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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酒回头,小院子关上了门,大黄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田酒摸摸它的头。

“你在家等我,不会太久的。”

大黄呜一声,用脑袋蹭蹭田酒的手。

既明在旁道:“要不还是带上大黄吧,一去许多天,它会想你的。”

田酒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带。”

两人上了马车,田酒从车窗探出头,大黄大黑都追在马车后面,没有吠叫,只是一个劲地追,眼睛都盯着她。

田酒鼻子一酸,竟升起一股干脆回家去的念头。

既明轻抚她肩头,安慰道:“没事的,你想见大黄,我随时让白鹤亲自接它来上京。”

田酒看着奔跑的大黄,大声道:“回去吧!黄哥,回家去看门!我过几天就回来!”

大黄耳朵动了动,脚步缓下来,慢慢停下。

它扭头看了眼家的方向,又转头久久看着田酒。

田酒挥手:“回家看门去!”

大黑也停下来,来回焦躁地踱步,用嘴巴去咬大黄的脸。

大黄望着田酒,坐了下来。

田酒放心了,她知道大黄不会再追,它会回去看家的。

马车渐行渐远,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村子和大黄,只有连绵的青葱矮峰,在视野中后移。

田酒坐回来,心头怅然若失。

既明把她揽入怀里,手掌来回轻扶她后脑,没再多说什么。

马车摇摇晃晃,田酒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她还在既明怀中,鼻端都是他身上好闻的香气,沉而幽远。

他衣裳料子柔软轻薄,贴在田酒脸上轻若无物,就好像她的脸蛋直接挨着他胸膛的温度。

田酒混沌的脑子清醒过来,抬起眼,白皙喉结在她眼前滚动了下。

既明垂首,俊秀面庞如清爽山风:“小酒醒了,饿不饿?”

田酒正摇头,马车一晃,她脑袋往前一栽,鼻子撞上他线条分明的锁骨,又是一酸。

“没事吧?”

既明赶紧扶住她,察看她的状况,田酒捂着鼻子:“没事。”

既明还是拉开她的手,细细看过她的脸,鼻尖撞红了,除此之外没什么大碍。

但他面色还是沉了两分,屈指在车门上叩两下:“走稳当些。”

白鹤声音传来,恭敬道:“是,公子。”

田家村到上京,田酒本来以为很远很远,但比她想象近很多,才走了十天,路程已然过了一半。

田酒从前以为马车比牛车舒服,现在坐久了,她看见马车就浑身难受。

驿站门口,田酒磨磨蹭蹭不上车,一会说忘了拿东西,一会又说肚子还饿。

既明眼眸微眯,瞬间了然,下了马车:“那不如,今天不坐马车了?”

田酒惊喜道:“不用赶路了?”

既明笑而不语,田酒失望,揉揉脸:“好吧。”

她正要上马车,既明拉住她的手,田酒回头:“怎么了?”

“虽然赶路,但也不是非要坐马车。”既明面容含笑。

田酒疑惑,四处张望,不太相信地说:“难道这里有牛车?”

看着不像啊。

既明默然,坐在车辕上的白鹤噗嗤一声笑出来,解释道:“田姑娘,牛车自然是没有的,但驿站最不缺的就是马匹。”

“马匹?”田酒看向既明,“可我不会骑马……”

既明轻拍她的脑袋:“怕什么,我带你就好。”

白鹤动作迅速,没一会就牵来一匹马。

就一匹马?

事实证明一匹就够,白鹤驾车,里面放着大家的行李。

既明动作利落上马,马肩很高,太阳在从背后照过来,田酒手遮在眼上,仰起头才能看到既明的脸。

既明朝她伸出手,田酒一手扒着马鞍,一手拉上既明。

本以为要靠自己爬上去,没想到既明一拉一带,就这么把田酒凌空抱上了马背。

田酒坐在既明怀里,整个人都愣住,完全想不到既明原来也挺有劲。

那他之前在村里那么柔弱,又是摔倒又是受伤的?

田酒想不明白,但第一次坐在马上,这种新奇的体验冲淡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

既明手持缰绳,手臂收紧,压得田酒后背紧贴上他的胸膛。

他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侧脸挨着她的耳朵,低声问道:“怕不怕?”

田酒看了眼地面,两条腿甩了甩,勇敢地说:“不怕。”

说完,她又有些紧张地问:“你会抱住我的吧?”

既明在她耳边轻笑,温热气息打在耳后皮肤上,有些痒,田酒动了动,却被既明抱得更紧。

“当然了,就算是摔下来,那我也会给你做垫背。”

田酒放心了:“那就好。”

既明微怔,额头抵着她,一个劲地笑。

离得这么近,田酒都能察觉到他胸膛起伏的弧度。

她伸手推他,不解道:“你笑什么?”

既明开口,话里带着浓浓笑意:“和小酒在一起,当然开心。”

也只有和田酒在一起,才能让他这么毫无顾忌地笑出来。

一个“那就好”,恐怕上京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最在这种情况下,对他说出来。

除了田酒,也只有田酒。

第76章 震撼“脱裤子吧”

田酒坐直,正要说话,既明一夹马腹,缰绳一扬,原地踱步的马儿瞬间奔了出去。

田酒随着惯性往后一倒,撞了既明个满怀。

他一手揽着田酒的腰,一手控制缰绳。

马儿疾驰飞奔,田酒压根坐不稳,在马背上动摇西晃。

大风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她心里紧张,怕摔下去,紧紧抱住既明的手臂。

既明脸庞又贴过来,抵着她侧脸,安抚地蹭了蹭。

“别僵着身体,身体跟着马的节奏,就像浮在水浪中起伏,别怕,我会抱住你的。”

两边景物飞速倒退,在眼中形成一道模糊流失的颜色,田酒心脏砰砰跳,颠得屁股有点痛。

她努力听从既明的话,僵硬紧张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尝试用马儿的节奏来掌控身体。

过了会,田酒惊喜:“好像没那么颠了!”

“小酒真厉害。”

飞奔中,既明侧过脸,亲了她一口,又低喝道:“驾!”

马儿速度加快,田酒眨眨眼睛,怀疑刚才是不是错觉,既明好像亲她了?

但很快她就没有心绪去思考旁的,马儿跑得更快,她需要更专心地控制身体以适应节奏。

骑马比马车要快得多,两人提前大半天抵达驿站,马车还在后面摇摇晃晃。

开始几天既明还等一等白鹤,后来离上京越来越近,他只一味赶路。

一路上虽然颠簸,但比起坐马车,田酒心情比坐马车好多了。

更重要的是,她也学会骑马了。

虽然还不能如既明般自在飞奔,但也能小跑几下。

抵达上京前的最后一个驿站,白鹤落后没赶过来,一切由既明打理。

田酒在房中泡了个澡,热水舒缓掉身体肌肉的酸涨,却放大了皮肉上的疼意。

“笃笃”

田酒起身去开门,走路姿势有点怪。

“既明,有事吗?”

她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只穿了一件衫子。

既明当即按着她的肩头往后推,同时闪身进来关上门。

动作之迅速,田酒都看呆了。

总觉得这些天的既明和记忆里的既明不太一样,她又一次认识到,既明不像她想象中那么文弱。

她问:“怎么了?”

“驿站人来人往,有事还是在屋里说吧,”既明轻拨了下她的长发,温声道,“在外不比在家,若要出门,衣服得穿齐整。”

田酒低头看了眼,明白过来既明的意思,点头道:“我记住了。”

这会缓过来,大腿又开始疼。

初学骑马,又连着几天赶路,虽说田酒身强体健,但大腿内侧的皮肤同样娇嫩,这么些天下来,还是磨破了皮,一动弹就疼。

既明看她龇牙咧嘴,小脸皱巴成一团,好笑又心疼,扶她到床边坐下。

“是不是腿上疼了?”

田酒吃惊:“你怎么知道?”

“今日看你下马姿势不利落,我猜到了,怪我粗心,竟忘了提醒你这一遭。”

既明手掌轻揉着她膝头,面上带着愧色。

田酒摆摆手:“这算什么,只是磨破点皮,到上京休息两天就好。”

既明不赞同地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罐:“抹上这个,能好受些。”

“还有这种药?”

田酒稀奇,想要接过来,既明手一收:“你自己不方便,我帮你涂吧。”

话落,两人的目光同时滑到田酒大腿上,田酒回想了下伤口的位置,拒绝道:“不用,我自己涂。”

既明啧声,义正辞严地劝:“我知道你伤在哪里,大腿偏后的位置你自己怎么涂得到呢?不管怎么说,也不能作践自己的身体。”

田酒:“……啊?”

有这么严重吗?这就作践自己的身体了。

“我帮你吧,不碍事的,难道你还不放心我吗?我又能做什么呢?”

既明言辞恳切,眸光温雅,全然一副清正公子的模样。

田酒一想,好像也是,但又有哪里不对。

“可……”

“小酒,我们不是朋友吗?何苦一味拒绝我的一片好心呢?”

既明嗓音低了些,睫毛轻颤着垂下去。

田酒:“……那好吧。”

得到许可,既明嘴角轻翘,手指一旋,田酒话还没落,药膏盖子已经打开。

田酒无言以对,既明眉目温柔,冷白指尖点在田酒手背上。

“先脱裤子吧。”

田酒低头脱裤子,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她们三人曾经朝夕相处,彼此都见过对方只着亵衣的模样。

再说了,下田插秧的时候,她裤子也撸到膝盖上,谁都看得见,不算什么。

两条白生生脆藕似的腿露出来,既明坐在床上,两人又挨得近,田酒腿伸展不开,只得曲着腿,脚掌抵着他身上冰凉轻滑的布料。

既明半晌没说话,眉目仍垂着,烛光跃动,光影落在田酒腿上。

他从前确实见过,可不如现在这样心潮涌动。

“既明?”田酒唤他。

既明抬目,嘴角带笑,眼中多了抹晦暗眸色:“没事,叫我看看你伤在哪?”

“这里。”田酒指了下腿。

烛光之下,屈起的那条腿投下变幻影子,另一条腿藏在颤动阴影里。

“看不太清呢。”

既明低声说,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田酒膝盖,微微用力拉开些。

田酒腿蜷缩了下,他手掌落在丰润小腿肚上,触感温热柔软。

既明禁不住手掌圈得更紧。

田酒嘶一声,拍在他胳膊上:“你弄疼我了。”

既明眼瞳一颤,手下骤然放松力气,哑声道:“怪我。”

他道过歉,田酒自然也不会真责怪他。

她把腿摊开些,指着大腿内侧:“你看,就是这儿。”

白而丰润的腿上,皮肤擦破一片,带着些红血丝,瞧着颇为可怜。

既明手指探过来,轻轻按在周边泛红的皮肤上,问道:“疼吗?”

田酒“嗯”了声,眉毛微拧。

既明蹙着眉,俯身下去,青色发带滑落,软软搭上她的腿。

在田酒惊讶的目光中,他启唇,几乎要碰上艳红伤口,轻轻呵出一口气。

触感微凉,像是一根柔软湿润的羽毛扫过去。

田酒不自觉动了下,膝盖屈起来,小腿挨上他的脸。

两人都是微微一怔,田酒赶紧挪开腿,既明轻笑一声:“我不介意的。”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他头一偏,侧脸又贴上她的腿,发带随着动作一荡,勾上田酒膝盖,更显得青翠。

田酒看他一眼,移开目光,又忍不住看一眼。

不得不说,这个姿势很像狐狸精画册里的姿势,也有点像嘉菉上次……

一想起嘉菉,田酒准备挪开腿,既明却轻巧一歪头,淡红薄唇印上去。

“难道小酒不信吗?”

他嘴唇开合,呵出热气,田酒小腿一抖,有种他会咬自己一口的错觉。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田酒收回腿,抱住自己的膝盖,脸蛋微微红,看他的目光带着点警惕。

可这模样在既明眼中更显得可爱,警惕什么呢?怕她被他勾引吗?

“嘉菉管你得真严。”

既明莫名来了一句,没等田酒说话,他利落起身,

那截飘落的青色发带却在田酒身前游荡缠绵着,不愿意离开似的,荡出一道多情弧线。

“好,我就不打扰你了。”

站在床边,他笑容明朗温和,俨然又成了气定神闲的大家公子。

仿佛刚才那个趴在她身上,握着她小腿不松手的人不是他。

他该不会真的是狐狸精下凡吧,田酒突然担心起起来。

目送既明离去,门也被礼貌带上,田酒收回目光,看向他留下的小瓷盒。

青色瓷盒,颜色像是他的发带。

田酒拿起瓷盒,轻嗅了下,味道清新,带着浅淡的草药味。

她用签子挑出药膏,细细涂抹到伤处上。

既明说得还真对,大腿后侧的伤口,她费了好大劲才扭着腰上好药。

都让他摸半天了,早知道就再忍一会,直接让他帮她涂完药。

田酒想着,带着疲倦的身体入睡,一觉睡到天亮。

这药膏还真管用,伤口处已浅浅凝结,再抹两天必然就能恢复。

白鹤来得不算慢,下午时分已赶到驿站,他稍事休息后,三人乘着马车往上京去。

远远地,田酒打开车窗,探出头去看上京城,城墙宽广巍峨,箭楼耸立,旌旗飘飘,巡守兵士带甲携刀,面目威严,远远一观,上京城如同仙宫。

田酒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这座传闻中的城池越来越近,高大墙体压迫感十足,田酒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的墙。

她怀疑头顶上的门洞,有三个她那么高。

她一直探出头,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引起守卫注意,粗声粗气道:“小女子何故窥探!”

田酒都没反应过来是在吼她,还仰着头在看城门上的铁环。

守卫快步走来,车辕上白鹤手持令牌一亮,守卫面色骤变,恭敬低头:“原来是……小人失敬。”

白鹤一句话没说,这场小小的风

波只由一张小小的令牌结束。

既明坐在田酒身旁,手掌搭在她肩头,怕她身子探出太过摔下去。

进了城,上京同小镇当真是云泥之别,就连道路都要宽阔上三倍,热闹的酒楼街市,旗幌招摇。

来往行人衣着鲜亮,路上常有马车经过,开道的人吆喝着什么老爷什么几品。

田酒大张着嘴巴,如同掉进一个从未有过的幻梦中,与其说上京填补了她想象中的空白,不如说上京完全超越了她贫乏的想象。

原来在世界的另一端,有着繁华得难以想象的城市和另一群与土地无关的人群。

既明一直在为她介绍每一处的风光,可田酒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陷入了巨大的震撼。

第77章 锦衣田酒在叶府没有一刻不舒心……

马车行进间,前方声乐渐起,锣鼓开道,里三层外三层的队伍绑着华丽红绸,雕刻金纹的木杖挑着一箱箱沉重昂贵的物件。

田酒愣愣看着:“这是什么?”

既明耳朵被吵得疼,正吩咐白鹤改道,闻言答道:“商户嫁娶,没想到正好撞上,我们这就改道。”

田酒“啊”了一声,车队还在往前走,队伍长得好似看不到头,高头大马上,着红衣的人正往下撒铜钱和糖果。

围观百姓笑呵呵地拱手说吉祥话,小孩子钻来钻去捡糖果,地上有很多铜板,但似乎没有人着急去捡。

马车改道,往僻静些的小路走去,田酒还伸着头看那支喜庆的队伍。

既明捏捏她的后颈:“怎么了?”

田酒回过头,还是懵懵的:“好多钱啊……”

既明低笑,缓声道:“在上京站稳脚跟的家族,钱只不过是最寻常的东西。”

田酒听不懂。

马车又走了很久很久,久到田酒疑心马车是不是在兜圈子。

她新奇兴奋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就在这时,她们到了。

白鹤跳下去,马车一震,田酒正要下车,既明却按住她,先一步起身下车,再回首朝她伸手。

田酒不明所以,搭上他的手,踩着轿凳走下来。

门头高大,上面挂着气派的牌匾,田酒猜牌匾上写的是叶府。

直到这会,她这才发觉门口站着好多人,一群竟安安静静一句话不说,吓了田酒一跳。

田酒好奇地看着他们,凑到既明身边说:“你家里好多人呀。”

既明附耳过去,听完又笑了:“你不用在意,这些都是下人奴仆。”

田酒又瞪大眼睛,奴仆穿得比镇子上的老爷还要阔气呢。

既明领田酒进府,奴仆有的安置马车,有的收拾行礼,有的牵马,剩下人不远不近地跟着既明田酒,大多都低着头。

田酒被人跟着,都没心思听既明介绍叶府了,没一会就回头看一眼。

既明注意到,停住脚步:“小酒?”

话落,眼神轻飘飘往后递了一眼,那些低着头的奴仆不知怎么回事,像是头顶上长了眼睛,哗啦啦全跪下。

田酒傻眼,望向既明,既明面容含笑:“怎么了?”

“……他们干嘛总跟着我们?”田酒干巴巴地说。

“小酒不喜欢,那就让他们退下。”

既明话才落下,白鹤手一挥,奴仆们悄无声息地起来,躬身后退离去。

既明牵上田酒的手,拉着她走过一条布景漂亮的石桥,假山林立,水池中莲叶远远,偶有几朵莲花苞紧紧闭合着,还不到开放的时节呢。

既明见她看池塘,开口道:“小酒以后想看莲花,可以来这里,若是要吃莲子,让下人们去采就好。”

“啊,哦。”

田酒东张西望着,一路上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一步一景,到处都是田酒从未见过的东西。

最后抵达一处院子,院子和繁花锦簇的府邸相比,显得寂寥幽静。

田酒好奇:“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的院子,你以后就来这里找我。”

既明说着,指向不远处另一所小院子,温声道:“那是你的院子,我带你过去歇下?”

“好啊。”

这处院子比既明院子小一些,但布置得很精巧,院子里竹林花木丛生,甚至还有一个小池子。

廊檐下一个着蓝衣的小姑娘,快步走过来,朝几人行礼,也是不声不响的。

田酒问:“你是谁?”

小姑娘低着头,又屈膝行了个礼:“奴婢莲衣,见过姑娘。”

田酒还想再说话,既明又揽着她,往屋中走去。

他也不喜欢看到田酒的注意力被旁人分走,哪怕只是一个小姑娘。

屋子里摆着各种各样的物件,漂亮精致,田酒看不太懂,但能感觉到都很贵,也不俗气,只显得雅致。

既明手指拨了下花架上的一盆莲,莲香淡淡,他眉目温柔:“这些都是我离京前亲手布置的,小酒喜欢吗?”

田酒点头:“挺好的呀。”

既明定定看了她一会,屈指轻刮了下她面颊。

“是不是累了?怪我拉着你东奔西跑,颠簸数日,你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田酒“嗯”了一声。

“你不喜欢太多人在身边,屋子里只给你留一个指使的丫头,有任何事,只管吩咐她,她再吩咐下去,你不用多操心。”

既明又嘱托了句,田酒看了眼屋子角落低着头的莲衣,又“嗯”一声。

“那你先歇下,午膳时我再来见你。”

田酒张口,既明忽然捏了下她的脸蛋:“好了,别一味地‘嗯’,难道你不愿意正经同我说两句话吗?”

田酒任由他捏着:“说什么正经话?”

既明松开手,俯首在她面颊上亲了下。

田酒一惊,都没反应过来,眼睛瞬间瞪大看着他,腮帮子鼓起来。

“你……!”

老实了几天,又不老实了。

既明莞尔:“这才对嘛,冲我发发脾气。”

“哪有人想要别人冲他发脾气的?你可真怪。”田酒哼声,揉了揉脸,嘟囔着。

“别人不成,只要小酒,”既明抬手揉揉她的脑袋,笑意如清风,“好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白鹤又同莲衣多吩咐几句,朝田酒行过礼才离去。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田酒和一个陌生姑娘。

“……莲衣?”田酒迟疑着唤她。

莲衣脚步又轻又快,到了她面前,却不抬头,只屈膝行礼:“莲衣见过姑娘。”

田酒问:“哪有水,我想洗脸?”

莲衣道:“姑娘且稍候,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她快步离开,回来得很快,田酒才刚摸了下莲花花瓣,她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陌生的丫头,一个端着水盆,一个提着木盒。

三人安静地把水盆端过来,木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捧新鲜花束,那丫头取下花瓣洒到水盆里,又往里面倒了几滴淡褐色的水液,再用碧绿的玉签子搅了搅。

田酒看得眼花缭乱,怀疑这到底是给她洗脸的水,还是一盆要喝的汤。

一番动作结束,莲衣将一块洁白细绢放入盆中,才道:“姑娘请用。”

“啊,好。”

田酒洗脸,这水扑到脸上香香的,还带着淡淡的草药气息。

水温正好,洗过脸,她带着满脸的水珠,正要捞起水中那片细绢,莲衣又捧过来一块柔软干燥的白绢,边缘还用金线绣着祥云仙鹤。

田酒拿着绢布,甚至觉得用它擦脸太浪费了。

她半天不动,莲衣一直沉着的小脸渐渐流露出惊慌:“姑娘,可是有何不妥?”

田酒看她一眼,默了下,摇头:“没事。”

她胡乱擦了把脸,莲衣带进来那两个丫头,悄无声息地收拾完毕,又悄无声息地离去,就像是从未来过。

田酒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说实话她看不懂墙上的古画诗作,古董玉器她倒是能看出来漂亮金贵,但多看一会也就不稀奇了。

她很快没了兴致,进去卧房,房内清幽香气浮动,无一处不精致秀美,金玉屏风,珍珠小帘,檀香木的脚凳,甚至就连那双寝鞋,鞋头上都缀着一颗硕大的珍珠……

这屋子里最潦草的应该就是她自己了。

田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粗布衣裳,她要是真穿着这衣裳往床上一躺,只怕要把娇嫩的丝绸被面划个稀巴烂。

她左右看了看,问:“我的包袱呢?”

莲衣道:“姑娘稍候,奴婢这就去取。”

她走起路来声音很小,但步子迈得快,没一会就把田酒的包裹拿回来。

田酒从里面翻出自己睡觉穿的棉布寝衣,正要换上,莲衣把柜子旁的玉扣箱子打开,道:“姑娘,这里都是公子备好的衣衫,请姑娘取用。”

田酒走过去,莲衣又把旁边几个箱子一一打开,里面各色布料,精美刺绣。

远远一看,布料泛着细腻光泽,光晕微微。

莲衣蹲下来,取出一件杏子黄的绸衣,裁剪简单,只在衣角袖口有刺绣。

“姑娘,可要换上寝衣?”

田酒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棉布衣裳,又看了眼莲衣手里水流泄地似的绸衣。

她没有犹豫,把棉布衣裳放了回去,又洗了个流程相当麻烦的热水澡,洗去满

身疲惫,换上绸衣。

绸衣轻若无物,丝滑柔软,穿起来相当舒服。

田酒躺进昂贵的被窝,枕头都是玉做的,上面浅浅雕着细腻图案。

田酒摸了会,觉得有点硌,问莲衣:“有布做的枕头吗?”

莲衣微怔:“姑娘稍候。”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只枕头,同样带着光泽,田酒睡上去,只觉得到处都柔软丝滑,她疑心自己一蹬腿,会直接从床上滑下去,摔到地上。

带着担忧,田酒进入了梦乡。

梦里都是这一路的见闻,光怪陆离围绕着她乱转,转得人眼花缭乱。

她一觉睡到半下午,一睁眼看见藕色绣金线的纱帐和四角垂下的玉钩子,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呢。

躺了好一会,田酒才想起来,自己是在上京,一个比梦还奇幻的地方。

田酒出神望着轻轻摇动的银带玉钩,回想这一路的见闻,可真是大开眼界,怪不得白鹤说,她会见识到一个无法想象的天地。

确实如此,这一趟没来错。

她一骨碌爬起来,不远处的莲衣看着她,欲言又止。

田酒还没说话,珍珠小帘哗啦轻撞,一只冷白玉色的手拨开珠帘。

是既明。

他换了身衣衫,头戴玉冠,腰间带佩,公子如玉。

他一路走到田酒床榻前,玉佩轻撞上床角,叮叮一响。

田酒笑起来,碰了下他腰间佩玉,流苏轻晃,光泽流动。

“你怎么叮叮当当的,像个姑娘。”

话落,角落里咚一声响。

田酒看过去,莲衣白着脸,屈膝就要跪下来,既明轻啧一声:“出去候着。”

莲衣快步离去,既明目光转回田酒面上,复又变得满含柔情。

“一觉睡了半天,可睡饱了?”

“睡好了,这床可真软。”田酒说着,拳头压下去,枕头被锤得扁扁的。

既明笑着捋过她炸毛的辫子:“软些更舒适,肚子饿不饿,起来用膳?”

“有点饿了。”

田酒揉揉肚子,起床穿衣,这才发现她的衣裳都拿去浆洗了,没有衣裳换。

她哒哒哒跑到装满衣衫的箱子里,随手捞了几件,不知道该穿那件号。

既明走过来,仔细择出一套芸黄色的衣裙:“这套衬你。”

“是吗?”

田酒换上衣裳,在镜子照了照,裙摆层叠,像是一朵绽开的花,确实很好看。

田酒回头,还没问既明已然开口:“秀美可爱,很适合你。”

换好衣服鞋子,既明亲自给她挽了个发髻,首饰盒满满当当,全是珠宝金玉,既明却还是不满意,挑挑拣拣半天,才选出两只珠钗,又挑了个璎珞项圈挂上田酒的脖子。

这么一打扮,镜子里的人显得陌生,像个通身气派又怪气的富家小姐。

田酒对着镜子里的她挤了个鬼脸。

既明被逗笑,捏捏她的耳垂:“做什么呢?”

“好玩。”田酒笑着说。

穿戴完毕坐到饭桌前,桌上满满当当都是菜,田酒疑惑道:“还有谁要来和我们一块吃饭吗?”

既明挑眉:“当然没有。”

谁敢来打搅他们用饭。

“那怎么多菜,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呀。”

田酒有些愁,既明又笑了,夹了一筷子雪白无刺的鱼肉,放进田酒碗里。

“不用你吃完,每道尝一尝就好,喜欢什么就多吃些,晚膳会照着你的口味做的。”

既明温声说着,田酒“哦”了声。

这是人家的屋子人家的钱,她只是个客人,也没必要多置喙。

动起筷子,田酒这才发现这些菜不止是看着漂亮,吃起来味道更是极佳。

既明都不用问她合不合胃口,她一筷子下去,直接吃得不抬头。

一顿饭吃完,田酒都吃撑了。

本来以为绝对吃不完的饭菜,直接吃掉大半个桌子,田酒捂着肚子双眼无神,撑得厉害。

既明无奈,过来轻轻揉她鼓起来的肚子。

“怎么跟个孩子似的,不知饥饱,把自己撑成这样”

田酒眼神缓慢转过去:“你家厨子做饭真好吃,比你做的还好吃。”

既明轻弹了下她额头:“傻姑娘,天天念着吃。”

田酒哼了声,肚子有点难受。

既明看着心疼,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揉着,又让人取消食的丸子来,给田酒喂了两粒。

田酒嚼巴嚼巴,觉得这丸子还挺香,伸手想再摸一粒,直接被既明捉住手。

“怎么馋成这样?”

既明失笑,带着她出门,转悠几圈好消食。

午饭吃得晚,又吃撑了,晚膳只简单吃了些,但也摆了半桌子。

田酒本来以为白天睡得多,晚上会睡不着,但没想到还是沾枕头就着。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卧房里的香气,是安神的熏香,她本来就睡得香,再加上安神香,简直能睡一夜不翻身。

田酒一连住几天,每日流水似的物件搬进来,田酒喜欢便留下,不喜欢便拿走。

房中永远都有最新鲜娇美的花束,桌上每日都有新的珠翠钗环……

虽说既明有些忙,但仍尽力同她一起用饭。

抽不开身时,白鹤会请田酒去书房,田酒吃吃喝喝,既明在书桌后处理正事,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疲惫眼底便有了笑意。

田酒每日无所事事,到处乱晃,既明怕她无聊,叫人买了几箱话本子送到她院子里,又请上京最时兴的名角登府唱戏,还寻了一群威风凛凛的小狗儿养在府中,专供田酒玩耍。

府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对田酒不友善,所有人都恭敬规矩,田酒的日子更是没有一刻不舒心。

甚至于田酒看话本子,只多问莲衣一句:“书里说上京总是办宴会,怎么不见叶府办?”

一句话,叶府立马发出帖子,不过两日,一场春日宴便办了起来。

田酒不知道该穿什么,衣裳鞋子首饰都是既明一样样择的。

清晨阳光倾斜进小窗,打在纹饰繁复的铜镜上,既明亲手为她梳妆打扮。

田酒坐得久,不耐地动了动,既明手掌按在她肩上,“乖,马上就好。”

发钗入鬓,响声叮咚。

田酒抬眼,和煦日光照在他微垂眉眼,如一幅水墨美人图活过来。

他轻轻执起田酒的手,为她套上两对细镯,才收回手。

田酒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歪头问:“好看吗?”

既明眼神上下巡视,上前拿掉她胸前的彩包璎珞,换上一条碧玉项圈,又退后看了看,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最好。”

第78章 匮乏“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田酒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个娃娃,任他打扮。

她摸摸胸前触手生温的项圈:“我也觉得好看。”

虽说她完全没看出来,换之前和换之后的区别,但在她眼里都挺好看的。

“我的小酒最好看。”

既明轻抚她的发尾,又亲自将她送到宴中。

宴会开在园中,来往的都是女子,眼看着既明要离开,田酒拉住他的袖子。

既明立马停住:“怎么了?”

“我有点紧张。”田酒说。

“这里是叶府,你是主人家,不用紧张,上京会在你面前展现出最友好温顺的一面。”

既明嗓音温柔低沉,面容含

笑,但话中含着毋庸置疑的笃定和骄矜。

这话安抚了田酒,她重新将目光投入场中。

美酒佳肴,衣香鬓影,完美地填充了田酒对于话本描写的想象。

但叫她疑惑的是,她以为叶家很厉害,可宴会上的人却不多。

丝竹管乐之声悠扬,田酒吃着糕点,眼神漫无目的在场中乱转,这宴会似乎并不如她想象中有意思。

“你就是田酒?”

一道婉转如黄鹂的嗓音响起,带着好奇。

田酒一转头,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站在面前,一身华丽珠翠环绕,却掩不住面孔的活泼灵动之感。

田酒站起来:“我是田酒,你是谁?”

那小姑娘盯着田酒,眼中兴味之意更浓厚,她道:“英国公家行四,裴宝仪,你可听说过我?”

“裴宝仪,”田酒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称赞道,“你的名字真好听。”

说完,又补一句:“我没听说过你。”

裴宝仪望着田酒不眨眼。

田酒回望着她,眨眨眼,不明所以地啃了口糕点。

也不知怎么回事,裴宝仪突然乐了,掩唇笑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

“你真是从一个小山村来的?”

裴宝仪不客气地坐到田酒身边,手肘撑着桌子,眼珠乱转,对田酒很感兴趣。

“我是从田家村来的,”田酒给她让了点位置,对她也很好奇,“为什么你爹姓英,你姓裴呀?”

裴宝仪愣住,反应过来后,笑得前仰后俯,甚至忘了用帕子掩唇,笑出一口白牙,引来不少人注意。

田酒拉着她,怕她摔下去:“你笑什么呢?”

好一会,裴宝仪才止住笑意,脸蛋笑得红扑扑的。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我爹不姓英,英国公是世袭爵位。”

田酒听得一知半解,“哦”了一声,没再问下去,毕竟她也不需要知道“绝味”到底是什么味。

“你呢?你爹有官身吗?”裴宝仪问。

田酒摇头:“我没见过我爹,我是阿娘捡回来的。”

“啊……”裴宝仪面色滞住,连忙道,“宝仪冒犯了。”

“没事,我不觉得冒犯。”田酒小脸认真地回应。

裴宝仪又怔了怔,笑了:“你真的很有意思,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田酒道:“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呢。”

“你和我说说呗,小山村是什么样子的?”裴宝仪又好奇地问。

“和上京一点也不一样,”田酒回忆起来,“我家周围都是矮矮茶山,山上有菜地和茶树,还有果树,我家里有一条狗,叫大黄,它特别聪明,能听懂我说话。”

田酒说完,裴宝仪想了想,评价道:“像我避暑时去的农庄。”

田酒问:“你呢,你在上京每天做什么?”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女子八雅,”裴宝仪掰着手指头数完,噘嘴道,“还有赴宴游玩,也挺没意思。”

“你会那么多东西呀,真厉害。”田酒由衷地夸道。

裴宝仪摊手,冲她眨眼:“其实我也就学了个皮毛,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当然不会。”

田酒应了她,两人挤在一块吃糕点,乱七八糟地闲扯。

明明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能聊得热火朝天,真是奇了。

田酒看着来往人影,问道:“这宴会和话本子上不太一样,宾客好少。”

“少?”裴宝仪面色古怪,“你怕是不知道吧,叶府多年没邀过女眷办宴,这次不知道多少姑娘卯着劲要来参加呢,全被回绝了。”

“回绝?为什么?”

田酒一双眼装着满满的困惑,裴宝仪看笑了。

“你真傻气,那些姑娘当然是为两位表哥来的,既明表哥生怕碍了你的眼,所以只请最交好的几家人。今日赴宴的女客要么是已婚的夫人,要么是定过亲的小姐,一位待嫁的姑娘都没有呢。”

田酒听愣了,看向稀疏的宴会场,完全没有想到既明背后准备了那么多。

“我都不知道这些事……”

“我也不知道,眼高于顶的表哥居然也会有心细如发的时候。”

裴宝仪啧啧感叹,看向田酒,意有所指:“好多男人坏得很,乐意看心爱的女人为他争风吃醋,甚至还拿来做好友间的笑谈,表哥比他们好得多,不是吗?”

田酒沉默片刻,点头道:“……他确实挺好的。”

宴会过后,田酒去专门豢养狗儿的园子里玩耍。

她丢出沙包,几条狗儿蜂涌奔出去争抢,一只黄狗咬住沙包,兴奋地往回跑,可身上的小披风被旁边的狗一口咬住,跌了一跤,沙包掉出来,狗儿们又开始混战争夺。

田酒看得出神,腰间忽然多了只手,不用回头她都知道是谁。

“怎么样,可有中意的?”

这些狗送来的时候,既明说过让田酒选一只最中意的,养在她的院子里,可田酒一直没同意。

田酒看了会,答非所问:“它们为什么要穿衣裳呢?”

既明微怔,看了眼群狗身上的小衫子和小披风,解释道:“上京风尚罢了,你若不喜欢,去了便是。”

田酒摇摇头:“穿着吧。”

她没再说话,既明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在府中无聊了?明日我带你去看牡丹花会。”

田酒挣开他的手,回头看着他,面上多了点惊喜。

“牡丹花会要开了?”

“开了,明日花王便能抵达上京,”既明面上带笑,嗓音温柔,“说好的,我带你去看全天下最美的牡丹。”

“真好,”田酒笑起来,“那我后天就能回家了。”

此话一出,园中灿烂春风似乎都褪色三分,既明眼角眉梢浸润的笑意淡去,幽幽抬眸。

“千山万水跋涉而来,就这么回去,会不会太快了?”他嗓音还是温和的。

“见见世面嘛,”田酒不甚在意,对他眨眨眼睛,“咱们不是说好了,看完牡丹我就回家了。”

“确实说好了……”

既明眼睫垂下去,但那只不过是句让她放心的托词罢了。

“你就这么不想留在我身边,哪怕只是多陪我几天?”

他嗓音低下来,长眉微蹙,眸光含情地望着人,活像田酒是个离他而去的负心人。

田酒最受不了他这种目光,她搓搓手臂,支吾道:“我没那个意思……”

既明不语,上前一步,轻轻搭上她的手,垂首望着她,俊秀眉眼含愁,轻声道:“别这么对我,好吗?”

田酒挣扎着试探:“那再多留一天?”

既明揽住她,手掌在她后背上轻抚,垂着眉,幽深眼眸泛起微波,瞧着像是心都要碎了。

他不多言,只轻轻吐出两个字。

“小酒……”

田酒无奈叹了口气:“那你想要怎么样嘛?”

“就这样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既明握着她的手,欺身靠近,显得急迫:“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留在我身边,陪陪我好吗?”

在上京,田酒见过他在府中说一不二,奴仆尽皆畏惧的模样,这样一个人对她言听计从,在她面前嗓音颤抖,眼底发红地恳求她留下。

按理说,田酒该同意的。

可她认死理。

“我得回去。”

她的话肯定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为何?”

既明嗓音彻底沉下去,漆黑眼瞳带着一丝坚定的偏执。

田酒不理解既明的问话,理所当然地说:“我的家就在田家村呀,没有为什么,我得回家。”

可既明不接受,他连连追问:“难道你一点都不喜欢上京?上京不好吗?我……不好吗?”

说到最后,几近无力。

田酒还是摇头,自从来了上京,她总是摇头。

“上京很好,但夏天要到了,菜园里菜会疯长,不吃会烂在地里。”田酒说得很认真。

“菜?”既明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困惑,“我雇了人打理,它们不会烂在地里的。”

田酒又说:“五月底要插秧,桂枝姐需要人帮

忙。”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既明立马道:“她现在是巧珍阁的管事,她可以雇人,不需要谁来帮忙。”

田酒望着他,即便每一句话都站不住脚,可目光仍旧明净澄澈。

她平静地说:“山上的杏子熟了。”

既明开口想说,若她要吃,他会买来无穷无尽的杏子。

可一瞬间,他忽然明白过来,菜地之后是秧苗,秧苗之后是杏子,杏子之后还有莲蓬板栗山萢石榴柿子……

“你从来就没想过留在上京?”

田酒笑:“当然没有呀,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怎么会这么想?

若换个人问他,他能答得理直气壮,天经地义。

天下之中、靡衣玉食、肥马轻裘、珠围翠绕……她又有什么理由不留下。

可问这句话的人是田酒。

繁华上京和他,在她面前无比匮乏。

那把扇子她不要,巧珍阁她不要,上京的富贵安乐她自然也不要。

她从未变过。

他也从不可能留下她,她终究要回到青山绿水之间,做一只自由自由的鸟儿。

既明望着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田酒拍拍他的肩,歪着头问:“你怎么了?”

“真的……”既明开口,嗓音艰涩,“没有一点可能吗?”

园中狗儿们还在打架,一只矫健的黑狗抢到了沙包,跑到田酒面前,尾巴欢快摇动。

田酒蹲下来,摸摸小狗的头,仰起头看向既明。

“你瞧,上京的狗儿要穿绫罗绸缎,黄哥不会喜欢的,它更喜欢在草地上打滚撒欢。”

既明张张嘴,他有无数的话可以反驳她,有无数手段可以解决掉她任何的后顾之忧。

如果她想像在田家村一样生活,他也能做到。

为了她,他什么都能做到。

也正因为这样,他第一次,在未彻底败退前,放弃了进攻。

良久,既明嘴角沉寂,嗓音很轻。

“我不会送你。”

田酒露出个笑:“没关系呀,我知道你很忙。”

“若你肯再来,无论晴雨,不远万里,我会去接你。”

话毕,他没等田酒回答,拂袖而去。

长袍大袖,身姿挺立如竹,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寂寥。

第79章 天地“嘉菉不会知道的……”……

翌日,牡丹花会。

马车摇摇晃晃,既明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周身沉静。

田酒看看窗外,又看看既明,几次之后,既明睁开眼。

“怎么了?”他问,除了眼眶里多了写红血丝,他看起来同平时没什么区别。

田酒抿唇:“你还在生气吗?”

既明淡笑,嘴角弧度很浅:“这招对你没用,不是吗?”

若他想求她,该放低姿态,可怜巴巴地拉着她,她或许会心软。

田酒挠挠头,承诺道:“你别生气,你要是想见我,来就是了,住多久都成。”

“那真是多谢了。”既明面色无甚波澜。

他不说话,田酒也沉默下来。

终于到了地方,却完全没有田酒想象中的热闹景象,花团锦簇确实有,但除了她们之外,一个看客人都没有。

田酒疑惑:“怎么没有人呢?今天不是牡丹花会吗?”

既明拉上她的手往前走,道:“今日只有你我。”

他走得飞快,田酒被他拉着,眼前无数盛放牡丹,粉白红艳纷至沓来,枝叶拍打着她的腿。

花似是海,将人淹没。

“既明,既明?”

田酒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既明拉着她几乎要跑起来,直到两人进入花会中心的高台,高台之上花瓣纷纷扬扬落下,一株盛放的粉牡丹热烈开着,大朵大朵像是绚丽晚霞,却比晚霞还要生动娇艳。

田酒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既明拥住她的肩,手掌托起她的脸,强制拉回她的视线。

田酒对上那双狭长飞扬的眼眸,如同结着薄冰的湖面,底处是幽晦无声的汹涌暗流,咆哮挣扎着要撞出那层冰壳,卷走面前无知无觉的姑娘。

只一瞬,既明闭上眼,吻下来。

这是田酒同他说清楚之后,他第一次这样吻她。

动作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更激烈,惊涛拍岸般,无数无望情愫奔流而出,滚滚而下。

田酒懵了一瞬,要推开他。

可他抱得那么近,含吮着,啃咬着,像是要把她的舌头吃下去。

田酒惊喘了声:“你……”

既明紧闭着眼睛,纤长浓黑睫颤抖着,鼻息粗重,一声一声地喘,像是压抑不住的哭腔。

他捧着田酒脸蛋的手指,甚至在微微痉挛。

田酒能感受他那股浓烈的悲伤。

她迟疑着,抵在他胸膛上的手慢慢滑下去,轻轻抱住了他。

感受到田酒的接受,既明将人拥得更紧密,几乎是要她揉进身体里,如同溺水的人抱紧浮木,吻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渴死。

田酒呼吸慢慢急促起来,快要喘不过来气,鼻子里一声声哼着,挣扎起来。

既明稍稍退开,口唇还贴着她,濡湿潮热,低低喘着。

田酒后退:“我们……”

既明仍旧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立马又含上她的唇逗弄。

田酒推他,他直接顺着她的力道仰面倒下去。

田酒在他怀中惊慌地睁大眼,她们倒在高台之上,激起无数红粉花瓣飞扬,又慢悠悠飘落,微凉地碰触着火热的面庞身体。

既明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沉溺于怀中的人。

他白皙如玉的面庞潮红,眼睫颤着,倒在纷华花瓣中,如同一只吸食人精气的山野花妖,勾人心魂。

手掌一下又一下,重重揉着田酒的腰身。

直到吻得田酒眸色迷蒙,反应迟钝,既明才退开,手掌抚弄着她的后颈,轻啄她被吻到红肿的唇。

再向下,细细吻她的下巴,吻她扬起的脖颈,吞下她颤抖的喘息。

田酒手指无力,软软地推他的脸。

“不……”

既明扣着她的腕子,湿热的唇吻她的手心,含她的指尖。

“有什么不可以呢?”

他压下她后颈,一点点吻上她绯红的耳垂,细细□□。

“难道这样不快活吗?”

田酒脑子里像是沸着一锅咕噜冒泡的甜粥,热烫烫的蒸汽缭绕,让她迷乱中难以思考,可身体又带来真切无比的刺激。

眼前的既明鲜红嘴角翘着,狭长眼尾如蝶蹁跹,黑发散乱,贴着人游动,意乱情迷。

他是一只惊心动魄为她而来的梦中精魅。

“不行……”

田酒后仰,躲避他的吻,手掌抵住他的肩。

“不能这样……”

既明仰着面,薄唇张开,唇红齿白间,鲜红舌尖耷拉在下唇上,水光淋淋中轻轻勾起。

田酒才清明的脑子又被勾得七荤八素,茫然望着那点含着艳光的舌尖。

他笼住她,凑上来,热而灵活的舌尖游蛇般舔舐。

“可以的,嘉菉不会知道的。”

‘嘉菉’两个字像一条劈开混乱的闪电,田酒颤了下,坚决地推开既明。

她撑起身体,乌黑眼珠水濛濛的,像雾气缭绕的晨间小溪。

“不可以。”她嗓音很轻,但无比镇定。

既明僵住,湿红眼尾滚下一滴泪,眼睫歪歪倒下来,像只被淋湿翅羽的漂亮鸟儿。

田酒还在急促喘着,目光已经渐渐冷静下来。

在既明湿润的目光中,她轻叹了口气,伸出手,一点点擦掉他眼睫上的湿意,又抚了下他的脸庞。

“既明,好好照顾自己。”

既明眼眶通红,像是要落下泪来,眼睛却又干涩到生疼。

他拉着她的袖子:“为什么我不可以?”

田酒收回手,一点点退出他的怀抱。

“我答应过嘉菉,不再亲你,虽说没有完全做到,但也不能破罐子破摔。”

她脖颈还带着他吮过的红痕,唇还微微肿着,可已然从这场编织的美梦中脱身。

一个不在场的嘉菉,竟有那么大的威力,让她不肯越雷池。

既明嗓子里一声气音,像是笑,又像是哽咽。

他倒回满地花瓣中,闭了闭眼,浑身蔓延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是天意吗?

从前他运筹帷幄,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可如今他最想要的,费尽心机也求不得。

田酒被缠得太久,也累得倒下去,望着不远处的花王牡丹发呆。

久久安静,两人呼吸声渐渐平缓,像是退潮后宁静荡漾微波的幽黑海面。

“它真好看。”

田酒说,嗓音有些哑。

“再好看,也留不住你。”

既明闭着眼,低低咳了两声。

完全没整理自己,脸上的湿痕,凌乱的口唇,还有扯散的衣裳,就这么乱糟糟躺在散乱花瓣中,几乎像是被凌虐后随手丢开的可怜玩具。

田酒看不过去,半撑起来,给他一点点拢好衣裳,系好扣带,又从他怀里摸出帕子,擦去他脸上乱七八糟的痕迹。

擦到殷红薄唇时,既明轻轻哼了声:“疼。”

田酒凑近些细看,这才发觉他下唇破了,渗出零星血丝。

田酒一阵心虚,心虚后又觉得纳闷。

明明是他投怀送抱献身同她亲热,可眼前这模样,怎么搞得她像是个提裤子不认人的混蛋,他才是可怜兮兮的小郎君?

可一看既明那泛红的苍白脸庞,眼睫半睁开,长睫垂落,静默无声地凝望着她。

田酒叹气,认命地接着给他擦拭脸颊。

“别总想着我,上京也很好,你也很好,日后你找个上京姑娘成亲,一切都会好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既明听得蹙眉,开口道:“那你呢?”

“我?”田酒笑着摇摇头,“我不适合这里。”

胡闹一通过后,既明又变回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方才躺在地上求欢的人不是他。

但他这样,反而让田酒觉得轻松。

既明一缠起人来,妖精似的,真叫人难以招架。

田酒说过,牡丹花会后她便离开。

既明也说过,田酒离开上京,他不会送她。

他果真没有送。

白鹤带着两匹马和马车,护送田酒离开。

马车摇晃,田酒忍不住探出头,问白鹤:“他真不来送我吗?”

白鹤顿了下:“主子抽不开身……”

田酒拍他的肩,不让他接着说话,只道:“知道了。”

抽不开身这种话都是敷衍,只要既明想,他就来得了。

就像在叶府,无论多忙,他都能抽出时间陪她用饭。

看来,他是真的不愿意来。

田酒缩回马车里,穿着来时的那身粗布衣裳,小桌上摆着一碟子淡黄的栗子糕,上面印着牡丹花的样式,瞧着颇为精致。

田酒看了会,拿起一块放到嘴里,软糯甜香。

她眯了眯眼,尝出来这是既明的手艺。

“啪”地一下,田酒推开窗,仿若某种奇异的感应,她视线一抬,正和高楼之上负手而立的男人对上视线。

两人都是微微一怔。

田酒很快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眼弯如月牙,对他挥了挥手。

高楼之上,既明面无表情,垂眸注视着她。

风起,青色发带飞扬。

“啪”地一下,他关上了窗,隔绝掉那张逗人心痒的笑脸。

再看下去,他怕他会将人截回来,折断她的翅膀,锁进密室关住,让她眼里只有他,身上也只有他。

回去的路程比来时还快,马车坐厌了就骑马,骑累了就接着坐马车。

晃晃荡荡回到家,门口干干净净,大黄大黑吠叫着奔出来,兴奋地刨地,嘴筒子对着田酒戳戳戳。

田酒笑起来,挨个摸狗头:“好了好了,我回来了!”

她带着两只狗子要进门,又停住脚步,回头看去,白鹤手持缰绳望着她,像是有话要说。

“进来喝口水?”

田酒迟疑着招呼了句,毕竟她知道马车上什么都不缺,更不缺一口水喝。

果不其然,白鹤拒绝了。

“不必,多谢姑娘。”

可话说完了,白鹤还不挪步,田酒奇怪:“你还有什么事吗?”

白鹤踌躇:“你当真不回上京了?”

“我的家就在这里,回上京做什么?”田酒毫不犹豫地反问。

白鹤答不出,垂首道:“田姑娘,公子舍不得你。”

“没事,我很欢迎既明来做客,他要是想我就来住两天,他的房间我给他留着。”

田酒笑得热情好客,但话中的意味和白鹤全然不同。

白鹤无声叹了下,抱拳道:“姑娘千万保重。”

田酒点点头:“你也保重。”

白鹤颔首,持缰绳转身离去,田酒在他背后高声说:“一路顺风。”

他没有回头,只挥了挥手。

送走白鹤,田酒进家门,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模样,和她走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院子里的落叶都扫得干干净净,大黄大黑的狗碗里还剩下不少食物,水缸也是满的,冬日消耗掉的柴火垛子补得又高又整齐。

看来既明找的人把她的小家照顾得很好,田酒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如果……田酒甩甩头,不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这世上没有如果。

田酒第一件事是烧水洗澡,顺带煮了碗粥,伴着酸辣的腌豇豆吃顿饭。

还真别说,在上京吃过一肚子山珍海味,回家里来一碗清粥小菜,滋味真不错,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些。

经过一场分别,大黄黏人黏得厉害,她走哪大黄就跟到哪。

田酒现在什么都不想干,长途奔波回来,她只想在自己的小窝里好好睡一觉。

她沾床就着,大黄趴在床下瞧着她。

一睡睡了一天一夜,又香又沉,等她再醒来时,天还是亮的。

田酒懵了会,以为自己只睡了个把时辰,大黄还趴在地上,圆溜溜的狗眼睛上抬望着她,露出一点眼白,显得格外可爱。

田酒伸了个懒腰,一骨碌爬起来,精神饱满。

大黄也一跃而起,跟着她出门。

一见廊檐下舔得干干净净的狗碗,田酒就知道她不止睡了一个时辰,是直接睡了一整夜。

抬目四望,青山黛影,又是一个晴朗的春天呢。

田酒握着辘轳井的摇把,摇起一桶井水,清凉地扑到面上,水珠纷纷滑落,她不在意地甩甩脸。

大黄贴在她脚边,被甩了一脸水,也跟着甩甩毛茸茸的狗头,狗耳朵乱弹,它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田酒抹掉脸上的水珠,被它逗得哈哈大笑。

春风醉人,风中隐约带着花香。

田酒叉着腰,深吸一口气,嘴角笑意自在。

这才是她的天地。

采茶、修剪茶树、插秧、摘莲蓬、摘杏子、打板栗、钓鱼、摘柿子、吃石榴、腌咸菜、烤板栗红薯、堆雪人……

茶山村落的一年四季生动度过,田酒过得悠闲又充实。

如今她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木工中,做出更多样式的妆匣子,她手上有些钱,因而能用珠宝金银做装饰。经过她手的妆匣子,已然成了巧珍阁风靡全镇的时兴好物,大家都抢着买。

李桂枝和王铁匠小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她本来就是个利索有手段的人,巧珍阁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才一年时间,巧珍阁上下都对她心悦诚服。

秋风起时,既明来了一趟,短暂逗留两天,像是要来看看田酒过得好不好。

可即便是他,最后也只能说,田酒过得很好。

她属于茶山,属于土地,属于四时雨水,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得到真正的滋养。

田酒的心比从前还要安宁,阿娘刚离开时,她会在深夜觉得恐慌,会觉得孤独。

也就是那时,她将既明嘉菉带回来。

其实她不缺人帮忙,她一个人足够养活自己,甚至能让自己过得很不错。

她只是有点孤独,所以她向外寻求慰藉。

他们也确实给了她慰藉。

但两年时间,发生很多事,她也见过很多人,去过她以为一辈子都去不了的上京,见过遥远如幻梦的天地,经过一次次离别,如今她一个人生活,心境却更开阔。

她不再觉得孤独,她拥有这片山水给予的无私馈赠,她无比安心,更无比幸福。

恰好这天下的道理是,当你幸福时,还能越发幸福。

第80章 夫君是流氓,是混蛋,是酒酒大人的狗……

七月流火,茶山村落仍旧炎热,阳光明媚照耀,树木绿叶反射着亮光,到处都明晃晃地刺目。

回家路上,田酒戴着草帽,红润小脸带汗,背篓里橙黄的圆杏子来回滚动,大黄大黑跟在她脚边,一会跑在前面,一会落后追逐打闹。

田酒停在家门口,擦擦脸,正要抬手推开门。

忽然,大门从内向外推开。

一道清朗明快嗓音响起:“酒酒,你回来了!”

田酒一怔,遮掩视线的草帽被轻轻取下。

她抬目,正对上嘉菉英挺硬朗的面庞,眉眼桀骜,笑颜却比夏日阳光还要耀眼。

田酒眼睛迟缓地眨了下。

“酒酒,我回来了。”

嘉菉俯身凑近,吧嗒一下亲在她微张的唇上。

田酒还是眼睛圆睁看着他。

嘉菉最受不了田酒这样的目光,手中草帽落地,他猛地抱住田酒压入怀中,狠狠吻上她。

分别的所有爱恋情愫决堤,笑容和冷静撕裂开来。

颤抖的手掌,急促似哭泣的喘息,迫切渴求的吻,烈焰燃烧一切理智。

田酒的背篓不知何时落地,黄杏如一地阳光撒开。

除了呼吸是属于自己的,其余的一切感官似乎都是共享的。

嘉菉手臂紧紧箍着田酒的腰,另一只手捞上腿弯,轻巧把她抱进怀里。

发辫在空中一荡,轻轻拍上他面颊。

嘉菉吻着她,低低笑起来。

田酒睁开眼,呼吸颤抖短促:“不必再等了,是不是?”

嘉菉嘴角挑得更高,显出乖戾邪气,一双眼带着野狼似的神光,眉目欲念沉沉笼罩下来。

“我是你的了,酒酒大人。”

他开口,嗓音嘶哑得不像样。

田酒笑了,手臂勾上他的脖子,贴上去吻住他。

“你本来就是我的。”

嘉菉抱着她,两人一路吻一路走,嘉菉不慎撞上门框,后背拍上窗户,一次又一次,田酒在他的吻里笑起来。

“你是笨蛋吗?”

“是笨蛋,只有酒酒大人能救我。”

嘉菉抱着她倒进满是皂角香气的床榻中,两人滚做一团,衣裳撕扯开来,着急得像是在打仗。

他吻遍她,急切得像一场骤雨打落,吻红她寸寸皮肤。

田酒有时痒得直躲,有时又难耐轻哼着,软绵绵的腿去踩他的肩。

“酒酒,我的酒酒……”

他攀上来,精铁般坚硬肌肉绷紧压下来,宽阔胸膛将她完全笼罩,密不透风,铸成彼此翻腾缠绵的情欲牢笼。

田酒汗湿了发,杏子似的眼眸微微阖着,眼睫里水光连连,哼唧着唤人。

嘉菉粗重喘息着,汗水顺着血脉偾张的肌肉淌下去。

他手掌颤抖着抚上田酒后颈,凑上去舔掉她眼尾的泪光,含着那块薄薄皮肉嘬弄。

“酒酒不哭,我轻轻的……”

他口上甜蜜哄着,可床架却越摇越响,田酒眼角泪光更盛,发辫晃动着散开。

她哭吟着咬他,他胸膛肌肉硬得像石头,只磕出一个浅浅牙印,却激得嘉菉更亢奋,肌肉抽动弹跳,比暴雨还要急促。

“小混蛋……”

田酒骂他。

“我混蛋,乖酒酒,我的好酒酒,快了,你再忍忍……”

嘉菉胡言乱语哄着人,激奋得像条叼住香肉的野狼,怎么尝都尝不够,哪会轻易松口。

他翻来覆去,乐此不疲。

田酒刚开始还享受着,可时间一长,哪里扛得住,她知道嘉菉是有些蛮力气的,可没想到这力气还能这么用。

最后她昏昏沉沉,像是条躺在水面摇晃的小船,海浪滔天拍打过来。

再猛烈的刺激,她也抬不动腿踹人,只能蜷着脚趾,攀上唯一的浮木。

嘉菉爱死了她往他怀里钻的可爱模样,本来消停的火热欲念又兴起来。

只恨不得天长地久,两人就这么在床上厮混到死。

田酒已经累得眼皮都睁不开,手脚软绵绵,像根挂在他身上的面条,也不知道这样有什么乐趣,值得他不厌其烦地颠弄。

等到一切结束,田酒啪一下,直接掉进黑沉梦乡,叫都叫不醒。

再睁开眼时,一道热烘烘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脸,上面横七竖八的小牙印遍布。

田酒迟钝地眨了下眼睛。

“酒酒醒了。”

头顶响起熟悉的沙哑嗓音,头发被亲了下。

田酒在他怀里仰起脸,只一个动作,瞬间牵扯起浑身酸痛,尤其是腰和腿,还有她可怜的屁股。

嘉菉蹭着她,鼻尖在她软软脸颊肉上戳进一个小肉窝,他眼睛还没睁开,已经一口一口亲下来。

田酒恨恨咬住他脸颊,嘉菉终于睁开眼,露出一个笑,将自己的脸往田酒口中送。

“喜欢你咬我,再多咬几口。”

田酒:“……”

她松开口,对印着她牙印的地方呸了声:“不要脸。”

“要那东西做什么,我只要酒酒。”

嘉菉被骂也毫不介意,把田酒抱进怀里,脸埋进她温热肩窝,一下一下亲她的脖颈,唇像是片刻都离不开她似的。

田酒这才发觉,两人光溜溜贴在一起,皮肉暖融融地触着。

“你怎么不给我穿衣裳?”

“我们是夫妻,还穿什么衣裳?这样多好。”

嘉菉腰身一挺,田酒惊喘了声,去推他腹部,嘉菉蹭蹭她的脸,在她唇上啄了下。

“我知道酒酒累了,睡吧。”

“你这样我怎么睡?”

田酒鼓起腮帮子,扯住他垂下来的头发,嘉菉顺着她的力道歪头,亲她的手腕。

田酒这才发现,手指上都是他吮出来的红痕,就连指缝里不能幸免。

“你是狗吗?”田酒骂他。

“是酒酒大人的狗。”

嘉菉没骨头似的贴过来,高大健壮的人拱着田酒,张口:“汪汪。”

田酒:“……”

这还是曾经那个不拿正眼看人的倨傲嘉菉吗,现在甚至都开口学狗叫了。

闹了一通,田酒在他怀里,鼻端都是熟悉的味道,没一会,又困倦地阖上眼。

一觉到天亮,再睁眼时,嘉菉还抱着她。

田酒动了动,察觉到腰下的异样,她恶从心中来,探手下去一拧。

嘉菉浑身一震,睁开眼,委屈道:“酒酒……”

“你……”怎么没消下去,还更精神了?

田酒张着嘴巴,懵懵看着他,嘉菉凑过来亲亲她的脸蛋,又用手遮住她的眼睛。

“不能再勾引我了,再弄就擦破皮了,你会疼的。”

田酒眼睫在他掌心一扫,瞬间察觉到他越发亢奋的反应。

田酒抬腿就踹:“你给我下去!”

嘉菉拉着她的脚腕,不叫她乱动,又立马下了床,“好好好,我下来,你别踢,小心伤着自己。”

田酒一脱离他的怀抱,立马缩进被子里。

嘉菉站在床边穿衣裳,她在被窝里瞪着他,眼睛圆圆,脸蛋鼓鼓,可爱得要命。

嘉菉实在忍不住,扑了过去,想要亲热一通,又怕惹恼她,只好压抑着满腔热烈情欲,轻轻吻她的脸。

“怎么样,那里疼不疼?”

田酒一时没反应过来:“哪里?”

嘉菉低低地笑,手掌隔着被子揉了揉,凑到她泛红耳尖旁说:“这里。”

田酒脸蛋瞬间绯红,拳头咚一下砸在嘉菉胸膛上:“你是流氓!”

嘉菉捂着胸口直笑:“我是流氓,是小混蛋,还是酒酒大人的狗,一晚上多了好些名头呀。”

“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学狗叫。”田酒下巴一抬,故意气他。

可嘉菉不生气,低头吻她撅起的唇:“撅起嘴就是想要夫君亲,对不对?”

“才不是,”田酒反驳一句,又发觉他的称呼,红着脸道,“什么夫君!”

嘉菉用鼻尖蹭着她的鼻尖,眼里柔情氤氲,像是蜂蜜化在眼底,难以想象他也会有这样的神情。

田酒看得发愣,嘉菉嗓音低而轻柔:“我们是夫妻了,酒酒。”

只这么一句,田酒不知怎的,眼神一颤,心头甜蜜翻涌。

她别开眼,嘉菉捧上她的脸,不让她躲避。

他沉缓而温柔地说:“酒酒,这世上再也没有叶嘉菉,只有酒酒的夫君,只有嘉菉。”

田酒怔怔望着他,手臂从被子里挣出来,揽上他的

脖子。

“我们是夫妻,要过一辈子的夫妻。”她说。

嘉菉笑意灿然,眼眸灼灼,轻柔的吻落在她眉心。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这样的话似乎太过正式,田酒耳尖热起来,莫名不自在,想要松开手。

嘉菉却拉住她手腕,不让她退开。

“你同我说实话,真不疼吗,我瞧着都红了。”

田酒低头看了眼,又看向嘉菉,拳头落在他胸膛上。

“……你偷看我!”

嘉菉闷声发笑,任由她乱捶打着:“酒酒该不会忘了我……”

“不准说!”

在某些时候,田酒脸皮还是不如嘉菉厚。

她不让他说,他非要说,还要凑到她耳边说:“酒酒让我嘬快点的时候,可不怪我偷看呢。”

田酒彻底熄火了。

她缩回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红通通的脸庞和攥着被子的粉白手指,眼神乱飘不看嘉菉。

嘉菉在她脸上吧嗒亲了口,怕给人逗狠了,退开来,“你再躺会,夫君去做饭。”

说完他昂首挺胸出了门,背影满是愉悦快意。

田酒望着他离开,一把用被子遮住脸,在被子里骂:“小混蛋。”

过了会,被子里又传出一道声音,试探着,很小声地:“夫……君?”

嘉菉留下来,晚上自然从堂屋搬进里屋睡。

自从住到一起后,每天雷打不动早起早睡的田酒作息变了,开始晚睡睡起,有时夜里甚至能闹到鸡鸣声起,天蒙蒙亮。

两人都困懵了,还在干。

少年人初尝情欲滋味,自然沉湎其中,怎么耳鬓厮磨仍嫌不够。

田酒生活中除了木工,除了茶山,又多了一件乐趣。

生活没有一丝阴霾,快活地像漫长的葱绿夏日。

这是独属于她们二人的桃花源。

只可惜很快嘉菉就有了烦恼,烦恼的原因在于——既明来信,要过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