,有什么事儿上了公堂再说!”

几个人推推搡搡进了公堂,随尹遥同来的几个,也纷纷停下了脚步,笑道:“尹娘子,我们还想再瞧瞧热闹,你那新品去晚了也还给吧?”

尹遥失笑,愿意跟她来县廨的,本也是喜欢看热闹的,这会儿有了新热闹,想留下来接着看,倒也实属正常……

她爽快应道:“那是自然,诸位慢慢看,那新品不如明儿再取,我提早给大伙儿备好就是。”

于是这群人又呼啦啦调头,重新往县廨去了,只剩马郎君一个,同尹遥一道儿回了嘉庆坊。

来回折腾这么一大圈儿,尹遥回到嘉庆坊都快中午了,她又给马郎君塞了些银钱,跟对方好生道谢。

今儿马郎君可是帮了她大忙,不仅替她跑了一大圈儿取送证据,又帮忙跟陆娘子交代,请她先把送到四门学的吃食做了,否则今儿怕不是要开天窗。

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誉,若是平白耽误了今儿的午饭,那生徒们以后还能信任她和许大郎么?

嘉庆坊西门内这会儿空落落的,各家摊子早都收了,没见着七娘和费三娘,自家的小推车也不在原地。

费三娘是个靠谱的,尹遥估摸着,对方可能是帮忙收了摊子,先把七娘送回家了,便跟马郎君告辞,自个儿往家寻去。

谁知她刚走到自家巷口,便见前面聚了一大堆人,男女老少都有,看着足有二三十人,正朝着巷子里不停地呼喝斥骂。

那圈儿人外面,还零零散散站着好多街坊邻居,也在朝里面指指点点,又来回地交头接耳。

尹遥刚放松的心又开始砰砰直跳,生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赶忙钻进人群,又拍拍前面一人的肩膀:“这位娘子,烦请让让,让我过去。!”

“你是谁!”被拍的那中年女子回过头,满脸怒容瞪着她道,“你也是住这儿的?”

前面那圈儿人听到女子的话,都纷纷停下叫骂,一齐扭头对尹遥怒目而视。

被这一道道目光逼视着,是个人都得浑身难受。尹遥不知究竟什么情况,对面又是人多势众,她眨了眨眼没再吭声,只赔着笑低头侧身往前挤。

结果挤过去她才发现,这群人围着的并不是自个儿家,而是隔壁的韦家……

“抱歉抱歉,误会了,我只是住隔壁的。”发现闹了个乌龙,尹遥这才挺直腰板儿,讪笑着道了歉,又一通敲门,陆娘子很快来开了门。

见她果真不是去韦家的,那群人才没再搭理她,中年女子一挥手,众人又冲着韦家继续叫骂。

回头把门关紧,尹遥忙不迭问道;“舅母,七娘回来了吗?”

“放心吧,费三娘送她回来的,我方才刚又送她去上学了呢。”陆娘子应道,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全须全尾的才放下心来,“一切都还顺利吧?”

俩人说着话进了屋,见沈老太太也一脸关切,尹遥笑着挨她坐下,将方才公堂上的情况同两人说了。

沈老太太叹道:“这陈娘子,心思也太歪了些,不在手艺上下功夫,却走这些旁门左道。”

陆娘子听了也直气:“咱们都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的,她怎能如此下作?”

嗐,谁说不是呢?

不过尹遥也不稀奇,都说商场如战场,前世她刚开饭馆时,也曾因生意红火被人坑过。

本来她还以为,商战嘛,一听就很高大上。后来实际经历了才发现,真实的商战,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那些竞争对手搞出来的,都是些什么把头发扔菜里、拉人家电闸、浇店里发财树之类的损招儿。

虽说她本本分分做生意,可也架不住别人使坏呀,时间长了,就学会了各种自保的手段……

陆娘子庆幸地拍拍胸口:“还好还好,我说你怎么每日都要留点儿吃食放在菜窖里,还不许我和七娘随便碰,原来就是防着这个。”

沈老太太亦点着尹遥的鼻尖儿笑道:“你这个小鬼头,可比你阿翁和舅舅机灵多了!”

尹遥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今天还真是好险,日后也还得注意提防,若是将来能把生意做得大些,明枪暗箭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她又想起方才门外见到的情景,不禁十分好奇:“对了,方才我见巷子里围了好多人,韦家咋啦?”

作为尹遥亲封的“神都第一八卦王”,沈老太太虽然足不出户,可就院外传来的只言片语,也够她弄清楚来龙去脉了:

“别提了,说是咱家隔壁的韦大,在路上轻薄郑家的小娘子,被人家父兄当场抓到,扭送到洛阳县廨去了。”

沈老太太也奇道:“你方才不也去县廨了,没见着他吗?”

“咦?”尹遥恍然大悟,方才撞见那波人,中间被押着的那个她没看着脸儿,闹了半天原来竟是隔壁韦大。

韦大这泼皮,之前就在路边调戏过尹遥,要不是许二郎搭救,还不一定闹成啥样。

后来他又和祖母韦老太一道儿,来沈家门前闹过事,还是尹遥和陆娘子举着棍子,这才把人赶跑。

这也是为啥尹遥后来每次出门,不是随身带着擀面杖,就是在小推车底下藏把菜刀,最重要的就是防这一家子无赖。

之后她还在巷口遇到过这泼皮几次,尹遥也不废话,都是直接掏家伙,擀面杖菜刀舞得虎虎生风,口中怒斥让他快滚。

估计是发现了她不好惹,韦大也不敢再来招惹,好长时间都绕着她走,尹遥都快把这人给忘了。

谁知狗还真是改不了吃屎,泼皮无赖就是泼皮无赖,居然又去轻薄别人家女郎了!

据沈老太太所听到的,这还不是头一回,韦大之前就在巷尾堵了郑小娘子好几次,虽只是言语上轻薄,却也把人吓得不轻。

今日他得寸进尺,除了嘴里污言秽语之外,还凑上前动手动脚。

说起来也是该着,郑小娘子今日却不是自个儿出门的,后面父兄赶了上来,把韦大当场逮住,揍了一顿扭送县廨不说,家人气愤难平,又纠集了族人闹上门来。

陆娘子亦道:“是啊,一早儿闹得可大了。我方才送七娘上学回来时,就见那家族人找上门来,说要韦家给个交代呢。韦家不敢开门,那家人自然也叫骂着不肯走,引得四邻全来看了。”

“呸,活该!”回想起韦家祖孙那做派,尹遥忍不住皱眉骂了一句。

三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尹遥这才知晓,一早儿确是费三娘帮她收了摊儿,又送了七娘回家,正好碰到许二郎前来取饭,要送去四门学,费三娘说自个儿也想出去转转,便跟着许二郎一道走了。

尹遥笑眯眯点头,看来这俩人最近走得还挺近,也不知感情发展的如何了?

提起收摊儿,陆娘子却是面露惋惜:“只可惜咱们昨儿准备的牢丸,都没来得及卖……”

“哎呀!”尹遥倒抽一口冷气,她差点儿忘了,那满满两笼牢丸,可都还在蒸笼里呢!

牢丸就是现代的饺子,有“汤中牢丸”和“笼上牢丸”两种,尹遥今儿原本要卖的,便是笼上牢丸,也就是蒸饺。

尹遥车上的这两笼,是羊肉馅儿的蒸饺,选的是上好的羊后腿肉,细细剁碎成肥瘦相间的肉馅儿,又加入青萝卜丝,佐以葱、姜、花椒、米酒、酱油、粗盐等去腥提味儿,再包成一个个肥嘟嘟的饺子。

昨晚包好后,尹遥还给全家人蒸了些当做晚饭,羊肉的味道十分鲜美,萝卜丝又是提前用酱醋腌过,除了萝卜的清香外,还带着点酸味儿,跟味道浓郁的羊肉搭配在一起,两种味道相辅相成,香而不腻,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那半个巴掌大的蒸饺,不仅大人吃了好几个,连七娘都吃了足足两个,直吃得肚子鼓鼓,躺在床上央阿婆给她揉肚子,把尹遥给逗得直摇头。

只是如此美味的蒸饺,她今早还没来得及售卖,就被碰瓷儿的找上门,尹遥为了日后的声誉着想,扔下摊子就跟人家讨说法去了。

虽说县令已替她讨回了公道,她也拿到了银钱赔偿,可这一车好好儿的牢丸该怎么处理,既不能放到明日再卖,自个儿家又吃不完,难道都扔了不成?

虽然现在还没有《悯农》这首诗,可就连垂髫孩童都知道,浪费粮食可是天大的罪过,更何况那都是她跟舅母一个个辛苦包的!

巷子里的还传来不断的争吵声,隔壁一直不敢开门,只传来韦老太呼天抢*地的哭嚎,偶尔还隔着门回几句嘴,引来对方更高声的拍门痛骂。

尹遥皱眉,正在烦恼该如何是好,听着这嘈杂的“背景音”,忽然福至心灵,面露一丝慧黠:“舅母别担心,我想到个办法。”

在陆娘子疑惑的目光中,她去推车旁重新开火,将笼中半熟的饺子蒸透,又默默打开院门,探头朝巷子里笑道:

“郎君娘子们,你们也饿了吧?我家一早新做的笼上牢丸,要尝尝不?”

没错,韦家此番遭难,就让她赚点儿银钱吧,也算补偿那祖孙俩之前给自家造成的精神损失了!

郑家本就是洛阳本地人,族人都住在附近各个坊中,一听说族里后辈出事儿,便都放下手里活计聚了过来。

大家伙儿在这儿闹了大半天,本就已腹中饥饿,再加上这车里还飘出来阵阵香味儿,一时间肚子纷纷咕咕作响,不由露出期待的神色。

方才那质问尹遥的中年妇人,正是郑小娘子的阿娘,此番也是她带着众人前来的。

她抬头看看日头,果然早都过正午了,心想族人是为自家女儿出头,也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干活儿,便道:“行,小娘子给我来两笼吧。”

都是同一条战线的,更何况人家还解决了她的难题,尹遥摆了摆手十分热情:“相逢即是有缘,我只收一笼的钱,另外一笼算我送您的。”

从厨房中拿了几套碗筷分给众人,尹遥又笑道:“我家这刚出锅的萝卜丝羊肉牢丸,大家伙儿趁热尝尝,可香啦!”

嗯,吃饱了才更有力气骂人,哦不是,是讨说法呢!

……

发了波儿“韦难财”,尹遥美滋滋数好钱,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前往张家接七娘放学。

七娘早早儿就站在张家门口翘首以盼,一见尹遥前来,便飞扑着扎到她怀里:“阿姐,你没事儿吧!可吓死我啦……”

窦二娘带着张小郎君也陪在一旁,见尹遥平安回来,窦二娘笑道:“七娘真担心坏了,一整日都魂不守舍的,三娘一切都好吧?”

“都好都好,已经解决啦,多谢窦娘子惦记!”尹遥摸了摸七娘的头,又含笑跟窦二娘道谢。

她心知窦二娘平日里家事繁忙,若非关心自家姐妹俩,也不会专门在这儿等着,心中很是领情。

两个成年人在这儿相互寒暄问候,未成年的两个也没闲着。

只听张小郎君朝七娘道:“这回你可放心了吧?一整日都在走神,夫子叫你都没听见……”

七娘见尹遥没事儿,终于有了精神头儿,瞪了张小郎君一眼:“你别瞎说,我才没走神儿呢!”

张小郎君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哦,那你且说说,今儿夫子布置的课业是什么?”

七娘眨了眨大眼睛:“课业,课业是……”

“好啦,你别烦恼了,我都帮你抄了一份呢,喏!”张小郎君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笑嘻嘻塞给了七娘。

七娘把纸接了过来:“好吧,多谢你啦,不愧是我尹七娘的好朋友!”

见两个小朋友打打闹闹,一会儿吵一会儿好的,尹遥和窦二娘亦是忍俊不禁,摇了摇头彼此相视而笑。

七娘牵着尹遥的手,俩人一道儿往家走去:“窦娘子,张大郎,我回去啦,明早见!”

行至家门外,七娘也看到那一大拨人,她疑惑道:“阿姐,这是怎么啦?”

外边儿围着看热闹的街坊早就换了好几拨,郑家族人倒还都留在原地。

尹遥的萝卜丝羊肉牢丸很是实在,每个都有半个巴掌大,平日里吃下去两个,肚子也就饱了。

只是这牢丸皮儿又薄又有韧劲儿,里面的肉馅儿也既清爽又鲜美,一咬还汁水直流,众人肚子虽饱了,嘴上却不觉得,不知不觉便又吃了好几个……

这顿饭吃得大伙儿都是肚饱溜圆,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堆儿消食,准备攒足了力气,待会儿接着第二轮叫骂,期间却还忍不住回味那鲜美的滋味。

这回再见尹遥,领头的妇人已十分客气,她张罗着众人让路,又笑道:“小娘子,今儿打扰你家啦!”

尹遥笑着摇摇头:“我家住得如此近,自是感同身受,又怎会不体谅娘子的难处?”

妇人听她这话,再回想今日门里那老太的胡搅蛮缠,便知这小娘子虽未明说,但肯定也没少被这户人家欺负,不禁跟她同仇敌忾起来:“你别担心,我此番定让他家在坊中抬不起头来,以后都夹着尾巴做人。”

听了这话,七娘虽不知发生什么,却仍是十分开心:“娘子真是个大好人!”

陆娘子从里面开了门,有两个郑氏族人主动上前,帮尹遥把车推回院子,还顺便跟她攀谈了起来:

“小娘子,你这牢丸可真美味,平日里是做来售卖的吗?”

“你都在哪儿出摊儿啊?明儿我也去买!”

尹遥笑着一一答了,又跟众人道谢告辞,领着七娘进了家门:“舅母,一会儿咱们弄个酸菜锅子,压压惊如何?”

第44章 酸菜锅子锅中“咕嘟咕嘟”热气翻腾,……

上个月一家人齐心协力,腌了一大缸菘菜,都存在院子里的大缸中,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掀开缸盖,又挪开压着的大石头,尹遥伸手捞了两颗菘菜出来。

经过一个月的腌制,菘菜已从原本的白色,变成了透亮的金黄色,用手指压一压菜帮,还能感到脆脆的回弹,凑到鼻子附近闻闻,又散发出阵阵发酵所带来的清新酸香。

尹遥揪下一点儿尝了尝,满意点头:这菘菜已经彻底腌透,成了美味的酸菜。

将酸菜在清水中浸泡两刻钟,再洗净沥干、切成细丝。小陶瓮起锅热油至微微冒烟,下入葱、姜、花椒、干茱萸炒出香味儿,再倒入切好的猪五花肉片儿继续煸炒。

酸菜十分吸油,尹遥特意在锅中多放了些底油,选的也是半肥半瘦的猪五花,这会儿油脂都被逼了出来,锅中也升起阵阵香味儿。

现代人吃饭都讲究“轻食”,尹遥前世店里的客人,也经常会特意要求少放油、五花肉改成瘦肉之类的。

不过在油水十分珍贵的古代,便没有这个烦恼了,过油食品反而更受大伙儿喜爱。

倒入酸菜丝多炒一会儿,淋入酱油和粗盐,再加足量开水没过酸菜,大火烧开再转成小火慢慢炖煮。

她又去院中,拿了块儿前几日冻的豆腐,泡在清水中化开,也下到这酸菜锅中,跟五花肉、酸菜一道儿炖着。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这酸菜的酸味儿浸透到汤汁儿中,又跟五花肉带来的油脂香气结合在一起,飘得满厨房都是,直把人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连锅带炉子一道儿端上桌,一家四口围着那酸菜锅子,锅中“咕嘟咕嘟”热气翻腾,带来满室的烟火气。

夹一片儿带着酸菜的五花肉,肉片儿早就炖得又酥又烂,入口即化,那酸菜丝儿则是脆嫩爽口,混在一起回味悠长……

再夹一块儿冻豆腐,豆腐冻上再解冻后,里面满是小孔,在酸菜汤里炖煮之后,又吸饱了满满的汤汁儿,一口咬下去汤汁儿就爆了出来,烫得人呼呼吹气儿,却又忍不住沉浸在那鲜美的滋味里。

尹遥昨儿才在城门那儿买了只羊,除了这几日做蒸饺外,还特意留下了一条最鲜嫩的的前腿儿,这会儿被切成了薄薄的肉片儿,整齐地码在盘子中。

夹一筷子羊肉片儿,伸到沸腾的锅子里涮上几秒,再跟煮熟的酸菜一同捞出,蘸上浓浓的胡麻酱,一口下去简直能鲜掉眉毛!

桌上还有配菜,是泡发的笋干儿、黑木耳和油豆皮,都是一家人合伙儿摘的做的,下到锅子中煮熟,吃起来更是格外美味。

“阿婆,舅母,我打算明日去趟南市,看看铺子。”吃了块儿煮得又脆又糯的木耳,尹遥开口道。

一晃已是两个月过去,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嘉庆坊的早点摊儿,还是四门学的寒假生意,都已逐渐步上了正轨。

尹遥闲下来盘了盘账,排除掉卖豆腐这种特殊情况,早点摊儿的营业额能做到每日五百文,净利润大概在三百文左右;至于四门学这边,她每日则到手四百五十文,净利润也是大概三百文。

换句话说,这两项日常生意,能给她带来每日六百文的利润。除此之外,她偶尔还能接到一些街坊邻居的委托,在诸如婚丧嫁娶、迎来送往的宴席上,帮忙操持一二,也有些额外进项。

去掉人情往来、日常花销、摆摊儿的商税等支出,还有七娘的读书,哦不,零嘴儿费用,七七八八算下来,这两个月她攒了有近三十贯。

预留出一家人的生活开销,剩余的钱也够去南市赁个小铺子了。

“阿婆,舅母,你们觉着如何?”尹遥又认真征求家人意见。

平心而论,赚的这些钱,也不单是她自个儿的功劳。

最开始是靠着阿婆的人脉,尹遥才能顺利办下核准券,还赊欠着好几个月的商税顺利摆摊儿开张,更别提有机会接到张家的订单。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陆娘子也是起早贪黑地卖力干活,否则光靠尹遥一个人,哪怕日日不睡觉,恐怕也赚不到这许多银钱。

在座三人都放下筷子,沈老太太笑道:“我看你天天忙里忙外,估摸着应该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三娘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阿婆支持你。”

陆娘子佯怒拍了她一下,嗔道:“你这孩子,我有什么成不成的?等你盘了铺子,舅母还去给你打下手,你别嫌我笨手笨脚就好。”

七娘左看看右看看:“阿姐,我也去给你打下手!”

没错儿,就连七娘也是,虽然年纪还小,可也是每日一早就陪她出摊儿、吆喝、数钱……

尹遥笑道:“行行行,不过你先好好儿上学吧!”

得到了家人的大力支持,她又掰着手指头盘算起人手。以后自个儿算是店长兼主厨,舅母便是副主厨,七娘要上学,就先不带她去店里了。不过若是开了店,只有自个儿和舅母两人,人手好像有点儿不大够,得琢磨琢磨,再雇个人还是如何……

这会儿太阳已落山,外面还在吵吵闹闹,不过声音倒是小了些。估摸着住在外坊的,都赶在夜禁前回去了,只剩下嘉庆坊本坊的还在堵门。

家里却仿佛桃花源一般,陆娘子去拿了坛糯米酒,给沈老太太和尹遥各斟一杯,三人美美品着酒,憧憬起以后开店的日子。

就在这温馨时刻,忽然从隔壁传来声凄厉的嚎叫,似乎有人脚步匆匆推开院门,在跟外面堵门的人焦急交涉。

两边儿争执了一会儿,大概是终于放了人,那人又一路小跑着出了巷子。

过了半晌又有几人折返回来,院子里、巷子里一派兵荒马乱。

沈家众人交换了下眼神儿,陆娘子面色有些不安:“怎么听着不大对劲,难道是韦家出了什么事儿?”

尹遥起身推开窗朝外瞧了一眼,没看出什么,沈老太太侧耳凝神细听,皱眉道:“听着像是郎中来了?谁病了么……”

“算了,左右跟咱家没关系,别管了。”这韦家到底闹成啥样,尹遥并不是很关心,见没涉及到自个儿家,也就不再理会。

她收拾收拾桌子,安顿好七娘,便叫上陆娘子准备明儿的蒸饺去了。

……

第二日一大早,按照约好的,尹遥给昨儿同去的食客们各送了两个大蒸饺,几人也十分上道儿,卖力地朝着其他食客为她鸣不平。

食客们见对面的陈家蒸饼今儿没来出摊,又听了这一通原委,自然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纷纷安慰尹遥,她的摊位比以往还要热闹三分。

不过她的摊位再热闹,也没有昨日的嘉庆坊热闹,居然出了两场官司。一个是这西门早点摊儿的,另一个就是那韦家大郎轻薄小娘子的,食客们排队时都不免议论纷纷。

若说众人对着尹遥是温言安慰,那提起韦大就是唾弃摇头,可见郑家的“宣传效果”真是不错……

尹遥只一边儿微笑听这坊间八卦,一边儿卖力地售卖自个儿的羊肉牢丸。

排到一名中年男子时,他颇为熟稔地笑道:“小娘子,你家那牢丸可真是美味,快再来两个,可馋死我了。”

听到这话,尹遥不由心奇,她昨儿也没卖成牢丸呀,这人怎知美味?

她一抬头,哟,原来还真是个知道的,正是昨儿去韦家堵门的郑氏族人之一,昨儿还帮她推车回家来着。

“郑郎君,您早呀!”尹遥忙夹了两只蒸饺,小心装进纸袋中,又跟他笑眯眯打着招呼。

男子也住在这嘉庆坊,不过他平日里都是从北门出坊,因此并不知道西门这儿,有家最近很出名的“沈记”早点摊儿。

直到他昨儿去帮忙时,偶然吃到尹遥售卖的笼上牢丸,那鲜美的滋味儿实在让人难忘,到了家都在不停回味,听那小娘子说自个儿在西门摆摊儿,懊悔地直跳脚,寻思着他怎么才知道,可错过了多少美味?

于是今日一大早,他就从家出来,特地绕到西门这儿来买牢丸。尹遥将纸袋递过去后,又随口问了他两句韦家后来的情况。

郑郎君拿了蒸饺便站在摊子一旁,迫不及待开吃了起来,边吃还边跟尹遥聊着。

原来昨儿韦大被扭送到县廨时,已是被两位郑郎君揍了好几顿,直打得哭爹喊娘。在公堂之上半点儿不敢隐瞒,称自个儿确是多次冒犯郑小娘子。

不仅如此,在郑家的努力“宣传”下,午后还有其他嘉庆坊的百姓,听闻这事儿后也跑去县廨告状,称亦被这泼皮骚扰过,县令得知这人竟三番五次屡屡作恶,不由当堂震怒,从重判了韦大个杖二百、徒三年的刑罚。

晚间这消息一传回嘉庆坊,韦老太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韦家夫妻连夜请了郎中前来诊治,这也是为何沈家会听到外面兵荒马乱。

郑郎君当时仍在场,听出来的郎中说,韦老太人是醒了,但却瘫在床上,话也说不出来了。

尹遥听着这症状,像是中风了。也难怪,韦老太平日里最是纵容韦大这孙子,这回出了这么大事儿,可不得急火攻心么?

她默默摇了摇头,这平日里打鸡骂狗的韦老太,若是日后既不能下地又不能骂人,估计比杀了她还难受……

“小娘子我先回了,你家牢丸真好吃,我过几日还来!”男子吃完了手中蒸饺,挥手跟尹遥告辞。

尹遥笑眯眯应下:“郑郎君慢走,我家每三日换新品,每样儿都好吃,您可以多来尝尝。”

……

收了摊儿,她又转到隔壁馄饨摊,去找费三娘道谢。

费三娘前阵子换了清新的菌子汤,大获好评,又收获了不少新食客,最近生意很是红火。

她这会儿正忙着煮馄饨,头都没工夫抬,嘴上却没闲着:“你没事儿就行,跟我客气什么,小心我揍你啊!”

尹遥失笑,轻点她额头:“好好好,我不跟你客气了还不成吗?”

“跟你说个事儿,我准备去南市看看铺子。”尹遥凑过去,帮她往空碗里夹配菜,紫菜、姜末、芫荽……

接过尹遥手里的碗,费三娘盛入煮熟的馄饨,再浇满满一勺菌子汤,白白胖胖的馄饨上,飘着五颜六色的配菜,再配上清香鲜亮的汤,桌边的食客不住吸鼻子,简直是垂涎三尺。

费三娘给食客们挨个上好了馄饨,终于闲下来一会儿,靠在灶边笑道:“真的呀?这么快就攒够钱了?恭喜你呀!”

尹遥又道,“三娘,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道儿去南市开店呀?”

费三娘听到这话却是一愣,眨了眨眼,踌躇再三才道:“我也跟你说个事儿。”

尹遥见她神色似有些迟疑,又似有些羞赧,不免疑惑:“怎么啦?你说。”

费三娘抿了抿唇:“嗯……我跟许二郎准备成婚了。”

成婚?这答案尹遥还真没想到。虽然他俩最近确实走得近,不过这也才个把月时间,就已经进展到谈婚论嫁了吗?

不过回想起上次许二郎跟她说提亲的事儿,好像俩人也才认识没多久……可能这就是大唐速度?

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两个好朋友要结婚了!

“真的吗?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婚?我可要去喝喜酒!”她一叠声问着。

见尹遥一脸开心,费三娘也展颜笑道:“嗯,他说过几日去我家下聘,估摸着年后便成婚。”

兴奋劲儿过去,尹遥方咂摸出味儿来:“这是好事儿啊,那你刚才干嘛吞吞吐吐的?”

费三娘小声道:“我跟二郎商量过了,等成了婚就好好照顾家里,到时候这馄饨摊儿便不摆了。”

尹遥听了这话,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消化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啊……原来是这样。

尹遥骨子里是个现代人,又一直自力更生,并没什么结了婚就做全职主妇的概念,所以压根儿没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可如今并不是现代,大唐虽然对女子的束缚相对少些,坊间也有不少已婚或未婚的娘子,出来抛头露面、养家赚钱。可亦有不少人思想比较传统,会觉得女子成婚后,留在家中相夫教子才是天经地义。

她之前回绝许二郎的那次,对方便也有类似的意思,只是她个人不认可,二人也没继续聊下去罢了。

“你这馄饨摊儿如今生意这么好,若是日后不摆了,你不会觉得可惜吗?”尹遥轻轻叹口气,认真地看着费三娘。

费三娘神色间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并没什么不情愿的样子:“不可惜呀。许家城外还有许多田产,我都要帮着打理呢,不比风吹日晒的摆摊儿强?”

唐代实行均田制,普通的农户男子成年后,都会被授予百亩田地,其中包括八十亩口分田,死后收回国有,另外还包括二十亩永业田,可以买卖及继承。

许家世代居于洛阳,这些年来靠着永业田的传承和并购,再加上每个成年男丁的八十亩口分田,算下来家中也有良田几百亩、田庄三两座,每旬都有庄头前来汇报收成及账目,算是户家境不错的小地主了。

如今这些事情都是许婆婆在打理,只是她年岁上来了,有时难免精神头儿不济,而许大郎一心读书并未娶妻,待费三娘与许二郎成了婚,这些事务自然也就移交给费三娘了。

费三娘面露歉意:“那南市的铺子,我就不能跟你一起去啦,对不住啊三娘……”

尹遥心中虽有些可惜,却也愿意尊重朋友的选择,只轻哼道:“跟我客气什么?小心我揍你啊!”

她又握着费三娘的手笑道:“好啦,祝你们白头偕老,等我回去琢磨琢磨,送你点儿啥新婚礼物!”

……

告别了费三娘,尹遥把推车送回家,陆娘子刚送七娘上学回来,两人将生徒们的午饭做好,便溜溜达达往南市去了。

好在之前尹遥每次去南市时,都会顺便去趟金银铺子,把手上攒下的铜钱换成便携的碎金子,否则扛着这二十几贯钱,她俩非得雇辆马车不可……

一路到了南市,尹遥挎着陆娘子的胳膊,笑道:“走,咱们先去胡家店,问问她家小郎君有没有信得过的房牙,再顺便吃个午饭,他家羊肉汤饼还不错呢。”

而且她找胡二郎还有件事儿,之前尹遥托过对方帮忙,打听罗珊娜的下落。当时说好了,有消息便托人来嘉庆坊报信儿,如今都大半个月过去了,却一直没收到消息,她心中有些不安,决定再来问问情况。

陆娘子之前也去过胡家店,味道确实不错,当下自是点头应好。

俩人进到店里,却只见到胡娘子一个人在店里忙活。

尹遥仍是挑了上回的靠窗老位置坐,笑着招呼道:“胡娘子,忙着呢,怎么没见你家二郎?”

“三娘,你来啦?这不是沈郎君家的娘子吗,好久不见了,最近可好?”胡娘子一阵风似的刮过来,笑着跟两人打了招呼。

她又环顾了一圈儿店里,怒道,“小混蛋又不知跑哪儿去了,一会儿回来我非揍他不可。”

看她这易燃易爆炸的样子,尹遥忍俊不禁,给自个儿和陆娘子各点了碗汤饼,胡娘子应下,又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俩人等上菜的工夫,陆娘子便扭头朝窗外瞧去,有些感叹道:“唉,咱们家那食店,看着是要改成胡姬酒肆了。”

什么胡姬酒肆?尹遥不解,也扭头看向窗外,却发现原本沈记的那座小楼外,又有人在忙碌地爬上爬下。

第45章 破财消灾她那日逃出去,是找我和七娘……

记得上回尹遥带着七娘来南市时,沈记小楼的正门上,本是挂了个“陶家食店”的牌子,眼瞅着就要开张了。

如今她再仔细一瞧,那门上却换成了块儿有些特别的匾额,写着几个她不认识的番邦语。小楼的门窗亦由原本的素色薄纱,换成了绯红色的轻纱,窗棂上还挂着许多异域风情的小玩意儿,随微风吹过叮铃作响……

“胡娘子,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前些日子不还是陶家食店吗?”正好儿胡娘子过来给俩人送餐,尹遥便朝她打听道。

“哟,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店又易主啦!”

八卦实乃人类天性,店里再忙碌也抵不过分享的欲望。胡娘子把汤饼放下,瞧瞧没人注意这边,便停了下来小声给两人讲起原委。

这原委吧,要尹遥看来,还真是个一连串儿的连锁反应……

最近发生了件大事儿:因英国公造反一事,宰相裴炎为皇太后所恶,斩于洛阳都亭驿外。

此事一出,朝野震动。河东裴氏其他人也因此受了牵连,其中便包括洛州长史裴继,他被贬出神都,外放去了下州。

本朝向来重农抑商,官员明面上自然不得经商,因此沈记抵押给裴继后,便是给了其远亲陶家代为打理。

这回裴继被贬,不知何时还能回来,陶家背后顿失依仗,亦随之迁出了神都城,也因此把沈记又卖给了一名姓曹的胡商。

如今那胡商正在重新修缮,准备将这小楼改成一家胡姬酒肆。

裴长史被贬出神都了?听了这消息,尹遥跟陆娘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庆幸。

政治斗争向来残酷,今日高官厚禄,明日可能就成了阶下囚,甚至性命不保也是常事。

不过这对沈家来说却是件好事儿,再不用担心同在洛阳城中,若是日后万一碰了面,会被这裴长史迁怒。

只是沈记这小楼,也实在是命途多舛,瞧着那轻纱软帐,实在不像是做什么正经生意……

尹遥心中正在惋惜,却又瞧见有个仆役打扮的胡人,正走进隔壁小楼,仿佛还有些眼熟?

就在这时,胡二郎满头大汗从店外跑了进来:“尹姐姐,你在这儿太好了,我正要托人去找你呢!”

胡娘子扇了他肩膀一下,斥道:“鬼吼鬼叫什么,没见尹姐姐刚要吃饭吗?”

“嗐呀阿娘,还吃什么!”胡二郎急得直跳脚,“出事儿啦,我打听到尹姐姐要找的那胡姬了,她就要被卖掉了!”

尹遥腾地站起来,她想起来了,刚才那胡人是米思禄的仆从米福!

……

隔壁小楼内亦是刚刚装饰一新,原本颇为雅致的内饰,都被换成了华丽的胡风装饰,充满了异域风情。窗纱换了之后,即便是正午,阳光也照不进来多少,而是靠着摇曳的烛火,将楼内晃得影影绰绰,让人入之生迷。

大厅正中有两名穿金戴银的胡商,各自还带着好几个随从,地上有个被五花大绑的女子,倒在一旁不知死活。

其中那大腹便便的胡商,正是尹家姐妹前来洛阳时,与其结伴同行的胡商米思禄。

而另一个身形瘦小、却眼冒精光的,则是这新接手了小楼,亦是尚未开张的胡姬酒肆新店家,名唤曹浑。

在这颇为暧昧的氛围中,两人此刻却是坐在桌边,你来我往地讨价还价。

他们虽都来自西域,却分属不同国家,各自的番邦语也并不相同,因此说的倒都是一口大唐官话。只不过米思禄的官话磕磕绊绊,曹浑说得却是极为流利。

曹浑摘了颗桌上果盘里的葡萄,边吃边慢悠悠道:“米郎君,我只能出到十贯,不能再多了。”

米思禄不停转着肥肥的手指上带着的宝石戒指,面露怒色:“平日里一个胡姬少说都能卖个三十贯,更何况我这容貌可是顶尖的,便是五十贯也值得,你压价未免太过了吧?”

曹浑漫不经心哼了一声:“你都打成这样儿了,还说什么顶尖不顶尖?”

米思禄恨恨捶了下桌子,懊恼不已:“她那日偷跑出去,我一路追到章善坊才把人抓到,一气之下下手重了些,她又不知道躲,这才……早知我避开头脸好了!”

方才一听到胡二郎的话,又回忆起那胡人是米福,尹遥立刻起身,一路跑到了隔壁小楼,陆娘子怕她出事儿,也忙跟了上来。

尹遥到门外时,听到的便是米思禄这句话。她急得门也不敲了,直接推门闯了进去,张望一圈儿,才看到地上伏着的女子。

她心脏怦怦直跳,忙上前蹲下身,将那女子翻过来,又拨开她的头发,仔细端详半天,才难以置信道:“罗珊娜?”

那昏迷的女子正是尹家姐妹的好朋友,胡姬罗珊娜。

罗珊娜被打得浑身是伤,已是气息奄奄,原本漂亮的脸蛋儿上,都满是血痕,一点儿都看不出之前明艳照人的模样,尹遥险些认不出来。

陆娘子也被这惨状吓了一跳:“我的天,这是怎么搞得……”

见原本好好儿的一个姑娘成了这样,尹遥气得脑子嗡嗡的,好悬一口气没上来,想抱她又怕碰到伤口,只好轻轻握着她的手。

自个儿的小楼被忽然闯入,曹浑愣了一下,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他店里的伙计去将店门关上,又走上前来,把三名女子围在了中间。

米思禄借着烛光,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把尹遥认了出来:“尹娘子,你怎么在这儿?最近一切可还安好?”

之前来洛阳的路上,米思禄对尹遥的厨艺印象很深,这小娘子每日里都有新花样,把他吃得那叫一个舒爽。即便是后来到了神都城,他又重新雇了胡人厨娘,都没再享受到如此的口腹之欲,因此这会儿重新见到,对她倒还颇为客气。

尹遥方才在窗边见到的仆从米福,此刻正站在米思禄身后,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罗珊娜,面露一丝不忍,却又慑于主人的狂躁脾气,沉默着不敢吭声。

尹遥闭了闭眼,强忍住心头怒火,开口道:“米郎君,这是怎么回事儿?”

面对她的质问,米思禄有些不悦:“什么怎么回事儿?尹娘子若是没事儿就请回吧,别耽误我谈买卖。”

“买卖?”尹遥怒道,“可罗珊娜是个人,你怎能说卖就卖?”

听了这话,米思禄一脸不以为然:“她本就是我买下的,便是卖了又如何?”

曹浑在一旁亦乐了:“小娘子这话问得有趣,我们远赴万里前来大唐,所为的就是贩售货物赚钱,珠宝、玉石、香料、胡姬,哪样不能售卖?”

言毕曹浑又催促米思禄:“米郎君,你到底卖不卖?这样吧,我再给你加一贯,你把人给我。”

见米思禄仍嫌价格太低,曹浑又加了把劲儿:“你都把人打成这样了,不卖给我也没旁人收。再说,你不是过几日就要回去了吗,难不成还准备带回去?”

带回去是必不可能的,这些前来大唐的胡商,原本就有买三两个胡姬再上路的习俗,除了路上解闷儿外,更重要的,就是留在大唐卖个好价钱。有时一名姿容绝顶的胡姬,所赚的银钱比珠宝玉石还多呢。

只是如今这情况,却实在在他意料之外。米思禄不再搭理尹遥,只朝曹浑道:“你再加点儿银钱,这个姿色真的难得一见,只要养好了,日后必是你的摇钱树。我当初买的时候,也花了不少呢!”

“别逗了,你这都不知能不能调养好,若真毁了容*,到时我岂不是亏本儿了?”

“你买她又不是为了当垆卖酒,哪怕实在养不好,也自有其他法子让她赚钱,怎么可能亏本儿?”

尹遥气得暗暗咬牙,这两人言谈间,根本没把罗珊娜当人,不过是样儿货物罢了。

之前阿婆闲聊时曾提过,有些胡姬酒肆,挂的虽是酒肆的牌子,暗地里做的却是些皮肉生意。这些暗娼场所,因着并未登记在册,不受官府管辖,吸引的也都是些喜好不能见光的客人。

若有胡姬被卖进去了,便会受到暗无天日的折磨,过不了多久,等待她们的就只有香消玉殒。

结合这小楼的装饰风格,加上楼里昏暗暧昧的氛围,还有两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任谁都能猜到,这就是阿婆所说的那种地方。尹遥心中又气又急,握着罗珊娜的手不免用了些力。

原本昏迷着的罗珊娜,感觉到手上的刺痛,微微睁开了眼。

这是哪儿?她微微环顾四周,只觉十分陌生,回想起昏迷前的被毒打的情形,身子亦开始不断颤抖。

直到她的目光与身边的尹遥对上,才忽然睁大了双眼,不知从哪里爆发出力气,用力抓着尹遥叫道:“三娘,是你吗?救我!”

尹遥被她这凄厉的叫声,给震得浑身一颤,眼泪瞬间从眼眶滚了下来,哽咽道:“别怕,你别怕……”

此事她绝不能放任不管,若就这样任由罗珊娜被推入火坑,尹遥这辈子都没法儿安心。

可她势单力孤,根本没法儿强行将人带走,更何况罗珊娜的身契还在米思禄那儿,即便将人带走了,到时若对方告到官府,罗珊娜仍是会被判回给原主。

她想到身上带着的银钱,狠了狠心,扭头朝陆娘子道:“舅母,我……”

陆娘子也蹲在罗珊娜身边,她一向眼窝浅,见不得别人吃苦受罪,这会儿正在偷偷抹眼泪。

迎着尹遥的目光,她亦同时开了口:“三娘,咱们救救她吧?”

……

如今尹遥愿意出价买人,曹浑却是不肯轻易撒手了,一改方才的漫不经心,认真跟她抬起了价。

这场面倒是合了米思禄的心意,他见这边儿加价一贯、那边儿加价五百地往来交锋,乐得肚皮都直发颤。

三方一番讨价还价,尹遥最后花光了身上全部的二十二贯钱,才把罗珊娜赎了出来。

付了银钱,拿到罗珊娜的身契,尹遥冷着一张脸,不看那两个胡商,只跟陆娘子一道儿,把人小心搀了出去。

胡二郎十分机灵,他方才一直在门外偷听,知晓楼内大概情况,便跑去雇了辆马车等在街边,尹遥朝他道了谢,三人匆匆上车,往嘉庆坊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曹浑若有所思盯着几人离开的背影,朝米思禄笑道:“那小娘子倒是颇有江湖义气,不过这胡姬如今的情况,可实在不值这许多,我今儿是帮了你大忙了。”

米思禄哈哈一笑,拱手道:“多谢曹郎君,下趟再有好货,我还找你。”

三人坐在马车上,陆娘子用帕子蘸了些清水,给罗珊娜轻轻擦脸:“可怜的孩子,怎么就被打成这样儿,太可怜了……”

尹遥盯着罗珊娜有些出神,低声道:“她那日逃出去,是找我和七娘的。”

回想起方才米思禄的话,尹遥心里明白,罗珊娜在洛阳城人生地不熟,逃出来自然是直奔章善坊沈家,想找尹遥求救。只是她不知沈家出了事儿,已不住在那儿了,她东躲西藏无处可去,才又被米思禄抓了回去。

默默叹了口气,尹遥轻轻摸摸罗珊娜的头发,这下终于算是安全了,回去可得给她好好儿养养。

到了沈家,两人把罗珊娜扶进尹家姐妹的房间,安置在床上躺下。尹遥去找了套自个儿的干净旧衣给她换上,陆娘子则是匆匆出了门去请郎中。

好在郎中就住在隔壁街,一会儿工夫就到了,他诊治了一番,说虽然看着凶险,好在并未伤及肺腑,开了药方让按时服用,再好好静养一番,日后不会留下什么症状。

只是这外伤却实在是不轻,尤其是脸上,被鞭子抽到好多下,一番清理之后,伤口纵横交错,看着仍是颇为骇人。

郎中惋惜地摇摇头,也没其他法子,只能留了瓶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膏,令每日按时涂抹。

尹遥见没生命危险,这会儿终于放下心来,至于身上脸上的伤疤,慢慢儿再想法子吧……

她翻出家里剩余的银钱结了账,送走了郎中,又准备出门去药铺抓药。

沈老太太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拄着拐杖出了房间:“三娘,发生什么事儿了?”

听了尹遥的解释,沈老太太面色有些感慨:“你们几个啊,从你舅舅到你阿娘,如今再到你,都爱往家捡人,还真是家学渊源……”

尹遥撒娇似的抱住阿婆胳膊,虽是十分庆幸今日赶得上救出罗珊娜,可攒下的钱全都花光,情绪也难免有些低落。

知晓她是为了盘店一事,沈老太太笑着摸摸尹遥的头:“傻孩子,银钱什么的都是身外物,没了咱们再赚就是。”

听着这熟悉的“家训”,尹遥抿嘴笑了,心情一下子松弛起来:“我晓得啦,阿婆放心吧!”

她又想起一事:“对了,阿婆,您知晓有个胡商叫做曹浑吗?他如今盘下了咱们沈记原来的那座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