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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明和嘉菉还是除了大黄之外,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呢。

田酒笑嘻嘻地说完,可既明和嘉菉都没笑。

嘉菉面沉如水,眼底都是压抑的愤怒。

既明嘴角时常挂着的浅笑也消失无踪,狭长眼眸一片冰冷。

田酒等了会,问:“你们都不夸我吗?”

既明一怔,对上她澄澈如清溪的眼眸,心头沉郁无声泄掉。

他轻轻笑了:“怎么能不夸你呢,小酒好厉害,厉害到超出我的想象。”

田酒得意一笑,小辫子也跟着一跳。

“上次的事我已经报过仇了,他实打实瘸了好几个月呢。这次的事都闹开了,那就在明面上处理吧。”

田酒看向嘉菉,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所以你不要暗地里去揍田丰茂,不然论起来我们不占理。”

嘉菉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涩声道:“好,都听你的。”

明明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他还是忍不住在意,忍不住去想那些没有他的曾经,她一个人度过的久远时光有多漫长。

为什么他不能早点来到她身边呢。

为什么他不能永远留在她身边呢。

场面又安静下来,田酒吃了好几个杏子,又开始嚼杏干。

可能是药力后遗症,她总想多吃点东西把力气给补回来。

既明在她面前时笑着,可转开脸笑意便淡去。

他本来不把这小山村里的人放在眼里,除了田酒他都不在意。

可此时他对田丰茂起了杀意,杀他不难,难的是如何处理后续,不能牵连到小酒,最好也不沾自己的手,或许可以利用赵敦仁……

想到这,既明心思忽然一动。

他竟然……在考虑为田酒杀人?

他对她的在意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明白自己对田酒有些情意,但对他来说喜欢不算什么,压下去就好,不该也不能影响到他。

可此时此刻,他竟然为了一件发生在过去的事情,起了杀心?

这真的还是喜欢吗?

这真的只是喜欢吗?

既明眼神笼住田酒的侧脸,细细端详她的神态,像是第一天认识她,更像是第一天认识到自己的心。

或许在更早之前,在他用各种理由麻痹自己、欺骗自己接近田酒之前,他的心已经悄然动了。

第46章 高热“谁也不能同你比。”

正这时,一阵喧闹声慢慢靠近,院门被敲响:“酒丫头,在家吗?田婶子给你赔罪来了。”

田酒按着躺椅坐起来,既明和嘉菉对视一眼,嘉菉开门。

门一打开,外面站了不少人,田婶子田村长都在,还有一个鼻青脸肿的田丰茂,被一个年轻人扶着,站都站不直,想来是药效还没解。

嘉菉看见他,眼里满是嫌恶。

田婶子好声好气道:“嘉菉,酒丫头呢,我来跟她赔罪。”

“婶子。”

田酒应声,既明扶着她走过来。

本来她是能自己走路的,但既明坚持要扶着她。

“酒丫头,婶子对不住你,这死小子天杀的,打这种见不得光的主意,你打他打得好,我今天把他带过来,你接着打,打到出气为止!”

田婶子说着,拎起面条似的田丰茂往田酒面前一扔,田丰茂软趴趴躺在地上,破布麻袋一样。

围观的村民响起一阵嗡嗡议论声。

田酒看了眼地上的田丰茂,没动手,倒是嘉菉很想踢上几脚。

既明淡笑一声,脸庞微微红,是气的。

“他都这副模样了,还怎么打,若是把人打死了,倒是我们的错了。”

田酒皱皱眉,没出声。

田婶子闻言,又拿出来一个布包,一打开,里面是个脑袋大的黑球。

“酒丫头,是我对不住你,这茯苓算是我给你的赔礼,你看行不行啊?”

围观的声音又大了些,这么大的茯苓,怕是能换一个大银锭子。

田酒沉默了会,点头道:“行,我拿了这茯苓,只当没有今天这事。但田丰茂以后要绕着我走,他只要近了我三尺,别怪我打他不留手。再有下次,我必定送他去见官,诸位都是见证!”

田婶子连连拱手:“好好好,都听你的,以后他绝对绕着你走,绕着你家走,连大黄的身都不近!”

事情到这就算是了了,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废话,田婶子才带着死狗一样的田丰茂回去了。

众人如鸟兽散,院子里一阵安静,嘉菉看着手里沉重的茯苓,还是不忿。

“就这么算了?”

田酒望着远处的夜色:“你知道这茯苓能卖多少钱吗?”

这么大的茯苓,就是买她这个院子也绰绰有余,为了不叫田丰茂吃官司,田婶子是下了血本。

“就算再贵又怎么样,我也给她一个茯苓,找人给田丰茂下药弄残他,她能愿意吗?”

嘉菉没好气地说,烦躁踢了脚墙面。

上次王大来闹事,他见田婶子对谁都不假辞色,还当她铁面无私呢,没想到遇上她儿子的事,心还是偏了。

田酒没再说话,她知道两家的情谊就到这了。

田婶子再好,也终究是别人的娘,只望以后田丰茂真能安分,别来惹事了。

既明轻拍她的肩膀,温声安慰道:“你若想要田丰茂的命,我有法子。”

田酒听得一愣,随即失笑:“好了,我也没什么大事,还白捡一个茯苓,也挺好的。”

嘉菉眉毛紧皱着,哼声道:“再好我也不稀罕,谁也不能同你比。”

“没事,事情说开了,以后田丰茂再敢靠近一步,你揍他就是了。”

田酒笑笑,忽然觉得很轻松,她以后再也不用因为田婶子,对田丰茂诸多忍让。

这样也很好,以后就当做普通关系来往吧。

嘉菉还想说什么,被既明按住,朝他摇摇头:“一切听小酒的。”

嘉菉沉默下来,别开脸去,算是同意了。

晚风微微,田酒揉揉脸,忽然道:“想吃西瓜了。”

“我去挑!”

嘉菉一溜烟跑出去,上次田酒教过他怎么拍西瓜辨别生熟,正好这次练练手。

既明又过来扶着田酒往回走,田酒哭笑不得:“不用扶了,我力气已经长回来了。”

“是药三分毒,总是有些伤身体的。”

既明说着,眼神微闪,想起田丰茂那模样,明显是吸多了蒙汗药,又久久未解药性。

等他再醒来,没准有惊喜呢。

到那时,谁也怪不得,只怪他自己自作自受。

只是这些话,就不必对田酒说出口了。

既明把田酒小心扶回椅子上,又去摇了一盆井水上来。

嘉菉带着一个绿皮西瓜回来。

“酒酒,你先拍一拍,看我挑的瓜好不好?”

他一弯腰,把瓜送到田酒面前,田酒上手拍了两下,嘭嘭嘭地响。

田酒笑:“你挑得挺好,肯定是个好瓜。”

嘉菉腰板直了,挑眉笑道:“我挑得好,你教得也好。”

水井旁的既明开口:“别贫了,瓜拿来镇着。”

西瓜在凉凉井水中冰镇,三人洗过澡,切开西瓜,脆红的瓜瓤一下刀,汁水层层溅开清甜的香气。

瓜去了皮,盛在盆里,一口一块,吃起来又甜又脆,凉丝丝的。

晚风习习,带着些凉意,三人一狗边吃西瓜,边看星星。

白天燥热黏腻的一切在此时远去,只剩下静谧夏夜,冰甜西瓜和漫天璀璨星子。

“星星真亮。”嘉菉感叹。

“是啊。”既明应声。

从前在上京,许是亭台楼阁的晚间灯火太璀璨,许是他从来都无心抬头静观夜星,直到在这里,在田酒身边,他才发现原来星星这么亮。

“越是夏天,星星越亮,乞巧节的时候星星最亮呢。”田酒接话。

“乞巧节?再过几天就是了,”嘉菉算了算,兴奋道,“到时候会有什么好玩的吗?”

“好玩的?”田酒想了想,“镇上会有集会,放莲花灯,还有很多好吃的,这算好玩吗?”

嘉菉一个个听过去,撇撇嘴:“这有什么意思?”

“放灯很有意思的呀,”田酒反驳他,眼中带着几分追忆,“以前每年乞巧节,阿娘都会带我去放一盏莲花灯,再亲手给我做一碗长寿面……”

既明眸光一动,重复道:“长寿面?”

“乞巧节是你的生辰?”嘉菉赶忙追问。

“对呀,到时候我也带你们去镇上玩,咱们放莲花灯去。”

田酒笑着,乌黑眼眸弯弯,带着几分憧憬。

面前两个男人都已陷入思索之中,生辰一年一度,这是他们陪她度过的第一个生辰,该送些什么呢?

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们俩一穷二白,手上都没钱呐。

一个西瓜吃下肚,田酒忙活一天,眼皮直打架,打过招呼自去睡了。

嘉菉收拾好院子,摸摸大黄的狗头,回堂屋前,看了眼还躺在躺椅上的既明。

“还不睡?”

等了会,既明才回他:“你去吧,我再吹吹风。”

嘉菉自然不会多管,回去倒头就睡。

不得不说,自从来了田家,每天上山下地,睡眠质量都很好。

夜深风愈凉,廊檐下大黄窝在狗窝里,耳朵忽然动了动。

一阵低低的呻吟惊醒了它,它抬起头,眼睛睁得圆溜溜,很快锁定目标。

院子里主人躺过的躺椅上,既明正躺着,呻吟声是他发出的。

大黄“嗷”了一声。

既明没反应,它哒哒哒跑过去,用鼻子拱拱既明耷拉下来的小腿。

还是没反应。

它咬住既明的脚踝拉了拉,既明低咳了两声,声音沙哑。

大黄掉头跑回廊檐下,扒开掩住的木门,飞扑到嘉菉身上,吠叫一声。

嘉菉一挥手拍开它,咕哝着:“大黄别吵……明天跟你玩……”

大黄甩甩耳朵,仰头“汪汪汪”连声吠叫,村里也远远响起几声狗叫鸟鸣。

嘉菉眼睛睁开些:“睡觉了,你吵什么呢?”

里屋窸窸窣窣,田酒披着衣裳开了门,探头出来:“……黄哥?这是怎么了?”

大黄立马奔向田酒,咬住她的裤腿往外拉,嗓子里呜呜呜地哼唧,看起来很着急。

一见到田酒,嘉菉也清醒不少,大黄这模样确实不太对劲。

“怎么回事?”

两人跟着大黄走到院子里,田酒惊呼:“既明?你怎么睡在这?”

既明压根没有任何反应。

两人快步走过去,既明瘫在躺椅上,原本白皙的面庞红通通,嘴唇爆开干皮,衣襟被自己无意识扯开,时不时地呓语。

“哥?哥!”嘉菉也急了。

田酒一摸他的额头,面色大变:“他发热了,快洗巾子给他擦身体。”

嘉菉立马冲出去,摇起井水,布巾浸得冰凉,搭上既明额头,再浸一块,给他擦脸擦耳后。

两人正忙活着,天上突然掉了几滴水。

“不好,落雨了!”

嘉菉一把扛起既明,田酒搬着躺椅,大黄叼起掉到地上的布巾跟着两人跑。

在堂屋里安顿下来,可擦了许久,热也没退,田酒心中一阵自责。

只怕是今天他落进潭水,染了寒气,下午又跟着她跑了两座山,傍晚又因着田丰茂一事,奔波不停,累得太过,才会半夜发起热来。

夏天多急雨,噼里啪啦越下也越大,嘉菉堂屋水井来回跑。

“你披上蓑衣,可别淋坏了。”

田酒叮嘱他,又在家里翻出一罐子黄酒来,用布沾酒擦他的胸口,如此几回,他身上热度终于稍稍降了些。

可还是不行,人烧着烧着,都开始说胡话。

嘴里胡言乱语地呢喃,不知在说些什么。

嘉菉太着急,蓑衣穿得乱七八糟,斗笠也是歪的,雨水淌了一脸,眼睛红红的望着田酒。

“酒酒,怎么办?”

田酒抬手擦去他脸上的雨水,乌黑眼睛坚定明亮。

“别怕,你看好他,接着用酒给他擦胸口,我去找村大夫来。”

她嗓音平稳,脚步丝毫不乱,披了斗笠蓑衣,身影消失在黑暗的雨幕中。

嘉菉看着她离开,心头稍定了定,不停用沾了酒的凉布给既明擦身体。

第47章 暴雨“你能不能……吻吻我呢”……

等田酒找来村大夫,大夫一看就急了,他虽然只是村里的土大夫,但从不托大,不敢耽误别人的性命。

“快往镇上医馆送,高热无汗,唇口都青了,这是内热,我哪有把握啊!”

田酒听着,脸色没变,但嘴里一股子血腥气蔓延开。

她不慎咬破了口中皮肉。

“多谢你,你先回去吧。”

田酒摸索了下,随手拿了个瓢塞给大夫。

大夫捏着瓢走了,没多说什么,他见过太多患者家人慌不择路的样子。

田酒算是镇定的了。

“我们得去镇上。”

嘉菉说,嗓音很低,微微发着抖。

平日里再多争吵,既明仍旧是和他一同长大,一母同胞血浓于水的亲哥哥。

若是既明死在这,他日后有何颜面去见早早归天的母亲。

“去,当然要去。”

田酒没有丝毫犹豫,嗓音掷地有声。

即便此时夜半无人,暴雨如注,她的目光仍旧坚定不可动摇。

“你给既明穿好衣裳,把你的蓑衣换下来给他,我去找桂枝姐,问她再借一件蓑衣回来,我们立刻去镇上。”

田酒一条条说完,她说一句,嘉菉点一次头。

话还未落,他已经换下蓑衣。

田酒跑出去,敲开李桂枝的门,从她那里借回来一套蓑衣斗笠。

李桂枝还想来帮忙,但王铁匠铺子在镇上,今天正好没回家,她家里还有个娃娃,实在脱不得身。

田酒谢过她,回来让嘉菉换好蓑衣斗笠,田酒贴着胸口系好钱袋子。

大黄留在家里,三人冒雨出了门。

嘉菉背着既明,田酒走在前面提灯笼,这灯笼是她从前闲来无事做的,竹笼上粘的是油纸,能防水。

但夜里雨太大,不知道这个小灯笼能否坚持下来。

雨声哗哗倾倒在蓑衣上,耳边尽是啪啪雨声,说话声都几乎听不清。

三人先去村口田婶子家,田家村只有她家有牛车。

田酒几乎把家里所有的钱都装在了身上,她可以给田婶子很多钱,只要田婶子愿意把牛车借给她们。

可她没敲开门。

她拍了很久的门,喊得嗓子都劈了,除了暴雨之外,什么回应都没有。

或许是雨太大没人听见,或许是听见但不想搭理,又或许是什么别的理由。

谁知道呢。

可既明怎么办。

“酒酒。”嘉菉喊她。

田酒回过头,她没哭,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嘉菉,像是走丢的孩子般迷惘。

这是今晚她第一次流露出这种无助的表情。

嘉菉背着既明,两

人的斗笠打架,雨水淋到他脸上,明明该很狼狈,可他抬高下巴扯起嘴角,眼神灼亮又桀骜。

“区区十余里,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我背着既明也去得,又算什么。”

田酒嗓子里吸出一声气音。

嘉菉腾出一只手,轻轻按了下她的眼尾。

“别哭。”

她的眼尾是干燥的,他的手却是湿润的,擦过她眼睫。

田酒慢慢点头,眼神重新稳下来:“没关系,我们自己也能走到镇上。”

话是这么说,可黑天暴雨,小小油灯在风雨中飘扬,光影晃荡,能照亮的地方十分有限。

目之所及都是细长的白亮雨线,完全看不清地面的状况。

雨水太大,路边野草倒伏,一脚踩上去,湿滑得要命。

走到没有野草的地方,泥泞路面更难以行走,田酒特意换了雨天穿的木屐,但仍走得艰难。

嘉菉状况更糟,田酒阿娘的木屐他穿不下,只穿着寻常布鞋。

布鞋早就湿透,脚踏在鞋里是滑的,鞋踩在泥水路上更是滑的,走起路来咕叽直响。

他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稳住身体,不至于带着既明一头栽进路旁黑暗的土坡。

顶着风雨,田酒一手压着斗笠,一手提着乱晃的灯笼,看不见远方的路,只靠脑海中的记忆往前走。

嘉菉背着既明,一声不吭,跟在田酒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这条烂泥似的路,只有无尽暴雨。

除此之外就是黑暗,走得久了,连对时间的感知都开始模糊。

又走过一个拐弯,哗哗雨声里,扑通一声,田酒赶紧回头。

嘉菉弯着腰,半跪在地上,支着的那条腿糊着一层黄泥浆。

他仰起头,还对田酒笑了下,嗓音嘶哑。

“没事,接着走。”

田酒把灯笼往前一照,照亮嘉菉那张和既明一张红通通的脸。

他呼哧呼哧地沉声喘气,满脸不知是汗还是雨水,脖子上青筋条条充血隆起,眼底都是红血丝。

紧紧扒着既明的手掌不知在哪擦破了,手背上一片血丝连绵,被雨水不间断地冲刷,皮肉都开始泛白。

灯笼举在嘉菉脸前,他看不清雨水中静立的田酒是什么表情。

他只能尽力缓和呼吸,嘴角挑起笑和平时无异的笑。

“我没事,真没事……”

话还没说完,田酒沉默地放下灯笼,一点点扒开他的手。

“我来背他。”

嘉菉一惊,推开她的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来。”

田酒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力道不轻不重,嘉菉一愣。

“等会你要是和既明一块栽进路边草丛里,刮花了脸,我正好把你们俩都赶出去,重新买一个好样貌的回来。”

“不行!”

嘉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地上的灯笼散出一层朦胧的光晕,雨水拉长,像一条条发光银丝缠绕,将这片雨声鼎沸的天地变得如梦境般奇幻。

田酒嘴角弯了弯,捏住他脸上薄薄一层脸颊肉,用力拧了拧。

“那就听我的,笨蛋。”

她不容拒绝地接过既明,既明一趴上来,她即便做好准备,腰还是往下一弯。

虽说既明清瘦,但好歹也是个高挑的男人,骨头沉重。

更何况他此时没有意识,烧得晕过去,整个人像只四散开的沙袋,重心混乱,会比他清醒时背起来更费力。

但很快,田酒调整好呼吸,腰身保持在和既明重量平衡的弧度,一步步往前走。

嘉菉提着灯笼,另一只手护着她,担忧道:“能行吗?还是我来吧?”

“很重,”田酒呼气,眉头紧拧,“但没关系,我背得动他。”

两人交换了灯笼和既明,嘉菉现在松快许多,酸痛沉重的脚步也稍稍轻快,但一颗心躁动不安地乱跳。

太多情绪鼓鼓地塞进胸膛,叫他难辨心绪。

只能一遍遍地举起灯笼,时不时察看既明和田酒的状况。

田酒一步,一步,一步往前走。

斜斜风雨迎面扑上来,因用力而发酸的眼睛瞬间溢出一层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眼前。

既明就是在这个时候醒的。

他身量高,趴在田酒背上,两条腿堪堪拖着地,脑袋完全耷拉在她肩头,一张脸埋在她脖颈间,偶尔轻撞上去。

高热烧得他整个人昏昏沉沉,一会觉得热一会觉得冷,身上湿哒哒

耳边很吵,噼里啪啦像是玉珠落盘,还有一道熟悉沉缓的呼吸声。

他轻轻动了下,用力撑开眼帘。

世界漆黑动荡,模糊的一片昏黄光晕里,只有田酒滴着汗的小巧侧脸。

她胸膛起伏,一呼一吸都极沉重,像是这天地里的一阵风。

既明看见她湿润的眼睛,看见她额角的淡色青筋,看见她脖子上被勒出的红痕。

看见她抓紧他,那用力到发白的指节。

混沌神思里,心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心脏是烫的,吐出来的字也是烫的。

“小酒……”

他嘴唇几乎贴着她耳朵,嗓音哑得不像样。

田酒耳尖一动,敏锐察觉到他的动静。

她转过脸,眼底惊喜:“你醒了?”

既明耳朵里嗡嗡作响,雨水哗啦敲得他耳膜发疼。

他听不见田酒的话,只看见她的口型。

他微微动了动,下巴惨白,像片单薄的莲花瓣,轻轻碰了下田酒汗津津的锁骨。

“我是不是,要死了……”

既明混乱发热的脑子无法理解此时的处境,他明明该在小院的躺椅上,怎么会和田酒相拥在一片黑暗里。

他或许在一个天地倒悬翻江倒海的诡异梦境里。

所以他才会离田酒这么近,烈火烧身般疼痛。

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一个梦境光晕里的幻影。

“胡说什么,我费这么大力气可不是为了让你死的!”

幻影像是生气了,面颊鼓起来,瞪着他。

既明低低笑了声,干涩发痒的喉咙无力咳嗽。

“如果我死了……”

既明吃力地抬起眼,眼尾睫毛沉重浓黑地压下来,他轻轻地问:

“你能不能,吻吻我呢。”

幻影像是有一瞬间的僵硬,奇怪地看着他,又说了什么。

可他听不见,只觉得眼皮沉重,身体沉重,世界吵得他想把自己埋起来。

他仍在请求:“……可以吻我吗。”

幻影沉默了,注视着可怜的他。

她会大发慈悲吗,就心软地吻一吻他吧,让他在有她的梦里死去。

他这么想着,他快要撑不住了,眼睛沉沉将要阖上,可涣散的瞳孔执拗地盯着那道幻影。

直到世界向他倾倒,潮湿温凉的触感轻轻印在他发烫的面颊上,像一阵轻柔的风。

“我不会让你死。”

熟悉的声音带着疲惫的喘息传入耳中,那样真实的触感让既明眼瞳一颤,随即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怀疑他滚烫的胸膛是否溅出了欢快的火星子。

这不是梦。

这是他的小酒在吻他。

亲密无间,呼吸交融。

他那么欢喜。

可这欢喜耗尽他的力气,他拼尽全力也睁不开这重若千钧的眼皮。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好可惜,看不见她吻他的可爱模样……

第48章 小偷他怎么……骚骚的。

既明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昏过去,再醒来时,周围都是陌生的气味和声音。

他蹙着眉,张口嗓音低哑:“……小酒”

“哥?你醒了?”

最先扑过来的是嘉菉,既明眼前阵阵模糊,被他晃

得头晕。

“先让他喝口水。”

田酒的声音响起,她端来一碗温水。

熟悉的皂角茶香涌入鼻端,既明忽然感到一阵安心。

嘉菉把既明半扶起来,田酒小心抬起他的下巴:“既明张嘴,喝水了。”

既明睫毛迟缓翕动,张开发干的口,田酒喂他喝水,动作虽仔细,但还是高估了既明。

没喝下多少,他就呛了几声,苍白的脸咳出一层稀薄的红。

田酒赶紧挪开碗,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既明咳了好一会,喉咙胸口都发疼,像是生咽了一团干枯带沙的树叶。

但他还是对田酒微笑:“我没事……”

“那,再喝点?”

田酒试探着问,毕竟大夫也说要多给他喂水。

既明点头,田酒一手托着他的脸,一手给他喂水,满满喝下一碗,才停了手。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既明躺回去,脑子里昏昏沉沉,很想睡觉,可他不想闭上眼睛。

“头疼,嗓子也疼,身上也疼。”

他慢慢地说,眼睛半阖着,眸光时明时暗,像是困极了。

“你的烧还没完全退下去,等喝了药再睡。”

田酒给他掖了掖毯子,嘉菉立马起身出去:“我去看看药好了没?”

嘉菉和她一夜没睡,昨天晚上兵荒马乱,她俩也是胆子大,在暴雨夜走了十里山路,把既明背到了镇上。

天还没亮时敲开医馆大门,伙计看她们一身的黄泥草叶,问清楚她们三个是从田家村来的,直接惊呆了。

不过还好没多耽误时间,若是再来晚点,就既明的身体底子,只怕是要烧傻了。

现下人醒过来,田酒心里绷紧的那根弦一松,一夜劳累的疲惫感瞬间将人淹没。

她在村里天天早睡早起,从来没有一夜不睡地干活,突然来这么一下,真是扛不住。

“小酒,昨天晚上……”既明开口,顿了下,“是你把我背到镇上来的吗?”

田酒揉揉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困顿道:“还有嘉菉,我和他换着背的。”

既明眼神落在她纤薄的肩头,难以想象她竟然背着他走了那么久。

他还记得昨夜光晕中她的发丝和脸庞,记得她颈侧脉搏的有力跳动,记得那个落在他脸上的柔软轻吻。

“辛苦你了,昨天一定很累吧。”

“是有点,昨晚下暴雨,”田酒搓搓脸,稍微精神了点,“你回去得好好谢谢黄哥,要不是他冲进来大叫吵醒嘉菉,我们都不知道你晕在院子里,要真让雨淋一夜,早上起来怕是要……”

说到这,田酒觉得不太吉利,呸呸呸三声。

既明嘴角往上翘了翘,眼底带上淡淡的笑意柔情。

“是该谢谢大黄,更该谢谢你,若不是你,此时我怕是一具尸体了。”

“嘶——”

田酒拧眉看他,小脸绷着:“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是我花钱买回来的人,我不让你死,你就死不成。”

若是从前既明听到这种话,只会嗤之以鼻。

可现在,他只觉得疼痛的喉咙像淌过清凉蜜水一样甜。

他轻轻一笑,嗓音轻而缓,像是句承诺。

“好,是你的人。”

话音尾音轻巧缠绵地往人耳朵里钻,田酒动了动,不太自在。

“也不能怎么说……”

“当然可以,既明是你买回来的既明,自然也就是你的人。”

既明嗓音带着病中的沙哑,语调仍旧如往常一样带着股慢条斯理的劲儿。

说着伏低做小的话,却有股温柔但不容拒绝的意味。

田酒瞬间更不自在了。

既明什么都记得,她当然也没忘。

不仅没忘,还清楚记得她当时有多震惊。

好好一个既明,怎么突然就让她亲上了呢?

虽说他长得漂亮,她亲几口也不亏。

但她心里琢磨不明白这件事,就有点难受,坐在既明身边像是穿了件不合身的衣裳,哪哪都刺挠得慌。

“行了,别说有的没的了,你还病着呢,好好休息。”

田酒把话囫囵过去,既明乖巧地嗯了一声,如她所愿闭上嘴。

她松了口气,没一会嘉菉带着药回来了。

黑乎乎的中药水,远远闻起来都让人嘴里泛苦。

没想到平时小磕小碰都喊疼的既明,接过药居然直接一饮而尽。

他白皙脖颈仰着,喉结上下滚动。

田酒看了会,耳边听着那咕咚咕咚的声音,像是自己在喝苦药,再好看也看不下去。

喝完药,既明擦擦嘴角,脸色无波无澜地躺回去。

田酒敬佩,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往自己嘴里塞了颗糖。

本来是为既明准备的,但看样子他似乎不需要。

嘉菉也跟着拿了颗糖,丢进嘴里,带着苦气冲天的碗去药房。

田酒嗦着糖,一抬眼,既明默默瞅着她,小脸苍白,眼眸漆黑,带着点病中的孱弱,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呃,你要吗?”田酒把纸包递过去。

既明不说话,也不动作,望着田酒,淡红薄唇微微张开一线。

田酒又被他震了一震,但和病人计较什么,她任劳任怨地捏起一颗糖,送到他唇边。

“吃吧。”

既明抿进那颗糖,是浓郁的栗子香味。

她的指尖也是,但更柔软些。

田酒怔然看他,既明嘴角噙着柔情如水的笑,轻吻似的启唇,在潮热呵气中松开她的指尖。

“吓到你了吗?”

既明低声问着,栗子糖在口舌间转了一圈,发出黏腻水声。

他侧颊上鼓起一个弧度,一张面庞似是柔弱无辜,却又直直凝望着她,眼底像有诉不尽的千言万语。

田酒:“……”

是错觉吗?他怎么……骚骚的。

“你病糊涂了?”

既明眼波一缓,垂眸,闷声发笑:“或许是我从前糊涂呢。”

田酒听得云里雾里:“要不你还是睡会吧,睡醒可能就不说胡话了。”

“这怎么会是胡话呢,”既明病容凄凄,嗓音也弱,却又不依不饶,“小酒,这都是我的真心话,你知道的。”

田酒迟疑:“我……知道吗?”

知道什么?

“小酒。”

他唤她时,骨节分明的手也轻轻笼住他的手,指尖摸索进她的指缝,轻挠了下。

田酒手上有层薄茧,并不敏感。

可指缝却是不见天日的软软嫩肉,莫名探进一股灼热温度,多情流连,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田酒被他一挠,差点炸毛弹起来。

可只那么一下,他又退开,修长手掌覆盖住她的手,一下一下轻捏着。

“你昨天夜里亲过我,不是吗?”

他含笑望着她,田酒犹豫了下,觉得该说清楚:“是你让我亲的。”

那表情明晃晃在说,现在想找她麻烦,可不能了。

既明莞尔,指尖又挠了挠她的掌心。

“虽说是我,但……”

后面的话没说完,被回来的脚步声打断。

是嘉菉。

不知怎的,田酒猛地一下抽回手。

既明的手空悬着,下意识追了一下。

走进屋的嘉菉望着安静的两人,觉得似乎有哪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田酒更觉得氛围奇怪,像是小偷偷东西,正赶上主家回来的那种尴尬。

不对,她和既明也没偷东西啊。

“哥,你还没睡呢?”

既明眼神扫过嘉菉,轻飘飘地落在田酒局促的面上,笑了一声。

“你回来得不是时候。”

“啊?”嘉菉挠挠头,有点愧疚,“我打扰你睡觉了?”

既明没答,闭上了眼睛。

田酒和嘉菉面面相觑,没一会,田酒实在坐不住了,对嘉菉比了个势就出去了。

不知道既明是不是烧坏脑子了?怎么忽然黏糊糊老是摸她的手。

难道说,他想女人了?

阿娘说过,女人离开男人能活,男人离开女人活不了,所以男人想女人会想到发神经,甚至杀人放火。

田丰茂不就是那样吗?难道既明也要变成田丰茂了?

田酒咦了一声,打了个嫌弃的寒战。

正想着,面前忽然走过一个熟悉人影,田酒下意识拉住他。

“伙计?你怎么在这?”来人正是巧珍阁的伙计,满目愁容。

他回头见是田酒,大倒苦水:“你还不知道呢,掌柜病倒了,在床上起都起不来,我天天两头跑……”

“他又病了?”田酒奇怪,“难道说赵敦仁又来找事了?”

“没有没有,”见她误会,伙计赶紧解释,“这次是真病了,前

段时间总是下雨,掌柜去看货,淋了场急雨,当天夜里就病倒了,吃药吃到现在都还没好,眼见人越来越瘦……”

他一说起来就打不住,药堂的人唤他,他才住了嘴,一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掌柜还等着药呢。”

伙计急匆匆进了灶房,端了碗黑乎乎的药汁,满头大汗地往回走。

田酒想了想,跟了上去。

一进房间,一股子腐朽的苦气蔓延来,像是进了常年久病之人的屋子。

进了内屋,绕过屏风,床上躺着个瘦巴巴的人,大热天气里还盖着厚被子,被子外的两只手枯瘦,像是带着斑点的老树根。

“郑掌柜?”

田酒几乎不太敢认他,不久前还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这才几天,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

房中安静,好一会,郑掌柜皱巴巴的眼皮睁开。

“酒丫头,你来了。”他嗓音气虚。

“你……”田酒多少句话哽在喉咙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轻轻说了句,“我来看看你。”

“我老得快死了,没有谁愿意来看我,也就只有你了。”

郑掌柜说得很慢,嗓子里时常发出几声病重之人那种虚无缥缈的嗯声,说一会停一会,一句话说了很久。

“胡说什么,你年前一顿还能吃好几碗饭呢。”

田酒坐在他床前,鼻子酸酸的。

“能吃是福,你也要多吃点,”郑掌柜眼睛睁开一会,又闭一会,又睁开,转头看田酒,“你家里那两个男人,对你好吗?”

田酒点头:“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郑掌柜说话混乱,田酒和他乱七八糟地聊了会,又帮着伙计给他喂了药,回去时心情很低落。

说起来,她和郑掌柜也没有太多关系。

可好好一个人,时节一到,雨水一落,忽然像秋天的叶子般黄透干枯,很难不让人感伤怅然。

出去一趟,回来眼睛红了。

嘉菉急得不行:“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田酒摇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不开心?”

田酒不说话,嘉菉急得团团转:“你怎么了?你告诉我,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我来解决,好不好?”

他压着焦急,低声哄人。

田酒叹息:“郑掌柜好像要死了。”

“……郑掌柜?”

嘉菉回忆起来郑掌柜的面容,也是一惊:“上次见面人还好好的,怎么就要死了?”

“他老了,生了场病,可能起不来了。”

田酒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生老病死,就像四时晴雨,谁也干涉不了,只能无奈接受。

田酒又想到既明,不免庆幸自己趁夜带他来镇上,不然他是不是也会像郑掌柜一样,变成一片无可挽留的枯黄叶子。

既明还病着,一时半会不好挪动,晚上需得留个人照料。

田酒没等既明这一觉醒来,就让嘉菉留下照顾他,她给两人留了些钱,自己先回了田家村。

嘉菉很不舍,田酒就用大黄来推脱,总不能饿着狗吧。

但其实田酒不在,李桂枝会给大黄喂饭的。

田酒执意要走,是想避着点既明。

第49章 游蛇专门勾引她这种老实姑娘!

田酒一个人走回田家村,虽说在医馆里稍稍整理过,但满身奔波的狼狈不难看出来。

路过田婶子家时,她家的牛拴在门前,正悠闲地吃青草。

田酒看了一眼,正撞上田婶子急匆匆走出来,两人目光相遇,田婶子招呼了声:“酒丫头这是从哪回来?”

“去了趟镇上。”

田酒应了声,转头离开。

她不想多说什么,村里许多户人家,她不来往的有许多,只当做同村的普通人家就好。

往回走,还没到院子门口,斜里冲出来一个狗影,欢快地迎上来,尾巴甩得要起风。

“嗷嗷嗷呜呜——”

大黄哼哼唧唧,用脑袋一个劲地顶田酒,田酒露出笑意,揉揉它的狗耳朵。

“我回来了。”

“嗷。”

大黄热情地贴着她的腿,往后张望,狗头疑惑地歪了歪,看向田酒。

田酒跟它解释:“既明生了病,嘉菉照顾他,过几天他们就回来了。”

正说着,邻居院门一响,李桂枝跑了出来,两只手上满是黄黄的面糊,想碰一碰田酒,都没法下手。

“哎呦,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昨天晚上那么大的雨,你们真是不要命,都没事吧?”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连串,田酒帮她挽住掉下来的袖子,等她说完,才道:“我和嘉菉都没事,既明也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李桂枝数落着她:“哪能不担心啊,你也是虎,为了个大伯哥,干这么危险的事。”

“嗯……”田酒干笑了声。

其实既明连大伯哥都不算,不过这话也不必说了,省得还要解释一连串。

“好了,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家灶台上我放了几块黄米饼,你回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再洗个澡睡觉去。”

李桂枝用手背贴了下田酒的脸,下巴朝她家点了下。

田酒软声道:“知道了,谢谢桂枝姐。”

“跟我谢什么,几个饼子而已,快回去歇着吧。”

田酒终于回了家,蓑衣一扔,洗过手脸,从盖着的盆里拿两个焦黄米饼,往廊檐躺椅上一摔,就不动了。

大黄坐在椅子旁,狗头搭在田酒膝盖上,黑豆豆眼瞅着田酒,哼哼唧唧。

田酒随手掰了块饼塞它狗嘴里,又缓了好一会。

雨后空气湿润,但太阳已经出来了,蒸腾起闷热的潮气。

田酒懒得扇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吃饼子。

昨天晚上实在把她累得不轻,这会手脚腰身酸痛得很,躺在自己的小窝里,实在是不想动。

吃过两个焦香的饼子,田酒就这么睡着了。

一觉睡得香甜,唤醒她的是一股米粥香气。

田酒她揉揉眼睛,懒散道:“今天吃米粥啊?”

“醒了?”

李桂枝的声音响起,脚步声靠近,两根纤细手指捏了捏田酒的脸。

田酒睁开眼,看清李桂枝的脸时,人还有点懵。

半梦半醒间,她还以为是既明嘉菉在灶房做饭呢。

“桂枝姐,是你啊?”

“你以为是谁呢?你的小夫君?”李桂枝调侃着,坐到躺椅边,揉了揉田酒的头。

田酒缩了缩脖子,笑笑:“我刚才没睡醒呢。”

“我就知道你肯定犯懒,灶房里已经烧了热水,米粥也盛起来了,你起来好好洗个澡,米粥正好放凉能吃。”

李桂枝絮絮叨叨地说着,手指理着田酒乱糟糟的头发。

田酒心头一暖,挪了挪身子,头靠上李桂枝的腿,蹭了蹭。

“桂枝姐,你真好。”

李桂枝被她蹭得痒,咯咯笑出来,点点她的鼻子。

“烧个水就是好了?你就是傻,对谁都掏心掏肺,你这回可是救了既明的命,以后我帮你看着他们兄弟俩,谁要是敢对不起你,我可饶不了他。”

田酒还在一个劲地蹭:“那我要对你更掏心掏肺。”

李桂枝被她哄得合不拢嘴:“好了好了,别腻歪了,快去洗澡吧。”

田酒睡饱了,虽然身上还酸痛不

堪,但精神头回来了。

她脱掉发硬的衣裳,仔仔细细洗了个澡,头发搓得香香的,走出屋门风一吹,只觉得浑身都轻了三斤。

看了眼糊着泥水的衣裳,田酒忽然想到嘉菉,要是他在,衣裳就有人洗了。

李桂枝家里有娃娃,也忙得很,早就回去了,大黄正在门口和大黑打架玩,院子里只有田酒一个人。

夕阳西下,光线慢慢黯下来。

田酒站在廊檐下,第一次发现这个家过分安静,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

她站了会,去灶房盛了碗粥,一个人吃饭不用讲究,也用不上饭桌。

田酒翻出腌豇豆,拨了些出来,深黄的豇豆碎铺在浅黄的软糯米粥上,酸气四溢,刺激得人分泌口水。

她坐到廊檐下,端着碗呼噜噜吃完一碗,又吃一碗,腌豇豆吃着还挺开胃。

田酒又吃了两个饼子,才放下碗。

肚子饱饱地坐了好一会,天色渐黑时她才去洗碗,洗着洗着她发现,自从既明嘉菉住过来,她都好久没洗过碗了。

夜色降临,虫儿鸣叫。

田酒又躺回廊檐下,或许是阴天的缘故,夜空灰蒙蒙的,星子没那么亮,但蚊子还是很多,嗡嗡嗡地绕着她的脸飞,吵人得很。

她坐不住了,回堂屋摸了截木头出来,埋头就开始刨,一条条刨花卷曲地掉落在脚边。

木头的清香散发出来,田酒心底零星的燥闷忽然如风般散开。

她嘴角慢慢牵起,心无旁骛地刨木头,刨到累了,洗过手脸,带着蒲扇上床睡觉。

一觉睡得大天亮,投进窗户的清晨光线明亮,田酒醒来。

起床,吃饭,给屋后菜地浇水,修剪好剩下的茶树,吃了个简单的中饭。

美中不足的是味道没既明做得香。

午饭后小睡一会,再起来时,太阳光没那么烈,田酒戴上草帽,踏上去镇子的山路。

大半个时辰的路,其实也不算多远,没有看不清路况的黑暗,没有暴雨和泥泞,也没有压在肩头的既明,她走得很轻松。

田酒一路哼着歌,还随手摘了支鲜艳的映山红,一簇紫红敞开的花朵小喇叭别在耳边,淡淡香气凉丝丝地传来,叫她心情更为轻松惬意。

到了镇上医馆,刚走进后院,田酒就看见蹲在门口的嘉菉,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本就生得高大,面庞硬朗,皱眉时显得格外凶,周围路过的药房伙计都绕着他走。

田酒喊他:“嘉菉。”

“酒酒!”

嘉菉眼睛瞬间亮了,无比惊喜,快步走过来,眼睛在她脸上挪不开。

明明只是一天没见,瞧他这亲热的模样,活像是一年没见。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你是走来的吗?累不累?你都出汗了?”

他问了一连串,都没给田酒回答的空隙。

“总不能叫你一个人顶着,我不累,你累不累?”

田酒说着,嘉菉已经抬手,轻轻擦过她脸上的汗水,捋过她耳边的碎发。

他摇头:“我不累,我在医馆里,又不用走山路,哪里会累?”

“是吗?”田酒歪头看他,笑道,“那你刚才怎么魂不守舍的?”

“我有点想你……和大黄。”

嘉菉移开比糖还黏糊的眼神,说完又忍不住去看她的反应。

“我猜也是,我回家里洗个澡睡一觉,舒服多了,”田酒捏捏他硬邦邦的胳膊,“今天我守着既明,你晚上回家去吧。”

“倒也不用……”

嘉菉拒绝,他又不是真想大黄,他只是想待在田酒身边罢了。

两人正聊着,窗户响了下,拉开一线,露出既明苍白俊秀的脸。

“是小酒来了吗?”

“是呀。”

田酒松开嘉菉,进了屋子。

嘉菉皱眉瞥向窗户,既明只微微一笑。

“你怎么样?烧退了吗?”田酒拿下草帽,坐到既明床边。

既明笑意温柔:“不用担心我,烧已经退了,我今天就能跟你回家。”

“今天?”

田酒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既明不动如山,嘴角含笑,任由她凑近了看。

“可你脸色还白得很,再吃一天药,明天再回去吧。”

“就是,不然路上一受累,你又得发高烧,到时候别求我把你背镇上来。”

嘉菉接话,抱胸靠在门上,眼尾睨人。

既明不搭理他,只望着田酒:“昨天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走了呢,我醒来没看见你,心里好一阵失落呢。”

他嗓音低低地,眼眸脉脉含情。

田酒心头的弦一紧,生怕他又要她亲他。

“你都睡了,我不好打扰你,”田酒坐立难安,站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你要不再睡会?”

既明默然半晌,低声道:“小酒,你不想看见我吗?”

嘉菉乐了,走过来挡住既明的视线,对田酒道:“反正他也差不多好了,不如我们出去玩吧,明天再带他回去。”

田酒正考虑着,床上既明往后一躺,窄腰薄薄,垂眸侧脸冷白,可怜巴巴地递来眼神。

田酒:“……还是算了吧,既明还生着病呢。”

嘉菉不放弃,让步道:“那我晚上也陪着你,明天我们再一块回去。”

田酒想了想,同意:“也行。”

不然依照嘉菉的性子,没准他明天还要来接她们,来回折腾几趟更累。

“笃笃——”

药房伙计端着药敲门:“你家这位该喝药了。”

田酒刚要开口,嘉菉先一步接过来:“多谢。”

他没让田酒沾手,药碗往既明面前一送,冷漠道:“喝吧。”

既明笑意淡淡,接过碗,面不改色一饮而尽。

嘉菉哼了声,拿回碗出门去洗。

既明擦了擦嘴角药渍,望向正往门口挪的田酒,蹙眉道:“小酒,这药好苦呢。”

田酒脚步停住,又慢吞吞挪回去,把桌上的栗子糖纸包拿给他。

“喏,吃个糖。”

既明不说话,也不接,抬手轻轻搭上她的手腕,微微张开嘴。

田酒呆立半晌,既明手指缠着她的腕子,微凉食指刮蹭了下软乎乎的内侧,像条灵活游动的蛇。

田酒手一抖,差点没把既明的手甩出去。

再一抬眼,既明还望着她,那眼神说不出的旖旎,眸光如水,像片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晃就要溢出来似的。

田酒动作有点乱,打开纸包拈了颗糖送过去。

细细一看,小拇指还有点抖。

她真怕他又咬她手指。

但这回没有,既明轻轻抿掉那棵糖,柔软唇瓣擦过她的手指。

他含着糖说:“很甜,你要不要尝尝?”

“啊,行。”

田酒随口应了,拿了颗糖刚吃进嘴里,就瞧见既明望着她的嘴唇,眼神幽幽。

她迟钝的神经难得敏感一次,他的意思该不会是想亲嘴吧?

迎上田酒惊恐的眼神,既明唇角一翘,轻点了下头。

田酒:“……”

看来他是真的想女人了。

田酒眼神乱飘不看他,桌子上一叠文稿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不认字,但文稿字迹清隽整洁,即便不知道写的是什么,看起来也让人心情舒适。

田酒看了眼既明,他这会不说话,也没看她,瞧着挺正常的。

“这是你写了吗?”

既明眼神一动,看过去,未开口眼底已有笑意。

“是我写的。”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田酒好奇道。

“写的是狐狸精和采茶女的艳情故事,你若想听,我给你细讲……”

既明嗓音慢条斯理,尾音沙哑勾人。

田酒觉得他就像个狐狸精,专门勾引她这种老实姑娘。

“不听不听,你可别说了。”她赶紧拒绝。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今天写了好久,手都写疼了呢。”既明轻叹,揉了揉手腕,意有所指。

田酒不接招,板着小脸:“谁让你生病还写东西,疼就忍着,明天就不疼了。”

“小酒好无情啊,”既明轻轻一笑,抬眸凝着她,“这就忘了你夜里亲我的事情吗?”

“……你让我亲的。”田酒扁着嘴。

“那小酒还想亲吗?”

既明按着床榻,微微撑起身子,没拢好的衣裳下滑散开,露出大片白皙胸膛和弯月似的锁骨。

唇红齿白,点墨似的眼眸含情带笑,伸手捋过她鬓边的娇艳花朵。

田酒像被蛇攀上来般僵直,心头三个字跳出来:狐狸精!

“酒酒!酒酒!”

嘉菉人未到声先到,蓦地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田酒转头就往外跑,撞上大步走来的嘉菉,他哎呦一声接住人。

“你跑什么?”

“我……我饿了!”田酒胡扯,眼神飘忽。

“饿了?”嘉菉恼自己粗心,“走,咱们去吃馄饨去。”

他拉着田酒就往外走,半开小窗里,既明投过来一眼,望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眼神晦暗。

第50章 幸福“是小酒的话,疼也没关

系。”……

太阳西斜,闷热的风带着一丝晚来的凉意,天边火烧云绚丽,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

嘉菉心情松快,鼻端一丝淡淡清香萦绕。

他眼尾扫过田酒带花的侧脸,粉红殷红,花蕊颤颤,可也比不上她俏丽可爱的小脸。

“酒酒,你昨天晚上吃的什么?”

“米粥。”

“一天没看见你,大黄是不是很想你?”

“是有点。”

“大黄没饿肚子吧?”

“没,有桂枝姐在。”

“……”

一路上,都是嘉菉在说话,田酒眉头紧着,只偶尔回他几个字。

坐进馄饨铺子,飘着油花的清汤小馄饨端上来,香喷喷地占据所有感官。

田酒埋头就是吃,吃得鼻尖沁汗,两颊通红,眉头才终于舒展开。

吃过一碗,田酒手一挥:“再来一碗!”

伙计:“好嘞!”

嘉菉比田酒吃得快些,见她一脸的汗,不由得伸手想给她擦擦。

往日里这种接触田酒从不抗拒,可今天他手一伸出去,田酒往后一仰,远远避开他的手。

嘉菉手掌滞在空中,茫然:“……酒酒?”

“你要做什么?”田酒眼底带着一抹警惕。

嘉菉收回手,和她单独出来的雀跃心情像热天气里化掉的糖人,慢慢瘪下去。

“你出汗了,你只是想帮你擦一擦。”

“不用,我自己来。”

田酒擦擦脸上汗珠,第二碗馄饨端上桌,她又埋头吃饭。

虽说夏日炎热,吃带热汤的馄饨更热,但馄饨滋味足,又烫又香,吃起来反而很爽。

嘉菉坐在一旁,默默看她吃馄饨,没再说话。

直到一碗馄饨见底,只剩下汤水晃荡,田酒摸摸圆鼓鼓的肚子,露出个笑,饱食美味的满足感暂时冲淡了一切烦恼。

“吃饱了,回去吧。”

嘉菉“嗯”了声,两人往回走。

走着走着,嘉菉步子越来越慢,田酒奇怪回头:“你怎么了?”

嘉菉彻底站住不走了,抬目看她:“是你怎么了,为什么回家一趟你就不理我了?”

“我……没有不理你啊。”田酒眨眨眼睛,神色无辜。

“可我跟你说话,你爱搭不理,我给你擦汗,你还躲我。”

嘉菉一条条地细数,高高大大的个子,说起这些话来委屈巴巴地,像条要被丢掉的小狗。

田酒回想了下,好真是嘉菉说的这样,她心头不免愧疚。

“你别误会,我不是不理你,我就是……心里有事。”

“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全都帮你解决。”嘉菉上前一步,急切地拉住她的手。

“嗯……”田酒思忖片刻,犹豫着问,“既明从前成过亲吗?”

话落,嘉菉愣在原地,脑子里电闪雷鸣轰然炸响,他一时之间做不出任何反应,直愣愣望着田酒。

田酒问完,催促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嘉菉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开口:“……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问问。”

田酒不太想告诉嘉菉,既明在她面前做狐狸精的事。

“问问?”嘉菉重复一遍。

田酒点头:“对呀,你快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嘉菉对上那双明净如黑曜石的眼睛,胸口像裂开一条大缝,燥热沉闷的风倒灌进去,催得他呼吸都开始发疼。

“他没成过亲,从前也没有爱慕过的姑娘。”

天知道他多想撒谎,多想骗田酒说既明有家室,不值得托付。

可只要望着田酒的眼睛,他说不出一句谎话。

他不忍欺骗她一句。

“啊?”

可田酒听见这样的回答,居然很失望。

她以为既明是想女人了,可他没成过亲,那为什么跟她又亲又摸的?

嘉菉也发觉不对,急忙追问:“他没成亲,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我为什么要高兴?”田酒不解地反问。

嘉菉被绕懵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我以为你喜欢既明,才打听这些呢?”

“我是挺喜欢他的,也挺喜欢你的,但这有什么联系吗?”

田酒直截了当问回去,问完也明白过来,她们俩说的喜欢不是一个喜欢。

她说的是朋友间的喜欢,就像她喜欢李桂枝也喜欢大黄小黑,可嘉菉说的喜欢,是男人女人成亲过一辈子的喜欢。

嘉菉闻言,心头的欢喜还来不及涌上来,又陷入另一种苦闷之中。

既明和他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他不是她指定的丈夫吗?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田酒被嘉菉点醒,心头慢慢浮出一个答案。

既明勾引她,是因为他喜欢她?想跟她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这种局面她没遇见过啊,这该怎么办?

一路上再没人说话,两人一前一后回了药房。这药房颇大,后院里还有供给住客洗澡的地方。

心里藏着事,人就格外闲不住,两人勤快地烧水洗澡,收拾过一遍,天才黑透。

月亮又大又圆,田酒和嘉菉坐在院子里,心里都乱糟糟的,愣是半天没说上一句话。

没一会,可恶的蚊子出动了,围着人嗡嗡嗡叫个不停

院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啪啪声,屋子小窗打开,既明手指叩窗,笃笃两声。

“屋里熏了艾草,没什么蚊子,你们还是进来坐吧。”

田酒犹豫了下,也没必要苦了自己,她起身回屋子。

嘉菉却没跟上,他闷声道:“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既明目光微动,也不多问,眼神只追着田酒,一刻不离。

田酒进了屋子,关上门,一抬眼就撞进既明幽深如海的眼睛。

他正坐在桌前写东西,田酒环视一圈,最后拖着椅子坐在了离他最远的地方。

既明默默看她动作,轻轻笑了一声,直勾勾盯着她。

田酒本来主意不和他说话,但又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小酒坐那么远,是怕我吗?”既明嗓音温柔,眼眸垂着,遮掩住眼底靠近的渴望。

“我怕你?”田酒一听不服气,辩解道,“你又打不过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可不是嘛,我又打不过你,你何必坐那么远,瞧着倒像是你怕我。”既明话里带着戏谑意味。

田酒立马反驳:“开玩笑,我才不怕你!”

她拖着椅子,噔噔噔坐到既明旁边,挺着胸和他大眼瞪小眼。

“小酒不怕我,是我怕小酒。”

既明欣然改口,话里退却,可人却按着桌子,欺身向前凑近田酒。

田酒眼睛圆了,说话结巴:“你,你干什么?”

“上次的问题,小酒还没回答我呢?”

既明看向她,不长不短的头发垂下来,轻轻扫过田酒面颊。

田酒一个劲地往后靠:“什么问题?”

既明抬起手,亲昵地刮了刮她脸蛋软肉:“小酒亲过我一次,还想再亲吗?”

他一点点靠近,田酒后背已经完全挤上椅背,退无可退。

既明还在靠近,像是要贴上来,领口敞开着,只要田酒一垂眼,整片胸膛都一览无遗。

田酒没忍住,瞄了一眼,又瞄一眼。

“好看吗?”既明轻声问。

“好看。”田酒诚实地答。

一片洁净雪地似的,怎么会不好看。

既明嘴角翘了翘,嗓音更低:“那喜欢吗?”

这回田酒没答,抬目看着他,一双眼睛仍旧澄澈通透。

她没有沉醉,沉醉其中的人是他。

“小酒……”

既明脸颊虚虚贴着她,吐息温热。

灯下光影轻晃,投在他清俊秀丽的脸庞上,仿若古画里的如玉公子成了精,带着漫漫妖气缠上人。

“不喜欢也可以亲的,小酒。”

既明嗓音拉长,温柔缱绻,诱哄人同他耳鬓厮磨。

田酒耳朵痒痒的,被他呼吸拂过的脸颊微微发麻,她张口,带着点不谙世事的紧张。

“不喜欢也可以亲?”

“当然可以,男欢女爱你情我愿。”

田酒重复:“男欢女爱,你情我愿?”

“小酒不

知道,我有多情愿呢。”

既明指尖掠过田酒手背,轻轻捞起她的手,像是捧起水中的月般,奉到唇边细细啄吻,爱怜又珍惜。

田酒手臂都开始发麻:“你你你……”

“在你面前,我什么都可以做。”

他轻轻揽住她,温柔眼底是满满的占有欲,可姿态却又伏得那样低。

一点点,藤蔓绕上树干般,攀到她耳边,用鼻尖蹭了蹭她发红的耳尖。

鼻息像条柔软的蛇,缠裹上去滑动。

田酒缩了缩脖子,有些痒。

“小酒,和我说说话。”

既明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捏鼓她的脸颊肉,用唇来回轻蹭。

“说什么……”

田酒乌黑眼珠圆溜溜的,跟着他动作转。

他仰起脸,修长脖颈像是脆弱花茎,苍白脸颊浮着一层淡淡潮红,叫田酒想起随风摇曳的荷。

“或者,碰一碰我。”

田酒注视着他,慢慢抬手,捏住他的下巴。

既明喉结快速滑动了下,逗猫似的引诱。

田酒手指按上去,玩闹似的捏了捏,像是在分辨这处皮肉下的骨头有何不同。

他狭长淡漠的眼成了一汪涌动的泉,轻喘了声,微微挪开了脸。

“捏得有点疼。”既明哑声道。

田酒“哦”了声,覆盖着薄茧的手摩挲了下他的耳垂。

“是你让我碰的。”不解风情中带着天真的坏。

既明眼下的薄薄皮肤也红起来,连着眼尾蝶翅似的长睫,弧度绮丽。

他说:“疼也没关系。”

漂亮得不像样的人,乖顺地承诺。

田酒歪了下头:“真的吗?”

“嗯……”

他话音还没落下,就嘶了一声。

田酒拈着点柔软皮肉,无辜抬目:“很疼吗?”

“是小酒的话,疼也没关系。”

既明嘴角翘着,因病泛白的唇染上殷红,唇红齿白间,舌尖微微抽动。

此时的既明和平时的既明很不一样,田酒最开始是好奇,可此时他的火热体温和低低吐出的情语,把一切变得顺理成章。

“小酒,再亲亲我。”

他低低地哼。

田酒目光落在他微张的唇上,红而润泽。

如果不喜欢也能亲,她蛮想试试的。

田酒扣住既明后颈,把人微微拉近了些,近到呼吸交缠相融。

这是个信号。

她要吻他。

既明察觉到这点,白皙单薄的胸膛一阵剧烈起伏,手指抓上她的衣襟,想要离她更近。

田酒没有拒绝。

她寸寸靠近,手中温顺的面庞酡红着,眸光迷蒙,活色生香,让人很想要尝一尝。

既明眼睫颤了颤,闭上了眼。

这一刻,他感到幸福。

田酒轻轻印上他的唇,柔软的,温热的,带着淡淡香气的气息。

她听到他嗓子里轻轻的喘声,他的唇像幼鸟柔软的喙,急切中带着不安,贴近她。

田酒新奇地动了动。

既明或许以为她要离开,拉着她衣襟的手迅速攥紧,莽撞地往前凑,含吮她的唇。

田酒睁大眼睛,好奇怪的感觉。

她没后退,任由既明急迫地吻她。

他还紧闭着眼,眼皮薄红,长长睫毛湿润着,一直在抖,投下一片颤动的青影,像是在做一场不安的梦。

田酒看了会,手指轻轻捏住他抖动的睫毛,擦掉那点湿意。

既明一顿,睁开眼,睫毛拂过她指尖,眼底带着情动的热意。

田酒也看着他,学着他的动作,啄了下他的唇。

他浑身一颤,嗓子里一声气音,像是要哭出来,可眼底却越发鲜红。

“小酒……”

唇齿相依间,她的名字被含糊湿热地吐出。

田酒望着他,等待那句潮湿情话。

可下一瞬,砰一声,门被踢开。

怒吼炸响如雷奔。

“你们在做什么!”

田酒抬眼,正对上嘉菉铁青的一张脸。

她想退开,既明却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柔软唇瓣又含上她的唇,细细舔吻。

落针可闻的室内,细微水声被无限放大,急雨般落在每个人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