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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归家“他见过我和既明亲嘴……”……

午后太阳毒辣,三人得等等才能上路,但做了回家的决定,田酒的心情早早开始雀跃,满怀期待。

等到太阳西斜,三人上路,踏着晚风回他们的小家。

走进村子,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遥遥几声狗吠。

远远看见熟悉的家门,明明没多久不见,却有种久违感。

李桂枝院门一动,大黄大黑一前一后冲出来,大黄张着嘴巴,奔跑到田酒面前,喘着气蹦蹦跳跳,兴奋地直刨地,嗓子里呜呜叫唤。

大黑也围着三人转圈,好奇地用黑鼻子嗅闻她们的气味。

“我回来了。”

田酒笑,揉揉大黄的狗头,被它推着回了家。

熟悉的小院子,熟悉的辘轳井,熟悉的廊檐,别说田酒,就是既明嘉菉回到这里,心里也瞬间安稳平和下来。

嘉菉外衫一脱,去水井旁摇起一桶水,哗啦啦冲洗木盆,再摇一桶水填满。

清澈水波荡漾,他手一挥招呼道:“来洗脸。”

三人轮番洗了手脸,干净沁凉的井水冲洗掉黏腻汗水,整个人都轻松了。

田酒抹掉脸上的水珠,又变得活力满满,笑着说:“我去看看屋后的菜地!”

她跑出去,大黄撒开腿跟上她,一人一狗背影都透露着欢快。

嘉菉望着她直到看不见,嘴角上扬:“看来酒酒真的很开心。”

既明点头:“她更喜欢家里的一切。”

嘉菉认同,两人对视一瞬,很快又嫌弃地挪开。

只是这一件事达成共识而已。

两天不在,菜地里蔬菜更茂盛,田酒巡视一番,摸摸黄瓜,捋捋豇豆,拍拍甜瓜,最后挑了一篮子新鲜瓜果蔬菜回去。

家里嘉菉正在打扫卫生,到处洗洗擦擦,既明正在灶房生火。

田酒把挑好的蔬菜送进灶房,既明笑道:“你来得真及时,我正要去摘菜呢,这下你可帮了我的大忙。”

“吃了两天外面的饭菜,还真有些想家里的味道了。”

田酒笑眼弯弯,既明的神经被“家”这个字挑动,目光悄然柔软。

“家里的味道,指的是我做的饭吗?”

“当然是了,”田酒嘻嘻一笑,调侃自己,“总不能是我做的饭吧。”

“都是心意,心意哪分什么好坏,你做的饭我也喜欢。”既明张口就来。

拿着扫帚路过的嘉菉,嘲道:“呦,说得真好听,酒酒明天炒个茄子,我给你盯着,看他能不能吃完。”

两人都看向他,既明眉峰一动,意味深长道:“听你这么说,你对小酒炒的茄子意见很大?”

“……我才没有!”嘉菉稍稍心虚。

他现在还记得第一天来田酒家里,她端出来那盘煮茄子,尝起来像是没熟的青虫味道。

既明鬼精鬼精,当时一口都没尝,现在倒是会说漂亮话。

田酒对他们的态度接受良好,她知道自己做菜的水平。

她一摊手:“没事,反正有既明,用不着我。”

“还有我呢,我现在的手艺可不比既明差。”

嘉菉拍着胸膛打包票,扫帚一扔,进到灶房里,要和既明一决高下。

田酒不参与男人间的战争,退出灶房,用井水泡上甜瓜,再摸出杏脯,躺到廊檐下一边吹风,一边悠哉悠哉嚼杏脯。

灶房冒出炊烟时,李桂枝敲响了门:“我说隔壁什么动静,我们田大老板回来了?”

“桂枝姐,过来坐呀。”

田酒招手,拍拍身旁的椅子,李桂枝坐下,塞过田酒一捧白栗子。

“我下午打栗子去了,一回来正是饭点,大黄居然不在,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回来了。”

“谢谢你桂枝姐,这两天管大黄的饭,”田酒俏皮地举手作揖,“我镇上的事刚忙完,马上就回来了。”

“你回来得够快的,村里的人还说你以后就住在巧珍阁不回来了呢,”李桂枝拈了个杏脯扔进嘴里,砸巴滋味,“你这杏脯做得好,香得很。”

“既明做的,你多吃点,”田酒把罐子推到她手边,凑过去问,“桂枝姐,村里人都知道了?他们说什么了?”

“十里八乡早就传遍了,巧珍阁的事都是大新闻,来福亲自找你去镇上,巧珍阁里又那么多张嘴,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接了郑掌柜的活,管上巧珍阁了,以后准是要出人头地呢!”

李桂枝说起八卦来嘴不停,语气抑扬顿挫。

田酒眉头皱在一起,虽说她也没准备瞒着人,毕竟她每天进进出出也瞒不住,但一想到大家都在讨论她,她就浑身难受。

“什么出人头地,我就是帮郑掌柜代代班,等他侄子来了,我就走了。”

田酒解释着,李桂枝看了眼她面色,头探过来:“你跟我说实话,你难道不想留在巧珍阁?”

虽说茶农比起普通农人要稍轻松些,但也面朝黄土背朝天,都是地里刨食的活计,即便文人墨客写文章歌颂土地和农夫,可只要能选,谁愿意当个一辈子翻不了身的农人?

田酒握着装杏脯的木罐子,手指在光滑的桐油表面上摩挲。

“在巧珍阁这几天,我天天都在忙,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总归巧珍阁是郑家人的,我只是暂时帮忙而已。”

“你个憨丫头,郑公子现在还在千里之外呢,等他苦哈哈赶来,都不知道什么光景了,更别说他是个什么人,会不会经营店铺,能不能适应咱们这边的环境。等他来了,八成还是要指望你接着帮忙,不然肯定抓瞎。”

李桂枝和田酒头挨着头,说了一连串,分析得头头是道。

“如果他要我给他帮忙,我当然也会帮呀。”田酒眨眨眼睛,认真地说。

“啧!”

李桂枝翘着兰花指,戳了下田酒的额头。

“傻丫头死心眼,我的意思是巧珍阁现在在你手里,郑掌柜指着你,郑公子来了还要指着你,你到时候随便编几句瞎话留在巧珍阁,这辈子就不愁荣华富贵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说,田酒揉揉额头,委屈地看着李桂枝。

“干嘛要说瞎话呀?郑掌柜都说了,我帮他把巧珍阁交给郑公子,他就给我分红一厘呢。”

“一厘?”

李桂枝嗓门高起来,反应过来又往门口看了眼,捂着自己的嘴,小声道:“真是一厘?有文书吗?他摁手印了没?”

“真是一厘,有文书,也摁了手印,既明和嘉菉都看见了。”

她问了一堆,田酒一个接一个地回答了。

“我嘞个亲娘唉,”李桂枝胸脯起伏,听得两眼放光,她抓住田酒的手,“你这手现在是小金手了啊,快给姐摸摸,给我蹭蹭好运道!”

摸完手又上来揉田酒的脸蛋,鼓鼓脸蛋压扁又捏圆,简直爱不释手。

田酒乖乖任由她乱摸,最后出来洗菜的嘉菉发现了,喝止道:“你干什么呢!给我们酒酒脸都揉红了!”

“哎呦,给你们酒酒脸都揉红了?”李桂枝叉着腰,怪腔怪调地模仿嘉菉说话,理直气壮道,“你这男人小心眼,我是她姐,我还摸不得了?”

“可以摸呀,”田酒拉住李桂枝,又朝嘉菉挥手,“没你的事,做饭去吧。”

嘉菉只好气呼呼地钻回灶房做饭。

“你这小夫君,气性还挺大,”李桂枝目送嘉菉离开,眼神落在田酒发间的粉荷钗上,打趣道,“从前不见你戴钗环,今天怎么戴上了?小夫君送的?”

“这个呀,”田酒摸了下凉凉的珠子,喜滋滋道,“是既明送的,他画的图样,好看吧?”

“既明?”

李桂枝没料到这个答案,她愣住,回头看了眼灶房,两个男人一个烧火一个切菜,忙得热火朝天。

“说起来,你家嘉菉都和你在一起了,他哥怎么还不找个人过日子,反而和你们小夫妻住一起?”

“既明也是我买回来的呀,不过他要是想自立门户,我也支持他。”田酒说得坦然又敞亮。

李桂枝细细看着田酒的面色,不知道是她太呆,还是自己误会了。

但一个住在弟弟弟妹家的大伯哥,在弟妹生辰送自己亲自画样的小钗,这不大对吧?

“我怎么觉得,这既明不太对劲,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李桂枝没藏着掖着,直接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

田酒眨巴眼睛:“他好像真喜欢我。”

李桂枝:“……”这对吗?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他喜欢你,嘉菉知道吗?你喜欢他吗?他知道你知道他喜欢你吗?”

她一张嘴倒豆子似的,话语急匆匆泄了一地,噼里啪啦。

田酒挠挠头,大大方方地说:“就是搭伙过日子嘛,嘉菉应该知道吧,他见过我和既明亲嘴……”

话只说到这里,李桂枝嗷一嗓子,柳叶细的眉头飞得老高。

“然后呢?然后呢!”

“……”田酒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老实地说:“然后嘉菉打了既明,我怕他把既明打死,拦住了

他,他生气跑掉了。”

“这么刺激的事,就发生在我隔壁,我居然不知道?”

李桂枝一脸懊恼,田酒纠正她:“这是在医馆的事。”

“居然还是在医馆?”李桂枝脸蛋兴奋得都红了,像是椅子上有刺,扒着田酒的手臂动来动去。

田酒不知道李桂枝在乐什么,她困惑地问:“你怎么了?”

瞧田酒这样子,她就知道田酒压根没发觉事情有什么不对。

想来也是,田大娘生前一辈子没结婚,捡了个田酒回来养,自然也不会教她男女之事,更不会教她女人三从四德。

“没事,”李桂枝也不打算教她这些,“你只要记着,你高兴就行了,他们兄弟俩吵架吵上天也随他去。”

田酒回想了下:“我好像就是这么做的。”

毕竟她和嘉菉又不是真的未婚夫妻,既明更不是她的大伯哥。

“那赶情好,你是个漂亮可爱的姑娘,他们兄弟俩碰到你是他们走了大运。”

李桂枝捏捏田酒的脸,说得掷地有声。

田酒眼睛弯了,重重一点头:“桂枝姐也是个漂亮聪明的姑娘。”

“就你嘴甜,”李桂枝笑眯了眼,起身,“好了,我得回家看娃娃去,你放心,你的事我都烂在肚子里,不会同别人说。”

田酒弯弯眼睛:“嗯,我知道的。”

“板栗记得吃啊,刚从刺球里剥出来的嫩板栗,甜着呢。”

李桂枝留下一句话,田酒扬声应了,大黄也跟着吠,惹来李桂枝一声笑骂。

桌子上一捧鼓鼓的板栗,皮是白的,头顶有浅棕的小点,尾巴一条小辫子,末端炸开几条须毛。

这种是青刺球剥出来的生栗子,皮还没变硬,也没变成棕色,那种硬壳栗子适合煮熟吃,这种白皮栗子适合生吃。

田酒拿起一个,剥起来毫不费力。

白壳软软的,里面那层膜也是白的,摸起来微微湿润,像莲子里的那层白膜,很容易撕开。

撕开后,栗子仁是浅黄色,一口下去,脆香生嫩,水分充沛,带着淡淡的清香。

和硬壳老栗子生吃口感完全不同,像是果肉更多、还带栗子香气的莲子,也像水分多的红薯,但要更甜嫩些。

田酒一个接一个剥,吃得停不下来,连喝水都不用,白皮栗子吃起来格外水嫩。

嘉菉刚炒完一盘菜,轮到既明掌勺.

他热得不行,出来透口气,正撞见田酒在剥栗子。

“这是……栗子?怎么是白的?”

嘉菉拿起一个仔细端详后,仍旧不敢确定。

他只见过深棕色的硬壳栗子,从来没见这种。

“这种栗子还没老,吃起来又脆又甜,比老栗子好吃多了,你试试看。”

田酒正好剥出来一个,她手上一用力,直接掰成两半,一半自己吃,一半塞进嘉菉嘴里。

嘉菉张口吃了,眼睛慢慢睁大:“这居然是栗子?和我以前吃的都不一样。”

他从前吃的要么是汤品里粉糯的栗子,要么是焦香的糖炒栗子,还有那种硬壳栗子,不止难剥,中间那层膜还沾在果肉上压根撕不下力,吃起来也没有水分。

田酒得意:“这当然是栗子呀,好吃吧?”

“好吃,原来栗子还有这种风味。”

嘉菉惊奇,也拿了一个剥着吃,亏他以为上京物华天宝,什么都是最好的。

可在这个小小山村住下来,他才发觉他没见过没听过的东西多了去了。

就像这栗子,他以为酒楼被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汤品栗子就是最佳,可只有在栗子树生长的地方,才能吃到栗子最新鲜甘美的滋味。

“这是桂枝姐送来的,我们明天上山也打栗子去,”田酒冲他笑,“你可别害怕哦。”

“摘个栗子有什么好怕,难道它长了嘴能咬人?”

嘉菉丝毫没把田酒的话放在心上,田酒见状不语,只嘿嘿一笑。

第62章 栗子“主动求欢,你才肯碰我吗?”……

没一会,饭菜端上来,凉拌黄瓜丝、辣炒豇豆、水蒸蛋、肉片豆腐汤,还有从镇上带回来的熏鸭子,既明又热了一遍,香喷喷油滋滋。

一闻到味道,田酒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凉拌黄瓜丝酸甜清爽,嚼起来又凉又脆,空口吃也很爽快。

再来一勺辣豇豆,腌过的豇豆带着发酵后的酸味,还没入口就刺激得人分泌口水,吃下去又酸又辣,冒出一头汗。

嘴里吃咸了,来上一大勺颤巍巍晃荡的蒸蛋,嫩滑入口即化,抿着吞下去,滴上几滴油,香得不行。

顺带再喝口肉片豆腐汤,肉片裹了面粉,咬下去弹牙,肉片却鲜嫩多汁,口感极其丰富。

熏鸭更不用说,带回来两只,没一会只剩下骨头架子。

夏夜晚风中,虫儿鸣叫,大黄趴在脚边啃骨头,田酒心无旁骛地吃饭,所有的烦恼心绪都抛开了。

她吃得很开心,比在巧珍阁吃席面更开心。

一顿饭吃完,三个人肚子饱饱,都瘫在椅子上不动。

桌脚下,大黄抱着骨头啃得咯吱作响,大黑许是闻到香味,在门口探头探脑。

田酒看见它,随口丢了块鸭翅膀过去:“客气什么,进来呗。”

大黑一跃叼住骨头,像是听懂了田酒的话,尾巴竖起来摇摇,欢快跑进来,趴到大黄身边,幸福地啃骨头。

田酒歪在躺椅上,望着明朗夜空闪亮星子,耳边是狗儿们咯吱咯吱咬骨头的声音,她笑了下。

嘉菉开口:“笑什么?”

田酒懒洋洋地感叹:“没什么,就是觉得在家里真舒服。”

“我也觉得,在这里比在巧珍阁更自在。”既明赞同她的话。

“希望郑公子快来吧,我也不用再留在巧珍阁了。”田酒叹一声。

嘉菉侧过脸,看见她略带忧郁的神色。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忽然道:“酒酒,你记不记得,我问过你想要什么,你说想要一个很多人光顾的木工铺子,现在这个愿望短暂实现了,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田酒一愣,她想了想,困惑道:“是啊,我以为我想要一个木工铺子,可当我真的拥有一个木工铺子,一切都和我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她想要木工铺子,是想做很多漂亮的匣子,再把匣子卖给很多很多人,看到她们眼里的惊奇和爱不释手的抚摸,她会感到开心。

或许是巧珍阁太大了,又或许是掌柜太忙了,她并没有机会做匣子。

她也学着郑掌柜那样,在柜台前和客人打交道,但很快她就发现,她并不喜欢站在柜台前和客人打交道。

甚至于巧珍阁里乱七八糟各怀心思的管事,她也不喜欢。

一切都和想象中不同。

“世上很多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既明起身,捋开她额前被吹乱的发丝,“有时远观美好,跳进去方知又是一层魔窟。”

田酒听得似懂非懂:“魔窟?巧珍阁也不算魔窟吧?”

既明轻笑:“它困着你,你若喜欢,它就是仙境,你若不喜欢,它与魔窟何异?”

田酒陷入沉思,小脸很严肃。

既明抬手想捏捏她的脸蛋,被嘉菉一巴掌拍掉。

“差不多得了,摸什么摸!”

既明扫他一眼,懒得说话,起身把泡好的甜瓜削皮切了,舀起一块送到田酒嘴边,轻轻碰一下她的唇瓣。

“小酒,吃块甜瓜。”

田酒张口,凉凉的甜瓜一含进来,冰得她头脑清明,甜瓜香脆可口,咬起来咔咔响。

大黄在她脚边,也吃得咯咯响,尾巴啪啪乱甩,拍在她小腿上。

田酒便笑了。

这世上很多事情深奥得不得了,也有很多地方无比遥远,她这辈子都去不了。

但或许,她不需要想那么多。

她的生活就在眼前,她的感受只在当下。

仙境还是魔窟,也不需要过度思考,只需要问问她的心。

“我决定了!”

田酒一下坐起来,腮帮子还塞着一块甜瓜,脸蛋鼓鼓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两天之后,我自己回去,你们都留在这里。”

既明:“嗯?”

嘉菉:“为什么?!”

他瞪既明,看你做的好事!

大黄抬头:“嗷嗷——”

对上三双眼睛,田酒认真道:“我要自己去感受,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巧珍阁。”

“你感受呗,”嘉菉急急反驳,“为什么不带我去?”

“当然不能带,”田酒对上他焦躁的眼神,严肃道,“如果你在,我会开心。”

嘉菉愣住,脑子里砰一声,像是烟花瞬间炸开,五彩斑斓的光点乱窜,几乎要模糊掉他的视线。

她是在说,他会影响她的判断。

如果他在,她会开心。

田酒小脸神色郑重着,嘉菉心里已经软得一塌糊涂。

他猛地抱住她,对着她小脸狂亲几口。

田酒吓了一跳,推开他:“你怎么了?”

他这模样,简直像是每天从家里迎接她回来的兴奋大黄。

“我……”嘉菉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耳根一红,声音也低了些,“听你那样说,我很高兴。”

田酒噗嗤笑出来,揉揉他的脸:“看见你高兴,我也很高兴。”

既明在旁默默站着,眼睫低垂,看不出眼底情绪。

“不是说明天要摘栗子吗,还是早些洗漱睡觉吧。”

他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视。

嘉菉面露不悦,正要说话。

田酒点头:“对啊,还是早点睡,这几天在巧珍阁我都没睡好。”

嘉菉闻言,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田酒洗香香,满足地回到自己的小屋,熟悉的床铺枕头,一躺下人就困了。

翌日,晨光透过窗户投进光线,雀鸟啁啾。

田酒睁开眼,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昨夜睡得香甜,起床时精神饱满,那种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又回来了。

在巧珍阁一想到每天都有一大堆事情,她晚上就睡不好,第二条起来也总觉得疲惫,整个人软绵绵像下锅的面条。

果然她还是喜欢在家里醒来的感觉。

早上简单吃顿饭,三人早早出门,带着草帽背篓去山上打栗子。

田酒还去李桂枝家借了根长竹竿,她背着有她两个长的竹竿,像是条被钓上岸的小鱼,看起来颇为滑稽。

嘉菉一边笑,一边把竹竿接过去:“上次打杏子不用竹竿,怎么这次又特意借竹竿?”

“杏子和板栗哪能一样,板栗不怕摔的,你看见就明白了。”

田酒不多做解释,只留给他一个神秘的微笑。

直到上了山,走到栗子林,面对枝头簇拥的无数刺球,嘉菉沉默了。

怪不得昨天田酒那么说,这栗子不会咬人,但会扎人。

栗子叶细长,枝条上一团团竖着尖刺的板栗球压弯枝头,刺球大多是青色,有的闭合着,有的裂开来两瓣、三瓣、四瓣。

裂开的刺球边缘染上土棕色,里面的板栗也都是棕色的。

别说嘉菉,就是既明也没见过板栗在树上的样子,居然和刺猬一样。

嘉菉在树下转了一圈,明白过来。

“昨天咱们吃的是嫩板栗,是没开口的,这些开口的就是我以前吃过的老板栗吧。”

“对呀,但老的嫩的都要,嫩的生吃,老的煮熟吃,都好吃。”

田酒边说边拉着既明退开,招呼嘉菉道:“你往后退两步,再用竹竿打栗子。”

嘉菉看了眼头顶无数的尖刺,后退几步,按了按草帽,才伸出竹竿噼里啪啦地打。

板栗刺球下雨般砸下来,这刺球浑身都是硬刺,从树上落下来砸到身上,保证扎出血来。

打了好一会,地上积了一层薄薄刺球,刺球乱滚,还摔出来不少栗子。

嘉菉放下竹竿,田酒拉着既明上前,一人发一把剪刀。

“别用手,用剪刀把板栗放进背篓里。”田酒叮嘱了句。

嘉菉埋头在捡刺球里摔出来的板栗,提议道:“干脆我们把栗子剥出来,刺球这么占地方,背回去干嘛?”

“肯定有用呀,刺球晒干可以烧火,好好的东西扔了干嘛。”

田酒动作利落,很快就捡了小半框刺球。

既明和嘉菉学着她的动作捡板栗,板栗球虽然浑身硬刺,但一脚踩下去不像是石头,又韧又弹,山上地面又坑坑洼洼,长着遮掩的杂草。

既明一个没看清,正好踩中一个板栗球,脚下一滑,人往地上倒。

田酒离得近,赶紧一把拉住他。

既明也吓得不轻,紧紧抱着田酒的手臂不松手,脸都有些白。

这地上铺满了板栗刺球,要是摔上去,那不得浑身都是血窟窿。

田酒拍拍他的手,调侃道:“怕了?”

既明抬眸:“你在就不怕。”

“小心点,仔细脚下,”田酒扶好既明,“我小时候就摔过,扎了一屁股刺,最后是阿娘用针给我一个个挑出刺,疼死人了。”

既明嘉菉听得感同身受,只觉得像是自己屁股扎了刺。

嘉菉眉头都纠在一块:“这么严重,你怎么摔的?”

田酒用剪刀指指板栗树:“你们就没发现,竹竿只能打下来老栗子,要想摘青刺球嫩栗子,得爬上树摘。”

“你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既明吃惊。

那得摔成什么样?

“对啊,地上都是刺球,我从树上直接掉下来了,”田酒耸耸肩,“不过,村里小孩几乎都从栗子树上掉下来过,摘板栗可不是个简单活。”

板栗树树干粗,但板栗球会长到细树枝的最前端,想摘到它们,很容易摔下来。

“要是那会我在就好了,我帮你摘,你就不会掉下来了。”

嘉菉说着,看向眼前的栗子树,背篓一放就往上爬。

田酒一惊:“你小心点,这棵树枝干不够粗。”

她那会还是小孩,身体也小,嘉菉这么大个子要是砸下来,不得摔一身刺,肯定还扎得特别深。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嘉菉手脚灵活,蹭蹭蹭几下上了树,脚扒着树干,一手拉着树枝,另一只手往下伸。

“给我剪刀。”

田酒赶紧拿来剪刀,递给既明。既明长得高,结果剪刀再递给嘉菉。

嘉菉用剪刀卡住刺球,左右一扭,长得结实的青刺球瞬间脱离树枝掉下来。

他动作也快,一个人干活,刺球啪啪啪地下落,砸在地上。

田酒和既明站远了些,仰头看他摘板栗,刺球在掉,她们俩这会也没法过去捡。

看了好一会,田酒脖子都仰酸了:“你小心点!”

嘉菉应声,朝她挑眉一笑:“你就放心吧!”

田酒活动了下脖子,后颈发酸,她刚抬起手想揉一揉。

另一只手比她更快,微凉手掌覆盖上她潮热的后颈。

田酒一个激灵,转头看向既明,既明正垂目望着她,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他的眼神,是田酒看不懂的眼神。

“你……”

刚说出一个字,既明手掌就用了两分力,揉捏了下她的后颈。

本就酸痛的脖子被捏住,连带着耳根和肩膀都发麻,带着细微痒意。

“小酒很担心他吗?”

和他动作相反的是,既明说话的语气格外轻柔。

“担心啊,”田酒毫

不犹豫地点头,“摔下来很疼的。”

既明默了下,手掌还在一下一下揉按她的脖子。

虽然揉得酸痛,但确实缓和了不适,田酒眉头舒展开。

既明忽然道:“小酒,你太诚实了。”

“诚实?”田酒懵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诚实不好吗?”

“当然好,但有时候,小酒可以在我面前撒谎。”

既明鸦羽似的长睫掀开,眸光如水面微澜,嘴角带着安静温柔的笑。

但或许是眼瞳太过漆黑,笑里莫名带着一丝压迫感。

田酒脖子还在他手里,舒适中那股怪异的紧张感更明显。

她忽视掉那种感觉,看向既明:“为什么要对你撒谎?”

“因为我喜欢小酒看着我。”

既明抚在她后颈的手掌压下来,另一只手捧上她的脸,俯身靠近,近到他长长的睫毛几乎扫过田酒的鼻梁。

“小酒,你总是亲他,却不亲我。”

田酒睁大眼睛:“我……”

既明按住她的唇,一双眼垂着,眼神在那点润红唇瓣上流连忘返。

“难道只有我主动求欢,小酒才肯碰一碰我吗?”

田酒呆住,惊讶于既明的话,更惊讶于他的动作。

既明撤开手指,压在她后脑的手一点点收紧,带着她往前,直到她的唇印上他。

看起来,像是田酒在主动吻他。

唇瓣贴上的瞬间,既明嘴角轻轻翘了翘,嗓子里溢出声满足的气音。

他吻住她。

闭上眼睛,细细地舔吮,沉浸于这片刻的欢愉。

田酒身体僵硬,眼睛还睁着。

她看见既明微微颤动的眼睫,像是水面盘旋无处栖落的可怜蝴蝶,看见他微蹙的眉头,看见他慢慢浮起红潮的脸颊……

他吻得温柔而急切,像是在证明什么。

田酒心软了,她闭上眼,垂下的手揽住他,回应他不安的吻。

潮湿的吻像是一场春雨,缠缠绵绵地下。

板栗树上,嘉菉正在够一截伸出去的板栗枝,枝头结着几串青刺球。

好不容易剪落,他松了口气,一转脸,正看见不远处亲吻的两人。

嘉菉松掉的那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他在勤勤恳恳地干活,既明居然在背地里哄田酒亲嘴?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嘉菉剪刀一扔,蹭蹭蹭爬下树,气冲冲朝她们走去。

“你们……!”

他走得太快,注意力又被两人吸引,压根没注意脚下。

一脚踩上圆鼓鼓的刺球,身体不稳,直接摔了下去。

身上瞬间传来细密疼痛,像是无数跟针在同一时间扎进身体。

嘉菉闷哼一声,头上炸开汗珠。

“嘉菉!”

田酒推开既明,朝他跑来。

第63章 资格“酒酒,我喜欢你。”

嘉菉趴在地上,僵硬身体无法动弹,一动就扎得疼。

田酒手里东西都扔了,立马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扶住他。

“你当心,我扶你起来。”

嘉菉“嗯”了声,既明也走过来,托住他另一边手臂。

两人一齐用力,几乎是把嘉菉从地上提起来。

嘉菉一站直,就嘶一声,身上到处都在疼,一动就有无数细针乱扎。

田酒板着小脸训他:“疼吧?我都说过会很疼,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不是从树上掉下来,不然的话刺得扎得更深。”

若是以往,嘉菉听到这些话,或许还会心里甜蜜,认为田酒是在关心他。

但此时此刻,他刚亲眼看见她和既明相拥亲吻,难解难分,如同一对亲密爱人。

嘉菉扯了扯嘴角,嗤了一声。

田酒一怔,嘉菉已经很久没对她露出过这种表情了。

既明拧眉:“嘉菉,我们是担心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关心?”嘉菉抬眼,眼神锐利冷嘲,“是关心还是在心里怪我坏了你的好事?”

“嘉菉!”既明不赞同地看着他。

嘉菉垂下眼睛,不说话了。

安静蔓延,太阳爬高,闷热的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吹动三人的沉默。

“你先扶着树站会,我们把地上的板栗捡完就回去。”

田酒说完,拉住嘉菉手腕扶着他,还提醒道:“小心脚下。”

她时刻注意着地上有没有板栗球挡路,头微微低着,辫子垂下来,一晃一晃,轻撞他的手臂。

嘉菉手臂上还扎着刺,即便是辫子撞上去的力度,都会让刺扎得更深,让他更疼。

但他没躲开。

他不怕疼,他只怕她不要他。

田酒把他带到树干旁,正要松开手,嘉菉反手抓住她。

“怎么了?”田酒问。

嘉菉默了下:“你生气了吗?”

田酒摇头:“没有,只是有点不高兴。”

嘉菉眼神微黯:“为什么不高兴?”

“你受伤了,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田酒一双眼明净通透,仿佛能照见他所有藏在角落的心事。

嘉菉神色顿住,黯淡眼里又冒出星点亮光:“酒酒……”

田酒拂开他的手,安抚道:“好了,乖乖待着,我很快带你回家。”

多了个伤员,她和既明加快速度,地上的板栗球快速捡回背篓。

捡完后三人下山,田酒提着两个背篓,再背上长长的竹竿,既明提着一个背篓,另一只手扶着嘉菉。

嘉菉不耐,挣脱开来:“我只是身上扎了刺,又没断手断脚,用不着你扶。”

他坚持接过田酒手里的背篓和竹竿,非要自己拿。

疼是疼了点,但不能让人小看了他。

哪有让田酒帮他拿东西的道理。

终于回了家,竹竿还给李桂枝,三个背篓放在院子里。

门一关,嘉菉在廊檐下脱了个半光,只留下一条短裤。

田酒翻出来针线,围着嘉菉转了两圈,她皱眉:“你这半边身子都扎了刺,回来路上还逞什么强。”

他昂首:“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这几根刺吗?”

田酒看他一眼,哼笑一声,捏起一根针,日光下针尖闪亮。

“不怕刺,想来也不怕针咯,那我就不客气了,”田酒转头唤道,“既明,你也来,我们一块给他挑刺。”

既明嘴角带笑:“好啊。”

一见既明捏上针,嘉菉顿时心生警惕。

好在既明没故意折磨他,但针扎下去,再把端进肉里的刺挑出来,总归还是疼的。

嘉菉当时半边身子着了地,手臂腰上腿上都有。

一眼看过去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刺,有的扎得浅,找好角度手指一挤能出来,有的断得深,必须得用针挑出来。

这实在是个细致活。

田酒站着帮他挑手臂,既明蹲着挑他腿上的刺,时间一久,既明蹲得头晕眼花。

嘉菉“啊”一声,差点跳起来:“既明你干什么呢?”

田酒低头一看,嘉菉腿上正插着一根针,银针尾端还在震动。

既明赶紧拔了针,皮肤上瞬间冒出一大颗血珠子。

他歉意道:“我真不是故意的,蹲久了眼花腿麻,手上一时失了分寸。”

“行了,你歇着去吧,不然等会又给我来一针。”嘉菉没好气。

田酒把既明拉起来:“快到中午了,我给他挑,你做饭去。”

“好。”

既明把针放回来,田酒站了好一会,一直低着头,也觉得腰酸背痛,但往下一看,还有一大半的刺没挑呢。

田酒抬手捶捶肩膀,又看了眼越来越高的太阳。

“咱们去床上吧,你趴着我给你挑。”

嘉菉本来还因为疼痛皱着眉,一听床上二字,眼睛立马亮了。

“去床上?”

田酒不懂他怎么突然笑了,莫名道:“对啊,站久了腰酸,你趴着,我坐着,这样不累。”

“好!”

嘉菉生龙活虎地进了堂屋,还特意关上门。

田酒在他趴上去之前,把被褥掀到一边去:“不然刺掉进被子里,晚上睡觉还得扎你。”

嘉菉脸上挂着笑,避开伤处趴上床:“酒酒真贴心。”

“谁叫你笨笨的。”

田酒横他一眼,嘉菉被这一眼看得浑身舒适,嘿嘿笑了一声。

田酒:“……”

她坐到床边,接着给他挑刺。

手臂上挑完之后,剩下一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有的小点还在缓慢冒出血珠,看得田酒直皱眉。

嘉菉不甚在意地擦掉血珠:“没事,这么一点血,一顿饭就补回来了。”

田酒没搭理他,低头给他挑腰上的刺,挑手臂还能抬起他的的手,挑腰上的刺,她只能弯腰凑近了去挑。

板栗刺球尖尖很

小,和针尖差不多大。

嘉菉皮肤又不像既明一样白皙,刺尖在小麦色肌理中更具隐蔽性,挑起来很费眼。

田酒不自觉越靠越近,呼吸轻轻浅浅洒上去,脸颊旁的碎发也在他腰间来回轻拂。

嘉菉低头看了眼,耳根子红了一片,努力忽略掉腰间轻风似的触碰。

可再努力也无法忽略,针扎下去是疼的,田酒手指按上来是舒服的,暖热潮湿的呼吸和漆黑发丝的扫动,更叫他心颤。

嘉菉胸膛起伏,呼吸沉了些,带动腰腹肌肉紧绷,线条肌理沟壑纵横。

田酒眼看着手底下的肌肉隆起,越来越硬,刺都快看不见了。

她反手拍了他胸膛一巴掌。

“啪”地一响,嘉菉低低闷哼,腹部肌肉绷得更紧。

田酒啧声,抬头道:“你放松,不然我怎么挑呀?”

嘉菉脸颊红透,点了下头,深深呼吸。

可在田酒水润明亮的目光中,他放松不了。

田酒举起针,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再这样,我扎你了啊。”

话一出口,肌肉兴奋地弹跳了下。

田酒:“……”

“算了,你歇会,我也歇会,等会再挑吧。”

她放下针,正要起身,手被拉住。

嘉菉抬眼看她,眼底有些红:“你又要去找既明吗?”

田酒:“……啊?”

没等她反应过来,嘉菉接着说:“去找他做什么?他能做的我都可以做,而且我会做得更好。”

田酒茫然:“你到底在说什么?”

嘉菉紧紧握着他的手:“酒酒,你真的不知道吗?”

田酒真的不知道:“你怎么了?”

“我喜欢你。”

四个字脱口而出,没有丝毫预兆。

说出来的一瞬间,田酒愣住,嘉菉自己也愣住。

他不想说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是胸膛里砰砰乱跳的心有自己的主张,要将这件事倾诉出来。

说出来之后,嘉菉竟感到一阵轻松。

或许他早就该说出来。

“酒酒,我喜欢你。”

他又说了一遍,另一只手也轻轻握上来,抬头仰望她的面容,像是信徒等待裁决。

但田酒没有裁决,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嘉菉久久得不到回应,急切地爬起来,他跪在床上,个头比田酒还高。

“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田酒张口,嘉菉没等她说话,又急匆匆地说:“你对我那么好,你昨天还说有我在,你就会开心,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的眼神那么期盼、那么真挚、那么迫切,望着她像望着死地里唯一的出口。

田酒张开的嘴闭上。

她又沉默了。

“你……不喜欢我?”嘉菉的声音轻了些,像是不忍惊动谁,“你喜欢既明?你喜欢他?”

田酒摇头,抬目看着他:“一定要喜欢你们吗?”

这句话似乎不带任何感情,没有质问也没有怨怼,更没有鄙夷轻视。

只是一句疑问。

嘉菉几乎要看不懂田酒了。

或许他从未看懂过。

“可是,我们都……”

嘉菉握上她的肩,想要在那双杏眼里找到她的动摇:“你亲过我,难道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

田酒眼里没有动摇,仍旧清澈如水洗。

“既明说过,不喜欢也可以亲,男欢女爱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

她的话简单直白,但残忍。

可嘉菉不愿意相信,从第一次听到那些话,他就不相信。

这些朝夕相处的瞬间里,她怎么可能从未喜欢过他。

“酒酒,我不信。”

嘉菉抱住田酒,用力到手臂腰腹上的细小伤口渗出血珠。

田酒任由他抱着,甚至还伸手抚摸他的后脑,动作带着安抚意味。

这让嘉菉空落落的心脏好受了些,他抱着她,低头亲她。

凌乱的吻带着粗重呼吸,骤雨一样落在她面上。

他吻她的发,吻她的眼睛,吻她颤动的睫毛,深深吻她的唇,直到得到她的回应,直到吻红她的脸,直到难解难分。

仿佛只有看见她的反应,就能确认她也爱他,确认一切并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良久,久得田酒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嘉菉才舍得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沉重喘息着,还要一下一下啄吻她张开呼吸的唇。

“酒酒,你看,”他嗓音哑得厉害,宽阔胸膛把人完全包裹起来,“你喜欢的,不是吗?”

田酒眼睛眨动,在他说完之后,也轻轻吻了下他的脸。

还没等嘉菉眼里的欣喜浮出来,田酒开口,声音带着喘,但语气是平静的。

“你会回到上京,既明也是,所以你的问题没有意义。”

明明身体上的情潮还在翻涌,明明两人还在紧紧拥抱,明明她的唇瓣还带着闪亮润泽的水光,那是他吻出来的。

可时间仿佛瞬间静止冻结,亲密依偎的肢体变成姿势僵硬的人偶。

哪里都不对。

嘉菉没有松开她,也没有抱紧她。

他愣了好久,脑子里无数念头乱窜。

“我……”

田酒又吻他一下,嘴角轻轻一弯。

“你早就知道,我也早就知道,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不就够了。”

嘉菉呐呐,对视着田酒乌黑的眼睛,他心头猛地涌出一阵火烧似的羞愧。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他和既明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呢?

或许,既明说的是对的。

把一切局限于男欢女爱,比谈论情爱更适合此时的处境。

如果田酒开心,那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第64章 青烟“原来上京人这么穷吗?”……

嘉菉松开田酒,田酒接着帮他挑刺。

谈话过后,田酒没有表露出什么,嘉菉也恢复了正常。

等嘉菉身上的刺都挑出来之后,既明饭也做好了,他还特意用新打的栗子做了板栗鸡汤。

田酒吃得很香,栗子在鸡汤里煮过,粉糯软烂,给鸡肉增加了一丝栗子的鲜甜,滋味好得不得了。

吃过饭,既明特意出门帮嘉菉采野苏麻,捏烂草叶帮他敷上。

虽然都是细小伤口,但身上一大片,动作稍微大些,都会牵扯到流血。

田酒则兴致勃勃地剥板栗刺球,嘉菉算是伤员,坐在廊檐下不参与。

既明看着刺球犯了难,刺球浑身都是刺,手碰不得,只有一把剪刀,但也不能直接下剪子乱剪,不然会剪坏板栗。

“你看,像这种开了口的刺球,用脚踩住一半,用剪刀夹住另一半,用力一掰,里面的板栗就露出来了。”

田酒教得细致,边说边示范。

“至于完全闭合的刺球,你把带把的刺球屁股放在下面,正面朝上,还是用脚先踩住一半,它虽然没裂开,但中间也有一条缝,剪刀顺着缝插下去,一掰就取出板栗了。”

只要掌握技巧,剥板栗并不怎么费事,而且大半板栗都是裂开缝的,更容易剥出来。

两人坐在小凳子上,没一会就剥完一筐。

刺球堆了一座小山,板栗却只有一盆,端起来沉甸甸的。

嘉菉看他们干活,手也痒,拖了凳子过来:“我也来试试,这看起来不费力,不会扯到伤口的。”

田酒同意:“随便你,反而疼的也是你。”

有嘉菉加入,速度大大加快,三人很快剥完剩下两筐。

刺球小山堆高了些,大黄绕着小山转了好几圈,试图用爪子去拨,但又不敢碰,对着小山蹦来蹦去地试探。

田酒看笑了:“黄哥以前也被扎过,还扎的是鼻子,那会叫得可惨了。”

“怪不得它那么谨慎,”嘉菉摸了摸大黄的狗头,“黄哥,咱俩是难兄难弟啊。”

他语气促狭,田酒被他逗笑,他也跟着田酒笑起来。

既明从板栗堆里抬起头来,目光在两人面上走了个来回,他眯了眯眼,似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田酒晚上没有留在家里,她按照先前说的,留下既明嘉菉,自己独自回镇上。

既明嘉菉都很不舍,嘉菉拉着她不松手:“要不我也去镇上,只要不在你面前露面,就不影响你了吧?”

田酒笑:“何苦折腾呢,过几天不忙我再回来。”

既明把食盒塞过来,里面有他下午新烹的栗子糕,一罐子杏脯,还有一盆挑得最嫩的白皮板栗。

他叮嘱:“有什么事让来福回来报信,我和嘉菉必定立刻赶过去,千万照顾好自己。”

田酒接过食盒,打开看一眼,故作夸张道:“哎呀,好香呢,真怕还没到镇上,食盒就已经被我吃空了。”

既明失笑,轻捏她的脸蛋

肉:“吃空就吃空,我连夜再做一盒子给你送去。”

“这可是你说的,我在外面赚钱,你们和大黄在家里也要好好看家,我和桂枝姐打过招呼了,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

田酒虽是笑的,也有些不放心。

这还是自既明嘉菉来这里之后,她们三个人第一次分开两地。

“知道了,”嘉菉抱了她一下,又很快松开,“我会很想你的。”

田酒定定看了他两秒,又抬头看天,笑起来:“好了,我该走了。”

她跨出家门,大黄追上来,贴着她的腿蹭她。

田酒捏它的耳朵:“好了,你也回家去,我过几天就回来,乖乖的。”

大黄听懂了,低低呜呜一声,坐在家门口望着田酒远去。

太阳西斜,空气中残存着热度,风也是沉闷的。

路过村口时,田婶子虚掩的门被撞了下,立马露出半张痴呆流涎的脸,脑袋来回乱晃,嘴里呢喃不知在说些什么。

没等田酒多看一眼,那张脸很快被一只手拽回去。

门缝里传出女人低低的哭骂声。

田酒收回眼神,迈步往前走。

她知道那是田丰茂。虽然田婶子不让他出门,他的事也在村里传遍了。

他买来的蒙汗药剂量太大,田酒幸亏只吸了少量,剩下的全被他自己吸进肚子里,又耽误太久,送去大夫那里时性命垂危。

好不容易救回来,人已经痴傻了。

村里人都说他恶有恶报,田酒没参与任何人的议论,也没再去过田婶子家。

她接着往前走,走出村口。

山道上烟尘滚滚,远远两匹高大骏马疾驰而来,马镫上镶了金,马背上两个男人,一黑一白,皆一身劲装,双目炯炯有神,衣着不凡。

灰太大,田酒用袖子掩住口鼻,往旁边躲了躲。

来人勒马,马匹高高扬起头颅嘶鸣,修长马蹄落地,嘚嘚乱踩。

当头那人下马,朝她一拱手,一张白净面庞慈眉善目,打听道:“敢问姑娘,此处村庄可是田家村?可有一户姓田名酒的姑娘?”

田酒眼睛一眨,点了下头:“是田家村,也有姓田名酒的姑娘。”

“这户人家居住何处,还请姑娘指路。”白衣人又是一拱手,笑得极可亲。

“直走,下两个土坡,绕过稻草堆,越过水塘,再左拐右拐左拐右拐,到头有两户人家挨着,门口有石榴树的就是田酒家。”

田酒一口气说完,白衣人愣神,没想到多问一句,能得到这么精细的路线。

“多谢姑娘指路。”

他谢完,正转身离开,田酒叫住他:“哎,你……”

马背上另一人脸颊黑些,目光锐利射来,显得凶光毕露。

问路的白衣人回头,笑容依旧:“姑娘,怎么了?”

田酒上下打量着人和马,问:“你们是不是挺有钱的?”

白衣人恍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碎银,放到田酒的四方食盒上。

“这是姑娘的谢礼。”

田酒看了眼那粒银子,问:“你们只有这么大点的银子吗?”

问话一出口,白衣人面上的笑收了些,马背上黑衣人更是不客气,马鞭一甩,破空声响起,惊得马儿乱转。

黑衣人开口,嗓音粗些:“你这丫头,好生贪心,给你几个铜板都是多的,有银子还不满足吗?再来纠缠,当心我的马鞭!”

等他说完,白衣人才开口制止:“怎么说话呢,姑娘,不会理会他,你且去吧。”

田酒“哦”了一声,把那粒银子塞回白衣人手里。

“我不要你的钱,我有钱,你们留着路上吃饭吧。”

话里还有几分怜悯,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田酒是在可怜他。

白衣人黑衣人:“……”

这是哪来的奇葩丫头?他们用得着她可怜?

白衣人捏着银子:“姑娘这是何意?”

田酒看了眼那小小的银粒子,没搭理他,转头离开。

走出几步,背后响起马蹄嘚嘚声,田酒回头,人马已奔入村子。

田酒看烟尘四起,嘀咕道:“怪不得要卖儿子,原来上京人这么穷吗?”

她摇摇头,掉头往前走,并不准备回去看他们去姓田名酒的姑娘家里做什么。

走进山路,有山壁遮挡,凉爽许多。

田酒从食盒里摸出来一只温凉的栗子,随手剥了塞进嘴里,甘甜脆口,她皱着的眉头舒展开。

没关系的,人与人之间总是这样。

没有人能永远陪着另一个人。

这段时间很开心,足够了。

田酒独自一人回到巧珍阁,离开两天,事情累计了不少。

她日日忙碌,松开的眉头又紧紧皱起来。

在巧珍阁呆两天,晚上她又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很久,田酒走到院子里,坐在廊檐下看星星。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里的星星没有家里亮。

不知道嘉菉和既明在做什么,不对,他们可能已经离开了。

可是,离开为什么不来和她说一声呢?

想到这里,田酒难得有些生气,她鼓着脸,也不知是瞪着谁。

瞪了一会,她又泄气,趴在膝盖上。

她分辨出来了,她不喜欢在巧珍阁干活,她更喜欢留在村里。

正这时,来福屁股着火似的跑进来,往她房间里冲。

“田姑娘!田姑娘!”

田酒在台阶上朝他招手,有气无力:“我在这里。”

来福一个急转弯跑过来,撑着腰直喘气,手里举着一封信。

“有大事,上京来的信!”

田酒疑惑,立马接过来。

既明和嘉菉难道是飞回去的吗?这就有上京寄来的信了?

打开一看,什么都看不懂。

田酒这才想起来,她不认字。

“来福,你给我念。”

来福识字,郑掌柜亲自教的他。

他拿着信,第一句说的是:“这是郑公子写来的信!”

“居然是他?你快念给我听听!”田酒催促。

来福一字一句地念,有些地方结结巴巴,不是他不认识字,而是郑公子通篇之乎者也,引用圣人之言,实在太为难来福。

大概意思是说:郑公子来不了,他准备三年,正要参加今年八月秋闱,卯着劲考取举人呢。

至于巧珍阁,他是读书人,自有读书人的去处。既然叔叔已经把巧珍阁托付给田酒,他不准备多插手。

附信而来的还有一张按过手印的文书,他愿意给田酒分红五厘,也就是二十分之一的利润,请田酒接着掌管巧珍阁。

来福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手都在抖。

他瞪眼看着田酒,眼里只有一句话:你家祖坟冒青烟了!你走大运了!

巧珍阁每月流水可不是个小数目,二十分之一足以让田酒这辈子下辈子都衣食无忧。

偏偏人家郑公子不想接手,钱财就这么撞进她怀里,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这得是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

来福忽然觉得,他平时做人是不是太刻薄了?

他也得积积德,没准也能遇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

来福兴奋地不行,可田酒脸上没有笑意,表情反而更沉重。

说实话,对她来说,五厘还是一厘没有区别,她都花不完。

但最重要的是,在她发现她并不喜欢做巧珍阁的掌柜时,她被巧珍阁绑死了。

这实在不能算是好消息。

“你……不高兴吗?”来福困惑地问。

田酒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拿过信,长长叹了口气。

你去忙吧,我再想想。”

田酒在院子里坐了一夜,责任和感受在打架。

她没有得出答案。

第二天早晨,阳光照进来,巧珍阁伙计来来往往,田酒把信件收好,决定出门去吃碗热乎乎的胡辣汤。

清晨阳光烤着人,田酒眯着眼睛,一路到卖早点的铺子,要了一大碗胡辣汤和一笼肉包子。

肉包子面皮留油,香得很,胡辣汤喝上几口,立马热辣辣地炸开汗,让她有种脸上发疼的感觉。

她抹了把汗,呼啦啦地吃。

出出汗才好,她的脑子好像被堵住了,转都转不动。

吃得正起劲时,突然肩膀被一拍。

田酒猛地回头,腮帮子吃得鼓鼓的。

“桂枝姐?!”

看清李桂枝的一瞬间,她露出笑脸。

李桂枝没带娃娃,穿着一身鲜亮鹅黄色衣裙,头上带着田酒送她的桂花簪子,漂亮又精神。

她坐下,挥手也要一碗胡辣汤和一笼包子,这么吃最香。

招呼完李桂枝才看向田酒,“嘶”了一声,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

田酒吸溜胡辣汤,摸摸自己的脸:“啊?我怎么了?”

李桂枝凑近,用帕子擦掉她满脸的汗珠。

“还怎么了?你这模样简直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大黄的脸都没你忧郁。”

她的比喻逗笑了田酒,但很快,田酒笑意收敛,又叹了口气。

“没准真要无家可归了。”

“胡说什么?大早上尽说些不吉利的话,该打!”

李桂枝拧了下田酒的耳朵,小二上菜,她拿起包子啃了口,神秘道:“你还不知道吧,前几天有两个骑马的男人找到你家来了。”

田酒默默听着,她何止知道,还是她指的路呢。

李桂枝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他们是去找既明嘉菉的,但被他们给赶出来了,我亲眼瞧见,那两人的宝剑宝马都被留下来,钱袋子都空了。”

听到这,田酒有了反应,惊讶道:“怎么回事?”

李桂枝嘻嘻笑着:“你没看到,那两人刚开始牛哄哄的,后来在你家门口拍门,求嘉菉留给他们一点钱,不然他们怎么赶路,要多凄凉要多凄凉……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娘了!”

田酒听着,噗嗤一下笑出声。

她想起来那粒银子,看来她还回去的钱,又被既明嘉菉拿了回来。

第65章 小狗“我只做酒酒的狗。”

看来他们并没有一声不吭地走掉,田酒的心情好了一点。

“笑了?”李桂枝调侃道。

田酒摸摸自己的脸:“我笑了吗?”

“反正脸色比刚才好多了,”李桂枝低头喝了勺胡辣汤,“所以你是在担心这个?”

“还有巧珍阁的事,”田酒叹出一口气,托着腮,“我不想管了,怎么办?”

“都这么久了,按理说郑公子也快到了,你再等等,”李桂枝压低声音,“那可是一厘的利润呢。”

田酒摇摇头:“郑公子不会来了,他要去考举人,他雇我接着管理巧珍阁。”

“你是因为这事不高兴呐?”李桂枝听明白,一脸不可置信,捏住她的脸颊肉晃了晃,“你个小丫头真是奇了,这事要是落别人头上,别人都得乐开花,到你这,你反而还不愿意?你和钱有仇?”

“没仇,但我真的不需要那么多钱,我又花不完。”

田酒满面愁云,又叹了口气:“我不喜欢住在镇上,也不喜欢每天呆在巧珍阁里,我从前来买东西时,巧珍阁很大,走上几圈都逛不完。可当我自己住进去后,才发现巧珍阁原来那么小,每天只能在一个四方盒子里打转……”

李桂枝面上的嬉笑神色褪去,听得认真。

她摸了摸田酒的头,梳理她的发辫:“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更喜欢茶山,喜欢荷塘,喜欢村子里自由自在的简单生活。”

田酒用力点头:“对,就是这样。”

“这倒是个麻烦事,郑掌柜把巧珍阁托付给你,郑公子也全指着你,你拍拍屁股走人实在不太仗义。”

李桂枝琢磨着,左思右想,田酒靠着她的肩,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她。

“哎——有了!”李桂枝拍手。

田酒立马坐直,期待道:“什么?”

“说实在话,郑掌柜付托的事你也算是办成了大半,那是郑公子自己不肯来,”李桂枝一摊手,眉飞色舞,“郑公子现在是雇你干活,那你再雇别人干活不就好了!”

“雇别人干活?”

田酒仔细一想,还真有道理。

“对啊,我又不是那块料,郑公子只是希望巧珍阁有人管理,干嘛非得是我呢?”

“可不就是嘛!”李桂枝一拍手掌笑起来,“只要你出得起银子,还能招不来一个掌柜?”

田酒沉思,片刻后,目光停留在李桂枝面上。

李桂枝吃着包子,奇怪道:“看我干什么?”

田酒开口:“桂枝姐,要是把这个掌柜给你,你做不做?”

“给我?!”

李桂枝嗓门陡然拔高,引来周围不少人侧目,她赶紧捂住嘴,低声道:“你开什么玩笑呢,郑公子哪能同意?”

“给我都可以,给你又有什么不可以,”田酒肯定道,“我觉得这些事你比我在行。”

“瞧你说的,我也没管过这么大的摊子啊,哪能算什么在行?”

李桂枝一时间竟有些腼腆,连连推拒着,和平时直爽的模样不太一样。

田酒拉住她的手,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你从前在村里卖豆腐,不也做得很好吗?”

李桂枝从前的小生意是不错,可村子里的流言蜚语更多。

抛头露面、不检点、女人干不好生意……同样的话听得多了,是能改变一个人的。

饶是李桂枝的性格,如今面对田酒的邀请,第一反应都是拒绝。

田酒拉着她的手,劝道:“桂枝姐,我觉得你肯定行,就算吃力,你也能请人帮忙呀,为什么不肯试一试呢?”

“你真觉得我行?”

李桂枝望着她,眼底有一丝紧张。

田酒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道:“你当然行,不然我也不会第一个想到你。”

“好!既然你信我李桂枝,我就去给你打个下手,要是干得不好,不用你说,我自己滚蛋。”

李桂枝眼里燃烧起年轻的熊熊火光,拍着胸膛打包票,豪气万丈。

田酒眼睛弯弯,笑着说:“你肯定干得好,我回去就给郑公子去信,告诉他这件事,他肯定不会反对的。”

果不其然,过了段时间,郑公子回信,还是通篇之乎者也。

对于田酒雇人的举动,他完全赞成。

他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每次和他通信来往的人必须是田酒;第二,他驳回田酒把分红转给李桂枝的要求,田酒的五厘不变,李桂枝留在巧珍阁,也分得一厘。

这人真是大方得出奇。

事情皆大欢喜,只等李桂枝一上手,田酒就能撒手回家。

这一折腾,又是好些天没回家,来福在她耳边念账本,田酒的心思已经悄然飞远。

“……田姑娘?田姑娘?”

账本在她面前挥了挥,田酒回神,拍开来福的手。

“干嘛?”

相处这么些天,来福早就和她相熟,语气也熟稔,笑嘻嘻地说:“姑娘怎么又走神了?莫不是在想中午要吃的熏鸭?”

“什么熏鸭,我看你像熏鸭。”

田酒故意板着脸,来福嬉皮笑脸地作揖:“熏鸭我可不敢当,我没它那么好的滋味。”

“就你会说,你……”

拌嘴的话还没说完,田酒视线一偏,正对上门口一双静静凝望她的眼睛。

“既明?!”

田酒眼睛睁大,惊喜地跳起来。

“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承诺,来给你送栗子糕。”

既明面容含笑,跨步缓缓走来,不疾不徐,姿态格外闲雅从容。

路过来福时,眼尾轻飘飘扫过他,颔首露出淡淡的礼貌微笑。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笑得这么好看,来福

反而感觉心里毛毛的。

既明收回目光,注视着田酒,手指轻刮了下她的脸蛋。

“瘦了。”

“瘦了吗?”田酒摸摸自己的脸,又看向他,“我觉得你才是瘦了呢。”

既明笑着摇摇头,把食盒放上桌子,一打开,栗子甜香蔓延出来。

“有栗子糕,糖炒栗子,蒸栗子,还有剥好的白栗子,你想先吃哪个?”

“白栗子吧,好几天没吃到了。”

田酒应声,眼前的美食却没占据掉她的注意力,她眼神时不时往既明身后飘。

“既明。”

“嗯?”

“嘉菉呢?”

既明动作顿了下,又接着拿了颗栗子,送进田酒嘴里。

“很想他?”

栗子甜而脆,鲜美而饱含水分。

田酒咬得咔咔响,诚实地点头,又问一遍:“他呢?”

“他哪里舍得不来……”

既明话还没说完,嘉菉的声音远远响起:“酒酒,我来啦!”

田酒立马迎上去,她好几天没看到嘉菉,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分别这么久。

“嘉菉!”

“酒酒你看,我买了馄饨来!”

嘉菉额上带汗,大步走过来,明亮眼眸直直望着她,挪都挪不开。

馄饨还没放下,他另一只手已经张开,把田酒单手揽进怀里,用力抱着。

“好久没见到你,我好想你。”抱紧的一瞬间,他喟叹道。

田酒脸埋进他的胸膛,触感坚实滚烫,她闭了闭眼。

她之前还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了呢。

如今再见面,原本再平常不过的场面,在她心里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如果他离开,她也会想他的。

田酒手指抓着他的衣服,用脸蹭了蹭他的胸膛。

嘉菉察觉到她猫儿似的小动作,心都快化了,手掌笼住她后脑,一下一下地抚着。

“在外面这么多天,是不是累了?”

田酒在他怀里抬起头,下巴点了点:“想回家了。”

嘉菉立马接话:“那我们回家,这么大的巧珍阁,没你还能不转了?”

田酒笑笑,神秘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现在桂枝姐是巧珍阁的掌柜,等她完全上手,我就不用天天待在这了。”

不等嘉菉说话,既明插话道:“那太好了,小酒,要不要先吃块栗子糕,等会就不香了。”

嘉菉松开田酒:“是啊,还有馄饨,你还没吃午饭吧。”

“没吃呢。”

嘉菉推着田酒在桌前坐下,既明摆好馄饨和各种小吃。

田酒拿着筷子,两人就这么一左一右地看着她吃饭。

田酒没有问起白衣人黑衣人的事,他们也没有提起,三人像往常一样相处,甚至更和谐。

晚上收拾出两间房,既明嘉菉留宿。

田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她在这里总是睡不着。

安静中,窗户忽然被轻轻敲响。

田酒耳朵一竖,凝神细听,窗户又响了两下。

她披上衣裳,走过去拉开窗户,正对上一张少年气的明朗笑脸。

“酒酒,出来玩呀。”

田酒笑了:“好……”

话还没说完,嘉菉直接伸手,揽住她的腰,把人轻巧捞出来抱进怀里。

“抓紧了。”

头顶上传来嘉菉的声音,一阵失重,田酒再睁开眼,满目都是幽幽的绿。

她在月下,在合欢树上,在他怀里。

田酒仰起脸,树叶凉凉拂过她面颊,带着淡淡香气。

嘉菉低下头,脸颊蹭她的脸颊,小动物似的。

田酒被他来回的鼻息弄得痒,笑着推他的胸膛:“痒,你蹭什么?”

语气亲昵又自然,嘉菉稍退了退,又用高挺鼻梁去压她的脸蛋肉。

“不知道,就是喜欢挨着你。”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田酒任由他蹭,好奇地问。

嘉菉闭着眼睛又蹭了几下,睁开眼睛,在她唇上啄了下。

“你看你,眼下都青黑了,肯定最近都没睡好吧。”

从前在家里,她向来睡得香甜,脸蛋红润饱满,像颗迎着阳光雨露生长的小桃子。

这种连觉都没法睡的地方,哪里能待呢。

田酒揉揉眼睛,靠上他的胸膛,披散长发如瀑,在风中轻扬。

她抬手拨了下鼓鼓的豆荚,合欢树花期快过了,粉红花扇结出小豆荚。

“我喜欢这棵树。”田酒轻声说。

“我也喜欢它,更喜欢你。”

嘉菉低头亲了下她的耳朵。

田酒往后躲,嘉菉追着亲过来,叼着她的耳尖,带着点吓唬人的意味。

潮热呼吸打红薄薄耳廓,田酒缩了缩脖子,往他怀里贴。

此时此刻,天地间似乎只有遥远的一轮月,只有无边无际的幽绿,只有相拥的彼此。

嘉菉抱紧田酒,心脏在无限满足中,又溢出零星的忧伤。

“酒酒,我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田酒没说话,过了会,她开口,嗓音轻轻的。

“我也想。”

嘉菉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心脏砰砰乱跳。

他抱着她的肩,同她对视:“酒酒,你说什么?”

田酒眼睛弯了弯:“我说,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你……”

嘉菉的心像被千万根羽毛扫遍,轻盈而又快慰,细微幸福的痒意蔓开,叫人坐立难安。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那既明呢?”

上回见面,田酒还亲过既明,他怎么也忘不了这件事。

“既明啊,”田酒声音拖长,眼珠转了转,“如果你不在的话,他陪着我也挺好。”

“不行!绝对不行!”

嘉菉一锤树干,连带着树枝乱颤,树叶纷纷落下,落了两人满头。

田酒呸呸呸,挥开树叶,嘉菉赶紧把她头上的叶子摘掉。

“凭什么不行?你怎么这么霸道,你不在我还不能找别人吗?”

田酒随手拈了片叶子丢他。

“酒酒……”

嘉菉将脸埋进她颈窝,温暖干燥,清浅的皂角香气浮动,他吻在那片薄薄的皮肤之上。

现在的他给不出承诺,他不想骗她。

田酒侧过脸,亲亲他的脸颊:“笨蛋。”

三人又在巧珍阁留了两天,这才回了家。

既明嘉菉稍歇了歇,就忙活开来,摘菜、扫地、洗衣裳、做饭……

“我也来帮忙……”

田酒坐不住,话刚出口,路过的既明按住她的肩,温声道:“你什么都不用干,洗个澡,回房间好好休息,把精神养回来。”

一回到家,流水似的疲惫涌来,田酒觉得自己确实该好好睡一觉。

简单清洗后,摸摸大黄的狗头,她在太阳高升时爬上床,很快进入梦乡。

没有人吵她,只有隐约的鸟叫虫鸣,这些声响反而让她睡得更香。

等田酒睡饱起来时,四周寂静,推开窗户一看,天已经黑了,月亮高高挂着,竟然是半夜,没想到睡了这么久。

她伸了个懒腰,精神无比饱满,像一株喝饱水的植物,抖擞精神舒展叶子。

田酒深呼吸了下,夜里的空气带着丝丝凉意,风很清爽。

咕噜噜——肚子叫了。

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

田酒推开房门,堂屋床上的嘉菉猛地坐起来,吓她一跳。

“你干什么?”

嘉菉掀开毯子,快步走过来:“你可醒了?再不醒我就要去叫醒你了。”

田酒顺着胸口喘气:“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我等着你呢,饿不饿?”嘉菉拉着她,摸了摸她披散下来的长发。

田酒点头:“饿了。”

“灶房里温着饭菜,你先坐,我去端来。”

嘉菉点好灯,按着田酒的肩膀,让她坐到桌边,又麻利出门,端来晚上留好的饭菜。

一碗西葫芦炖排骨,几份分好的小炒菜和一碗黄米粥,温度正好,吃下去胃里暖和又舒服。

田酒慢吞吞地吃,一抬眼,烛光摇晃,嘉菉坐在她旁边,托着脸专注看着她。

田酒笑:“你看我做什么,你也想吃吗?”

“你吃,我陪着你。”嘉菉也笑。

田酒心头一暖,望着他眼底的血丝,劝道

:“你去睡吧,我把饭端回里屋吃。”

“不用,”嘉菉握住她的手,“前些日子总是见不到你,好不容易再见面,我想多看看你。”

这话莫名带着些伤感,自从她戳破那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之后,嘉菉就常常流露出这种情绪。

田酒不语,低下头吃饭,一勺一勺往嘴里送。

“西葫芦炖排骨是我做的,怎么样,好吃吗?”

嘉菉说着,故作得意,打破稍显沉寂的氛围。

田酒惊讶:“这居然是你做的?很好吃,我还以为是既明做的呢。”

“这段时间你不在,我苦练厨艺,现在没准做得比既明还好呢。”

嘉菉下巴一抬,嘴角挑高。

田酒莞尔,夸他:“你好厉害呀。”

“当然,你喜欢什么,我都能学会。”

嘉菉说着,一双眼紧紧盯着田酒,弦外之音不止是厨艺。

田酒“哦”了一声,却没接话。

嘉菉坐了会,慢慢挪到田酒身边,手抬起来揽住她肩头。

田酒看了眼他的手,没理会。

嘉菉低头,侧脸挨上她的肩,蹭了蹭,不长不短的头发垂下来,来回扫着田酒脖颈,有些痒。

田酒躲了躲,推他的脸:“干什么呀?”

嘉菉直接把脸埋进她掌心,高挺鼻梁戳着人,在她掌心重重地亲了口,响亮地“吧嗒”一声。

田酒动作顿住,转头看向他。

嘉菉的脸在田酒手掌后,一双灼灼眼眸露出来,直勾勾盯着田酒,嘴唇一张,咬住她的手指。

“又拱又咬,你是狗吗?”

田酒蜷起手指,指尖一点晶莹亮光,她嫌弃地擦到他胸口上,硬邦邦的肌肉鼓动了下。

嘉菉又挨过来,脑袋在她颈部窝里来回地蹭,哼哼唧唧。

“如果是狗就能和酒酒永远在一起,那我就是狗了。”

灼热鼻息来回乱窜,田酒缩着脖子躲他,被逗得咯咯直笑。

“你说什么胡话呢,谁要这么大只的狗?”

“酒酒要我,我只做酒酒的狗,大黄是大哥,我是二哥,好不好?”

嘉菉还在一味地拱,嗓音低低的,头发蹭红了田酒的耳朵。

好幼稚的一个人。

可田酒不知道为什么,心头软软的,她好像挺喜欢他这样撒娇。

“好吧,那我勉强收了你吧。”

嘉菉靠着她肩头,抬眼去看她,亲她下巴。

“谢谢酒酒大人收留我。”

说完,又黏糊糊地抱着田酒,脑袋在她脖颈间蹭来蹭去,真要成小狗了。

第66章 交颈“你想上就上,我求之不得。”……

田酒笑出来,眼眉轻弯,捏捏他的耳朵。

“今天怎么这么黏人。”

“就想黏着你。”

“好吧,那我就勉强让你黏一黏。”

闹了会,田酒才发现嘉菉抱着她快要睡着了。

他眼睛闭着,时不时困倦地睁开一线,看一眼她又闭上,像是她会突然不见似的。

田酒推他的手,他手臂反而收得更紧,箍着人不松开,还来回摇了摇,带着田酒也在他怀里晃了晃。

高高大大一个人,脑袋埋在田酒肩上,抱枕头似的把人完全抱进怀里。

田酒伸出手,轻拍他的脸:“嘉菉,嘉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