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归心一人一骑飞奔回来
昼长夜短,炭火烧得红而旺,熏得人和狗都暖洋洋。
田酒抓了把剥好的松子,嘎嘣嘎嘣地吃,手里捧着一本图画书,看得津津有味。
故事讲的是狐狸精和采茶女,听说是最近镇上最流行的话本子,老板见赚了大钱,又加上插画再版接着卖。
田酒空闲得很,上回去镇上买年货,犹豫了下,还是把这本书买回来了。
这书风靡小镇,因此找的画师技巧娴熟,画风简洁优美,每一页都有大片插画,用图画讲故事,文字大大缩减,也是为兼顾不识字的买家。
田酒本来只是好奇,没想到居然很好看哎。
并不像既明说的那样,纯然是个艳情故事,其实是个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
就是三个人的爱情稍显拥挤。
吃完一把松子,田酒又剥了个橘子吃,猝不及防地酸。
她皱着眉,塞个杏脯进嘴里,才把酸味压下去。
手上黏糊糊的,田酒去院子里洗个手,冰凉空气吸进鼻子里,一路到凉进肚子,空气冷而清新。
田酒甩甩手,刚要转身回去,背后忽然传来呼唤声。
“酒丫头!”
田酒回头,李桂枝穿了件大红织锦短袄,脸冻得发红,两只手提满东西走来。
远远看见田酒,她高声唤起来,整个人精神抖擞。
大黑从隔壁冲出来,兴奋地蹦蹦跳跳,围着李桂枝摇尾巴,让她都没法走路。
李桂枝轻踹它一脚,笑骂:“瞧你这亲热劲儿,上个月我不是才回来过吗?”
“大黑这是想你了嘛。”
田酒把人迎进来,李桂枝在廊檐下跺跺脚,提着东西进屋,感叹道:“哎呦,你这屋里可真暖和!”
她边说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花纹鲜亮的新布、各种坚果糕点、钗环镯子,甚至还有一个大食盒,里面熏鸭烧鸡猪肘子挤在一起,香得很。
“你可真客气,怎么带怎么多东西来?”
田酒把肉菜放去灶房,灶房寒冷,东西一放过去就能冻住,用来保存肉食最好。
她一回来,李桂枝笑着捏捏她的脸:“我现在日子好了,都是托你的福,这些东西算得什么,要是我长了十只手,保管叫你知道什么叫多。”
她说得逗趣,田酒哈哈笑出来。
虽说她一个人在家,也能自得其乐,但这种独处的快乐和朋友相聚的快乐完全不同。
“今天巧珍阁不忙吗,你怎么过来了?”
田酒拉着李桂枝坐到炉火旁,两只手搓着她冻凉的手。
“年关近了,大家该买的都差不多买过,也没那么忙,”李桂枝反握住她的手,“再说了,就算再忙,也拦不住我来看你呀。”
田酒笑,靠上李桂枝的肩头,蹭了蹭:“你真好。”
“傻丫头。”
李桂枝摸摸她的头,环视一圈屋子,看见桌上话本子和一堆小零食,再看到处摆满的木头物件,心里欣慰了些。
“看来你一个人在家,也过得挺好。”
“我不是一个人在家呀,大黄陪着我呢,还有大黑,它经常来串门。”田酒说得认真。
“真是个小丫头,”李桂枝笑起来,邀请道,“过年上我们铁匠铺子去,我请酒楼的师傅来给咱们做上一顿?”
“……还是算了吧。”
听到酒楼师傅,田酒有些心动,但今年是李桂枝夫妻成亲后的第一个新年。
人家夫妻恩爱,她往两人中间一杵,那多不好。
“怎么就算了?是嫌弃桂枝姐了?”李桂枝脸一拉,柳眉竖起来,故意做出生气模样。
“没有呀,天气冷,我一个人在家舒舒服服,懒得出门呢。”田酒解释着。
李桂枝也没勉强,随手抓了把板栗,板栗是田酒早上才烤的,这会还有余温呢。
她啪啪按开,底下一层棕皮也不扒,直接一口吃了,边吃边问:“你家那既明嘉菉,到底怎么回事?说走就走了?”
田酒脸上笑意微顿,摇头道:“他们有他们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倒不是推脱,她是真不清楚。虽说既明嘉菉没有瞒她什么,但她并不想听。
她不想知道那么多事情,反正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剩下的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听了只会徒增烦恼。
“男人果然不靠谱,我就知道,”李桂枝嗓音高起来,骂了两句,又用肩膀碰碰田酒,说,“等我在镇上物色物色,再给你找个漂亮样貌的男人。”
她对田酒挤眼睛,田酒笑:“好啊,那得比既明嘉菉好看才成。”
“比那兄弟俩好看?”李桂枝啧声,“那得慢慢找了。”
两人挤在一块,闲话说了一箩筐,地上的瓜子壳橘子皮板栗壳积起来一层。
中午李桂枝留下来吃饭,她带来的硬菜两人敞开肚皮吃,也没吃掉多少,好在冬天肉菜冻得冰坨子一样,不怕放。
下午,两人挤在一块看田酒买的图画书,田酒早看过一大半,跟着李桂枝又看一遍,还是兴致勃勃。
李桂枝认字,但更对书上的图画感兴趣,细长手指直往图上戳,点在男人的健硕胸肌上,嘻嘻哈哈地笑。
“我看这个猎户好,长得壮能干活,适合九儿。”
话一说,李桂枝拍手掌:“真是巧了,这画里的丫头叫九儿呢,像你的名字。”
田酒:“……”
她犹豫了下,决定不告诉桂枝姐这是既明写的。
“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你觉得男狐狸精好?”李桂枝追问。
田酒想了想:“我觉得都还行,反正他们挺听话,看……九儿乐意跟谁玩,就跟谁玩呗。”
“我看这男狐狸精不好,一个精怪,妖里妖气天天勾引人,不安分,还是猎户好。”
李桂枝不赞同,对着图画评价一番。
田酒打着
哈哈掠过这个话题。
一本书读完,半下午的太阳灰蒙蒙,李桂枝看了眼天,把书一合。
“酒丫头,我该回去了。”
田酒没留她,冬日天黑得早,回镇上得赶早。
送别李桂枝,大黑追出去好远,田酒站在门口,看她的身影慢慢远去,消失不见。
欢声笑语的小院子,此时北风呜呜,显得寂静。
田酒站得久了些,风吹得脸蛋刺痛,她活动了下五官,拍拍大黄的狗头,正要转身回去,眼角余光却瞥见个东西。
她探头一看,光秃秃的石榴树上挂着个靛蓝色的小包袱。
奇怪,旁人东西就算落了,怎么会落到树上去。
田酒走过去,拿下小包袱,不算沉,打开一看,哗啦作响,里面竟是一包木头做的小玩意。
田酒愣住,忽然明白过来,这是给她的。
她提着包裹追出去,心口怦怦乱跳,嘴里呵出白气,眉毛上挂起薄薄的霜。
大黄也跟着她跑,嗷嗷叫唤。
可四周都找遍,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田酒慢慢走回家,温暖炉火化掉眉上的霜,一滴水珠滑下来。
她清理干净桌上,才把包袱小心放上去,里面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全是巴掌大的木刻小人,姿势各异。
有她在笑的,有她安静低头的,有她抚摸大黄的,还有她和嘉菉握着一把刀,刀刃翻飞;有她们在月色下,并排躺在野草地里,小花丛生;甚至还有床纱半掩,她们拥抱亲吻……
很多很多,田酒摆好一一看过去,就像是过往一幕幕流动在眼前。
看着看着,她忽然笑了。
真是不知羞,把自己刻得比图画书上的屠户还要健壮。
她戳了下衣衫半解的嘉菉小人,指尖点点他胸前鼓鼓的肌肉,小人仰面倒了。
田酒笑起来,发觉出趣味,一个个地戳,把嘉菉小人全都戳得东倒西歪。
玩了一遍,这才发现包袱里还有一封黄皮信,田酒拿出来,有些犯难。
她又不认字,难道得把信拿给别人看,念给她听?
田酒撕开信封,厚厚一叠信纸滑出来。
底下是一沓银票,上面是一叠白纸。
那光洁白纸上没有字,全是画,每一张都是画。
田酒睁大眼睛,一张张看过去,看到嘉菉小人和她分别,他独自一人在夜里想她,他拿着栗子发呆,他一个人练武,他望着月亮,月亮上都是她的影子……
即便田酒不认字,即便这封信通篇没有一个字,田酒全都看懂了。
他传达的所有心意她也全都收到了。
他在说,他好想她。
田酒看了一遍,又看一遍,桌上可爱的小木雕陪着她,再看一遍。
其实,她也想他。
田酒放下信,眼角眉梢带上欢快笑意,又去用手指戳戳嘉菉小人。
嘉菉小人啪地倒下,她再去戳另一个,轮流戳一遍,大黄忽然吠叫着冲出去。
田酒打开窗户一看,惊喜道:“下雪了!”
暗色天空中,雪花静悄悄地落下来,像是柳絮翻飞,院子里大黄兴奋地跳起来,张开嘴巴咬雪花。
田酒放下信走出去,地面还没积起雪层,雪花像是一层霜。
她伸出手掌,雪花落在掌心,凉凉一点,瞬间被融化。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第一场雪下过,接下来一个月断断续续地下着雪。
远处青山近处树木,都披着一层圆雪,日光下反射出晶莹亮光,漂亮得像是嫦娥仙宫。
刚开始几天,田酒还很兴奋,每天都要去捏几个小雪人,或者用雪球当沙包,和大黄大黑玩耍。
可雪一直下,地上的雪越来越厚,她也就懒得出来了。
腊月在纷纷扬扬的安静大雪中慢悠悠度过,她也像片雪花,静悄悄的。
本来她以为这个年不用再一个人过了,没想到最后还是一个人。
哦,还有大黄大黑。
即便只有一人两狗,该有的仪式还是得有。
大年三十,她煮一碗糯米糊糊,忙活着贴春联和门神。
屋里贴完,她提着小凳子,端着糯米糊糊,去贴大门口,门房门头高,她得站上凳子才能贴到最上面。
正贴着,背后马蹄声响起。
田酒心头一跳,回过头去,看清来人的一瞬间,眼里隐隐的期待瞬间消失。
她转回脸,贴完春联,才慢吞吞下了凳子。
白鹤正好栓完马,朝她走来:“见过田姑娘。”
自从他被嘉菉训斥过后,每次看见田酒都要行礼,田酒挥挥手:“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上京事务繁忙,大公子实在抽不开身,我受大公子之命,为田姑娘送新年贺礼。”
白鹤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精致华丽的盒子。
天上又开始落雪,田酒招呼他:“先进屋再说吧。”
白鹤微怔,田酒已经走出几步,见他没跟上,回头催促:“快呀。”
白鹤快步跟上来,屋子里生着炭火,暖洋洋的,窗台和桌子边缘摆着一圈可爱的小木雕,火炉上咕噜噜煮着汤,灰里塞着一堆栗子,时不时噼啪炸开。
田酒让他坐下,指指栗子:“要吃自己拿,小心烫。”
白鹤笑了下:“不必了,这是大公子的贺礼。”
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一套璀璨耀目的头面出现,步摇华胜钗环珠花应有尽有,桃花荷花石榴花各种样式,宝石珠玉镶嵌,让人移不开眼。
田酒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她伸手拿起一只簪子,指头大的红宝石冰凉,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田酒又放回去,生怕不小心摔了。
“姑娘可还喜欢?”白鹤和善笑着。
田酒面上有一丝为难:“这……是给我的吗?这很贵吧?”
“自然是赠予你的,这一套首饰都是大公子亲手画的图样,请上京最好的匠人打造,花费钱财倒不足挂齿,大公子日日记挂姑娘的心意才叫人感动呢。”
白鹤娓娓而谈,田酒听完,点点头:“哦,那你帮我谢谢他。”
白鹤不解,不明白她的反应为何如此平淡。
这一套首饰,别说价值,只说出自叶家大公子之手,就能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这样的东西,竟还不足以令她侧目?
“姑娘不喜欢?”
“很漂亮,但我在村里戴不出去,总不能戴着这么大一颗宝石上山摘茶叶吧?”
田酒笑笑,摸了摸头上的粉荷钗:“这个也是既明送我的,我戴这个也挺好。”
白鹤沉默片刻:“……姑娘说的是。”
不论如何,东西带到了,话也带到了。
“姑娘可有什么话,让我带回去给大公子?”
田酒仔细想了想:“叫他小心些,别总受伤。”
白鹤又等了等,忍不住问:“只这一句?”
“嗯……”田酒迟疑,“新年吉祥,恭喜发财?”
白鹤:“……”
他总算知道,为何大公子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
这姑娘实在纯然天真,钱财无用,权势无用,叶家大公子的青睐同样无用。
她是山水间一颗摘不走的明珠。
白鹤眼神一错,落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木雕上,心中微叹,或许只有与她同样少年赤诚,才能撼动这个心如铁石的姑娘。
“既如此,白鹤告辞。”
田酒抓了把烤板栗,塞到他行礼的手中:“你回去也赶不上年夜饭吧,这点栗子拿着路上吃。”
掌心的栗子温度有些高,白鹤捏着栗子,露出个真诚的笑。
“多谢姑娘。”
“不客气。”田酒送他出去。
白鹤拍马上路,刚到村口,迎面一骑奔来,雪沫飞溅。
高大身影伏在马背上,翻滚披风如黑云,刮破好几处,束起的头发也凌乱散落,显得狼狈。
可一双眼却迥然有神,带着勃勃亮光定定注视着前方。
归心似箭,不外乎如此。
转眼间,马匹已然越过他,飞奔而去。
白鹤盯着那人,半晌,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二公子不是在边关吗?”
边关距此千余里,他竟就这么一人一骑飞奔回来,这是赶了多久的路?
第72章 琴弦“酒酒最喜欢哪个姿势?”……
堂屋,田酒正看着桌上的首饰发呆,炉火映在宝石光滑圆润的切面上,折射出迷人的光晕。
普普通通的屋子,似乎也因它增添了些光彩。
田酒取出一个镯子,光华流转,她试着往手腕上戴,圈口正好,套进去不费力。
但她从没带过玉镯子,不知道它分量颇重,坠在腕子上存在感极强。
田酒想适应,随意挥了两下手,不防镯子一荡碰到桌角。
叮叮一响,田酒吓了一大跳,赶紧握住镯子,对着炉火转着圈看。
还好镯子没碎,她长舒一口气,拔下镯子,还是安生放着吧。
盖子合上,精致珠宝束之高阁。
田酒刚坐回来,大黄又抬起头,对外面吠两声,吠叫过后,黑鼻子动了动,又趴回去睡了。
田酒没在意,随手掰开个青枣,没核的那一半塞进大黄嘴里,另一半自己吃掉。
托腮坐了会,田酒又想起来糯米糊糊好像随手搁在院子里了,她起身去收拾。
天寒地冻,别要是在外面冻得梆硬,洗起来更麻烦。
田酒掀开厚厚门帘,打开门,刚跨出一步,斜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揽住她腰身,挟她撞进一道宽阔冰凉的怀抱。
她的背贴着来人的胸膛,肩上一重,一道压得低低的嗓音开口。
“小娘子,家里有什么值钱物件都拿出来,不然我可要干些坏事了。”
田酒眨眨眼睛,紧绷的身体慢慢软下来,诚恳地说:“我家穷得很,怎么办?”
“那看来不能放过你了。”
一只手托上她下颌,手掌宽大,掌心是热的,手指是冰的。
箍着她腰身的手掌松开,轻轻盖上她的眼睛。
田酒睫毛微微一抖,仰起脸来,姿态近乎于索吻。
微凉的唇压下来,带着风雪的气息,鼻息却滚烫,像冰天雪地里一场熊熊大火,迅猛烧进来攻城略地,打得人猝不及防。
田酒鼻子里轻哼了声,快要喘不过气,伸手去推他。
他终于松开她的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都在急喘,呼吸交缠。
那只手还盖在她眼睛上,田酒动了下,想拉开他的手,却被他制住。
他亲了口她张开的唇,压低的声音沙哑。
“亲你的是谁?”他问。
田酒:“……”
“我猜是既明吧。”
手掌骤然移开,嘉菉英挺面庞豁然出现在眼前。
他头发长了些,束起发髻,额前搭着散落的凌乱发丝,锐利眉眼半遮半掩,显得那双明亮带恼的眼睛灼灼如星。
“是我!”
嘉菉恼声,恶狠狠捏住她的脸蛋,却又舍不得用力。
田酒眨眨眼睛,捂着嘴巴:“呀,我猜错了!”
她分明是故意逗人。
嘉菉搂上她的腰,把人带进怀里,在她脸蛋上咬了口。
“坏丫头,你故意的。”
“谁让你吓唬我,”田酒哼了声,“我骗骗你怎么了?”
看她生动鲜活的小模样,嘉菉只觉得一颗被寒风吹得麻木的心又重新欢快跳动起来。
山泉激荡,万物复苏,她是他的春天。
“是是是,酒酒大人说得对。”
嘉菉揽着她,两人并肩进了屋子。
田酒帮他脱掉残破泥泞的披风,低头看见他满是污泥的皮靴,再抬眼,这才发觉他脸庞上被北风刮伤,颊上一片红痕,眼底全是掩饰不住的疲惫血丝。
他瘦了些,脸庞更硬朗,肩膀也更宽阔。
从前他像个桀骜少年,如今更像个英武男人。
“累不累?”
田酒摸上他的脸,轻轻擦去他眉尾的白霜。
“不累,一点也不累。”
嘉菉握住她的手,放到胸口,让她感受到心脏雀跃而有力的跳动。
“一想到来见你,我就有无穷无尽的力气。”
“胡说八道,铁打的人也会累,”田酒踮脚亲亲他的唇角,软声道,“我去烧水,你先好好洗个澡,火炉旁有红薯和板栗,饿了自己吃。”
嘉菉立马拉住她:“我去烧水,你坐着。”
“不行。”田酒小脸一板拒绝。
嘉菉:“那我不洗了。”
“也不行,你臭烘烘的,不洗不准上床。”
田酒撂下一句话,头一扭出了屋子。
嘉菉愣在原地,耳朵红了。
过了会,他拉起衣襟闻闻,自我怀疑:“臭吗?”
他特意在上个驿站停留,歇息半个时辰,洗过澡刮完脸才回来的。
一通折腾,嘉菉洗得干干净净,换上留在田酒家的衣裳。
熟悉身影一走进来,田酒不禁恍惚,就像是他从未离开过,就像这只是她们最普通的一个傍晚。
嘉菉靠着门框,面上带笑,挑眉道:“酒酒大人?”
田酒回神,朝他招手:“过来烤火,冷不冷?”
“不冷,我现在浑身热乎。”
嘉菉舒展了下身体,连日的奔波劳累一见田酒已经去了大半,再洗个热水澡,精气神完全恢复。
田酒拉来椅子,嘉菉不坐,手臂一捞,抱起田酒。
他坐上她的椅子,让田酒坐在他怀里。
嘉菉环抱着她,埋首在她温热颈窝里,来回蹭着,满足地喟叹一声。
田酒任由她抱着,手指梳理他擦得半干的凌乱发丝,一点点捋到脑后,露出他锋利眉眼。
看了会,田酒亲了下他额头。
嘉菉抬起脸,眼睛亮亮的,扑上来小狗似的又亲又啃,直到把田酒的唇瓣都含咬得鲜红欲滴,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她。
“这些天,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田酒微微喘着,手指轻揉着他红透的耳朵。
她以为这个年她会一个人度过,没想到迎来了从天而降的惊喜。
嘉菉正要说话,眼角余光却靠墙放着的精致木盒,他一眼便看出那是上好的沉香木。
这种东西出现在田酒家里,只会有一个可能。
“既明送的?”他问。
田酒点头,嘉菉长臂一伸,挑开盖子,露出盒内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屋子几乎都更亮堂了些。
嘉菉嗤了声,眼神落在她鬓边的粉荷钗上:“你喜欢?”
“是挺好看的。”田酒很诚实。
嘉菉随手合上盖子,亲亲她的眼睛:“下次我送你更好看的。”
“那可是既明亲手画的图样。”田酒接了句。
嘉菉眼神瞬间锐利:“亲手画的又如何,下次我亲手做钗环送给你,保准比他画的好看。”
田酒在他怀里,歪了下头,嘴角一弯。
嘉菉低下头,亲亲她嘴角:“开心了?”
“开心呀,你回来陪我守岁,我开心极了。”
田酒从来都这样直白,可爱得叫他心都要化了。
“酒酒……”
嘉菉俯首吻她,吻她的下巴,接着往下,动作间,不慎撞掉了什么。
“啪”地一声,嘉菉回头一看,地上躺着一本书,半开窗户风一吹,火苗乱跳,书页也哗啦啦翻动。
占据书页大部分篇幅的画作流动起来,宽衣解带,袒胸露背,缠绵交欢……应有尽有。
嘉菉眼神变得奇异,眼尾瞥向田酒,嘴角一挑。
“没想到酒酒也会看这等□□?”
田酒“啊”一声,小脸微红,从他臂弯起身,想要捡起书藏起来。
嘉菉大腿一颠,田酒一个不稳跌回他怀里。
他捡起书慢悠悠地翻看,口中“啧啧”。
嘉菉翻得快,只看图,一本书转眼间全翻完了。
再回头,田酒鹌鹑似的,趴在他怀里,小脸完全埋进他胸膛,发丝里若隐若现的耳尖绯红。
嘉菉低低笑了一声,真是难得见到田酒羞涩的模样。
他凑过去,拨开发丝,在她耳尖上亲了亲:“酒酒这是羞了?”
田酒不说话,小脸往他胸膛里又埋了埋,像只钻洞的小兔子,只把屁股露在外面,越躲越叫人心痒。
“好好好,我不说了。”
嘉菉抚摸她后脑勺的头发,亲亲她的发顶。
田酒这才慢慢从他怀里抬起脸,小脸憋得绯红,眼睛水亮。
嘉菉笑,还是忍不住那点坏心思,凑过去问:“酒酒同我说说,你最喜欢书里哪个姿势?”
田酒脸更红了,着火似的,挣扎着从他怀里起来。
“我不跟你说话了……”
嘉菉哪里肯放过人,搂着腰把人带回来,在她颈侧亲了亲,鼻息像只灵活的猫,到处乱窜。
“怎么就不跟我说话了?酒酒喜欢什么姿势,奴家就摆什么姿势,好好伺候酒酒大人。”
他越说越来劲,田酒听得耳朵发热,好好一个嘉菉,怎么越来越……
“你胡说什么呢?”
“哎,”嘉菉在她耳边叹口气,“想喝甜甜的桂花酒了。”
“家里还有,灶房里放着呢,你……”
话说到这,田酒忽然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上次喝过桂花酒之后的荒唐事。
“原来是在灶房呀,酒酒想不想喝,我温了喂你?”
嘉菉说着,却不放开田酒,直接抱着她站起来。
他生得高,田酒怕跌下去,紧紧抱住他脖子,“你干什么呀,放我下来。”
嘉菉看她直往自己身上贴,无比受用,搂着她的手臂颠了下。
“怕什么,不会摔了你。”
嘉菉单手抱着她出门取酒,田酒几乎是坐在他手臂上,搂着他的脖子。
又被颠了颠,田酒恼了,咬他的耳垂。
嘉菉轻嘶了声,笑着在她气鼓鼓的脸蛋上亲了口:“乖。”
“谁要乖!”
田酒朝他龇牙,余光瞥见他耳垂上的牙印,红红一片,气焰又收了些。
回到堂屋,田酒两脚蹬着想下地,没下去,只把两只鞋给蹬掉了。
嘉菉把酒往炉边一放,手掌拉回她的脚踝,放在自己腿上,让她踩着。
“这是怎么了?酒酒大人不高兴了?”
“我……”
田酒别开脸,不知道该什么说,好像是从那本书开始,但原因不是那本书,是嘉菉。
他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变得叫她招架不住。
“我没不高兴……”田酒嘟囔。
“是吗?”
嘉菉又拿起那本书,翻了几页,轻笑起来,把画往田酒面前一亮。
“酒酒是不是想罚我,不如就这么罚吧?”
田酒看了眼,又瞥了眼他下腹,眼珠转了转。
“你敢叫我踩?”
“又不是第一回了,怎么不敢呢?”
嘉菉说着,揽着她的腰凑过来,爱怜亲亲她的脸。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是你的嘉菉。”
他的话像一阵清风拂过,田酒心头那点古怪的别扭忽然就散去了。
是啊,他是嘉菉,只是嘉菉。
她的嘉菉。
“嗯……酒酒……”
嘉菉闷哼一声,腰身弓起来,脸抵在田酒肩上。
田酒歪着头去看他,他额角青筋暴起,脸庞烧红,嘴唇张着,灼热吐息让田酒颈间也染上浅红。
“不是要伺候我吗?你怎么动弹不得了?”
田酒坏心眼地脚下用力,手指拨开他凌乱黑发,看清他被捉弄的模样。
“酒酒……”
嘉菉蹭着她的脖颈抬起脸,一声声唤她,火热的唇叼住她的耳朵,摩挲着咬弄。
田酒后颈一阵发麻,力气也失了分寸。
嘉菉痛哼一声,抱着她起身,撞开房门,转瞬间,两人已然跌上床榻。
看他脸都疼白了,田酒心虚地收回脚丫子。
“没踢坏吧?”
嘉菉压上来,用滚烫热度告诉她:“坏不了,还没伺候酒酒大人呢。”
他抱紧她,田酒不适地动了动,踩着他的腿,想要退开。
嘉菉喘息着吻她,细密而情动,一片薄薄的锁骨,几乎要叫他含化了。
他肩上的松垮衣衫滑落下去,露出轮廓分明的胸腹肌肉,宽肩窄腰,线条有力地起伏,散发出灼人热度。
动作间肌肉块块绷紧,压下来硬得硌人。
嘉菉紧握着她的腰,手掌收紧,又松开,像是忍不住禁锢住她,却又怕伤了她。
明明没有喝酒,可田酒比喝了酒还要昏沉迷蒙。
她红着脸轻哼,手掌推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又被嘉菉捉住手,在唇间舔咬,含到湿漉漉才把那只手压回床榻上。
叮叮当当,是她发间的粉荷钗。
嘉菉野兽般喘息,猩红眼眸扫过来,直接拂掉那只碍眼的钗子。
田酒看过去,嘉菉俯身压下来,吻她的发,吻她脖颈,在她耳边哑声道:“怎么总是认错我和既明呢?现在这样……”
他沉腰,田酒呜了一声,挣了下。
“现在还会认错吗?”
“不会了……”
“真的吗?那这样呢?”
田酒只觉得自己像块糍粑,被打得软乎乎,几乎难以思考他的话。
“我知道是你,我没有认错……”她胡乱解释着。
“我蒙住了你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是我?”
嘉菉还在问,还在吻她,吻不够似的,激烈到像是要把人吃下去。
“你手上有茧子,既明没有……你身上的味道和他不一样……”
田酒断断续续地说,从混沌脑海找出翻出词句来。
“还有吗?”嘉菉声音低沉。
“你比他更壮,抱我的姿势也不一样……嗯!”
嘉菉死死抱着她,沉重身体压下来,疯狂地吻她,吻得又湿又深,如同和她争夺每一寸空气。
“就记得这么清楚吗?记得他的手他的味道他抱你的姿势?”
他粗重喘息着,田酒眼睛茫然又湿润。
嘉菉吮住她肿起来的唇,疼得她哼了声,眼底水光一片乱溅。
“嘉菉……”
回答她的是身体琴弦般的共振,少年人的蓬勃爱意毫不遮掩,也无法遮掩。
远远地,砰砰爆竹声响起。
是子时了,是她们的年末岁首。
嘉菉腰腹紧绷着,口唇中呼出火热气息,熨烫她脖颈一小片皮肤。
房中安静得只有连绵的喘息声和乱晃的烛光。
良久,嘉菉轻揉着她的肩头,一下一下吻她的脸,安抚着她。
田酒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回来:“嘉菉……”
“嘉菉在。”
他抱着她,却听见田酒哑着嗓子问:“你是不是尿裤子了?”
嘉菉:“……”
他揉揉田酒的脑袋,又狠狠亲了她一口。
他说:“下次。”
田酒望着他:“什么下次?”
嘉菉摇摇头,垂首吻掉她睫毛上的泪珠。
“等等,再等等。”
等他解决完所有事情,等他真正成为她的嘉菉,等到那时,她们就做真正的夫妻。
第73章 雪人“做点酒酒喜欢做的事情……”……
田酒懒懒不想动,半梦半醒间,温热湿润的布巾轻柔擦拭身体。
她哼唧了声:“嘉菉……”
床榻下压,一个吻印在眉心,她落入熟悉的怀抱,肌肉紧实,火炉子热乎烤着人。
田酒缩进去,睡得香甜。
冬日清晨没有鸟鸣,吵醒她的是远远的隐约人声,睁眼时,房间还昏暗着。
田酒打了个呵欠,头一歪,脸蛋压上嘉菉胸口的蜜色皮肤,上面还带着个牙印,是她昨天啃的。
牙印隐隐有血丝,田酒不记得自己咬得那么重。
她嘟起嘴巴,亲了下牙印做安慰。
胸膛震动,头顶上传来低低的笑声。
田酒抬头一看,嘉菉正垂目望着她,嘴角勾着一抹笑:“咬都咬了,现在才想起来补偿我?”
“怎么,不行吗?”
没想到全被他看见了,田酒扑上去,做势龇牙。
嘉菉任由她扑倒,笑得满面春风。
“行,当然行,我人就在这,酒酒想亲就亲,想咬就咬。”
他这么听话,田酒倒凶不起来了。
她趴在嘉菉胸口,摸摸他的脸:“你怎么醒这么早,天还没亮呢。”
嘉菉侧头在她指尖上亲了亲:“见了你,高兴得睡不着。”
他没说实话。
他在外面睡不着,回家见到田酒,睡得着但又舍不得睡,想要多看看她。
“有这么高兴吗?”田酒下巴在他胸口肌肉上晃了晃。
“高兴得不得了,”嘉菉笑,手掌抚上她后腰,“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田酒动作一顿,脸蛋微微红,当即道:“没有!”
“真没有?”
嘉菉眯了眯眼,在她逃跑之前揽住她的腰,把人箍回怀里。
“不说实话,我就亲自检查一遍。”
田酒挣扎,他手臂铁铸似的,掰也掰不开。
他就这么抱着她坐起来,真要去拉她的亵裤,田酒推他的手,往他怀里缩。
“就一点点,不算什么。”
嘉菉眼神上下扫视她:“是吗?哪里有一点疼?”
“就……腿里面。”田酒声音小了些。
“我看看?”
嘉菉担忧,昨天晚上看起来只是有些红,看来还是他疏忽了。
他流露出明显的愧疚,田酒拉开他的手,护住自己的裤子。
“就一点点,是你非要问我才说的,你不准看。”
她警惕地盯着他,嘉菉只好松开手:“好好好,我不看。”
田酒还是不信他,直接跳下床,迅速穿好衣裳跑开。
看她灵活的动作,确实不像有大碍,嘉菉这才稍稍放心,跟着起床。
烧水洗衣,点火做饭……他无比熟练又自然,就像他从未离开过,就像这只是他们平凡日子中的一天。
田酒也跟着他转,又被他按着肩膀送回堂屋,炭火燃得旺,桌上摆着各式零嘴。
“你歇着,就这么点活,别和我抢了。”
嘉菉说得认真,田酒只好坐回炉火前,烤得脸蛋红扑扑时,嘉菉端着两碗面回来了。
鸡汤煨的面,清亮汤水上飘着几点油花,面条鸡蛋青菜肉块整整齐齐地卧着,瞧着让人眼前一亮。
“尝尝看?”
嘉菉端着碗却不吃,目光只盯着田酒的反应。
田酒呼呼吹凉面条,吃了几口,一个劲地点头:“好吃,特别好吃!”
尤其是在她吃了这么久自己做的饭之后,嘉菉的手艺显得格外突出。
嘉菉眉目舒展开,笑了:“你还喜欢就好。”
田酒不假思索:“当然喜欢啦!”
两人肩挨着肩,一起吃完早饭,刚收拾完,院门被敲响,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探头进来。
“酒儿姐,给你拜年了!”
嘉菉和田酒一块冒头,小姑娘呀一声,眼神在两人间来回,半晌又憋出来一句。
“酒儿姐姐,姐夫,给你们拜年了!”
嘉菉乐了:“这小丫头嘴真甜。”
田酒赶紧起身,抓了一把糖块给她。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糖在村子里算是好东西,这么一大把她都不敢接。
田酒剥块糖塞进小姑娘嘴里,笑眯眯地说:“过年好呀!”
小姑娘高兴地含着甜滋滋的糖,大声道:“过年好!”
她离开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小孩,嘉菉得了无数声姐夫,锋锐眉眼都浸透笑意,和田酒站在一起,给拜年的小孩发糖果。
直到太阳升高,人才少了些。
田酒往外张望:“应该没什么人来了,我们回去吧。”
一转头,一块糖塞进她嘴里。
田酒懵然眨眨眼,嘉菉也叼着块糖,低头用糖碰了下她嘴上的糖。
“酒酒,过年好呀。”
田酒眼眸一弯:“嘉菉,过年好呀。”
两人含着糖,腮帮子都鼓起来,嘉菉随手抓了把檐下冰绵绵的雪,在掌心压实,滚了滚,滚出个圆溜溜的球。
他看了会,突然道:“酒酒,我们去堆雪人吧。”
“堆雪人?”
年前刚下雪时,田酒兴致勃勃,天天和大黄在雪地里玩耍,现在都不稀奇了。
“对啊,我堆一个你,你堆一个我,怎么样?”
嘉菉提议,眼睛亮亮,田酒被勾起兴趣:“好呀。”
院子里的雪被人踏过,都踩没了,门口石榴树下雪还很厚。
两人手牵着手蹲过去,田酒穿得厚,蹲得有些艰难。
嘉菉立马跑回去,拿两个小凳子摆上,他到处集雪,雪球滚雪球,越滚越大,滚出五个球来。
田酒坐在凳子上,把两个大雪球摞在一起,压了压。
“你怎么弄了五个球?”
嘉菉弯着腰,拍实大雪球,理直气壮道:“我比你高,当然要多用一个球。”
“你又没比我高半个嘉菉,凭什么多用一个球?这个球是大黄才对!”
田酒反驳回去,雪地里玩耍的大黄听见主人的声音,甩着尾巴跑过来,嗷嗷地叫唤,鼻子一下戳在雪球上,戳出一个凹痕。
田酒笑着揉大黄的耳朵:“是啦,这个球是你。”
“那就是它吧。”
嘉菉也靠过来,两只手冰凉凉,怕冰着田酒,只用脸颊去蹭她的脸,高挺鼻梁给田酒脸蛋压下一个小窝。
田酒笑着躲避,嘉菉还追过来,鼻头和嘴唇温凉,追着田酒蹭。
“你有了大黄,就忘了我。”嘉菉控诉。
“你才来多久,就和大黄比?”
田酒笑嘻嘻地躲,手指头往他脖子里塞,冰坨子似的。
嘉菉闪身到她背后,搂住她臂膀一个用力,就把田酒抱起来转圈。
田酒后背靠着他胸膛,两条腿乱瞪:“你放我下来,你耍赖!”
嘉菉低头咬她的耳朵,热气呼红耳廓,故意恶狠狠地说。
“不放不放就不放,好不容易捉到一只细皮嫩肉的小娘子,放了你我晚上吃什么?”
田酒啊一声,手伸过去抓他,被他扣住手腕压在背后。
“你还想吃我?我放大黄咬你!”
田酒仰头,嗷地做出咬人的模样,嘉菉闷声发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晃了晃。
“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我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田酒头往后一仰,就要给嘉菉一个头锤,嘉菉赶紧分出手来,挡住她的额头,好笑地揉了揉。
“是不是傻,你不怕疼吗,我骨头硬,给你撞坏了怎么办?”
“骨头硬?我看没有多硬嘛。”田酒甩开他的手,眯着眼睛哼笑。
嘉菉一愣,反应过来,失笑着拧拧她的耳尖。
“这么快就忘了,昨晚是谁哼哼唧唧一直哭呀?”
“忘了!”
田酒不甘示弱地瞪他,在他怀里扭了扭,想挣脱出来。
嘉菉手臂箍得更紧,压住她腰身,越扭反而贴得越近,近到能感受冰天雪地里不该有的滚烫温度。
田酒眼睛一眨:“你……这是白天!”
嘉菉垂首,侧脸贴着她的侧脸,亲了亲她颤动的眼尾。
“它在裤子里,可看不见白天黑夜,只知道酒酒一直在蹭它。”
“明明是你抱着我不松手。”田酒别开脸,鼓着红润脸蛋。
“怪我舍不得松手。”
嘉菉就这么抱着她,两人七手八脚地堆起三个小雪人,两大一小。
田酒还来不及多欣赏,直接被他横抱起。
骤然悬空,她惊得抱住他脖子,两条腿晃了晃:“你做什么?”
“做点酒酒喜欢做的事情……”
田酒呸他:“什么喜欢做的事情,你胡说!”
“这可是你昨晚亲口说的,现在不认了?”嘉菉笑着用脸去冰她脖子。
“我……”好像还真说过。
田酒想了想,大方地搂住他脖子,在他脸上亲一口:“那做吧。”
除了过分刺激和失控,这事其实也挺舒服的。
田酒小腿在他臂弯里欢快晃动,嘉菉被她坦率可爱的表现逗笑,脚步更快。
大黄跟着两人,尾巴摇摇,还没进里屋,门砰地一声关上,拦住大黄的脚步。
它在门口呜呜叫唤两声,里屋响起人类的奇怪声音,没有人出来和它玩。
大黄只好甩着尾巴,出门去找大黑。
吃过午饭,嘉菉要离开了。
来回千里,路上不知花费多少精力才回来,能陪田酒身边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天一夜。
但绝对值得。
嘉菉不要田酒送她,田酒坐在堂屋火炉旁,他才添了新炭,水缸添满了水,灶房里煨好了鱼汤。
田酒坐在红通通燃烧的炭火前,仰头看着他,张开手臂。
嘉菉半跪下来,把她抱进怀里。
两人没有说话,久久抱着。
直到他松开她,她说:“我等你回来。”
嘉菉浑身一震。
那天夜里,他的喃喃自语,他以为她没有听到。
他不想对田酒说些让她等他的话。
他不想让任何承诺成为锁住她的枷锁,即便只是一句随时可以翻脸不认的话,他也不愿意。
因为他了解他的酒酒。
她诚实而率真,即便只是违背一句话的错处和不安,他也不想让她承担。
嘉菉亲她的额头,亲她的面颊,亲她的鼻尖,亲她的唇,轻地像是蝴蝶不舍地掠过水面。
“你不用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说完,他起身离去,轻轻合上了门。
田酒眼底是张牙舞爪的火苗,耳边是噼里啪啦的火星炸裂声,远远风声马蹄声响起,大黄在院子里吠叫。
嘉菉走远了。
世界渐渐安静。
田酒坐了好一会,弯下腰,从竹筐里摸出一个红薯,塞到炉火旁,用炭灰盖住。
她趴在膝头,专注地看着火苗跳跃着,一会伸张一会萎靡,高低变幻。
良久,田酒用火钳子把红薯扒出来,表面一层黑炭。
她又等了好久,等到摸起来不烫手,她拿起红薯,掰成两半,又甜又香的橙红色内馅冒着热气,熏着她的脸。
她忽然愣住。
好可惜,她忘记和嘉菉一起吃甜甜的烤红薯了。
也忘记给嘉菉带些吃的上路。
怎么什么都忘了。
田酒拍拍自己的脸,一低头,看见手指头上的黑灰,低声道:“笨蛋。”
昼长夜短的时节过得很快,猫冬猫冬,猫着猫着就过去了。
下雪时还好,化雪时格外冷,风都是阴的,刮起来像是往骨头缝里扎冰刺。
即便艳阳高照,只要走到荫处,寒意瞬间缠上来,冻手冻脚冻脑袋。
田酒不怎么出门,这天气就连大黄都扛不住,天天和大黑窝在火炉旁睡觉或打架。
但田酒每天早晨会去看一眼石榴树下的雪人,雪人一天天变小,最后只剩下两个矮矮的突起。
田酒不再去看了。
春寒料峭时,梅花开了,田酒又迎来一个熟客——慈眉善目的白鹤。
按理说,他该带来一封信,但田酒不认字,因此他带来的是口信。
“田姑娘,大公子邀请你去上京小住,住处和马车都已备好,大公子特意嘱托,可以带上大黄。”
“不去。”
田酒拒绝得过分干脆,白鹤愣了下,才追问道:“田姑娘是有什么顾虑吗?你放心,任何问题大公子都能解决。”
“我没有顾虑,也没有问题,”田酒摇起一桶水,哗啦啦倒进盆里,抽空看他一眼,“我只是不想去。”
顾虑和问题可以解决,但自身意愿没法解决。
不想就是不想。
“田姑娘,大公子真的很期望你能去上京见他。上京和田家村不同,上京街市无数、繁华富庶,你会见识到一个你无法想象的天地……”
田酒提水进灶房,生火做饭,白鹤一直跟在她身侧,不停劝说。
上京在他口中,已然比神仙住的仙宫还要好。
田酒听烦了,转头看着他:“既明只叫你来报信,没叫你强迫我吧?”
“当然,当然没有,”白鹤话顿住,又道,“大公子最是敬重你。”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劝了,除非你绑走我,不然我不会去的。”
田酒面色平静,白鹤踌躇又为难:“田姑娘……”
“你就把我的话带回去给他。”
田酒直接打断他的劝说,往灶膛里塞去年晒干的刺球做引火。
白鹤在她身旁默默站了会,知道劝不动,只好拱手告辞。
田酒过上和从前一样的日子,但更悠闲,李桂枝有些忙,田酒就在村里,带着两只狗生活。
春寒过去,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几乎快要到去年田酒把既明嘉菉带回来的季节。
嘉菉走后,又来过一次信,这次附信来的没有小木人,只有一叠银票,信纸上的小嘉菉越来越忙碌。
白鹤离去后,田酒没有再收到既明的信。
或许他生气了?
田酒猜想着,但她确实不愿意离开村子,去遥远的上京。
天气还没热起来,空气带着春天独有的芬芳气息,清明前的茶叶格外金贵,田酒和村里许多人家一样,上山尽可能多采摘茶叶。
但明前茶要想卖得好,需得仔细采摘,单芽无叶是明前茶中最佳的,价格极贵,但采摘起来相当麻烦。
即便采茶老手,一天下来也难采过五斤。
但若不论芽叶放开来采,熟手甚至能采到一天十斤呢。
田酒只采单芽,她如今不缺钱财,多采些明前单芽,自己还能留下一部分,炒成好茶叶存着慢慢喝呢。
她在茶树地里采茶,大黄和大黑在茶山上疯跑,到处钻。
春日常有绵绵细雨,半下午时天气阴沉,没一会就下起雨来。
细雨如针。
田酒没带蓑衣,用采茶的布兜顶在头上往家跑。
春日里气候变化得快,最容易得风寒,就算是壮如牛的人病上一场,也受不了。
大黄大黑不用她叫,从草丛里冲出来跟着她一块跑,皮毛湿得一簇一簇,甩头甩得到处都是水。
两人一狗跑在山路上,还好雨不大,布袋湿透之前,田酒跑回了家。
雨丝朦胧如烟如雾,石榴树下一道颀长背影,天青长衫,如茂林修竹,手执一把油纸伞,衣袂微湿。
田酒站住脚步,抹掉眼前的雨水,惊道:“既明?你怎么来了?”
第74章 湿茶“谁也不能拦着小酒与情人亲热”……
风起,雨雾扑面,田酒眯起眼,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
既明执伞走来,遮住田酒,两人离得过分近。
他的头发同样长了许多,束发戴冠,长衫大袍,全然是个风雅过人的贵公子。
“许久未见,小酒。”
既明面上有疲态,苍白模样反而让容色更出尘,朦胧烟雾中似仙非人。
“进屋说话,别给你淋病了。”
田酒快步把既明带回屋子,大黄还记得他,围着他嗷嗷两嗓子,大黑也跟着叫唤,湿漉漉的皮毛蹭到既明干净的衣袍上。
“边儿去,自己去玩。”
田酒用腿推开狗儿们,让既明坐下,自己先把摘回来的茶叶摊开,又拿了条布巾擦擦头发。
既明端坐,明明只是几个月不见,两人似乎陌生不少。
尤其眼前再普通不过的屋子,既明往中间一坐,更显得屋子简陋。
“你怎么突然来了?”田酒擦了会头发,又给他倒一碗水。
碗还是曾经那个木碗,碗沿刻着一个微笑的小光头。
既明手指摩挲过那片凹痕,幽幽抬目:“一别数月,小酒一点也不想我吗?”
“也不是,”田酒认真道,“也挺想的。”最想既明的厨艺。
“是吗,我还以为我不如嘉菉讨人喜欢,贸然前来,惹得小酒不快了呢。”
既明说得云淡风轻,眼眸却凝着田酒,一点也不错过她的反应。
“怎么会,我很欢迎你来做客,”田酒信誓旦旦,蹲下去拨弄新采摘的茶叶,又道,“但我想,你在上京有很多事情要做,怎么会有空过来呢?”
既明起身,手提衣摆,在田酒身侧蹲下,修长手指捻起一根茶芽。
“这是新采摘的明前茶吗?”
“对呀,这就是去年你们没赶上的那一茬茶叶。”
田酒扒开带着冰凉潮气的茶叶,新鲜茶叶的清香蔓延开。
檐外雨水滴答,屋子里昏暗,田酒没看清既明的手是何时探过来,轻握住她的手。
两人手掌交叠着,一半隐在茶叶下,碧绿茶叶点缀在既明手背上,衬得手指洁白如玉。
“好在,今年叫我赶上了。”
既明说着,手指轻轻揉捏田酒指缝,带着点熟悉的撩拨意味。
田酒胳膊一僵,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你想要的话就装点走,地里还多着呢。”
可既明手掌一翻,修长手指圈住田酒腕子,不叫她后退。
“比起明前茶,小酒更珍贵,我更想带你走。”
田酒看向他,半开窗户
光影不明晰,映得得他眉眼比平时更深邃,田酒这才发觉,几个月不见,他瘦了许多。
“在上京过日子很累吗,你瘦了。”
既明眉目一松,垂眸而笑:“若论累,还是在田家村更累些,但在上京,耗的是心血。总归还是不同的。”
“这样啊,那你多注意休息……”除此之外,田酒不知道说什么。
“小酒,和我回上京吧。”既明开口,嗓音温和而恳切。
“上次白鹤来,我已经说过我不想去。”田酒仍旧拒绝。
既明默然片刻,垂着脸,眼圈微微红了。
田酒懵然:“你哭了?”
既明慢慢摇头,抬起手,手指捋过她鬓边的发丝,指尖温度微凉。
“小酒,我不同你说上京有多好,我只求你屈尊去一趟,只当是陪陪我,好吗?”
他姿态放得那么低,蹙眉望着人恳求,眼波粼粼如水。
田酒果真迟疑了。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
田酒犹豫着:“可是,我去了也帮不上你的忙,反而你还要分心照看我。”
“说什么傻话,”既明轻捏了下她的鼻尖,嘴角含笑,“我在上京心血耗得再多,只要你安然在我身侧,我便什么病痛都没了。”
这话逗得田酒发笑:“我有这么厉害的作用吗?”
“当然,你是我的良药。”
既明握紧她的手,紧接着描述:“过些日子,牡丹花会便要开了,到时全天下的牡丹名品都会齐聚上京,美不胜收,我想邀你同赏。”
这话一说,田酒还真有些心动。
她见过牡丹,只是些普通品种,也足够赏心悦目,若是能看见全天下的漂亮牡丹,倒真不错。
“我真不会碍你的事吗?”田酒思前想后,又问一遍。
她从来没去过上京,也没想过要去上京那么远的地方,那是她未曾知晓的天地。
此时心里念头一动,不免惴惴不安。
“怎么会呢,我推开所有事务,赶来这里,就是想带你去上京。你愿意去,我再高兴不过。”
既明立马杜绝她的犹疑,捧着她的脸:“小酒别怕,你只是去我那做客,你若有任何不满意,想要回来,我立马让白鹤备车送你。”
“那好吧,”田酒同意,又说道:“我去看看你说的牡丹花会,之后就回来。”
既明眼底波动,已经顾不上什么回来不回来。
田酒愿意去,他已然欢喜得不行。
“好,好好好,我定然会让你见到全天下最美的牡丹。”
话落,他拉着田酒的手一个用力,把人往怀里带了带,一个吻落下来。
越来越近,田酒忽然别开脸,他的唇瓣只擦过她脸颊。
既明不解似的:“……小酒?”
田酒眉心拧着,回眼看他:“你做什么?”
“吻你。”
既明吐出两个字,倾身靠近她,他身上带着一种好闻的香气,幽幽似活物缠上人。
田酒手掌抵着他胸膛,阻挡他的靠近。
“我不能再亲你了。”
既明动作停缓,眉峰微动:“为何不能?”
“我答应嘉菉,以后再也不亲你了。”田酒坦诚地说。
她向来实话实说,懒得撒谎。
既明闻言,面色稍顿,淡笑一声,眼底眸光冷沉浮动。
“他倒是有本事,什么话也敢说出口。”
田酒皱皱眉,没说话。
既明被田酒手掌抵着,也不后退,只维持着这个距离,低头将吻落上她的发。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吗?小酒只肯听他的话,却不肯稍稍顾及我?”
田酒眨眨眼睛,里面满是困惑:“顾及你什么?”
他说话七拐八弯,田酒压根没听明白。
“他喜欢你,我更喜欢你,我们三人皆男未婚女未嫁,你凭什么非得应允他的要求呢?你是自由的,谁也不能拦着你与情人亲热。”
既明说着,手掌慢慢抚上她腰身,轻轻揽住。
田酒琢磨他的话,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他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但是,我已经答应他了,我也喜欢他,只是……”
只是不知道嘉菉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她和嘉菉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嘉菉什么都不肯说。
田酒能为他做的似乎只有遥遥无期的等待。
“他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既明揽着她,手掌轻柔拍着她的肩,哄小孩似的把人搂入怀中,动作如春雨润物无声。
“他没说。”田酒抬目,眼底茫然。
“他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既明手掌抚摸她的后脑,指尖抵着她的辫子轻轻滑动,嗓音低沉温柔,完全像个可靠的大哥哥。
“他远在千里之外,归期不定,或许是明年,或许是十年,难道他想用一句话捆住你,叫你痴痴等他一辈子吗?”
“……十年?”
田酒嘴里吐出这个字眼,眼中困惑更深了。
十年好长好长,足够大黄从一只小狗,长到垂垂老矣。
既明垂首,身上幽幽香气更浓郁,他轻轻吻了下田酒额头。
正在沉思的田酒一惊,抬起脸时,他已经退开,目光清隽中带着深深的关切。
“小酒,别想他了。好好准备一下,明天我就带你去上京,去牡丹花会,好不好?”
“明天就走吗?”
田酒看了眼茶叶,注意力转移到家里的田地上,“可是雨前茶每年就这一茬儿,错过多可惜。”
“小酒想要钱吗?你想要多少,我都能给你。”既明温声为她排忧解难。
“不是钱的问题。”
田酒如今不缺钱,光是既明送的首饰和嘉菉寄回来的银票,足够她一辈子吃喝不愁,更别说还有巧珍阁每月的分红。
她只是觉得土地和茶树白白浪费了。
既明关注着她的面色,瞬间看懂她的顾虑。
“不如这样,我雇人过来,专门打理你的田地茶叶菜地果树……一切都按照时令采摘施肥照料,这样好不好?”
田酒听得眼睛一亮:“好啊!”
她担心的就是这个。
“天色已晚,我们歇一夜,你收拾好行李,我们明天就出发。”既明从容安排完,看向田酒。
田酒想了下,点头:“好吧。”
虽然确实有些快,但既明好像把她担心的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她没有任何耽搁下去的理由。
“小酒坐一坐,我去做饭。”
既明起身,挽起宽袖,露出一截雪白手腕,淡青色经络隐约浮起,无端惹人注目。
田酒一愣,推拒道:“你是客人,不好让你做饭。”
“我怎么会是客人,小酒和我还见外,你都好久没尝过我的手艺了吧?”既明面容含笑问道。
说实话,田酒确实馋他的手艺了,便不再拒绝。
既明去做饭,田酒一个人坐在堂屋里,脑子有点乱,一会想起遥远的上京,一会又想起过年时的嘉菉,还有一个既明总窜出来,扰得她心烦意乱。
田酒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既明端着饭菜进来时,香气扑鼻,她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既明轻笑一声:“饿了?快来吃饭。”
他给田酒盛好饭汤,筷子也亲自放到她手里,田酒很久没被人这么妥帖地照顾过,上一回还是嘉菉回来时……
“小酒,小酒?”
既明叫她,田酒回神:“嗯?”
“怎么不吃,想起什么了?”
他这么问着,田酒还没说话,他眼神已微微晦暗。
他当然猜得到,她在想谁。
“我……”
田酒摇摇头没答话,既明也不深究,给她夹一筷子蒜薹腊肉,笑着说:“快尝尝,自从回去后,我再没进过灶房,也不知道这手艺还合不合你的胃口?”
田酒吃一口,油香肉香混合着蒜薹的脆爽可口,一如既往地好吃。
“太合胃口了!”
田酒赞了句,扒饭的速度都快了,她是真的爱吃。
既明眼角眉梢浸润笑意,嘴角翘起,给她夹菜,时不时帮她理一理腮边垂下来的发丝。
“吃慢些,还有呢。”
“嗯嗯!”
田酒点头,一个劲地吃,吃过三碗饭,她抱着鼓鼓的肚子往椅子上一歪,满足地长出一口气。
“真香。”
既明失笑,轻轻擦去她面颊被溅到的油渍,“就怎么喜欢我做的菜?”
“喜欢呀,你是我见过的做菜做好吃的人!”田酒毫不吝啬地夸奖。
“是吗,”既明嘴角噙着笑,目光探究,“那比起嘉菉呢?”
嘉菉两个字一出,田酒舒适瘫倒的动作缓了下,她看了眼既明,看不出他的面色。
她清楚知道,嘉菉喜
欢她,既明也喜欢她,但她更喜欢的是嘉菉。
可她看不懂既明,他好像不在乎她喜欢嘉菉,但有时候又会攀比。
“做饭的话,我觉得你做的更好吃。”田酒谨慎地做出诚实的评价。
即便加了先决条件,既明嘴角笑意还是深了些。
“没关系的,小酒,”他指节轻刮了下田酒脸蛋,“我知道你没那么喜欢我,但我永远都在这里,渴望你的目光,渴望你的吻,渴望你的一切。”
迎着田酒震动的目光,他又缓声道:“而且,我不像嘉菉,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
既明俯首,没有冒昧亲上去,只用鼻尖亲昵蹭了下田酒的鼻尖。
田酒更困惑了。
他真的没有任何要求吗?
第75章 离家“既明甘心做个妖物”
既明带着笑,安静地收拾碗筷收拾屋子,烧好水,带着一块温热的布巾,过来给田酒擦脸,动作温柔。
白昼时间渐长,吃过饭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田酒蹲在廊檐下,大黄趴在她脚边,她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大黄的狗头。
窗户推开,既明探出身来:“小酒,上京府里衣裳鞋子我都备好了,只给你带一身路上换的衣裳,够不够?”
他竟然在给她收拾行李,田酒点点头:“够。”
想收拾就收拾吧,反正她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既明正叠好衣裳放进包袱,余光瞥见梳妆台上那只熟悉的粉荷钗。
他走过去,手指轻轻拨了下碧绿小珠,目光四处扫动,最终在一个角落发现他送的那一套头面。
整整齐齐一个不少,全窝在这吃灰。
不轻不重“啪”地一声,既明合上盖子,目光又落在窗台那一排小木雕上,个个憨态可爱。
但刻的都是嘉菉田酒,他不会看不出那是谁的手笔。
木雕在田酒这里,比昂贵珠翠更值得她侧目吗?
既明拿起一对相连的木雕,一男一女两个小人,并肩坐在绿叶间,望着远处的落日,背影甜蜜依偎。
他看了会,冷嗤了声,将木雕原样放回去。
不过一只木雕而已。
既明仔细转了一圈,离开许久后再回来,他才发觉这屋子更显得狭小。
唯一能吸引他的,是这屋子的主人。
他手掌轻轻抚过床榻上被褥,鼻端都是她身上的气息。
田酒不解,他更不解。
数十年来,他第一次尝到不可自拔的滋味,即便分别几个月,可她的面容从未模糊过,在每一个不眠夜里,在他脑海中,日渐清晰,纤毫毕现。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沉湎于情爱心荡神迷呢?
可偏偏事实就是如此。
他痴迷着她,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她的青睐。
一个从前他连看都不会多看的姑娘,如今已然成了他魂牵梦萦的奢望。
即便此时此刻,他就站在她的闺房,他仍旧觉得不够。
他还要她的爱。
既明眼神一动,注意到柜子上多了一本书,应当只有一本木工书,另一本会是什么呢?
他走过去,封面画得有些露骨,翻开之后,内页图画更露骨。
既明眉峰一挑,这正是他写过的那本艳情故事。
突然,房门一响。
“既明你……”
田酒一眼看见他手里的书,脸蛋腾地红了,话卡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既明面容俊美疏朗,目光清正,就连手指都白皙修长,可却专注看着书页上男女纠缠的香艳画面。
两相对比,田酒的脸更红了。
既明抬目,面上带着些许讶然:“当时小酒不肯看,原来是想背着我看这种版本?”
“……才不是!”
田酒涨红脸反驳,她再不拘小节,到底还是个年轻姑娘,自己的小秘密被人发现,羞窘得不行。
既明拿着那本书,随意翻了翻,口中啧啧。
“小酒品味真好,这画真是栩栩如生呢……”
话还没说完,田酒冲过来,一把抢过书:“你别看了!”
“好好好,”既明举着手,狭长眼眸笑意促狭,“这是小酒的宝贝,小酒要留着自己看,对不对?”
“……”
田酒嗓子里呼呼喘气,脑子本来就乱,这会更乱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辩驳,最后只憋出来一句。
“你胡说!”
“不过,这画还是有些问题,小酒竟没看出来吗?”既明说着,神色变得正经,询问道。
田酒看了眼手里的书,翻开书页正好是一张最羞人的画,她赶紧把书收到背后。
对上既明清朗面庞,她忍不住问:“什么问题?”
她家里长辈去了,李桂枝和她聊天虽说没个忌讳,但田酒也只能听个半懂。
男女情爱,不论是交往还是床榻之事,她都只是一知半解,全凭本能行事。
小姑娘对任何未知总是好奇的,因此她才会买下这本书,看过之后确实大开眼界。
“你把书给我,我指给你看。”
既明伸出手,面上似笑非笑,莫名带着点勾人意味。
田酒犹豫了下,把书还给他:“到底是什么?”
既明嘴角翘了下,又压下去,哗哗翻页,停在刚才那页上。
画上狐狸精抱着采茶女,九条尾巴炸开,如牢笼般锁着女孩的四肢,叫她被迫伸展开。
而门口,猎户暴怒提着刀,却被这一幕刺激得丑态毕露,不得不伸手遮挡腹下。
既然是艳情图册,当然也不会叫他挡得住,于是该看的不该看的,全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瞧。”
既明冷白指尖点在屠户遮挡处,又点点九尾狐下腹,语气一本正经。
“书中明明说过,九尾狐乃是天生灵物,自然天赋异禀。屠户高壮,但那物件绝不如九尾狐的大,这图里竟画得相差无几,自然是不对。”
田酒原本还认真听着,什么天生灵物,什么天赋异禀,她听得一知半解。
直到他手指点到画上不堪入目处,田酒才骤然反应过来,既明居然煞有其事在同她说这种事。
“你……这就是你说的问题?”
田酒瞪大眼睛,脸蛋红扑扑的。
“这可是大问题,损了九尾狐的威风,他们欺你不识字,用画来骗你呢。”
既明振振有词,手里的书口中的话,同他那张周正俊美面容,完全相悖。
“什么大问题,我看那九尾狐总欺负人,猎户也很好啊。”
田酒哼声,当真还同他论起来了。
既明抬眸,漆黑眼瞳冰雪似的,张口道:“可书里,采茶女最后选的是九尾狐。你瞧瞧,最后这几页,两人甜蜜恩爱日夜缠绵,不好吗?”
书页翻到最后,已然全是妖精与人类少女的淫事,从深林洞府到人间集市,荒诞又浪荡。
田酒红着耳朵,别开脸,哼声道:“反正都是你写的,你自然写她
选九尾狐了。”
既明低低笑了声,抬手揽住田酒:“小酒好聪明呢,看来你也知道,九尾狐是我,采茶女是你。”
他嗓音低柔,尾音像是带着小钩子,钩得人耳朵酥麻。
田酒揉揉发红的耳朵,抬眼瞪他:“哪有人说自己是狐狸精的?”
既明眼尾上挑,带动眼中眸光如水波动,“我早就说过,在小酒面前,我什么都可以做。”
他俯身靠近,屈指轻轻勾过田酒下巴,指尖在她耳畔流连。
“如果做狐狸精就能抱得美人归,那既明甘心做个妖物。”
“我……你……”
田酒扛不住,她都答应嘉菉了,总不能既明一来,她就食言。
她把书一放,扭头跑出去。
既明轻笑出声,在她身后道:“那这书我给你带上,到上京你接着研读。”
田酒:“……不用!”
她又蹲回廊檐下,吹夜风冷静一下,大黄张大狗嘴打了个呵欠。
田酒拍拍胸口,对大黄说:“既明好可怕,真跟妖精似的。”
大黄狗头一歪,听不懂,什么是妖精?
田酒蹲了好一会,既明出来时,就看到她和大黄头碰着头,不知在说什么。
既明失笑:“二位聊完了吗?”
田酒抬头,看见他还有些不自在:“有事吗?”
“明天还要赶路,晚上早些睡吧。”既明嗓音温朗,面容关切。
田酒应声:“知道了,这就去睡。”
夜里田酒都躺下了,又起来特意把窗户和门都栓上,她怕既明又偷偷钻进来。
还好一夜无事,第二天起来,既明早早做好饭,如同从前他在的每一天。
除了言语挑逗,他比田酒想象中安分许多。
吃过饭,东西收拾好,白鹤已经架着马车在门外等待。
田酒背着小小的包袱,跟着既明身后,大黄大黑都追出来,像是察觉到什么,一个劲地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