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2 / 2)

嘉菉下巴抬起,过分红润的嘴唇亮出来,“也没什么,就是学了个新招,酒酒很喜欢。”

说完,他撅撅嘴。

看起来真的很欠。

既明:“……哦”

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嘉菉在他背后:“这就走了?不多聊聊?”

回答他的是木门“砰”地关上的声音。

嘉菉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浑身都是干劲,把院子里能干的活都干了,甚至把大黄扒拉出来,拿走他的狗窝,洗洗涮涮晾了。

大黄翻了个白眼,差点没给他一口。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虽说既明不要脸,但法子还是很好的,他要更加虚心学习。

既明敢勾引酒酒,他就要以更大的诚意和努力把酒酒勾引回来。

忙完之后没事干,他坐了会,又把目光投向堂屋墙角那堆木工工具。

嘉菉干了一晚上的活,既明生了一晚上的气,田酒做了一晚上的梦,三个人睡眠质量都不好。

但第二天,只有田酒精神头不足,既明嘉菉看起来格外有活力。

两人在小院子里来回忙碌,走来走去。

既明做饭,嘉菉就扫地;既明冲蜜水,嘉菉就整理晾着的衣裳;既明出门摘菜,嘉菉就陪大黄玩沙包……

田酒坐在廊檐下,看得眼花缭乱,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无所事事。

最近天气热得冒火,太阳烈得明晃晃直刺眼。

田酒家里地不多,没有那么多农活,她的生辰也快到了,正好休息几天,轻松一下。

但看既明嘉菉你来我往,田酒也坐不住了,回屋里摸了本书出来看。

她不识字,看书其实也就是看图。

嘉菉还在外面溜大黄,既明走过来,站在田酒身边,目光落到书上。

原来这是本木工书,上面画了各种精细丰富的图样构造,只需看一看书页边角的磨损,就知道主人时常翻阅它。

田酒看得很认真,每一页都停留很久,手指顺着书上的图画一点点划动。

“交接拼合,圆合纹顺,明榫深实……”

既明轻声念出来。

田酒捕捉到熟悉的字眼,惊喜回头道:“你在念我的书?”

第56章 生辰“你们在我身边,我很开心。”……

既明含笑点头:“这本书看起来很有趣呢。”

“这书里讲了好多木工活,我看了好多遍,”田酒眼睛亮亮,摩挲着书页,惋惜道,“可惜我不认字,只能看图画。”

“正好我识字,我来念,你来看,我们一起读,好不好?”

既明俯身,手掌覆盖住她的手,骨节如玉,眸光如水。

田酒一个劲地点头:“好呀好呀,我都忘了你识字,早知道早点来问你了。”

“没关系,我们现在开始,再读一遍也不迟。”

既明嘴角笑意渐深,手掌一点点收拢包裹住她的指尖,像温柔的兽无声无息地吞吃猎物。

嘉菉回来时,两人正坐在一起看书,头挨着头,发丝纠缠。

既明念一句,田酒重复一句,两道声音一唱一和,一道清朗,一道甜脆,听起来特别般配。

尤其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既明身躯笼着田酒,手上慢条斯理地翻页,几乎像是把人抱进怀里。

就一会没看住,她们怎么又凑到一起了。

“酒酒。”嘉菉唤她。

他的声音正好被既明一个长句压住,像是无心。

田酒没听见,还跟着既明念句子,压根没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个人。

“酒酒!”嘉菉声音大了两分。

田酒吓一跳:“怎么了?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嘉菉噎了下,才问:“你……们在干什么?”

“既明在给我念书呢,”田酒把书给嘉菉看了眼,解释道,“除了图画,这些字里也讲了很多技巧呢。”

“我也可以给你念!”

嘉菉不甘示弱,拖了把椅子坐到田酒另一边。

田酒以为他也想看,就把书放到三人中间,高兴地说:“原来你们也喜欢木工呀,那我们三个人一起看。”

嘉菉立马应声:“好,一起看,我给你念。”

既明淡淡扫过他往前拱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凑近了些,在田酒耳边道:“小酒,该翻页了。”

田酒陡然被他鼻息一撩,打了个激灵,揉揉耳朵:“哦。”

一页翻过去,嘉菉眼神迅速锁定目标,高声道:“燕台榫,形如燕尾……”

既明的声音也响起,或许是不想被压下去,他也提高嗓音。

“榫头如梯台……”

田酒左耳听着燕尾,右耳听着梯台,头都大了。

“停停停!你们念的也不是同一句啊!”

“是他念错了,第一句就是燕台榫!”嘉菉抢着指责既明。

既明面色淡淡,手指点在图上:“小酒喜欢看图,所以每次我都先念图样的结构解释,想来你是不懂的。”

一句话轻描淡写,不疾不徐。

多看了几页书,就端着前辈的姿态教训人。

嘉菉哪里能忍,可他又不是为了和既明争强斗狠,他为的是田酒。

“酒酒,你说谁对?”

田酒:“呃……”

左边嘉菉紧贴着她,硬邦邦的胸膛挤着她的胳膊,右边既明手指搭在她腕上,膝盖蹭着她的膝盖。

两双眼睛都盯着她,等她来说谁对谁错。

田酒感受到压力,一抬头,门房下大黄也盯着她,狗眼无辜。

“没事的,小酒你直说就好。”

既明搭在她腕上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轻轻划动。

“酒酒,我只听你的。”

嘉菉往前挤蹭,手掌扶上她后腰。

田酒额角滑下一滴汗。

浑身像是有蚂蚁在咬,她蹭地一下跳起来,抱着书跑进里屋,脱离诡异的氛围。

“我还是自己看吧!”

本来两人都卯着劲往田酒面前凑,现在田酒一走,两人转脸一看,他们都快抱一块,快给田酒挤到没地方坐了。

既明嘴角的笑散去,冷漠收回眼神:“你只会妨碍小酒。”

嘉菉嗤声,扯了扯嘴角:“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既明懒得和他多说,起身要进屋,嘉菉却先一步钻进去,反手栓上门。

“我只会妨碍你。”

说完,他脚步声远去,模糊声音响起:“酒酒,别管既明了,我来陪你读书嘛。”

既明站在门口,低头看了眼自己白皙的手掌。

学武不精,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上午在既明嘉菉的帮助下,田酒又重新读了遍熟悉又陌生的木工书,受益匪浅。

中午小睡一会,醒来时院子里有动静,阵阵破空声响起。

田酒懒懒坐到窗边,窗户推开,一道游龙般的矫健身影正在舞刀,一招一式凌厉刚猛。

日光下刀锋闪亮,耀眼得过分。

田酒眯着眼看,嘉菉注意到她的目光,动作顿时花哨起来,旋身刀花,展示腰身臂力。

没坐一会,房门被敲响,既明走来,笑意温柔,一盘切好的瓜果放到田酒面前。

摆盘精致,还点缀了杏脯和山萢儿。

“来,吃点东西。”

田酒睁大眼睛,发现盘子里精致的西瓜球,球上还勾勒了毛茸茸的耳朵眼睛。

“这是大黄?”她惊喜道。

“小酒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既明舀起西瓜球,送到田酒唇边,“我特意做的,可还入得眼?”

“当然,你做得真好看。”

田酒夸完,迫不及待吃下大黄的狗头西瓜球。

虽说味道没有变化,西瓜还是西瓜,但切得漂亮可爱,就能让人心情更愉悦。

既明一边喂田酒吃西瓜,一边给她扇扇子。

窗外的嘉菉发现田酒注意力转移,舞刀舞得更卖力。

田酒一边吃瓜一边看表演,还有人时时扇风,惬意得不行。

嘉菉不甘心,喊她:“酒酒,要不要来跟

我学刀,我再教你几招。”

田酒还没说话,既明先开嗓:“小酒好不容易休息几天,还要跟你舞刀弄枪,你也不怕累着她。”

田酒这会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犯懒不想动,拒绝道:“下次再说吧,你也别耍刀了,外面不热吗?”

她问得很真诚,虽说现在是下午,但太阳的威力依旧很足。

嘉菉看着窗中的两人,在既明嘲弄的淡笑面前,他擦去脸上的汗。

“我不热。”

不就是做饭做吃食吗,他刀剑都耍得,还能搞定不了这些事情。

嘉菉刀一扔,钻厨房去了。

不止如此,甚至晚上都看不见他人影,半夜里还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反正是休息,田酒也不管嘉菉在忙活什么,随他去吧。

休息两天,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早晨。

田酒吃好睡好,精神饱满,起床穿衣梳头,打开窗户。

“啪”地一声,随着明亮日光一同跃进来的是一捧花,绚丽多彩,带着露水扑到面前,芳香四溢。

鲜嫩花枝摇动,几滴凉凉水珠溅到田酒眉心。

田酒怔怔,伸手轻轻摸了下花瓣,触手丝滑。

但只一下,眼前花束晃开,嘉菉凭空冒出来般,英挺面庞带着灿然笑意,眉目飞扬。

“酒酒,生辰吉乐!”

一捧花再次送到田酒面前,田酒接过来,眼睛弯弯:“谢谢你,好漂亮呀。”

嘉菉还是笑着,笑里多了点腼腆:“你喜欢就好。”

“当然喜欢,”田酒用力点头,鼻尖嗅着,“又香又漂亮,还有荷花呢。”

“外面还有一大捧荷花,我已经插到阿娘贡台上了。”嘉菉立马说。

田酒没想到嘉菉这么细心,正要夸夸他,一抬眼就看见他侧脸上一小片擦伤,耳朵也渗着血丝。

“你的脸怎么了?”

嘉菉还没反应过来,田酒摸上他的脸,捏着他的下巴往前。

嘉菉下意识跟着她动,把自己的脸送到她面前。

“这里出血了……”

她专注看着他的伤口,眼底带着一抹担忧。

嘉菉看着她凑近的脸,田酒看他一眼,捏捏他的耳朵:“你发什么呆呢?我问你话呢?”

“啊,我没事。”嘉菉回神,耳根子更红了。

“我是问你身上还有没有伤?”

田酒横他一眼,却不是往常那种恼火瞪人的眼神,带着点说不出的可爱嗔态。

嘉菉被看得喉咙发紧,像是有股火在身体里乱窜,激得他想要去打一套拳,来发泄这种难以言喻横冲直撞的感觉。

“没有,我真没事,”嘉菉拍拍胸膛,“脸上是不小心被刮到,采花而已,伤不着我的。”

他丝毫不提自己天还没亮就上山采花,只挑一丛花里生得最好的,为找到尽可能多种多样的花,他跑了好几座山。

又特意下荷塘,摘了一大捧荷花带回来。

他人在外面,怕错过田酒起床的时间,一着急摔了好几跤。

这些他一句都不愿说,省得有损他在田酒心中的威武形象。

“别动,我再看看。”

田酒细细看过他脸上的伤口,叮嘱道:“等会去找点野苏麻敷敷,好得快。”

“就这点小伤,用不着上药,我又不是既明……”

嘉菉话才说出来,田酒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大拇指按了下他的嘴唇。

嘉菉话卡住,人也僵住,田酒笑了下:“你确实不像既明,你没他白,说不准以后脸上还要留疤呢。”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抽手离开,拨弄着怀里的漂亮花束。

嘉菉如遭雷击,难道酒酒喜欢生得白的男人?

想到既明那小白脸的模样,嘉菉摸上自己的脸,不自觉手指碰到伤处,他皱了下眉。

不行,还是得敷药。

留疤就不好看了,酒酒会不喜欢。

田酒抱着花推开房门,既明眼角眉梢含笑,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铺着两个金黄煎蛋和翠绿青菜。

即便隔着一捧花,面条的香气还是直往鼻子里钻,田酒空荡荡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小酒,长寿面来了。”

田酒把花一放,留下一句:“我去洗漱,马上来吃!”

她风风火火洗完,下巴还滴着水,就坐到饭桌前,一脸期待。

每年生辰,阿娘都会给她做一碗长寿面。

今年是第一个没有阿娘的生辰,她还是拥有了一碗长寿面。

她很开心。

既明手指勾过田酒的下巴,擦掉那点欲滴不滴的水珠,把筷子放到她手里。

“快尝尝,这会不烫了。”

“好!”

她埋头吃面,煎蛋金黄,一面泡着汤汁,一面边缘微微焦脆,一口下去,嫩的地方能挤出水,炸焦的地方酥脆可口。

自家菜园新采摘的青菜,脆嫩鲜甜,面条煮得正好,根根分明,咬断时弹牙,带着面食特有的香气。

即便不烫,田酒也吃出了汗,胃里暖融融热乎乎,被填满的食欲让心口那点怅然也跟着圆满。

田酒吃完,抬起脸来,既明笑:“吃热了?”

他递来一块井水洗过的布巾,田酒擦擦脸,很认真地说:“你做的长寿面很好吃,谢谢你。”

“傻小酒,和我道什么谢。”

既明揉揉她的头,收拾好碗筷和布巾:“你坐着玩,等会给你切甜瓜。”

田酒嗯了声,摸了摸吃饱的肚皮。

桌上还放着那捧五彩斑斓的花束,田酒看了会,又把花抱过来闻了闻,清香扑鼻。

她翻出来一个花瓶,是她从前做木工活练手做的,造型古朴。

灌了水拿在手里沉甸甸,田酒把花一支一支择出来,小心放进花瓶里。

花瓶插满了,盛开满溢的花朵挤满视野。

不止是荷花,还有无数夏天的无数花朵,都在她面前。

“酒酒,你在笑什么?”

嘉菉靠着门,侧脸上的伤涂绿,想来是敷过药了。

田酒弯着眼睛:“我只是很开心,你们在我身边,我很开心。”

嘉菉嘴角一挑,一阵风似的走来,俯身亲了亲她的嘴角。

“你在我身边,我也很开心。”

他选择性忽略那个“们”字,进了他耳朵的话,自然就是他的。

他起身离开,嘴角挂着笑,眼神一侧瞥见既明,笑意冷了两分。

既明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脸上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笑意淡漠的模样。

嘉菉又俯身,手掌轻轻托上田酒的脸,吻下去。

第57章 紫苏“很显然,她更喜欢我的吻。”……

田酒微弱抗议:“怎么又亲。”

近在咫尺的距离,嘉菉蹭着田酒的唇,轻轻吮了下,压低的声音沉哑。

“那给不给亲?”

田酒没说话,抬手勾上他的脖子。

亲吻细密如春雨,点点滴滴而又绵长,像是要滋润春天里的每一寸土地,探索对方的每一处未知。

嘉菉肆无忌惮,田酒脑子里少根弦,两人坦荡得出奇,就这么在既明面前拥吻。

既明望着她们,脚下一步不动。

她们亲了多久,既明就看了多久。

只是手里端着的盘子,过分用力之下差点翻掉,又被他回神控制住。

良久,嘉菉松开田酒,两人都微微气喘。

嘉菉在她唇上啄了下:“酒酒。”

田酒眼珠水亮:“嗯?”

嘉菉眼尾扫过僵立的既明,手掌捧着她的脸,柔情蜜意地说:“喜欢我亲你吗?”

田酒不假思索:“喜欢呀。”

嘉菉笑了,转过脸看向既明,手指擦过唇上的水色,眉目桀骜睥睨。

“听到了吗?”

既明面色冷淡,像湖面凝结薄薄冰壳,嘴角却仍露出淡笑。

“那又如何。”

他比谁都知道田酒心思简单纯粹,天生地养的姑娘,并不被俗世的规矩礼法束缚。

这样很好。

只可惜,家里多了个嘉菉。

不然,他会和小酒生活得幸福。

田酒探头出来,左右看看:“你们不会又要吵架吧?”

平时她懒得管,反正都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

可今天是她的生辰哎,她不想看他们吵架。

“当然不会,小酒,你知道我的脾气,最软和不过了。”

既明目光落在她面上,眼神如春水初融。

他把切好的甜瓜放到田酒面前,亲手舀起一块喂她。

田酒张口吃下,甜脆可口,熟得正好,她点头夸道:“这瓜挺甜,你挑得真好。”

既明嘴角噙笑,眼神幽幽落在她唇上,半晌,忽而抬手,擦过那片红润饱满的唇瓣。

田酒茫然看向他:“嗯?怎么了?”

“没事,”既明笑笑,将手背到身后,“只是弄脏了。”

“弄脏了?”

田酒奇怪,刚要抬手摸上嘴唇,手腕却被既明截住。

他语气更加温柔:“没事了,我已经擦干净,脏东西不在了。”

一旁的嘉菉:“……你说谁呢?”

“什么?”

既明回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脏东西说谁?”

“呵,你也就会玩这些阴的,算什么男人。”

嘉菉冷嘲,几步越过他,拿起装满甜瓜的盘子就往嘴里倒。

没几下,甜瓜全都下了他的肚子。

他把吃空的盘子朝既明一亮:“不是爱切瓜吗?再去切啊。”

田酒头探过来,看见吃空的盘子,她疑惑地问:“你肚子很饿?”

既明垂眸,开口道:“他早上吃了三碗饭,怕是不饿,只是想折腾我呢。”

田酒立马主持正义:“你要是像想吃,自己去切,干嘛非要既明给你切。”

嘉菉张张嘴,无法辩解,用力瞪了眼既明,出去切瓜。

虽然家里两个男人闹腾了点,但总体来说,田酒心情还是很愉悦。

午睡过后,换一件新衣裳,太阳没那么烈,正好出门去镇上,镇上有集会。

抵达镇上时,天光依旧明亮,夏日昼长夜短,城北街道纵横,多划出一条街道给十里八乡赶来的小商贩,还没到夜晚,已经聚集很多人。

大家都穿着新衣裳,小孩举着糖葫芦糖人之类的吃食,在人群中穿梭跑闹,姑娘小伙子两两相携,逛各式各样新奇的小摊,烟火气平凡又热闹。

有时,节目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过节的欢快心情。

田酒喜欢这种场合,她灵活地在街道里乱窜,找自己喜欢的小摊贩。

没一会,她手上抱满零嘴玩具,甚至衣襟上还插着一个小风车。

嘉菉看得好笑,把东西都接过来,自己提着。

他拨了拨她肩头的小风车,故意调侃道:“是不是既明午饭做得不好,你饿着肚子来的?”

既明也投来眼神,田酒正嚼着风味肉干,小脸狰狞,抬头时像只龇牙的小猫。

“啊?”

她嚼得太入神,压根没听见他的话。

正好一阵风过,小风车哗啦啦地转起来,田酒额前碎发乱飘。

嘉菉抬手帮她理好,又屈指弹了下飞转的小风车,换了话头。

“怎么不给我也买一个?”

“我刚才问了啊,你们都说不要。”

田酒反驳回去,从纸包里拿出一片肉干,塞进嘉菉嘴里。

“好了好了,给你吃肉干做补偿。”

嘉菉叼着肉干,满意了,含糊道:“还挺柴。”

“这不是柴,越硬越好吃,你不懂。”田酒捧着肉干,继续面目狰狞地嚼嚼嚼。

既明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田酒嚼,不说话。

田酒看他一眼,只好又拿出一片,塞给既明:“你也有。”

既明接过来,微笑:“谢谢小酒。”

田酒小声抱怨:“刚才问你们,你们都说不要,我一吃你们都要。”

嘉菉俯身,肩膀蹭上田酒后背,嘻嘻一笑:“那不是看你吃得香嘛,我们现在再回去买?”

“算了,前面还有小摊没逛呢,走什么回头路,肯定还会有肉干和风车的。”

田酒说得不错,又逛了两条街,不止嘉菉,既明手里也提满了东西。

三人肩头都插着风车,风一吹就哗啦啦地转,路过的小孩都看直了眼,全都吵着要买风车。

田酒嘴上还没停,既明把两只手的东西倒腾了下,擦擦额上的汗,委婉道:“小酒,咱们的钱还够吗?”

“放心,你敞开玩,钱够!”

田酒豪气地拍拍他的肩膀,既明笑到:“好。”

嘉菉开口戳穿:“他可不是怕花钱,他是嫌累。”

“累?”

田酒回头一看,两人手上提了一大堆东西,在人群里艰难跟上她的步伐。

尤其是既明,手指头提东西勒得通红。

“哎呀,正好前面有家香引子,我们去歇歇,可别把既明累坏了。”

既明:“……”

虽说知道田酒肯定没有阴阳怪气,但听起来还是有点怪。

嘉菉立马接话:“可不是,既明身娇体弱,男人这样可不行。”

既明冷笑:“如果身强体壮换来的是个猪脑子,那还是文弱些好。”

田酒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一行人落座香饮子店,田酒要了碗薄荷饮,喝一口龇牙咧嘴,后脑勺都通风了。

嘉菉也要薄荷饮,既明要了份紫苏饮。

嘉菉喝了几口,随手整理着田酒买的东西,虽说看着多,但大多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既明端着紫苏饮,喝了一口,眉头微蹙,放下饮子不再动口。

田酒注意到,问:“你不爱喝这个?”

“紫苏叶火候煎过了,糖加得多稍显甜腻,反而失了风味。”既明温声解释。

但其实糖是好东西,这家香饮子店之所以生意红火,就是因为舍得放糖。

他的话落在田酒耳中,只剩下甜腻二字。

“是吗?很甜?”

嘉菉切了声:“酒酒,别听他的,他口味古怪,就爱喝苦的。”

田酒看了眼淡褐色的紫苏饮,舔了舔嘴唇:“不喝给我吧,我尝尝。”

既明嘉菉都是一愣。

“可以呀。”既明把紫苏饮端给她,嘉菉赶紧阻止:“你怎么能喝他喝过的?”

“我尝尝,省得浪费嘛。”

田酒毫不在意,接过碗就喝一口。

既明眼神紧紧跟着她的唇,田酒不拘小节,没注意到她的嘴唇正好压住碗沿上的湿痕。

既明看着他留下的半边唇印,消失在那片粉色唇瓣间,就仿佛他的心尖代替瓷片,被她含进去。

他的手微微一抖,掌心出了点汗,指尖蜷了下,又抻开。

“好喝吗?”

既明声音听起来很稳,没人察觉到其中泛起的微波。

“甜甜的,好喝呀。”

田酒无知无觉,又喝了两口,才放下碗,碗里还有一半。

碗被放下,既明浑身一松,说不出是轻松还是遗憾。

一转头,正对上嘉菉含着敌意和嫉妒的眼神。

田酒或许没发觉到既明的异常,但自从医馆那一幕后,嘉菉不知道有多提防既明。

“我也尝尝。”

嘉菉话音还没落,既明先一步伸手,捏住碗沿。

还没来得及端起来,嘉菉迅速出手,手掌圈住汤碗。

“不是不爱喝吗?正好我喜欢甜的。”嘉菉一边嘴角扯起,目光冷而带嘲。

他手掌用力,既明碗沿上的手指头瞬间白了,却没松手。

既明面色淡漠:“不劳你操心,我自己点的饮子,自己喝完是应当的。”

田酒几口喝光薄荷饮,不想看他们吵架,拿起一包烤鸡架就往外走。

“你们歇会,我刚看见有戏台子,我去看会戏。”

“酒酒!”

嘉菉下意识想追上去,可是眼神一转,又停了动作,应声道:“我等会就去找你!”

田酒嗦着鸡架,一只手在背后挥了挥。

她虽然离开,可关于紫苏饮的战争并没有停歇。

两人眼神都追着田酒背影而去,手上也都没松劲,直到田酒背影消失在店门外。

他们同时回头,一对上眼神,立马撇开,其中的嫌弃不言而喻。

既明面上淡笑都没了,漠然道:“怎么,为了一碗紫苏饮,连小酒都不要了。”

“我本来是打算追上去,但看你实在不识趣,所以有些话还是很有必要说一说。”

嘉菉另一只手上桌,一点点掰开既明的手指。

他是何

等力气,既明当然拗不过他。

嘉菉夺过剩下的半碗紫苏饮,仰头一饮而尽,冰凉微甜,回味里带着一丝苦气。

他放下碗:“早上你没看见吗?”

“看见什么?”

即便被生抢了碗,既明面色也依旧无波无澜,随意瞥向他。

“你没看见我们亲吻,没看见小酒说喜欢我的吻吗?”

嘉菉手掌按着桌子,一句接一句,话里都是咄咄逼人的锐气。

既明掀起眼皮,眼珠漆黑:“看见了,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嘉菉一双眼寒光闪闪,带着愠怒,“她喜欢的是我,你还在这里碍什么事?”

“又来了,”既明往后一靠,语调轻慢,“要不要我吻着她的时候,再帮你问一问她更喜欢谁的吻?”

只一句话,嘉菉猛地变了脸,面色黑沉如墨,眼底浓云翻滚。

他永远记得那天,田酒依偎在他怀里,仰头却说起既明和她的亲密。

既明扫过嘉菉冰寒神色,轻笑一声,嗓音低了些:“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已经知道了——”

“从你的表情来看,很显然,她更喜欢我的吻。”

既明嗓音托长,嘴角翘着,带起愉悦的弧度。

第58章 柳情世上只这一支,堪堪配上小酒。……

嘉菉冷冷盯着他,好一会,嘲谑道:“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叶家人娶不了她,既然这么想,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既明上扬的嘴角微僵,眼底幽深,一字一顿:“你同样是叶家人。”

“我可以不是。”

嘉菉移开眼,望向窗外游人如织、商贩叫卖的街道,不远处支着戏台,咿咿呀呀的声音在风中隐约清晰,还比不上人群里的叫好声高。

他知道,他的酒酒在那一群人里。

既明眼珠颤动一瞬,又平静下来,反问:“是吗?”

嘉菉眼尾睨他,没答他的话,沉声道:“如果你在打酒酒的算盘,如果你想欺负她,我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我,这种话听起来还真是……稀奇。”

既明的话意味难明,嘉菉起身,不再和他多说什么。

“酒酒会选我,作为兄弟,我只希望你的下场不会太悲凉。”

言尽于此,嘉菉直接离开。

他在热闹的戏台下穿梭,远远瞧见田酒旁边一个高瘦男人,长衫洗得发白,拿着一把竹扇,正在和田酒说话。

从嘉菉的角度看过去,那男人离得太近,眼珠子都快黏田酒身上了。

他心头火起,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碍眼的。

嘉菉快步拨开人群,惹来一阵抱怨,他充耳不闻,冲到田酒身边,一把搂住她的肩,情深意切望着她的眼睛,像对黏糊分不开的小夫妻。

“酒酒,我找了你好久,怎么在这里?”

田酒啃着鸡架,嗦得很香,点头敷衍了下,眼神都没离开戏台子。

嘉菉这才稍稍放心,看来是这男人单相思。

“你又是谁?同我娘子说什么呢?”

嘉菉虽说年岁不大,但生得高,肩宽背阔,浓眉一竖,气势十足,看起来颇为骇人。

那男人结结巴巴:“小生……见娘子独身一人,小生……”

“得了,”嘉菉不耐烦听他废话,直接用手臂挡开他,“什么小生老生,哪凉快哪呆着去!”

男人立马一溜烟跑了。

田酒还在聚精会神地看戏,腮帮子鼓着,啃得很香。

嘉菉看了会,忍不住开口道:“那男人哪来的?他怎么离你那么近?他跟你说什么了?”

一问起来就停不住,田酒抽空看他一眼:“什么男人?”

嘉菉:“……就刚刚那个被我赶走的小生。”

“他呀,叽里呱啦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像是想吃我的鸡架,”田酒鼻子一皱,哼道,“我没给他,我自己都不够吃呢。”

嘉菉面色一缓,噗地笑出来:“做得好。”

那男人估计怎么也没想到,装腔作势半天被田酒当成要鸡架吃的人。

“你要吃吗?”

田酒眼睛看戏,手里纸包递过来。

嘉菉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笑着问:“不是说不够吃吗,怎么还给我?”

田酒晃晃纸包,随口道:“不够吃,但也可以分你一块。”

嘉菉心头一暖,把纸包又推回去:“你吃,吃完我再去买两包回来。”

“哦。”田酒接着啃啃啃。

嘉菉对看戏不感兴趣,田酒看戏他看她,手臂护着她前后左右,不让来往人流撞到她。

直到田酒一包鸡架啃完,戏台上还在唱,田酒钻出去洗手,嘉菉护着她一路走出来。

太阳西斜,但夏日黄昏仍带着燥人热度,在人群中待那么久,一走出来,晚风吹拂,无比轻松。

田酒洗过脸,清清爽爽,不想再回去看戏了。

嘉菉四周看了看,这里离放灯的河岸不远,他提议道:“要不我们先去河边吧,天一黑就放灯。”

田酒还没说话,背后一道声音响起:“小酒。”

田酒回头,正是既明。

她问:“你歇好了?”

“我没事,”既明羞赧笑笑,“小酒,你能不能过来下,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

单独两个字被咬得格外清晰。

田酒愣了下,看了眼嘉菉:“那你在这等我。”

嘉菉咬牙:“快去快回,我等你。”

眼看着田酒朝既明走去,既明嘴角一点点上扬,嘉菉气得原地转了一圈。

烦死人了,他刚才怎么就没给既明一拳呢。

桥边柳枝轻摇,拂在面上凉意阵阵,香气淡淡。

一条柳枝正好搭到田酒耳边,她歪歪头,柳枝滑下去轻荡。

既明眸中笑意如涟漪泛开,轻轻拿开另一条搭上她肩膀的柳枝。

“柳树多情,也想留住小酒呢。”

“留住我做什么?”田酒眨眨眼睛,猜测道,“该不会是柳树成精了,要吃人吧?”

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总爱赞柳,多情柳,也是多情人,柳便是留。

田酒不知道,也听不懂。

既明低低笑了两声,从前觉得田酒呆笨,可如今他羡慕田酒的澄明心性。

若能学得她一分,想必日子都要过得更通透快活些。

“或许真要吃人呢。”

既明举手做爪状,压低声音故意吓唬她。

田酒反而笑起来,也举起手,老虎似的嗷一声。

“我可不怕,倒是你,怎么突然这么孩子气?”

既明看了眼自己屈起做爪状的手,低咳了声,收回手:“失态了。”

“不会呀,你这样也挺好的,”田酒两只手虚空冲他抓了抓,笑道,“比你总是要笑不笑的样子好。”

既明:“……”

“你说得对。”

他咽下解释的话,其实读书人管那叫喜怒不形于色来着。

“好了,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田酒好奇,什么话非得单独说呢?

难道说他想跟她亲嘴?

既明看着田酒乌黑眼珠转动,眼神直直落在他唇上,定定看着。

即便她眼神明净透亮,无一丝轻佻狎亵,仍让他口干舌燥,回想起某些暧昧时刻。

他舔了下唇,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涩声道:“小酒,你把眼睛闭上。”

田酒看向他眼睛,可他不看她,只看风中摇摇荡荡的细柳。

“好吧。”

田酒闭上眼睛。

她也知道既明嘉菉总吵架,有时候还是因为她,虽然她不明白有什么好吵。

如果亲一口既明,他就能开心的话,她也是很乐意的。

可她没有等到亲吻,只等到落在发间的手,动作轻柔地拨弄她的发丝。

她动了下,肩膀随即被轻轻按住。

既明低声说:“乖,忍耐下。”

田酒被他安抚下来,又等了会,既明手指触了下她眼睫。

“好了,睁开眼睛吧。”

田酒迫不及待地睁开眼,对视上一双灵动清明的杏子眼。

她眨眨眼,镜中的人也眨眨眼。

酒歪头,看向镜子后的既明:“怎么给我照镜子?”

随着她歪头的动作,叮叮一响,发间似有异动。

田酒一惊,摸上发鬓,摸到冰凉的珠子。

既明镜子也跟着她动,她看清镜子里的自己,发髻上正插着一只粉荷钗。

碧叶小巧圆润,粉白荷花栩栩如生,稍稍一动,金色花蕊轻颤,连带坠着的碧色珠子也轻轻摇晃,碰撞出细微的叮叮声。

“好漂亮!”

田酒惊喜地摸了摸,对着镜子左右转了转,看着发间那只漂亮小钗,没一会就摸一下。

暖黄的夕阳光线,在摇动柳枝间细碎闪烁。

既明举着镜子,田酒照了很久,他眼底只有满溢的温柔笑意。

他伸手帮她把摸歪的小钗扶好,手指轻点了下碧色小珠,叮叮脆响。

“这花样是我亲手画的,特意请人单独做好,世上只有这一支,堪堪配上小酒,贺你生辰。”

既明尾音轻柔,无端带着点旖旎怜惜,字眼像是被唇舌密密咂过,才肯吐出。

田酒仰面,甜笑道:“谢谢既明,我很喜欢。”

既明摸摸她的头,温声道:“和我不必说谢字,我见你戴着它,自然会心生欢喜。”

他的小酒也是漂亮姑娘,自然该有漂亮钗环佩戴。

他见过田酒为李桂枝送绣帕送簪子,他就知道,她定然会喜欢这份礼物。

即便有所准备,可见到她纯然为他绽放的笑,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怦怦乱跳。

既明伸手捂上胸口,感受着因她而动的振奋心脏。

雀跃情绪如海浪,让他守不住那副端正温雅的架子,他只能无奈又欣喜地傻笑,像个陷入爱情的普通男人,而不是让人琢磨不透的叶家大公子。

这让他感到更加幸福。

田酒拿过镜子,照着看那只粉荷钗,忽然,她问道:“可是,你哪里来的钱呢?”

在村子里用不上钱,每次去镇上,田酒都会给兄弟俩钱,让他们买需要的东西。

虽然田酒不懂行,但钗上荷花在夕阳中油润含光,就连细细花蕊都精致细巧,一看就不是便宜东西。

田酒给他的钱是绝对不够的。

既明笑:“小酒猜猜?”

“嗯……”

田酒仔细想,想不出答案。

如果是嘉菉,还能给人卖卖力气,既明肩不能扛手不能挑,能做什么呢?

“小酒难道忘了,医馆里的艳情故事,狐狸精和采茶女……”

既明最后几个字,是在田酒耳边说的。

说完坏心眼地朝她耳朵一吹,气息如蛇游走。

田酒耳根子一麻,缩了下脖子,头上钗子一晃,几颗沉甸甸的小珠子啪地打上既明额头。

既明往后退了退,额头上几点红。

田酒一看就笑了,给他揉了揉:“叫你吓我。”

既明无奈摊手,任由田酒给他揉。

田酒揉着揉着,好奇地问:“你的故事能赚钱吗?能买得起这么好的珠钗?”

“小酒这么好奇的话,”既明捉住她的手,手指在她掌心里打转,“不如买一本回家,我亲自念给你听?”

他说话像是带着毛茸茸的钩子,总让田酒耳朵痒痒的。

她才揉了耳朵,手心又被他轻划着。

“你……”田酒把手抽回来,“你老挠我做什么?”

“这些事情,狐狸精的故事里都有,小酒真不买一本回去研读吗?”既明怂恿着。

田酒摇头:“不要,我才不看。”

既明叹气,颇为遗憾:“好吧。”

嘉菉等到不耐烦,两人才终于回来。

他目光立马在田酒身上转了一圈,瞬间发现她发间的粉荷钗。

“这钗子是?”

话虽这么问,但嘉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心中暗骂既明。

“是既明送我的呀,好看吗?”

田酒歪头,小猫似的把探了下脑袋,像是在炫耀新玩具。

一句不好看卡在喉咙里,嘉菉看着田酒晶亮的眼睛,嗓音低了些,无奈妥协。

“好看得不得了。”

田酒脸上笑容更灿烂:“我也觉得好看,还是荷花呢。”

正说着,不远处一阵喧闹,有人大喊一声:“鹊桥开了!”

人群瞬间骚动,往一个方向挤去。

田酒也踮起脚张望,天色微黯,街道里燃起灯笼,不远处格外明亮,人头攒动,想必就是鹊桥了。

“我们也去走一走!”

第59章 撒娇“有我还不够,还想再要五个?”……

田酒一手拉既明,一手拉嘉菉,三人跟着人流涌到鹊桥前。

这鹊桥跨在街道上,平地搭起一座彩绘木桥,桥身装饰着无数花朵彩纸和喜鹊灯笼,在夜色中流光溢彩,绚丽非凡。

人群阵阵惊叹,田酒也“哇”了一声:“好漂亮呀!”

“那我们上去走一走?”既明开口。

旁边的人听见,立马道:“这鹊桥可不是想上就能上的,得答过题面才能上去……”

一回头,瞧见既明不似凡人的俊美模样,话音低下去。

“原来如此,多谢。”既明客气道谢。

三人转到鹊桥头,这里放置着写字台,台后挂一大片灯笼,灯笼上都有字。

田酒迷茫地眨眨眼睛:“这写的是什么呀?”

站在灯笼旁的众人都在答题,一听田酒茫然的问话,有人笑起来:“连写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过来答题?”

既明看了那人一眼,眼神快速扫过灯笼,不过是些天文地理的问答罢了。

他从台上挑出一张最大的纸,提笔落字,旁人还在抓耳挠腮,挤出两三个字时,他已经写完大半张纸。

无数灯笼光晕交相辉映,在他面庞上落下层层叠叠的光影,更衬托得貌若仙人。

既明沉神悬肘,笔走龙蛇,出挑的模样气度,再加上出挑的字,周围慢慢安静下来,台前众人都看过来。

直到一张纸写满,既明搁笔,从容拿起纸张吹了吹,递给灯笼人,灯笼人一行行看下去,面色震惊。

“对!都对了!”

田酒蹦跶起来:“你好厉害呀。”

既明笑着,指节刮了下她的脸蛋:“给你赢灯笼。”

众人一片哗然,谁能想到这公子哥模样的男人,居然把所有的谜都解开了。

“我们来答题,自然是因为有答题的本事。”

既明面色淡淡,轻描淡写一句话,最开始笑田酒那人面上挂不住,红着脸跑了。

既明连看都没多看旁人一眼,噙着笑问田酒:“小酒,喜欢哪个灯笼?”

“我要那个黄狗灯笼!”

田酒毫不犹豫,指向一个圆滚滚的胖灯笼。

众人一阵唏嘘,这些灯笼谜底不同,造价也不同,有的一看就不便宜,有的一看就是小孩玩的玩意儿。

胖狗灯笼很显然是后者。

既明失笑,从灯笼人手中接过胖狗灯笼,田酒兴奋地接过来。

“这个灯笼好可爱,像黄哥,我要带回去给它看!”

既明嘴角上扬,手指拨了下胖灯笼,灯笼上的图画稍显粗糙。

他面不改色地说:“确实很像呢。”

嘉菉抱胸站在一旁,脸色有些黑,但好歹克制着,不想叫田酒看出来他的坏心情。

“酒酒,灯笼也拿到了,我们上鹊桥吧。”

嘉菉靠过来,手臂一收,揽上田酒肩膀。

田酒还在琢磨新得的灯笼,压根没注意到他。

既明扫过那条碍眼的手臂,忽然拉住田酒的手。

他虽清瘦,但手掌修长,包裹住田酒的手毫不费力,就连指尖都收拢进去。

嘉菉发觉他的动作,眼神一厉,面上带着压不住的愠色。

既明笑意微微,轻点了下胖狗灯笼,同样邀请道:“小酒,我们上鹊桥吧。”

田酒终于从新奇灯笼里抬头,这才发觉肩膀被搂着,手也被牵上,还剩下一只手在提灯笼。

她的身体怎么忽然这么忙。

“你们怎么都挨着我呀?”

田酒挣了下,嘉菉没松手,手掌握着她的肩头,摩挲了下。

“人

太多了,怕你跑丢。”

向来温和的既明也没松手,指尖划在她掌心,安抚地轻揉。

“乖,过了桥就松开。”

田酒:“……”

他们好像都怪怪的。

但鹊桥真的很漂亮,五彩斑斓亮闪闪,田酒还是决定先上桥。

三人维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一齐上了鹊桥。

鹊桥上男男女女成双成对,瞧见三人你搂着我我牵着你的姿态,都大吃一惊。

更别说既明嘉菉本就长相优越,田酒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娇夫在怀,还腾出一只手来提灯笼,显得格外不凡。

鹊桥一时静了一静,很快又响起窃窃私语。

田酒在看桥上的风景,没发现大家都在议论她们。

可偏偏听见一句:“那个提丑狗灯笼的小丫头居然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太过分了,我也想要!”

田酒:“……”

她的灯笼是丑狗?明明很像大黄好不好。

一转头,既明还是那副样子,似笑非笑。

而另一边,嘉菉头扬得高高的,耳尖却悄然红了一片。

田酒想了想,用手肘捅了下嘉菉:“你也听到了?”

嘉菉身体一震,眼神胡乱转了转,“嗯”了一声。

“齐人之福……”

田酒一字一顿地念出来,身旁两个男人身体都僵了下。

嘉菉步伐乱了一瞬,耳朵更红了。

“她们污蔑我,”田酒不服气,“什么七人之福,剩下五个在哪里?”

既明迎着风,被她的话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咳嗽起来。

嘉菉握着田酒肩膀的手用力,咬牙切齿:“有我还不够,你还想再要五个?”

话虽凶狠,目光里满满都是控诉,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负心汉。

“你怎么还生气了?”田酒挠头,不解地问。

“我还不能生气了!”

嘉菉低下头,眼底有点红,一口咬上她耳朵,狠狠磨牙。

“你这个坏女人。”

热气和柔软湿润的触感一齐袭来,田酒耳根子一酥,轻哼了声。

嘉菉垂目瞥向她泛红的脸蛋,火气消退些,别扭道:“撒娇也没用。”

田酒:“啊?”

谁撒娇了?明明是他在撒娇吧。

田酒抽回被既明握着的手,摸上嘉菉的脸,揉揉他的上唇,像安抚发怒的小狗一样。

“把牙收回去,不准咬我。”

嘉菉往后撤了下,对着那根粉白手指呸了声。

“你说不准就不准?”

田酒坦然收回手指,在他胸口擦了擦,瞅他一眼。

嘉菉低着头,浓眉厉眼直勾勾盯着她,面庞带着少年人的锐气,被揉过的唇太红,显得眼神更加灼热。

“好了,不是还要走鹊桥吗,我们接着走吧。”

田酒歪头,轻晃他的手。

嘉菉嘴角一挑,完全压不下笑意。

旁边扶着栏杆刚咳完的既明:“……”

闹过一通,如愿走过鹊桥,再往前是放花灯的地方。

夜幕降临,月光如练,烛火无数,即便是夜里也不黑暗,河岸旁已经围了不少人,水中盏盏明亮花灯,烛光闪耀。

既明开口道:“小酒,我去为你买花灯。”

嘉菉看他走远,立马做贼似的,从包里掏出一盏莲花灯,两手捧到田酒面前。

“酒酒,用我的吧。”

向来傲气的人,此时眼底居然有一抹忐忑。

田酒怔愣,从他手中拿起莲花灯,出乎意料地轻盈。

这莲花灯是木头做的,花瓣片片轻巧,涂了一层薄釉,在月色下闪着一层温润亮色,触手顺滑。

“这……是你做的?”

嘉菉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意:“我做得不好,你别嫌弃。”

怪不得这些天夜里,嘉菉总不安生睡觉,她经常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原来他是在悄悄给他做花灯,就像他初来时,她在夜里给他做木碗。

“怎么会,你做的很好。”

田酒目光从莲花灯移到嘉菉面上,嘴角绽开明媚的笑,比无数花灯还要耀眼。

“我很喜欢。”

那样专注的目光,所有细碎光芒落在她眼中,在她眼底倒映出一个他。

嘉菉目光发直看着田酒,田酒就这么笑吟吟地回看他。

好一会,嘉菉回神,脸庞瞬间绯红,胸口花开般的喜悦感让他收不住表情,眉目神采飞扬。

“我这有笔。”

嘉菉从包里翻出炭笔,递给田酒,动作忙乱。

田酒踮起脚,在嘉菉隐含期待的目光中,亲了下他的脸颊。

“真的谢谢你,我很喜欢。”

田酒又说了一遍。

嘉菉已经幸福地冒泡了。

田酒笑着接过炭笔,在花瓣上涂抹,她和阿娘都不识字,每次放花灯都是画画。

只是她画画的功底也糟糕,还好是给阿娘看的,阿娘肯定能看懂她在说什么。

虽说乞巧节花灯是为有情人放的,可田酒年年画的都是家人,今年也不例外。

她蹲下来,一笔一笔画得认真。

嘉菉直接在她身边坐下来,伸出长腿,把田酒捞上他的腿坐着。

河边晚风清凉,吹得很舒服,嘉菉抬头看天,许是人间花灯太亮,就连往日璀璨的星子都显得黯淡许多。

而河中花灯越来越多,每一盏都带着人们美好朴素的愿望,烛光在摇曳水波中远去。

这是人间流淌的璀璨星河。

田酒画好了,自己左右端详了下,满意地点头。

嘉菉凑过来,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下巴搁在她肩上:“我能看吗?”

“当然可以,花灯都是你做的呢。”

田酒毫不吝啬地举起花灯,中间最大的花瓣上,画着一张四方桌子,桌边坐着一个扎辫子的小姑娘埋头吃饭,小姑娘脚边趴着只小狗,也埋在狗碗里吃饭。

嘉菉笑她:“你把大黄画得太肥了。”

“画胖些,阿娘看了开心呀。”田酒可是特意画胖了的。

嘉菉举着莲花灯转了转,没说话,又转了转,面色微微变了。

他放下花灯,状似自然地提起:“这上面好像没有我。”

“有呀,”田酒拿过花灯,翻了个面,指着花灯底下的图案,“你在这呢。”

嘉菉赶紧凑过去细看,可看清之后,还是不免失望。

花灯底下,不止有他,还有既明。

两人都画得歪七扭八,鼻子眼睛糊成一团,嘉菉分出来哪个是自己,靠的是手上拿的东西不同。

一个手里拿着莲花,一个手里端着面,除此之外没什么分别。

他对田酒来说,仅此而已吗?

“哎呀,人终于少了!”

田酒急忙从他手里拿过花灯,跑到河边,就着照明的火把点了灯。

莲花灯随水而去,摇摇荡荡,像一颗暖色星星滑向河流尽头。

田酒目送莲花灯远去,直到它汇入明亮闪烁的花灯河流中,辨不出彼此。

带回去的胖狗灯笼大黄很喜欢,田酒把灯笼挂到门上,大黄绕着灯泡又跑又跳。

结果第二天起来一看,和大黄独处一夜的胖狗灯笼直接阵亡,成了一地碎屑。

天气一天天热如火烧,太阳太毒,每天能干活的时间大大缩短。

而既明嘉菉照样明争暗斗,田酒有时发现有时没发现,都随他们去。

在一个普通的黄昏,平静被打破了。

田酒才从菜园回来,本来吐舌头喘气的大黄突然站起来,对着门口叫了一声。

很快,院门被敲响,敲门声很急。

田酒高声道:“推门进来。”

院门吱呀一声,来人竟然是个熟面孔——

巧珍阁的伙计,可他穿得不太寻常,头

上戴着白花,衣襟上系着白布条,眼睛哭得发红。

田酒心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田姑娘,郑掌柜去了!”

田酒骤然站起来,还是不敢相信:“什么?”

“今天下午,郑掌柜没气了!”

田酒脑子嗡嗡作响,张张嘴,声音却发不出来。

早在探望卧床的郑掌柜时,她就有所预料,可此时消息陡然砸下来,还是叫她难过。

一个活生生的人,前段时间还和她说笑玩闹,精神百倍地做生意,活得好好的。

这才几个月,人就没了。

嘉菉震惊过后,面露担忧地看向田酒,安抚地轻拍她后背。

既明从灶房里走出来,给伙计端来一碗水,招呼道:“且坐下歇一歇。”

好一会,田酒才缓过来,开口道:“多谢你告知我,我明日会去吊丧。”

伙计点头,既明等他喝完水,问道:“你特意跑一趟,可还有别的话要传?”

伙计一惊,见鬼似的看着既明。

他还没说,这人怎么会知道。

“郑掌柜确实有话留给田姑娘,他跟我说,他一咽气,这封信立马就得送到你手里。”

伙计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捂得皱巴巴。

这封信很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田酒的心也沉甸甸的。

第60章 错漏“小酒真厉害呢。”

打开信封,里面厚厚一沓纸。

田酒全部倒在桌上,既明拿起一张盖有官府印章的黄纸,惊讶道:“税钞?”

他一一看过这些纸张,竟全是巧珍阁的核心文书。

“商凭、官府批文、来往契约、租赁单子……这都是巧珍阁的机密要件,怎么拿到了这里?”

既明眼眸微眯,看向伙计,伙计也不怵,从文书里翻出一张信纸递给田酒。

“田姑娘,你看过就明白了。”

田酒接过来,即便不认字,也能看出这笔迹无比凌乱,定然是书写者手脚无力,字迹才会如此虚浮。

嘉菉和既明都凑过来,短短几行字扫完,饶是既明,也面色微变。

田酒急切道:“这上面说的是什么?”

嘉菉给田酒念过一遍,郑掌柜写得文绉绉,他简单解释道:“郑掌柜无儿无女,只有一个千里之外的侄子。他已经给侄子去了信,要他赶来继承巧珍阁,在此之前,他希望你能帮忙打理巧珍阁。”

田酒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打理巧珍阁?”

虽然因为阿娘,她和郑掌柜有些私下的交情,但巧珍阁那么大的店,他竟然交给她打理?

“他说你赤子心性、不畏强权,只有把一切托付给你他才安心,”嘉菉说完,点点头,“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可他为什么不在生前亲自和我说清楚,反而现在用一封信来交代?”

田酒看向伙计,伙计戚戚然道:“掌柜怕你拒绝,他说等他死了,你总不会拒绝一个死人的请求。”

田酒默然,鼻子发酸:“真狡猾,就为了这件事,到死也不见我一面吗?”

几人都沉默下来。

既明整理桌面纸张,挑出一张按着手印的文书,放到田酒面前,温声道:“信中还有一点,作为报酬,从今往后巧珍阁每月分红里,百中取一归你。”

巧珍阁在镇子上,已然是个庞然大物,光顾的人都有些身家,每月流水极客观。

即便只是百中之一,也足够田酒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田酒拿着那张薄薄的文书,鼻子更酸了。

“即便没有这张纸,我也会帮他的。”

“我知道,郑掌柜也知道,但这是他的谢意,你要好好收着。”既明温和宽慰道。

“我明白的。”

田酒点头,认真地把文书叠好收起来,再把桌上散落的纸张一一捋平整,摞到一起。

她回屋拿了个木匣子,把文书规整放进去。

事情已了,伙计告辞:“信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田酒叫住他,“我和你一起回去。”

伙计一惊,看了眼天色,日头西斜,已经是黄昏了。

“你现在和我一起回去?”伙计问。

“对,既然郑掌柜把巧珍阁交给我,还给我那么丰厚的报酬,当然不能让他失望。”田酒语气坚定又坦然,目光清明。

伙计心头不由得一震,他来巧珍阁来得晚,和田酒也只是几面之缘。

即便知晓郑掌柜和田酒关系不错,可亲耳听见郑掌柜说,要把巧珍阁交给一个村里的小姑娘,他还是觉得郑掌柜病糊涂了。

他问了好几遍,但郑掌柜都固执不肯改口。

巧珍阁这么大的家业,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

虽说已经给郑公子去了信,可如今巧珍阁所有官府文书凭证税钞都在田酒手里,她若被钱财所诱惑,动了歪心思,只怕巧珍阁等不到郑公子,就已经易主。

郑掌柜信任田酒,他却没那么信任田酒。

可田酒一个乡村丫头,得了这么大的好处,没有流露出任何贪婪,竟真心需要帮郑掌柜做事。

“好,那我等你一块走。”

“我马上好。”

田酒回屋换了身衣裳,想了想,又多带了两身衣裳,正收拾着,嘉菉和既明走了进来。

嘉菉一眼看见她鼓起来的包袱,立马问道:“你是想过去长住?”

“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田酒放下衣裳,眉头微皱,“但郑掌柜刚没,店里总归是缺人的,他把店交给我看,我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既明坐到床边,接过她手里的衣裳开始叠,嗓音温柔。

“不怕,我陪着你一块去,帮着理理文书。”

嘉菉立马上前一步,把衣裳从既明手里夺过来。

“我也陪着你去,谁若不服敢闹事,叫他来问问我的拳头。”

田酒眉心舒展开,心头紧绷的地方也悄然轻松。

“好,留下大黄看家,我们三个人一块去。”

四人上路,路上既明和伙计聊了聊,套出来不少消息,基本对巧珍阁心里有数。

伙计叫来福,北方人,逃灾过来的,家里只剩下他一个,郑掌柜心善收留他,他这辈子卖给巧珍阁,如今也算是易主了。

几人走得快,趁着天黑前到了镇上,郑掌柜没有家室,就住在巧珍阁后院。

后院里还有不少空置房间,收拾三间出来不是难事。

即便是夜里,巧珍阁里还聚着许多人,不是顾客,而是巧珍阁的管事们。

大掌柜一死,个个都冒头了,在郑掌柜的棺材前鬼哭狼嚎,暗地里到处找商凭地契,想要趁乱独吞下这一块肥肉。

只可惜,所有的东西早就在田酒手里了。

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动静,田酒直接吩咐道:“来福,让护院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不允许他们留在后院,明天吊唁的时候再放人进来。”

来福早看他们不顺眼了,得令道:“是。”

转头带着护院气势汹汹冲出去,把人全赶了出去,巧珍阁这才安静下来。

田酒晚上简单吃了顿饭,又去灵堂跟郑掌柜说了会话。

郑掌柜虽然是巧珍阁的大掌柜,但灵堂布置得很朴素,简简单单,守灵的也是店里伙计。

田酒让他回去休息,自己守了郑掌柜一夜。

她想和他说说话,可张口却又发现,她其实并不了解郑掌柜,就连他有侄子这件事,她也是今天才知道。

她竟然并没有多少话可以和他聊。

第二日,巧珍阁开门,不少人来吊唁郑掌柜,有的是酒楼老板,有的是小商贩,还有的是周边的普通老百姓。

第三日,做法事的僧人来了,巧珍阁里阵阵诵经声不停。

流水席面置过,田酒发话,头七就下葬,不必为了排面等什么三七、七七。

夏日炎热,何必要郑掌柜尸身多受折磨。

下葬事毕,巧珍阁开张营业。

虽说田酒犯难,但郑公子远居千里之外,跋山涉水而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呢。

巧珍阁开门做生意,总不能一直停业。

但一开张,需要田酒这个代理掌柜做决断的事情就多了。

尤其手底下的管家不服气,管理更加艰难。

这天,田酒和既明在查仓库,既明拿着册子一个个念,嗓音温润如珠,颇为动听。

可惜田酒没有欣赏的心思,眼神全部聚焦在仓库货物上。

“……蝶戏牡丹金丝匣一只、玉兔捣药银簪一对……”

“等等!”

田酒停在金丝匣面前,手指擦过上面浅浅的浮灰,看来郑掌柜病了多日,底下伙计也懈怠了。

她拿下来仔细一看,匣子上的牡丹浮雕凸起。

田酒手指顺着浮雕走了一圈,眉头皱起。

既明问:“这妆匣子不对?”

“木头软,这上面的痕迹分明是金丝箍过的,匣子名字也叫金丝匣,可金丝去哪了?”

田酒把匣子放到一边,眉头皱得更紧:“你接着念,我把仓库全查一遍。”

这事耗了两天时间,总出四十五件有问题的物件

,不止是金丝缺了,还有些名家画作被换成了假货,画作田酒不懂,是既明看了出来。

她没有声张,把所有管事都聚集起来,有人不肯来,就让嘉菉把人给请过来。

门一关,嘉菉抱胸站在众人身后,田酒和既明站在众人身前。

明明只是三个人,却让在场的人心都一慌。

“小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管事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陪你胡闹!”

说话的是钱管事,主管柜台,之前就认识田酒,更没把田酒放在眼里。

哪里想得到田酒摇身一变,成了他的老板。

“郑掌柜也是糊涂,竟然把巧珍阁交给一个大字不识的小丫头手里,这不是你玩耍的地方,我劝你早早把商凭地契交出来,回家种田去吧。”

孙管事附和,说得更直接。他主管的是库房。

主管采买的吴管事出来打圆场:“哎呀,郑掌柜在天之灵肯定看着呢,我们就别吵了,反正郑公子迟早会来,你们和田姑娘计较什么?她也是临危受命嘛。”

一群男人聚在一在叽叽喳喳,吵得厉害。

嘉菉翻了个白眼,掏掏耳朵,神情不耐。

堂上田酒坐在主位,并不言语,一双眼乌黑明亮,静静看他们争吵。

既明拿着账本站在她身侧,嘴角笑意淡淡。

田酒一直没有开口,场面渐渐安静下来,几个管事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唱哪出戏。

窗户半开,午后阳光炽烈投到地上,形成一个斜斜的四方亮盒。

有人悄悄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

一片安静中,田酒开口:“郑公子还没来,巧珍阁就是我说了算,你们所有人的佣书都在我手里,我想让谁走人,谁就走人。”

一番话掷地有声。

面对数道惊疑愤怒的目光,田酒眼神不闪不避,岿然不动。

管事们在巧珍阁做事,个个都是人精,看她像是来真的,田酒这种犟种二愣子,只怕真会不管不顾地赶人。

先前打圆场的吴管事最先开口:“你说这闹的,田姑娘您有吩咐,直说就是,谁还能不听吗?”

钱管事也开口,话里还是很不满:“你也不怕耽误功夫,有事你倒是说啊,在这跟我们立威呢?”

说话最直接的孙管事,把头扭开,没说话。

田酒点头:“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为了让郑公子更好上手,我打算把你们几个管事调动下位置。”

钱管事傻眼:“什么?你说什么?”

孙管事气得大叫:“你这是胡闹!我就知道你不靠谱!”

一开始最好说话的吴管事也翻了脸,脸红脖子粗地乱吼。

“你个丫头片子胡咧咧什么呢?敬你两分你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当我们哥几个吃素的!”

吴管事吼着,就要往外冲,直接被嘉菉当胸一脚踹回来,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剩下几个管事都吓住了,惊恐地看着嘉菉。

嘉菉慢慢走过来,高大健硕身影加上一张凶戾乖张的脸庞,不伦不类的头发,简直像个无所顾忌抽刀杀人的江湖客。

他嗤笑一声,踢了吴管事一脚。

“方才我只用了三分力,你再嚎我就用十分力,看能踹端你几条肋骨。”

吴管事涨红的脸瞬间煞白,像只被提着脖子的公鸡,嚎声断在喉咙里。

田酒站起来,慢慢走到他面前:“我不过让你们几个管事换换位置,你急什么?你又想冲去哪?”

吴管事缩在地上,呐呐说不出话来。

此话一出,几个管事也回过味来。

吴管事平时笑脸迎人,从来不和人红脸,今天这反应确实不太对劲。

田酒扬声道:“抬上来。”

屏风后等候多时的来福带着伙计们,抬上来四十五件残缺物件,一一摆开。

“你们都是明眼人,不会看不出这些东西的问题吧?”

田酒眼神扫过众人,第一个站出来是管库房的孙管事,这些都是他手底下的活。

他着急扑上来,一样样看过去,看一样脸色就白一分,看到最后一张脸青红交加,回头怒吼。

“姓吴的!这是你干的?我说你怎么天天晚上找我喝酒,原来是为了偷换库房的东西!我打死你个贱人!”

他直接上去,对着地上的吴管事拳打脚踢。

没人拦他,几个管事脸色缤纷,看田酒的目光都有一丝畏惧。

郑掌柜没发现的事,田酒却发现了。

她不是个没见识好糊弄的小丫头,她是真能抓住他们的错漏。

没有人再敢小看她。

孙掌柜打到解气,才气喘吁吁地起来,理了理衣裳。

转头看见田酒,他面露尴尬,但还是走过来,朝田酒拱手道:“田掌柜,你这个掌柜我认了,方才是我无理。”

“是啊,我们几个老家伙在你面前丢丑了,”钱掌柜挠挠头,看向地上半死不活的孙管事,愤恨道,“还好你把他抓出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要流出多少假货到客人手里,到时候巧珍阁的声誉就完了!”

剩下一众管事也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左右都是些恭维服软的话。

田酒一一听了,但小脸还是严肃。

“吴掌柜扭送官府,孙掌柜负责把库房全部再清点一遍,以后若再有差别,孙掌柜也一样走人。”

她说话毫不客气,但没人再呛声,众人都低头应了。

事情告一段落,众人退下去做自己的事,田酒脱力坐回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既明失笑,捏捏她的肩膀:“事情解决得这么漂亮,小酒真厉害呢。”

田酒摇摇头,嘉菉坐到她旁边,手指戳戳她的脸。

“被他们的话气到了?要不要我偷偷去揍他们一顿?”

他说得很起劲,田酒噗嗤一下笑出来:“什么呀,他们都被你打跑了谁干活?”

“也是,还得留着他们干活呢,不然郑掌柜侄子来了得抓瞎。”

嘉菉说着,又点点她眉心:“但你怎么不开心呢,自从来了巧珍阁,你眉头总皱着,脸色也不好。”

田酒轻叹了口气,她心里有事,这些天都没睡好,能有什么好脸色。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想黄哥了吧。”

嘉菉和既明对视一眼,既明绕到她面前:“今天这事足以让管事们畏惧警醒,短时间内不会出什么事,我们回家住两天吧。”

田酒很心动,但郑掌柜的托付压在心头,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束缚着她,她离开巧珍阁就觉得愧疚。

“要不,算了吧。”田酒犹豫半天拒绝了。

“两天而已,难不成巧珍阁还能塌了?”

嘉菉凑近她的脸,飞速在她脸蛋上亲了口:“就当是为了我,我也想家了,回去住两天吧。”

“是呀,巧珍阁文书都在你手里,出不了差错。”

既明飞了记冷淡的眼刀给嘉菉,嘴上还劝着田酒,嗓音温柔。

田酒考虑了会,两人轮番哄她。

一个抱手臂,一个拉着手,一个说“陪我回去嘛”,一个说“技痒了,回家给她做好吃的”……

田酒被摇来晃去,耳边两道动听

声音此起彼伏。

她无奈,终于妥协了。

“好吧,回家!”

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她心里也涌起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