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手握着其中一块儿,右手持菜刀沿纹路割下寸许,再一扭手腕,如同劈柴般,将剩余部分掰开,如此反复数次,将笋子剖成一个个均匀的小块儿。
往笋块儿上撒少许生粉,往灶下添几块柴火,将方才炸过冬葵的油锅转为中火,待油表面略泛青烟六成热时,下入笋块儿。
裹了生粉的笋块儿一入锅,便迸发出美妙的滋啦声,片刻后,笋子被炸成漂亮的浅黄色,外皮儿也变得皱皱的,看着就十分诱人。
捞出炸好的笋块儿,先晾在一边儿不忙着烧,把陆娘子留的烧麦大火开蒸。
尹遥又拿起方才留下的笋衣、半块儿嫩豆腐、今日新摘的鲜木耳、一小块儿猪里脊、几片生姜,都切成细丝儿。
将小陶瓮架在泥炉上,倒入少许油烧热,下姜丝和里脊丝爆香后,加入木耳丝和笋衣丝翻炒片刻出香味儿,再注入半壶开水。
待陶瓮中水再次烧开,将豆腐丝儿小心放入,撒入粗盐和少许酱油,大火再煮半刻钟,食材随着沸腾的汤汁儿上下翻滚,漂亮极了。
这酸辣汤中,原本还应加入胡椒粉,但这年头胡椒的价格实在太贵,前几日南市采买时,酱料行店家送给尹遥的那一小把,也在煮胡椒猪肚鸡时用光了,今儿便用炒熟磨碎的茱萸粉和花椒粉代替,也一并撒入瓮中。
尹遥又朝翁中倒入生粉调制的芡汁儿,搅拌均匀后转为小火,再缓慢淋入打散的鸡蛋。
这往汤里打蛋花儿也是有讲究的,若是先放蛋液后勾芡,蛋花就很容易结块或者沉底儿。而若是先行勾芡,待汤汁变得浓稠后再淋入蛋液,那么在汤汁儿的包裹下,就会结成又薄又均匀的片状蛋花,吃起来便会十分鲜嫩。
待蛋液定型,往汤中加入半勺儿茱萸粉和两勺香醋,再撒上香葱碎和芫荽碎,随着汤汁的沸腾,以及调料的催化,食材的香味儿都被激发出来,随着蒸汽一同弥漫到整个厨房中,直飘到了院子里。
嫌屋里几人太过无聊,便出来站在门口望天儿的许大郎,鼻子一抽,闻到了一股随着酸酸辣辣的香味儿,肚子不由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厨艺上的时间管理大师尹遥,在煮好了这锅酸辣汤后,瞧着烧麦也差不多蒸好了,便起锅热油,将咸肉片儿下入锅中,煸炒至晶莹透亮,加入料酒、葱姜和一小勺儿糖爆香,再倒入炸好的笋块儿翻炒。
因着腌咸肉时和竹笋焯水时,都已放了盐,这会儿便只放少许酱油调味儿即可。
夹起方才炸熟的冬葵叶,这炸冬葵叶晾凉后,变得十分酥脆,尹遥得十分小心仔细,才能保证每一片叶子的完整,转圈儿摆在盘子上当做衬底,再将炒好的笋块儿轻轻盛到中间。
在香酥翠绿的冬葵叶衬托下,裹满汤汁的笋块儿显得鲜嫩极了,光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尹遥又把蒸好的烧麦夹到另一个盘中,端起来往主屋去,刚一跨出门,就瞧见了许大郎,正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盯着厨房。
看她出来,许大郎立刻收回目光,仿佛刚才眼冒绿光的人跟他毫无关系。
只是这尹三娘忙活了半天,手里都占满了,连门都是侧身用肩膀推开的,他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又迈下台阶到她面前,状似若无其事道:“啊,那什么,我帮你吧……”
见他这副德行,尹遥简直哭笑不得,不过她也没拆穿对方,毕竟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便只道:“厨房里还有锅酸辣汤,烦你端进屋吧!”
许大郎摸了摸鼻子没吭声,脚下倒是很诚实,绕过尹遥去了厨房,又循着香味儿找到了那个小陶瓮。
小陶瓮上有个把手,许大郎没做他想,伸手便欲提,却被烫了一个哆嗦,赶忙捏了下自个儿的耳朵,又四处张望一圈儿,找到块干净的抹布,垫在把手上提了起来。
这小锅提在手里摇摇晃晃,又碰撞出更多的酸辣味儿,真开胃……也真饿啊……
尹遥将烧麦和烧冬笋端进主屋,定睛一瞧:好家伙,屋里倒是热闹,七娘和许二郎、费三娘正在玩儿叶子戏,而且他们用的筹码,怎么好像还是葡萄干儿?
第37章 酒足饭饱谁说这是个毒舌烦人精,这是……
叶子戏是一种古老的纸牌类游戏,据说后世广受欢迎的扑克和麻将,就是它的变种。家里的这副牌是木制的,还是从前沈家住在嘉庆坊时,沈老太太买来跟家人一块玩儿的。
后来沈家搬家时,也忘了带走,康陶住进来后,便随手收了起来。前几日陆娘子在家收拾东西,也不知从哪翻出来,瞧着也没发霉变形,便擦干净了灰尘搁在一旁,今日倒是让这几人得了乐子。
七娘原本是不会玩儿的,方才许二郎现教了她基本规则,如今她面前反倒堆了最多的葡萄干儿,难怪都说新手手气旺呢!
输的最惨的还是费三娘,尹遥进门时,她输光了最后一颗“筹码”还不够,正央求许二郎再借她点儿,说是等翻了本,立刻双倍奉还……
“快收拾收拾吃饭啦!”看这几人玩儿得热火朝天,尹遥哭笑不得,站在门口朝几人吼了一嗓子。
尹七娘闻声立刻窜起来,抓了一把赢到的葡萄干儿,摆在了费三娘面前:“费姐姐,我的分你点儿!”
然后又跑到门口,欲接尹遥手中的菜盘:“阿姐,我帮你。”
就这两个盘子,这么会儿倒有俩人要帮她端了,尹遥笑着摇了摇头:“不用,阿姐能拿。你去咱们屋里,抱一坛子酒过来吧。”
尹七娘领命,蹦蹦跳跳跑了出去,费三娘看着眼前的葡萄干儿噗嗤一笑,抓起来放回了七娘的那堆儿里,许二郎也把自个儿剩下的凑到一起,都放回了果盘中,又将散落在桌上的牌和骰子收了起来。
今儿在场的都是年轻人,便也不讲究什么主客,都随便坐了下来,尹遥给每人都盛了碗酸辣汤,笑道:“大伙儿都在郊外待了半日,可没少吹冷风,快喝点儿汤暖暖身子吧!”
许大郎方才在院子里便觊觎这汤了,当下也不客气,稍吹了吹便仰头喝下,只觉齿颊瞬间被浓郁的汤汁儿裹满,仔细一品尝,可谓是集齐了酸、辣、咸、鲜、香五味!
这其中又以酸和辣最为开胃,一口汤下去,不仅满足了味蕾,还更是将人肚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赶忙夹块儿笋子尝尝,笋子外面的皮儿被炸的皱皱的,裹满了酱汁儿,里面却是极为脆嫩,就连盘中的配菜,都是酥酥脆脆的,让人当即想连浮三大白!
他刚想到这儿,就见尹遥打开了酒坛,将里面的酒水捞出过筛,又倒入几人杯中,笑道:“这是我们前几日自家酿的,还不知好不好喝,你们就当试试看吧。”
既然人家都倒好了,那自个儿也不好推拒,不过是从善如流罢了,许大郎如此想着。
他举起杯子端详,只见这酒色泽金黄,清凉透明。轻轻抿一口,竟是味甜过蜜,醇香异常,简直让人诗兴大发!
许大郎慢悠悠品完杯中酒,抬头一看,众人全都在埋头苦吃,这桌上的菜都快下去一半儿了……什么诗兴马上被抛到脑后,他也赶忙抄起筷子,跟随上众人的脚步。
难怪自个儿这两日才回家,就听阿婆和阿弟念叨了好几回,都是夸这尹三娘如何如何能干的,原来还真是诚不欺人!
几人不仅吃光了豕肉烧麦和咸肉烧冬笋,就连那一整锅酸辣汤,也被仔仔细细搜刮了个干净,一点底儿都没剩。
方才七娘闻见糯米酒里桂花蜜的甜味儿,闹着想要尝一尝,尹遥拗不过她,便用筷子蘸了一点点儿喂给她。谁料这糯米酒味道虽甜,可度数却不低,七娘就舔了那么一口,这会儿已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七娘今儿又摘木耳又挖笋子,也确实是累坏了,尹遥把她抱回了侧屋,用热毛巾擦了擦她的小脸儿,又盖好了被子,便任由她继续睡下。
等她安顿好七娘回到主屋时,屋中却只剩下了许大郎,斟了杯酒在那自酌自饮,她不免有些奇怪:“他俩人呢?”
许大郎一边滋溜滋溜喝着,一边懒洋洋道:“我阿弟喝多了头晕,说要去巷口吹风,那小寡妇也跟去咯。”
尹遥不禁又瞪了他一眼:“什么小寡妇,人家有名有姓的,你可真是……”
许大郎仰头又是一杯:“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那傻阿弟,你瞧不上,自有人瞧得上。”
“我没有瞧不上,只是不合适……”尹遥无奈,“算了,跟你说不着。”
看对方喝得自在,她坐回去给自个儿也倒了一杯,亲手酿的酒,可不能都便宜了别人!
俩人就这么各自喝着酒,片刻后许大郎忽然酸溜溜来了句:“尹三娘,听说你很会赚钱?”
没头没尾的哪来这么一句,尹遥借着酒劲翻了个白眼儿,照葫芦画瓢道:“许大郎,听说你很会读书?”
许大郎好好儿说着话,忽然被尹遥戳了一下痛处,差点儿呛着:“你干嘛老呛我?”
这人不仅毒舌,怎么还带倒打一耙的,尹遥不由哼了一声:“是你总呛我吧!”
许大郎把杯中酒一口喝光,酸溜溜道:“没有,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尹遥这下奇了,她今儿还是第一次见许大郎,但之前从许婆婆和许二郎口中,已听过不少对方的故事,都是些什么少年神童啊、过目不忘啊、才学过人啊之类的,提起他来都骄傲得不得了。
虽说她也觉得自个儿挺好的,但能让这么个人说羡慕,倒也不至于吧?
她不由扭头好奇道:“你羡慕我啥?”
“唔……”许大郎转了转眼珠子,“羡慕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儿。”
尹遥这下更好奇了:“你没做自己喜欢的事儿?那你喜欢做啥?”
许大郎这会儿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我吧,打小就喜欢做生意,还曾闹着说等长大了,要去你舅舅店里做账房。”
“后来呢?”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呗……”许大郎没好气儿道,“我还能真去你家做个商户吗?”
商户怎么啦!这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尹遥又又又气不打一处来,但见对方一脸的理所当然,她终于明白了,这人单纯是嘴欠……
算了,跟这么个货较什么劲,气到的只会是自个儿,便有一搭没一搭道:“哦,再后来你就考上官学,开开心心上学去了呗?”
没想到她这么随口一句话,又戳到了许大郎的痛处,粗话都冒出来了:“开心个屁!”
尹遥一脸茫然:“啊?”
许大郎只好道:“你知道我在哪儿读书吧?”
这尹遥倒是知道,中央官学,大名鼎鼎的国子监嘛!许大郎再问她具体的,她却懵了,国子监不就是国子监,怎么还有具体的?
“今早见你时,看你选拔、省试说得头头是道,还以为你多见多识广呢!”许大郎简直无语,只得又给她仔细讲了讲。
大唐设有国子监,其下掌管六所中央官学,通过这六所官学培养和选拔的学生,可以参加朝廷举办的科举考试,考中后便能走上仕途。
不过这几所学校的招生又各有要求,其中国子学和太学,都只招收高阶官员或勋爵家的子弟。
四门学则与这两所不同,既招收低阶官吏子弟,也在庶民中遴选优秀人才,算是平民阶层入仕的最好平台。
听到这儿尹遥明白了:“哦,你去念的就是四门学对吧?那不是很好吗?”
许大郎长叹了口气:“我其实想考的是算学。”
六所中央官学中,除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三所综合类学院外,另外还有三所专门类的学院,便是律学、算学和书学。
其中这算学,顾名思义就是培养数学类人才的地方。许大郎从小就喜欢跟银钱打交道,对买进卖出颇感兴趣,知道自个儿不可能入商籍,便想着要去考算学院,日后若能入仕,便去户部下辖的某个*衙署,做个管理账目的小官儿也不错。
谁知后来他机缘巧合,去的却是四门学,每日里学的是经史典籍,修的是时务方略,简直无聊得要命……
也怪他天纵英才,就是再不愿意念,这成绩在学院里那也还是数一数二的,随便考考就通过了选拔考试。唉,在家休息几日,还得回去准备省试!真烦!
看他这副一边抱怨、一边自吹自擂的样儿,尹遥强忍住了踹他一脚的冲动:“得啦,闭嘴吧你!”
话音还没落,尹遥就想到另一件事儿。她坐直身子,用胳膊肘使劲杵了下许大郎:“哎,许大郎,你方才是不是说,你喜欢做生意来着?”
许大郎原本絮絮叨叨的都有点儿困了,被尹遥这么一杵,耳朵又提取到”做生意”这个关键词,一下精神了:“对,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
尹遥嘿嘿一笑,一点儿都看不出方才的呛人态度,满脸的殷勤:“既然你也喜欢做生意,我也喜欢做生意,那不如……咱们合伙儿做生意呀?”
如今,这嘉庆坊中的沈记早点摊儿,尹遥已算是打好了基础,也有了固定的客户和收入,正是拓展新客群的大好时机,张家那种大订单不是日日都有的,可这中央官学的生意,却是大有可为啊!
若是放在现代,谁的生意最好做?那肯定是大学生嘛!尹遥相信,在大唐也一样!
想到生意经,尹遥看许大郎的眼神儿都变了,谁说这是个毒舌烦人精,这是她的新任合伙人!
第38章 果丹皮、糖葫芦等她再攒点儿钱,就来……
第二日大家照常出摊儿,因为新鲜菌子煲汤比较清淡,所以费三娘采的菌子还得先晾晒干,过几日才能拿来熬汤,因此她卖的仍旧是鸡汤馄饨。不过沈记的新品却是按时上市了。
今日沈记卖的是三丁烧麦,内馅儿用的是豕肉丁儿、笋丁儿和木耳丁儿以及糯米混合而成,笋子和木耳是昨儿才采的,又应季又新鲜,吃下去满口的鲜香,大受食客们欢迎,很快就卖了个一干二净。
这些时日以来,附近早点摊儿的摊主们都麻了,沈记每三日推出新品,他们在后面追着撵着模仿,可还没等学到精髓,人家就又换了新品,生意也是一日比一日红火,简直让人束手无策。
不过若说受到影响最大的,还是街对面的陈家蒸饼。
两家卖的都是蒸饼,但沈记的味道却比陈家好了不知多少,而且又成日里换花样,哪怕是陈家的价格略低些,食客们也还是宁可多花点儿钱,去沈记一饱口福。
更何况,最近粮价又是一日高过一日,陈家蒸饼只能跟着粮价一同涨价。这下连唯一的价格优势都没了,摊主陈娘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个儿的摊位一日赛一日冷清。
今日又是毫无意外,对面早早卖光了什么三丁烧麦,再看看自家蒸笼里剩了大半的蒸饼,陈娘子气得将手中抹布狠狠掷在地上,又暗暗咬牙切齿,心道非得想个办法,给这沈记一点颜色瞧瞧!
这些明朝暗涌尹遥统统不予理会,只管做好自己的小生意。
卖完烧麦收摊儿回家,她准备带着七娘去趟南市。
再过两日,就是七娘去张家上学的日子,虽然窦二娘和张老郎君都说了,张家已付给过夫子丰厚的酬劳,七娘不需要再额外支付束脩。
但她昨日还跟许大郎打听了一番,说是学生与老师初次见面时,都要敬奉礼物,这也是基本的礼仪。
像四门学这种中央官学,约定俗成是每个学生两匹绢,若是民间的启蒙私塾,便只要一匹绢就足够了。
尹遥便想着去南市买一匹绢回来,再买点儿文房四宝什么的,虽然张家说了都能提供,但自个儿也备下总是没错儿的,哪怕回家了,七娘也能做做功课呢。
而且她还答应了张老郎君,七娘读书时,会每日给她做些零嘴儿带着。尹遥不愿占别人便宜,便想着比照每月五百文的私塾学费来准备,也算把张家的人情还上。
今日去南市,便也正好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食材,来做这明日的零嘴儿。
七娘听了自然说好,不过她又拽着尹遥的袖子道:“阿姐,咱们找罗珊娜姐姐一起去吧?”
尹家姐妹前来洛阳时,曾与一队胡商结伴而行,罗珊娜便是那为首胡商米思禄的姬妾。
罗珊娜外表高冷,本质其实是个吃货,之前在路上时,三人整日里一道吃吃喝喝,十分投缘,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临别时尹家姐妹还答应过对方,一安顿下来就去探望她。
只是刚到这神都城当日,家中便陡生变故,不但家产、店铺全都没了,舅舅沈龄更是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尹遥还来不及安顿,便为了舅舅奔走减罪,后来又起早贪黑地养家糊口,忙得脚不沾地,七娘也一直陪在她身边打下手,一时倒是把这个朋友给忘在了脑后。
前一晚打叶子牌时,几人翻出了一袋葡萄干儿做筹码,那还是分别时罗珊娜送给姐妹俩的礼物。
许是因为这样,七娘也开始想念她了,于是便跟尹遥提出来,想约她一起去南市逛逛吃吃。
有段日子没见过罗珊娜了,尹遥也有点儿想她,自然是应了下来。
明教坊与嘉庆坊都位于洛阳城南,只不过一个在西南,另一个在东南,中间还隔了五六个坊,算起来差不多有六里路。七娘年纪还小,而且待会儿约上罗珊娜,几人还要再去南市,路程实在是不算短。
尹遥上次去南市时,为了采买囤货,掏空了自个儿的钱包,好在这几日发了笔“豆腐财”,如今口袋里倒又有了点儿余钱,便豪爽地雇了辆小马车,载着姐妹二人往明教坊去了。
待马车到了,姐妹俩便下车,尹遥请车夫稍待片刻,便领着七娘前往此前罗姗娜留下的地址,却只见院门紧闭,尹家姐妹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应,只好又敲响了左邻右舍的门。
明教坊是个胡人的聚居区,邻居也都是胡人,尹遥连笔画带猜了半天才弄明白,说是那伙商队在这儿住了几日便离开了。
这下姐妹俩面面相觑了,当日罗珊娜只留下了这个地址,如今不见人影,却是不知该去哪儿找她才好了……
看着七娘皱巴巴的小脸儿,尹遥心里默默回忆,她之前似乎听米思禄的仆从说过,他们是来神都城售卖珠宝玉石的,她俯下身捏捏七娘的脸,笑道:“别沮丧啦,咱们先去南市,到玉石行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认识他们的。”
姐妹俩回了马车到了南市,上回尹遥来时已认过路,南市一百二十行,有近三千家店铺,但分布得却极有规律,基本都是按照行当聚集在一起。
于是她便带着七娘去了市北,这儿是玉石行的聚集区,只是问了一圈儿下来,也只有个店家说有些印象。
据那店家说,自个儿前些日子见过这群人,他们带的珠宝玉石确实品相不错,但要价很高,这店家犹豫再三也没入手,后来就不知他们去哪儿了。
“唉……”这下七娘是真郁闷了,小大人儿似的长叹了口气,蹲在街角默默玩儿石头。尹遥心里也空落落的,这偌大个神都城人海茫茫,她们要去哪里找呢?
不过她也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心里盘算来盘算去想起一个人,倒可以试着让他帮着打听打听。
“走走走,咱们托人打听去,阿姐就不信了,还能找不到一个罗珊娜!”
尹遥拉着七娘直奔南市中心而去,寻到了原沈记隔壁的胡家店,这会儿还未到午饭点儿,店里才刚开门,还没上来食客,只有几个伙计在做开业前的准备。
两人进门后先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尹遥又往后厨方向瞧了瞧,果然觑见了正在挨骂的胡二郎。这小郎君今儿不知道又闯了什么祸,正被他那脾气火爆的阿娘揪着耳朵教训。
“胡娘子,胡小郎君。”尹遥远远招呼道,“这又是怎么啦?”
“哟,这不是尹家娘子吗?”看到尹遥,胡娘子也不训儿子了,一脸笑意地过来,“你今儿怎么有空来南市了,家中一切都还好吧?这是你妹子吗?长得可真水灵呀!”
尹遥被她这竹筒倒豆子的问题给逗笑了,一一答道:“胡娘子好,这是我妹子七娘,家里一切都好。我们今儿来南市买点儿东西,还想找你家小郎君帮个忙,不知他方便不?”
“方便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这么客气干嘛!”胡娘子一把将儿子拽过来,“尹姐姐说找你,你好好儿帮忙。”
这马上就要开始上客,胡娘子也没空跟尹遥多聊,留下胡二郎便走了。
胡二郎见着姐妹俩很是开心,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这尹小娘子就送他波斯枣,第二次见面,尹家姐姐又给了他好多辛苦费。这回姐妹俩又说有事找他帮忙,他自然是一万个愿意。
听完尹遥的描述,胡二郎拍拍胸脯:“放心吧尹姐姐,包在我身上,既然他们来过南市,只要还没离开神都城,我就一定能给你打听到去向!”
“好好好,那就多谢小郎君啦!”
“尹姐姐别客气,对了,你们吃点儿啥不?”胡二郎挠挠头,笑道,“我家的羊肉汤饼最有名了,你们尝尝?我再送你们份儿酱菜,最是清爽解腻!”
看时间也快到中午了,尹遥笑眯眯点头应下,胡二郎自去后厨交代,请姐妹俩稍待片刻。
这胡二郎虽然年岁不大,还整日被他阿娘教训,但其实还挺靠谱的,尤其对这南市最为熟悉。尹遥上回来南市时,他就带着她去了好几家物美价廉的好店,让她采买食材都省了不少的钱。
这会儿见对方打了包票,说一定能找到,尹遥也放下了些心,又宽慰了七娘几句,姐妹俩便坐着安心等上菜。
七娘被哄好了,终于又有精神头儿东张西望,她指着窗外的那座小楼问道:“阿姐,那是不是舅舅的食店来着?牌子上写的是什么呀?”
尹遥也朝窗外瞧去,这窗子便正对着原本沈记的正门,她上回来南市时,店里还在整修,看不到新的招牌是什么,今日倒是恰逢开张,招牌上盖着的红布已被掀开,写着“陶家食店”几个大字。
这小楼在沈家出事后,便被扣下抵给了洛州长史裴氏,这会儿挂的却是陶氏的牌子,不知两者之间有何关系……
就在她思索这事儿时,忽然有人小声叫道:“这位小娘子,小娘子!”
尹遥闻声往窗户一侧看去,只见是个相貌极为英俊的年轻男子,正一脸笑容朝她招呼着:“小娘子很是面生,可是头一回来南市?”
这人谁啊?尹遥一脸懵,又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发现他手里还举着个幡子,上面写着大大的一个“药”字。
那男子见吸引了尹遥的注意力,便又继续道:“小娘子天生丽质,我这儿有些美容养颜的丸药,更能为你锦上添花,可有兴趣试试?”
尹遥瞧着那幡子,心道这莫不是个江湖游医?不对,他刚才说什么,美肤养颜的丸药?
“这位郎君,什么是丸药啊?”尹七娘被吸引了注意力,侧身趴在窗子上,探头好奇道。
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给尹家姐妹瞧:“小娘子你们看,我这丸药名为‘雪肌琼华丸’,吃下一颗便包管你肌容胜雪,将那广寒宫的嫦娥仙子都比下去!”
尹七娘伸手从那盒子里拿出一枚圆圆的丸子,举到尹遥面前:“阿姐,你看这个什么华丸,他说可厉害呢!”
听了男子浮夸的广告语,尹遥哭笑不得,还一颗就肌容胜雪,哪怕是在现代,也没这么立竿见影的美白药啊,多少得判个虚假宣传吧?
她接过七娘手中的这劳什子“雪肌琼华丸”仔细瞧了瞧,只见它黑乎乎的,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又凑到鼻尖闻了闻,怎么有股果子味儿,还有点儿熟悉?
尹遥又掰下来一丁点儿,小心放到嘴边略舔了下,发现不仅有果子味儿,还酸酸甜甜的……
那男子见尹遥吃下了丸药,便笑道:“小娘子,我这一颗琼华丸只要五百文,谢谢惠顾!”
一颗五百文……可真敢开口啊?看来这是个三天不开张,开张吃三天的主儿。
尹遥噗嗤一笑,将剩下的大半颗丸药丢回他手中盒子里:“郎君别逗了,你这哪是什么琼华丸,怕不是山楂丸吧?”
男子见自个儿被戳穿,面上露出些许慌乱:“小娘子莫乱说,我在这南市卖了许久的丸药,名声可是一向很好的,怎么会骗人呢?”
“冯小宝,你怎么在这儿!”几人在这儿说了半天话,胡二郎都端着托盘过来了,朝那男子便吼了一声。
男子一见胡二郎,立刻矮了半截儿,方才那长袖善舞的架势也没了,讪笑了下道:“胡小郎君莫急,我这不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嘛!”
胡二郎将两碗羊肉汤饼放在桌上,又朝男子没好气道:“你还敢来我家店里骗人,小心我去叫阿娘!”
许是想到了这南市有名泼辣的胡娘子,男子忙摆手讨饶:“别叫你阿娘,别叫你阿娘,我这就走还不行吗?”
见对方转身要走,尹遥却开口叫住了他:“冯郎君请等等,我且问问,你这山楂是从哪儿买的?”
山楂,又称红果或鼠楂,是一种在山中生长的野果,果实鲜红艳丽,口感甚酸微甜。
虽然真没什么美白养颜的功效,但却也能够生津止渴,而且还有醒脾胃、助消化、防积食的效果,确是一种药食同源的好食材。
她此前也去过鲜果铺,如今马上便要入冬,市面上应季的水果不多,基本上还都是柑橘类的,却没见着有山楂。不过这冯小宝能既然拿来做成丸药,想必是晓得哪儿能弄到。
反正也被胡二郎拆穿,知道今儿这“雪肌琼华丸”是卖不成了,冯小宝也不一条路走到黑,立刻嘿嘿笑着话锋一转:“小娘子可想要?我那儿还有许多呢,便宜点儿卖给你?”
卖不成丸药卖点儿山楂也好啊,毕竟,蚊子腿儿也是肉嘛!
跟冯小宝讨价还价一番后,尹遥以两百文钱买了他十斤山楂,又约定好半个时辰后仍在此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小娘子等着,我这就回去拿!”冯小宝转身离开,临行前还朝尹遥抛了个媚眼儿……
胡二郎看着这家伙的背影,气鼓鼓道:“尹姐姐,你就多余搭理他!”
原来这冯小宝终日混迹于洛阳南市,兜售他那丸药,仗着一张俏脸,倒是坑了不少小娘子的钱。胡娘子最讨厌他,说胡家店的周围十尺都不许他靠近,见了便要拎棍子打跑。
尹遥失笑,这些卖大力丸的,净弄些吃不好也吃不坏的丸药,再包装成仙品灵丹,能骗一个是一个,倒也算是古今以来,从没变过的套路了。
骂完一通冯小宝,胡二郎这才想起来:“哦对了,尹姐姐,你们的羊肉汤饼来了,这是我送的醋芹和酱葵双拼,快尝尝吧!”
看着桌上两碗热腾腾的羊肉汤饼,汤汁奶白浓郁,切成薄片儿的羊肉盖在面片儿上,汤里还撒了芫荽和少许胡椒粉,飘出诱人的香味儿。
这胡家店能在南市以羊肉汤饼立足,看来胡娘子还真没少下功夫,尹家姐妹边喝着汤边竖起大拇指。
尹遥又笑道:“胡小郎君,你们家还有哪些菜,价格都是如何?”
胡二郎指了指柜台方向:“尹姐姐您看,那边儿是我家的价牌,按照官府规定,咱们家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
尹遥扭头瞧去,果见柜台一旁的墙上,显眼处悬挂着一排小木牌,正是胡家店的菜品价格。
见尹七娘还不识字儿,胡二郎又给她口述道:“尹小娘子,咱们家羊肉汤饼是十文一碗,酱菜是五文钱一碟。”
“哇,这一碗羊肉汤饼要十文呢?阿姐,好贵呀!”听了价格,把尹七娘给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费三娘在嘉庆坊街边摆摊儿,一碗鸡汤馄饨只卖三文钱,虽说羊肉要比鸡肉贵一些,但再怎么着也都是一碗连汤带水的主食,这东西放到南市,价格便一下子翻了三倍,也难怪七娘惊讶。
尹遥笑着摸了摸七娘脑袋,她上辈子便是自个儿开餐馆的,这个价格倒也在意料之中。
她之前曾打听过一次,即便是在洛阳城比较小的北市,租一间位置偏僻的店铺,月租也得五贯钱。
这胡家店位于南市,而且就在原来的沈记隔壁,虽然并不是正对着主街,但位置也还算不错。这店面虽不算大,但店里也有十余张桌子,月租估摸着得十几贯。
她心里又盘了盘账,以她们这桌为例计算,单次的消费额大概在三十文,做简餐的翻台率比较高,若按照一日翻台率五次来计算,那么一张桌子日营业额约莫着就有一百五十文,整个店的月流水就是五十来贯。
餐饮业的成本核算比较复杂,除了房租以外,还有食材、燃料、商税、人工等费用,而且朝廷还要抽每贯二十文的陌钱,总之七七八八算下来,房租得占流水的四分之一以内,才能保证店铺的长期运转。
胡家店十几贯的月租,月流水五十贯,这个定价还算是比较合理,而且这铺子一个月的盈利,少说也有十几二十贯,自然不能跟在坊中摆路边摊儿相提并论。
尹遥算完账,心里琢磨着,等她再攒点儿本钱,就来南市盘个小铺子,也不用跟七娘每日风吹日晒雨淋了。
姐妹俩饭吃得差不多,回去取货的冯小宝也回来了,虽说胡二郎已走开,但他仍是不敢进店,只站在街上,隔着窗台递给尹遥一个布袋:“小娘子您瞧瞧,我这红果可新鲜了。”
尹遥接过来,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笑道:“冯郎君,你这可没有十斤吧?”
笑话,她天天泡在厨房,虽说不上空手称重,但掂量个大概还是小意思,这袋子里最多也就七八斤!
冯小宝又被她戳穿,搓搓手讪笑道:“你这小娘子倒是精明,前几日我做了批丸药,家中便只剩下这些了。”
尹遥无语,这人可真是个不老实的,她有点儿不放心,又把袋子打开,仔细检查了一番,见这斤两虽然不足,但果子倒确实还挺新鲜,也不与他计较,只付了一百五十文钱,收下了山楂。
今天一天连着被尹遥戳穿两次,冯小宝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使出那些对付小娘子的伎俩,嬉皮笑脸收下钱,便转身跑路了。
跟胡家母子告辞,尹遥领着七娘去布行买好了绢帛,又去了趟笔墨行,七娘如今年纪还小,也用不上太好的,只叫掌柜包了套入门的便是。
提着大包小裹,姐妹俩又租辆马车回了嘉庆坊,陆娘子正在厨房中准备明儿要卖的三丁烧麦,灶台上的大锅里蒸着糯米,她手里则卖力揉着面团。
陆娘子现在手艺越发娴熟了,只见她手腕使力,用起了巧劲儿,一揉一摔间,面团逐渐成型。昨日她自个儿包的烧麦,馅料的味道也十分适中,席上几个人吃着都觉着美味。
有她在,真是省了尹遥的很多精力,也有时间琢磨琢磨其他进项。
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也不打扰对方干活儿,尹遥自个儿端了小炉子到一旁。
今儿既然得了这袋子山楂,她便决定做些儿时的美好回忆——果丹皮和糖葫芦。
掏出山楂洗净,去除花蒂和果核,将其中一部分山楂肉放在陶瓮中,加入饴糖及少许开水上炉熬煮。
片刻后,随着咕嘟咕嘟声,饴糖开始融化,果肉变得软化粘稠,果浆也被熬了出来。
尹遥将陶瓮端下来,用木杵将锅中果肉捣成粘稠的果泥,用勺子挖了一小点儿尝尝,这个甜度正好儿。又给在一旁探头探脑的七娘也挖了一丢丢,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满口腔,激得她口水直流……
瞧见七娘眼巴巴咽口水的摸样,尹遥忍俊不禁,干脆找了个小碗,又盛了点儿果泥出来,给她把小勺子,让她回屋吃去。
将剩余的果泥盛出,摊在案板上,用刮刀抹平,又把案板抬到院中稍作晾干。
还剩了些去好核的山楂,尹遥将它们两两拼合到一起,每五颗穿在一根竹签上,一共穿了十余串,准备拿来做糖葫芦。
陶瓮中加入饴糖和清水,煮沸融化后转为小火慢慢熬制,随着水分的蒸发,糖水由透明转为茶色,也变得粘稠了起来。
尹遥用筷子挑出一点儿,见已能拉丝,又插入凉水中冷却片刻,糖稀迅速凝固,变成了脆脆的糖衣,这糖浆便是熬好了。
将陶瓮端下,又把方才穿好的山楂串浸入糖液中少顷,转个圈儿确保每颗山楂都裹满了糖浆,再取平放在干净的石板上。
石板被尹遥提前在清水中浸泡过,温度比室温要低,不过片刻,糖浆便已冷却定型,一串串糖葫芦就做好了。
糖葫芦做好后,锅中还剩下不少糖浆,也不能浪费。尹遥想了想,还剩些山楂,便不如再做份儿雪球山楂,给七娘一起带去张家好了。
将陶瓮重新架在小火炉上,继续熬制糖浆,待水分蒸发糖浆变得粘稠冒大泡泡后,淋入一点点醋再搅拌半刻钟,关火静置至泡泡消失,加入山楂不断翻炒,直至山楂表面裹满凝固的白色糖浆。
红红的山楂仿佛被白雪包围了一般,漂亮极了。
“舅母,等下你自己个儿拿着吃啊!”招呼了陆娘子一声,尹遥拿了两串糖葫芦进屋,七娘刚跟沈老太太分享完她那一小碗山楂果泥,正有些恋恋不舍地盯着空碗。
见了这鲜红饱满的糖葫芦,七娘马上忘记了果泥,兴奋地跳下地,从尹遥手中取过来,又递给了沈老太太一串,自个儿则举着手里的,咔嚓一口咬下。
品尝着嘴里的甜蜜滋味儿,七娘吃得眯起了眼睛:“阿姐,这叫什么呀,真好吃!”
“小馋猫,这叫糖葫芦呢。你瞧,把红果穿成一串儿,像不像一个大葫芦?””
“阿婆,你也尝尝,这糖葫芦很是开胃。”尹遥又笑道。
沈老太太笑应了,也是一口咬下。糖衣的火候恰到好处,少一分则软塌粘牙,多一分则又糊又苦,如今却正是又甜又脆,冰冰凉凉的糖衣再结合酸酸的山楂果肉,实在是清爽可口,让她也不禁多吃了几口。
见祖孙俩吃得香甜,尹遥摸摸七娘的头,笑眯眯出去了。在冷风的吹拂下,院中的果泥晾得差不多了,她用刮刀小心掀起一个角,又慢慢将整张揭开,用刀切成一寸余宽的长条,再挨个一圈圈儿卷起来。
这果泥风干了些许水分后,变得有韧劲儿起来,尹遥把它们小心地竖着摆在碟子里,又将剩下的最后一根在外面绕了一圈儿,扎上根细竹签固定好。冷却下来的雪球山楂也装到另一个碟子中,
厨房里陆娘子刚空下来,也拿了根糖葫芦在美美吃着,尹遥又拿出来几根,用干净的树叶包好,拎着去了坊正许家。
虽说大学生的买卖好做,可她尹遥从不赚黑心钱,自然要跟许大郎好好取经,投顾客之所好才行。
第39章 寒假生意你阿兄嘴巴那么厉害,不会包……
拎着糖葫芦到了许家,尹遥受到许婆婆的热烈欢迎。
原来她们几个老姐妹昨日聚会,许婆婆一时高兴忘了形,倒是把自个儿吃积食了,这会儿正有些难受呢。
吃了这红果做成的酸酸甜甜的小点心,许婆婆肠胃也没那么涨了,自然是把她夸了又夸。
尹遥笑嗔道,“您舒服点儿了吧?下回可不能贪食啦!”
跟许婆婆寒暄完之后,她便想着同许大郎聊聊做生意的事儿,许大郎却是偷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再说。
尹遥随他出了门:“怎么,还不能当着你阿婆的面儿说?”
许大郎忙瞪了她一眼,回头把门关上,又走到院中才道:“废话,她要是知道我不好好备考,还琢磨着做生意,可不得骂死我!”
尹遥逮住机会笑话他:“瞧你那点儿出息。”
沈大郎哼笑一声:“不过我阿婆可是真喜欢你,你没给她当成孙媳妇儿,就一点儿不后悔?”
……算了,冤冤相报何时了,跟这货掰扯什么,纯纯浪费口水。
没理会他的调侃,尹遥只轻飘飘道:“我是来谈生意的,你到底听不听了?”
提起生意,许大郎精神一震,把到嘴边的调侃收了回去,讨饶般摊摊手:“行行行,你且说说。”
尹遥心里轻哼: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
昨儿她已听对方简单讲过四门学的基本情况,比如共有学子一千三百余人,其中包括五百名低阶官宦子弟,其余的八百人,则是从各州府的庶民中,择选的优秀人才。
前两日学院刚举行完选拔考试,因着还有两个月便要过年,选拔考试结束后,学院就放假了,就跟现代的寒假差不多,学子们会陆陆续续返乡过年,这学院也就随之空了下来。
不过也不是说学院就此停摆,返乡的学子,是未通过选拔考试的大部分。
而诸如许大郎之流,通过选拔考试后,可以获得直接参加春季省试的资格,此番只是放假三日,之后还要回到学院中继续苦读,甚至还要留在学院中过年。
这四门学每年能够通过选拔考试的,不过区区百余人,这些人也被称作“生徒”。而尹遥目前准备做的,便正是四门学内这百余生徒的生意。
别看人数少,生徒们的情况又与嘉庆坊的客源大为不同。
在古代,百姓们整日为了生计奔波劳作,读书识字儿的本就是少数。而且按照许大郎的了解,能来中央官学就读的,家境基本都还算不错,否则根本支撑不起路费和在神都城的花销。
更重要的是,随着大批学子返乡,学院中的大食堂也关了门,只剩下一两个厨子,每日给留下的生徒们做饭。他还听往年的学子抱怨过,这会儿留下的都是帮厨,做的饭简直狗都不吃……
“诶诶,等等,”尹遥噗嗤一乐,“这狗都不吃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吧?”
许大郎轻咳一声:“这不重要,重点是真的很难吃……”
原本尹遥只是想着做些点心之类的,供学子们挑灯夜读时充饥解馋,既然这小食堂如此难吃,那更是给了她“趁虚而入”的机会,连正餐的主意都能打一打了。
不过若是想做正餐的生意,需考虑的就比单卖点心要多了。比如洛阳城有夜禁,那么提供晚餐便来不及了,做的只能是午餐。
再比如,这吃食该用什么容器装?
尹遥平时在坊内摆摊儿,卖的都是些蒸饼、粽子之类的主食,便只需要用粗纸袋,或者用干净的树叶包着也行,但若是做正餐,便免不了汤汤水水,这些就不大合适了。
另外,四门学院同国子学、太学紧邻,都位于正平坊的东南角,距离嘉庆坊尚有四里路,她要在家中做好再送过去,沉重易碎的陶器也得排除……
尹遥思索一番,回想起前两日见着的竹林,心里有了主意。
她张口朝后院儿方向叫了一声:“许二哥,托你件事儿可好?”
“啥事儿?你说。”许二郎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应道。
尹遥比划着提出了需求:“我们那日出城采菌子时,不是有一大片竹林吗?我知你一向手巧,烦你明儿替我砍几根竹子回来,要两年左右的,约莫两寸宽的那种,然后再劈成一节一节的,成吗?”
一根毛竹有十几个竹节,每节之间长度差不多三寸。去掉顶部太细的和根部太粗的,粗细合适的也有十余节,将它们一一劈开,不就成了又轻巧又便宜的容器?
许二郎摸摸头,憨笑道:“这有什么,我明儿一早就去,你要砍多少?”
砍多少嘛……这还得看能卖出去多少。
尹遥扭头又问许大郎:“若我们每日提供午食,这留守的百余学子中,你估摸着能有多少人愿意吃?”
许大郎摸摸下巴,虽说学院里的小食堂难吃,但这把外食带到院里,他也是头一遭,便先只预估了个保守的数字:“我估摸着,二十人应是没什么问题。”
尹遥想了想,这竹筒不是一次性的,只要收取一定押金,或者换个更好听的说法,回收竹筒可以返现,那么便可做到回收洗净再利用。
若按照许大郎所言,每日能卖二十份的话,再算上可能的损耗,那么砍个十*来根竹子劈成竹筒,也就足够轮换使用了。
竹筒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她却见许二郎有些欲言又止:“许二哥,你怎么啦?”
许二郎方才知晓尹遥跟自家阿兄的打算,犹犹豫豫道:“三娘你也知晓,本朝不许擅自经商,若我阿兄拿吃食到官学中售卖,不知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个嘛,自古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尹遥抿嘴笑道:“谁说咱们这是售卖了,你阿兄嘴巴那么厉害,不会‘包装’一下吗?”
许二郎面露不解,许大郎却是若有所思,低声重复道:“不是售卖……包装一下……我明白了!”
“得,你也不傻嘛。”尹遥看他如此上道儿,不由调侃了几句,起身准备回家。
许大郎看她这就要走,忙叫住她:“等等,你方才只说要卖正餐,可还没说到底是什么呢?”
尹遥回头调皮地眨了眨眼,卖了个关子:“我明儿先做出来几种试吃品,给你们尝尝看。”
试吃品?还有好几种?许家兄弟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迷茫。
……
第二日就是七娘正是上学的日子了,尹遥早早收摊儿回家,一手拎着绢帛,一手牵着七娘前往张家。七娘背着个小书箱,手里还提着个小小的食盒,也是一脸的兴奋。
刚拐到张家所在的巷子口,就瞧见窦二娘和张小郎君母子俩,正站在门外翘首以盼。
远远见到姐妹俩,张小郎君便激动地挥舞着小手:“尹娘子,尹七娘,你们来啦!”
窦二娘也笑着跟姐妹俩招呼道:“我家大郎啊,这一大早便坐不住,定要来迎他的小朋友。他阿爹方才出门去衙署,只以为儿子是来送自个儿的,感动得不行,差点儿就要许星星许月亮了。”
尹遥噗嗤笑出声,她之前只以为张寺丞古板严肃,没想到对着自己家人倒是另一幅嘴脸,还真是……唔……人不可貌相。
这回尹家姐妹是作为正式客人前来的,走的自然是正门,经过影壁又转向垂花门,再经过两重过厅,这才到了之前来过的主人居所。
如今院中的池塘已通了水,里边儿还放养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鲤鱼,在水中游来游去,好不活泼。
大唐皇室姓李,因“鲤”音通“李”,所以鲤鱼也被称作龙鱼,地位十分特殊,律法规定不得食用,不过因其颇具观赏性质,仍广受大唐百姓喜爱。
张家这池塘中,除了普通的鲤鱼外,还有好几条珍贵的红鲤鱼,更是漂亮极了。
读书的地方安排在西耳房,毗邻张老郎君的正房,虽说只是正房的附属,但却也很是宽敞,屋子刚刚修一番,窗纸也换成了极薄的薄纱,早晨阳光正好朝进屋子,亮亮堂堂极适合读书。
窦二娘引着几人进了屋,这会儿夫子早已到了,正在屋内等候。俩小的忙跟夫子行了礼,尹遥又将准备好的绢帛呈了过去。
这夫子亦姓张,乃是南阳张氏的旁支,论辈分的话是与张寺丞同辈,不过年纪却比他大上许多,如今已快五十岁了。
张夫子因出身旁支,家境贫寒,不能像张寺丞一般,可以通过门荫入仕,便只能参加科举。只是他运气实在差了些,每到考试不是生病便是意外,年将半百也只通过了县试,与州试、省试、殿试更是无缘。如今年纪大了,更是不再强求,只在家乡开一私塾,随便糊口罢了。
不过他虽考试运差了些,但学问却还是不错的,之前偶然跟张老郎君结识,言谈之下很是投缘。
此番张家搬到洛阳后,便去信相邀,想让他给家中孙儿启蒙,张夫子平时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接了信便收拾收拾行囊,启程过来了。
信中原本说是只有一个学生,待他抵达后才知道,又有个小女娃也要来一起读书,听说还是坊中商户家的娃儿,不过张夫子此前在家乡时,学生也有不少出身贫寒的,他倒一直是有教无类,并不会区别对待。
此刻张夫子一脸笑意地收下了尹遥的绢帛,反手又给了张小郎君和七娘每人一个石镇纸,镇纸的样式是只趴卧的小狮子。
张老郎君刚刚在后院晨练完,这会儿也摸进了耳房,一瞧这镇纸便道:“你这又是自个儿雕的吧?”
“老郎君知道的,我向来不务正业。”温和地摸了摸俩娃儿的头,张夫子又笑道,“夫子手艺不精,你们俩可别嫌弃。”
张小郎君同七娘接了过来,摩挲着这造型圆润、憨态可掬的小狮子,俩人简直爱不释手,齐齐脆声道:“谢谢夫子!”
这张夫子跟尹遥想象中还真不大一样,她本来还以为会是个严肃的老头子呢,却没想到这么和蔼可亲。
既然这样,她也就放心了,家中还有事要忙,便叮嘱七娘好生读书,又同张家人告辞准备回去。
张老郎君十分豪迈地一挥手:“去吧,食盒别忘了留下啊!”
第40章 盖浇饭宫保鸡丁和麻婆豆腐……
昨日说好要做几道试吃品,给许家兄弟尝尝,尹遥从张家告辞回来,便开始忙活了。
说起来,跟七娘在胡家店吃饭时,她就看到菜单上还有道名叫“御黄王母饭”的,竟要二十文一份。尹遥十分好奇那是什么,便看了眼点了这道菜的隔壁桌,发现不过是将肉丝、鸡子、山珍等熬制成酱,浇在熟黄米饭上……
胡二郎还颇为自豪,说这道菜是从贵族府上菜单复刻的,除了羊肉汤饼外,店里就属它最受欢迎。
尹遥失笑,这御黄王母饭,说白了不就是盖浇饭吗?
盖浇饭也叫做盖饭或者烩饭,便是将做好的下饭菜,连汤带汁儿地浇在主食上,吃时趁热搅拌均匀即可。
它最大的特点便是饭菜结合、食用方便,而且主配菜丰俭由人,奢侈有奢侈的做法,实惠也有实惠的做法。
只要荤素搭配合理,便是营养均衡的一餐,提供给每日苦读的生徒们,自然也是极为合适的。
她今儿准备试做的两道下饭菜,一道是宫保鸡丁,另一道则是麻婆豆腐。
在现代,宫保鸡丁是道十分经典的中式名菜,广受中外食客们的欢迎,若你问一个外国人最喜欢的中餐,可能会有一半人说是宫保鸡丁,当然,另一半人的答案,大概是麻婆豆腐。由此可见这两道菜的广受欢迎程度。
不过在历史上,这两道老少咸宜的菜肴,都要一千多年后才会被发明出来,如今大唐还没有出现。
尹遥决定,不如自个儿引领下潮流。
宫保鸡丁源于鲁菜的酱爆鸡丁,口感咸中带甜、酱香浓郁,鲜嫩的鸡肉与酥脆的花生结合在一起,简直令人欲罢不能。
她先去鸡舍挑了只肥鸡,宰杀去毛后,用菜刀将鸡腿、翅膀、里脊、胸脯几个部位切割下来,又将腿和翅膀上的骨头剔掉。
古有庖丁解牛,尹遥这便算是“庖丁解鸡”,只见她手法干脆利落,切割时专挑关节部位下手,剔骨时又先用菜刀切断骨头之间相连的筋膜,再以手腕一扭一拉,整根骨头便从肉上完整脱下,不过一刻钟,就已处理好了整只鸡。
将鸡骨架放到一旁,剩余的脱骨鸡肉切成丁儿,以生粉和米酒抓匀上浆腌制片刻。
虽然名为宫保鸡丁,不过碍于食材所限,她还得稍加改良才行。
唐代没有花生,那便改用前两日新挖的笋子,切成丁下锅焯熟去除草酸,亦是爽脆可口。
家中没有现成的甜面酱,便用面粉、黄豆酱、粗盐及饴糖加水,熬制搅拌至顺滑,出锅时再点几滴胡麻油,尹遥尝了尝,满意地点点头,味道与甜面酱几乎一模一样。
起锅热油,将浆好的鸡丁儿下锅迅速拨散,大火滑炒至鸡肉发白,盛出沥去浮油,这样鸡丁儿内的水分便会锁住,鸡肉吃起来自然嫩滑鲜美。
锅中留少许底油,加入花椒、姜片、蒜片、少许干茱萸,小火煸炒出香味儿,下入焯熟的笋丁儿,翻炒至表面发皱,再将处理好的鸡丁儿倒回锅中,加两勺儿刚刚自制的甜面酱,再淋入少许酱油及香醋,炒至酱汁裹满食材,最后再倒入葱段,翻炒均匀后出锅。
尹遥用筷子挑了点儿尝尝,果然是鸡肉嫩滑、笋丁爽脆、酱香浓郁,她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自个儿这改良还算成功。
接下来便是麻辣香鲜的麻婆豆腐,这道菜是快手菜,比宫保鸡丁要简单许多,不需要现宰活鸡,只需要起锅热油,加入猪肉末炒散,待肉馅儿呈金黄色,下入花椒碎、茱萸碎小火煸炒出红油,再加黄豆酱、豆豉,继续煸炒至上色入味儿。
锅中加入开水煮沸,原本应该是加高汤,可惜家中这会儿没有现成的。不过倒也没关系,前几日许二郎给的那袋杂菌,昨日已被尹遥切片儿、下锅小火炒至完全脱去水分,又加了点儿干紫菜,用石钵一起研磨成粉末,便成了现代俗称的“松鲜鲜”,也就是味精的天然替代品。在开水中加一小勺儿,就有提鲜增味儿的效果,简直鲜美极了。
下入豆腐再稍煮片刻,加酱油、粗盐、少许糖调味儿,再加水淀粉勾芡,最后撒上少许花椒碎和一把蒜苗,美味的麻婆豆腐即可出锅。
琢磨着主食和蛋白质都有了,若想营养均衡,还得再来点儿蔬菜才好。去菜窖中拿了两颗菘菜切成片,加入大量蒜泥和少许茱萸段儿,上锅蒸熟后再浇上点儿酱油,便是清爽可口的蒜蓉菘菜了。
从蒸锅中盛三碗饭,将菜连汤带汁儿地浇在了米饭上面。其中一碗浇的是宫保鸡丁,一碗是麻婆豆腐,还有一碗则是双拼,又每份都配上些蒜蓉菘菜,装入食盒中。
尹遥提着食盒到许家时,许大郎早早就等在门口,一见她前来,这人就把她直接领到了后院儿。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躲阿翁阿婆,尹遥仍是颇为无语:“你怎么像做贼似的……”
许二郎早晨坊门一开,便驾车出了城,去前日那片竹林砍了十多根竹子,这会儿也是刚到家,正把竹子抬到院中,准备劈成一节一节的,见状也凑了过来。
“快快快,给我们瞧瞧,你到底做了什么?”许大郎摆了摆手,岔开话题。
尹瑶也不再调侃他,只掀开食盒将碗端了出来:“来尝尝吧!”
许大郎看着面前热腾腾、油汪汪的盖浇饭,满脸惊讶:“这是……御黄王母饭?”
“哟,你也知晓御黄王母饭?”见许大郎一眼认出自个儿的灵感来源,尹遥也颇为意外,又解释道,“不过我这个不是什么御黄王母饭,而是叫做‘盖浇饭’。”
“我之前跟同窗去南市购书时,曾在食店吃过这道菜,不过确实跟你这有些不大一样……”
说这话他便用勺子将饭菜拌匀,又盛了一勺送入口中:“唔,好香!”
许大郎吃的这一碗是宫保鸡丁儿的,经过搅拌后,酱香的汤汁儿也裹满了每颗米饭,入口极其爽滑,吃到嘴里之后,初觉是微麻微辣,再仔细咀嚼,又会品尝到酸酸甜甜的滋味儿,嫩滑的鸡肉里还夹杂了笋丁儿的鲜香,让人简直欲罢不能!
许二郎面前的则是麻婆豆腐盖浇饭,他之前没吃过类似的,还有点儿无从下手,但见兄长打了头阵,便也有样学样,将饭菜拌匀,正欲盛上一勺儿尝尝,却被刚咽下一口宫保鸡丁的许大郎抢了先,挖了一大勺再次送入口中。
“唔……这碗更好吃!”许大郎吃得频频点头,连平日里的毒舌都不见了,只剩下满口夸赞。
见兄长如此赞赏,许二郎也不甘落后,马上扒了一大口,他瞬间睁大了眼睛,还竖起了大拇指。
这麻婆豆腐火候掌握得极好,红色的茱萸油与雪白的豆腐、翠绿的蒜苗、香喷喷的米饭交织在一起,吃起来又辣又香,勾起了他满满的食欲!
眼见着许家兄弟俩埋头苦吃,时不时还要抢一口对方碗里的,直吃得满头大汗,尹遥失笑,也开始吃起了自个儿面前的这碗双拼饭。
只是才吃了几口,她便发现有点儿问题……
因怕菜汤将米饭泡得过软,尹遥煮饭时特意少加了点儿水,将米饭煮得略硬一些,又是临出门前才将菜盖在上面。
然而从自个儿家到许家的这会儿工夫,米饭仍旧是被泡得没那么有韧劲儿了。
初次吃的食客可能感觉不出来,但尹遥作为一名专业的厨子,却是吃得皱起了眉头。
况且她今儿只是坊内行了半刻钟,若是来日去四门学,她挑着担子恐怕得走小半个时辰,等到了地儿,这盖浇饭还能吃嘛?
许家兄弟一通狼吞虎咽,这菜汤汁儿浓郁,实在是太下饭了,不知不觉便将整碗饭吃了个干净。
许二郎捂着饱饱的肚子抬起头来,却见到尹遥面露烦恼,他关切道:“三娘,怎么了,你这盖……盖浇饭不是很好吃吗?”
尹遥摇了摇头,说出了自个儿的想法。她是喜欢赚钱不假,可更热爱美食,对自己出品的菜肴一向精益求精,从来不是能糊弄过去就行。
听了她的烦恼,许二郎挠挠头,自告奋勇道:“这有什么,你若怕路上耽搁时辰,我驾车帮你送去便是了!”
“真的?”尹遥眼睛一亮,若能这样便再好不过了,只是……
“若你每日驾车出去,不怕你阿兄做生意的事露馅儿吗?”
许大郎却是一脸无所谓:“他就说出门是帮你忙呗,我阿翁阿婆哪能想到我头上?”
行吧……既然是合伙人,那这锅她就暂且背了吧:“那就麻烦二哥啦!”
只不过若是这样安排,那就还有件顶顶重要的事情,也得提前说清楚。
“分工聊完了,咱们再聊聊如何分账吧。”
尹遥又仔细盘算了一番,斟酌着开了口:“我是这么打算的,吃食的成本和制作由我负责,每份我抽九文钱,另外还有一文是付给二哥的竹筒和车马费,剩下的盈利便给许大哥,你们意下如何?”
因为官学里面都要靠许大郎,她原本想的是自个儿抽十文,剩下的盈利给对方,不过既然又拉上了许二郎每日往返,那么便匀出一分利好了,必不能让他白忙活才是。
许二郎有些懵:“三娘说笑了,我就帮你们劈劈竹子、送送饭,何必算得如此清楚?”
尹遥摇头:“二哥这话说得不对,若我只托你办一次事儿,看在咱们两家的情分上,那确实不必谈及金钱。可如今并不是一杆子买卖,自然也不能是一笔糊涂账。”
都说朋友不要合伙做生意,做着做着就会伤感情,还很容易翻脸。而翻脸的最主要原因,又往往是利益分配不均。
虽说这四门学的生意,她如今只是暂且做寒假两个月的,但若不提前约定好,等做起来才因利益生了嫌隙,搞得大家连朋友都没得做,反倒没意思,还不如提前把一切都摆在台面上。
许大郎显然是明白这个道理:“你的意思是说,你每日提供餐食给我,我每份付你九文钱,再付我阿弟一文,其余盈利都算我的,对吧?”
见他领会了自个儿的意思,尹遥点头笑道:“没错,我只要收回成本和自个儿的抽成,至于剩下的盈利有多少,就看你能卖到多少。你若卖十文一份,那就是白忙活;若你能卖到十五文,那么每份便赚五文;若你能耐,可以卖到二十文一份,我也不管,任凭你赚十文,如何?”
这主意倒是有趣儿,赚多赚少都凭自己本事。既然南市的御黄王母饭能卖二十文,尹三娘这味道不亚于它、甚至还更加美味的盖浇饭,而且又是在半封闭的学院里,他还能卖不到二十文?
听自家阿弟仍在推辞,许大郎直接捂住他的嘴,又点头应下:“行,一言为定!”
“话说外人不能进入官学,咱们便只能靠你贩售,你在学里的人缘能行吗?”见许大郎答应得痛快,尹遥忽然想起一事。
许二郎扒开嘴上捂着的手,替自家兄长分辩:“没有没有,我阿兄在他虽然说话……嗯……说话有些直……
尹遥一脸狐疑:“有些……直?”
许二郎马上改口:“我阿兄虽然说话太直,但他课业好,帮同窗答疑又从不推脱,以前在学堂时,人缘就一向很好的!”
许大郎轻哼一声:“跟你这次次考试交白卷的比,我确实受欢迎多了。”
“阿兄!”一听被揭了老底儿,许二郎索性直接跳起来,捂住了自家阿兄的嘴。
得,这回许家兄弟都想让对方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