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只有男人三妻四妾呢?女人是不是也能……
想到这,嘉菉忽然觉得不对。
田酒如果是这么想的话,她和李桂枝关系还那么好,难道她也想开放一把?多搞几个男人?
想到以后田酒的小院子都是搔首弄姿的男人,她左拥右抱,他只能站在角落里挑水砍柴卖力气……
嘉菉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
不行,绝对不行。
“什么不行?”田酒回头。
原来嘉
菉下意识说出了声,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却忘了手里还有一把小葱,不慎拍了自己一脸土,他呸呸呸。
正这时,灶房里的既明扬声叫人:“小葱呢?你把自己栽地里了?”
嘉菉默默抹掉脸上的土:“……来了。”
走出几步他回头,田酒还看得津津有味,大黄趴在她脚边,也朝外看去。
嘉菉莫名感到一阵心酸,自己像个任劳任怨伺候妻子的丈夫,眼巴巴地给人煮鱼汤,可妻子却一味地去看外面的野男人。
“嘉菉……”既明又喊起来。
“来了!催什么催!会做鱼汤了不起啊!”
嘉菉气呼呼地回了灶房,把气都撒既明身上,黑脸做鱼汤。
夜幕笼罩,月牙高悬,星子漫天。
桌上一道洒了绿葱段的勾芡红烧鱼,热腾腾香气四溢的乳白鱼汤,一盆加辣子和黄瓜丝的拌面,还有十几牙切好的冰西瓜。
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田酒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入口中,鱼肉分着瓣,一抿就在嘴里化开,又鲜又香,拌上浓厚芡水,滋味丰富,空口吃都不会咸腻。
吃完再喝上一口香气浓郁的乳白鱼汤,和红烧鱼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并不寡淡,反而醇厚香浓,回味无穷。
正好中和掉红烧鱼肉的厚芡,让人一口鲜甜。
鱼汤炖了许久,一条鱼鱼只剩下挂着肉的骨架,鱼肉在汤中散开,和软嫩的菜葫芦缠在一起,一口喝下去,口感极其丰富。
吃肉喝汤,冒出一层薄汗,就吃上几筷子鲜辣拌面,再来一牙清甜凉口的西瓜,实在是痛快。
三个人话都不说了,一味地埋头吃,抬头噗噗噗吐刺吐籽。
大黄在桌边打转,高高兴兴地捡骨头吃,咬得嘎嘣响。
田酒三碗饭下肚,吃得肚子圆圆,享受地往后一靠,开始慢吞吞地吃西瓜。
虽然很饱,但感觉还能再吃几块西瓜溜溜缝。
“吃饱了?”既明问。
“饱了,”田酒懒洋洋歪着,“既明你手艺真好,比阿娘做的还好吃。”
既明只笑笑:“你钓的鱼还有好几条,留着明天做炸鱼。”
“好啊。”田酒应声。
嘉菉从饭碗里抬起头,虽然吃得爽快,可这些话他听着不爽快。
“我也帮忙了,鱼汤火候是我看着的,红烧鱼我也去翻了好几铲子呢。”他不服输地辩了句。
田酒啃着西瓜,眼神都不动,懒散“嗯”了一声,吃饱了就什么都不想干。
正这时,隔壁大门突然吱呀一声,风中传来王铁匠欣喜的声音。
“桂枝,你终于肯出来了……”
田酒眯的着眼睛睁开,一下子精神了,两口吃完西瓜噔噔噔跑到门边,扒门缝偷看八卦。
嘉菉见状两下扒完饭,跟着跑过去,大黄叼着骨头,摇着尾巴也跟上去。
既明倒是老神在在,端着饭碗吃得慢条斯理,没有挪窝的意思。
“看什么呢?”嘉菉趴在门缝旁,头靠着田酒的头。
田酒瞥他一眼:“看王铁匠能不能进门呗。”
第36章 果酱“你长得真俊。”
月色如银,门外两道身影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瞧着还挺般配。
“桂枝,是我对不住你,你别生我的气了……”
王铁匠身躯壮实,却在李桂枝面前低着头,蔫头耷脑地道歉,两只手规规矩矩地垂着,都不敢乱动。
李桂枝呵一声,转过脸去。
王铁匠赶紧挪到她面前:“桂枝你别不理我,你怎么才能消气呀,桂枝,我真的错了……”
“你错了?你错哪了?”李桂枝冷言冷语。
“我……我哪都错了,你生气就是我的错。”王铁匠殷勤憨笑。
嘉菉偷听,发现这两句话好像很耳熟,总感觉李桂枝下一句要骂人。
果不其然,李桂枝扭头就走:“你有什么错,你好得很,是我不该贴着你。”
她阴阳怪气几句,啪一下又关了门。
“你走吧,不然我真怕明天你大哥又来找事,怪我勾引你。”
“桂枝!桂枝!我不走!”
王铁匠追在后面,不敢拉她,也不敢拍门,眼睁睁地看着门关上,瞧着又傻又无助。
田酒和嘉菉对视一眼,嘉菉小声道:“怎么办?”
田酒想了想,悄悄把门打开,吹了声口哨,王铁匠一转头,见田酒对他一个劲地招手。
王铁匠来得多,也认识田酒,他垂头丧气地走过来,说话还是很客气:“妹子,怎么了?”
“你进来,我和你细说。”
田酒把人拉进院子,又爬在墙上听隔壁的动静,听了会才回来:“王二哥,你真是不会说话,桂枝姐都出来了,你还把人给气回去了。”
王铁匠低着头,焦急道:“我在镇上一听说这事,马上赶回来了,可就是嘴笨不会说话,妹子你跟我说说呗,怎么办呐?”
嘉菉插进来一句:“别的我不知道,但她问你哪错了,你不能说都错了。”
王铁匠请教:“那我该怎么说?”
田酒啧一声,把嘉菉推开:“你别听他的,你听我的。今天下午你哥来骂得可难听了,还骂桂枝姐的娃娃,他还打桂枝姐呢!”
“什么?!我哥居然跟桂枝动手?”
王铁匠脸色大变,那张憨厚的脸终于多了点和身材匹配的凶恶之气。
“对啊,他用石头砸桂枝姐,要不是有人帮忙,指不定他要怎么欺负人呢?”
田酒一股脑都说出来,等着王铁匠的反应。
“我哥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前段时间他就要给我张罗亲事,我不同意,他还收别人的礼,搞得我里外不是人,现在又来欺负桂枝……”
王铁匠说着眼睛都红了,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田酒一看有戏,立马接着说:“就你哥那德行,桂枝姐再喜欢你,也不敢进你家的门,不然她娘俩还不给你大哥欺负死。”
“大不了我倒插门,反正我爹娘死了,早该分家了,我和桂枝的事我哥插不上手!”
王铁匠转头就往走,走出几步又回头道:“谢谢你,妹子,等我和桂枝成了请你喝喜酒。”
田酒追出去,王铁匠头都没回,一路往村子外去了,那是王家村的方向。
“他这是去跟田大分家了?”嘉菉摸着下巴问。
“看来他还挺靠谱,怪不得桂枝姐喜欢他。”田酒感叹道点头。
既明听完全程,默然不语。
嘉菉回头,朝他挑衅一笑:“你瞧,王铁匠才不会屈服呢。”
方才他们俩的争论,按照此时王铁匠的选择来看,赢的显然是嘉菉。
既明面色不动,眼波如水看向田酒:“你也很希望王二和李桂枝在一起?”
“当然啦,”田酒不假思索地答,“她们两情相悦,互相惦记,不就应该在一起吗?”
“就是,谁像你一样天天找事?”嘉菉抱胸嘲道。
嘉菉田酒并肩站在院中,既明坐在廊檐下,手里还端着碗筷,就像她二人才是同路人,而他只是个旁观者。
既明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明明她们都没开窍,凭什么还要站在一起。
“小酒,你觉得什么叫两情相悦?”既明忽然问。
“就像桂枝姐和王铁匠一样,那就是两情相悦。”田酒答得随意。
“那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和一个女人成亲?”
“就像桂枝姐和王铁匠一样,想成亲就成亲呗。”
“……”
想和田酒探讨一些深层次的问题,可她永远在浅层里打转是怎么回事?
“那你呢?”田酒反问,“你又会和谁两情相悦,和谁成亲?”
“我……”
既明答不出。
即便答得出,他也不想在田酒面前说出来。
他支吾不言,田酒笑了:“你瞧,你自己什么都不懂,就别想着教别人了。”
“或许,我不是不懂,只是……”做不到。
“那就不算懂,你怎么想就怎么做,你怎么做也就代表了你怎么想,其余的说再多也没用。”
田酒耸耸肩,话语很朴实。
既明怔忪一瞬,是这样吗?
他难道不比田酒嘉菉更了解这个世界吗?他才是更明白情爱利害关系的那个人,不是吗?
等他回过神来,田酒
又蹲在木桶旁看鱼,嘉菉在她旁边,伸手去摸鱼,被她一巴掌拍开。
大黄趴在桶边缘,摇着尾巴,对木桶汪汪叫。
在他眼里,那是三个笨蛋在干傻兮兮的事。
可她们看起来和谐又开心。
夜色渐深,一切落下帷幕,嘉菉即便是在家里,也闲不住地干活,所以总是最后一个洗澡。
田酒的头发快干了,她正要回屋睡觉,堂屋门却忽然被推开,既明拿着陶罐走进来,笑道:“杏子果酱做好了,要不要尝尝味道?”
“好呀。”
两人坐下,既明打开陶罐,一股独属于杏子的酸甜味道蔓延开,让人不自觉分泌口水。
田酒期待地探头探脑,瞧着竟很像方才扒在桶沿的大黄。
既明嗓子里溢出一声轻笑,田酒眼睛都离不开罐子里黄澄澄的果酱。
“你笑什么?”
“笑你像大黄一样。”既明故意说。
可田酒不生气,她两眼亮晶晶地望着罐子,随口道:“我当然像黄哥了,我们是一家人。”
既明舀出果酱的动作一顿。
一家人,那他呢?
“我……和嘉菉也和你是一家人吗?”问出口的时候,他还是加上嘉菉的名字。
“当然,你们都是我的人。”花了二十文买回来的人。
既明闻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她的话,高兴,但又带着点不爽。
田酒迫不及待地从他手里拿过勺子,送入口中,浓郁的酸甜滋味化开,昏昏欲睡的脑子都杏子香气冲清醒了。
她砸巴了下嘴巴,赶紧喝了口水:“很香,但不能空口吃,有点齁。”
“以后可以化蜜水喝,做糕点。”
既明说着,无比自然地拿回勺子,抿掉勺子上沾到的黄色果酱。
他对上田酒茫然的目光,微微笑了。
“果然很香甜。”
田酒总觉得有哪不对:“你不是不喜欢脏兮兮的吗?”
“嗯?”既明疑惑道,“这里哪有什么是脏兮兮的?”
田酒无言,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既明拿出另一把勺子,又舀了一勺果酱,在碗中搅拌化开,动作简单。
可他一双手冷白修长,好看得像动起来的玉雕,叫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田酒看了会,不明白他刚才怎么不用第二把勺子。
既明把蜜水放到田酒面前,颜色是透明的浅浅微黄。
田酒尝了一口,清淡可口的酸甜味道,她点点头:“好喝!”
既明笑:“小酒,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你说。”
“你今天说对我有误解,应该不是误解我有多弱吧?”
当时的情况并不适合追问,所以他岔开话题。但这个问题他今天必须得知道答案。
“嗯……我觉得你不太会关注和帮桂枝姐。”田酒说得很慢。
“你是觉得我凉薄自私吧?”
既明一句话挑明,他垂着眼帘,灯火下睫毛的影子飘忽,遮住眼底所有情绪。
田酒犹豫了下:“自私也谈不上,可能只是没那么热心?”
好歹也是朝夕相处这么久的人,给她做过那么多好吃的,田酒不想伤他的心。
“总之和嘉菉不一样,我恰好是你不喜欢的那种人,对吗?”
既明缓缓抬眼,眼底光景一寸寸被烛光照亮,如湖面水波粼粼。
田酒被这双眼晃了一瞬,略微分神。
既明一直密切关注着她,怎么会没发觉,他眼中波涛骤起,想要紧紧握上她的肩。
可怕吓到她,只好用指节轻轻刮了下她的脸蛋。
“告诉我,在想什么?”
既明语气轻而柔,带着不易察觉的诱哄意味。
田酒脱口而出:“你长得真俊。”
既明手指在空中顿住,一蜷收了回去。
海浪平息,海风柔情。
他嘴角轻轻牵起,叹息似的:“你呀。”
田酒挠挠头,笑了下:“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既明手指搭在粗糙陶罐上,指节如玉,他轻声道:“我也想要和你说说心里话,你愿意听吗?”
田酒托着脸:“愿意啊,你说。”
“我从前的生活充满阴谋诡计、刀光剑影,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会反手背叛,我也不想拒人于千里之外。小酒,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他道。
田酒点头:“理解理解。”
“但我在你身边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只要是被你划入领地的人,我都愿意帮助她们,你相信我吗?”
既明嗓音清朗,压低时微微哑,田酒听得耳朵痒痒的。
她还是点头:“相信相信。”
“小酒,你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就被田酒一个没忍住的呵欠打断。
田酒赶紧捂住嘴巴,看向既明。
两人面面相觑。
第37章 大黑“养狗只养一条,那人呢?”……
既明无奈失笑:“好了,是我唠叨,快去睡觉吧。”
“嗯。”
田酒起身,走到里屋门前,回过头,既明正静静望着他。
田酒甜甜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希望你在这里能过得开心。”
她没等既明回话,说完就进了里屋。
既明又坐了会,姿态端雅。
小窗没关严,风牵着烛火欢快跳跃,他的影子在地上反复拉长压扁,变幻出各种不庄重的形状。
直到嘉菉进来,警觉道:“大晚上你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回你自己的屋子。”
若是以往,既明一个眼神都不会分给他,但今天他不止听话地起身离开,路过嘉菉时,甚至还拍拍他的肩膀,久违地像个温和的兄长。
在他背后,嘉菉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惊疑不定。
翌日清晨,嘉菉在院子练拳,田酒在廊檐下嚼着杏干醒神,既明端来一碗温凉的杏子蜜水。
正这时,院子外忽然有了动静,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田酒脑子还混沌着,没一会,隔壁院门打开,李桂枝的嗓音响起:“大早上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你怎么来了?”
一句话说到最后,音量越来越小,惊成个奇异的尾音。
田酒眼睛一瞪,有八卦!
她立马跳起来,噔噔噔跑过去偷看。
嘉菉和大黄像昨天一样跟过来,让人意外的是,既明也走到门边和他们一块听。
但仍笔直站着,没有趴上门板把耳朵贴上去。
嘉菉无声嗤笑,假正经。
院子外传开声音:“桂枝,我所有的家当都在这,我已经和大哥分家,以后就没家可回了。我不给他家出力气,给你出力气,你要不要我?”
小山似的男人跪在李桂枝面前,手里捧着银子和发钗,身旁是各式绑着红绸的桌椅家具、锅碗瓢盆、被褥衣裳。
李桂枝眼圈一下红了,却还犟着:“那我要是不要你呢?”
“你不要我,我就睡在你门口,给你当牛做马。”王铁匠说着,眼睛也红了,手却捧得更高。
“装什么可怜,谁缺你看门,还不快进来,平白让别人看笑话!”
李桂枝作势拧他的耳朵,王铁匠配合着站起来:“哎呦疼呢,媳妇儿!”
“不要脸,谁是你媳妇!”
两人又是骂又是笑,搬东西进家门,李桂枝踏进大门前,朝田酒这边瞪了一眼,像是知道有人在偷看。
田酒嘿嘿一笑,靠在门板上:“她们要成亲了,我得去街上买点贺礼给她送去。”
嘉菉也笑,又用手肘去捅既明:“我说的吧,她们就是会在一起。”
既明沉默半晌,承认道:“这次你说得对。”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还有不对的时候呢?”
嘉菉语气抑扬顿挫,田酒捏住他的嘴:“好好说话。”
既明笑:“你可真像只鸭子。”
嘉菉不挣扎,愤愤道:“……酒酒你又向着他!”
田酒收回手,看天看地,揉揉肚子,拙劣地转移话题:“呀,好像饿了。”
“早上吃鱼片粥,尝尝看。”既明温柔道。
“好哎!”
鲜香味道
早就传出来了,田酒往灶房走,嘉菉拉着脸跟在后面,鼻子不动声色地嗅了嗅。
该死,既明肯定还有手艺藏着不教他!
三人刚吃上,大开的院门外突然跑来几道小小的身影。
大黄“嗷”一声迎上去,兴奋地蹦蹦跳跳。
“小黑!你来了!大黑二黑三黑好像长大了!”
田酒赶紧在大黄碗里倒一碗鱼粥,放到廊檐下,招呼道:“上次还说给你喝猪骨汤呢,都没来得及去镇上,先喝点鱼片粥,这可都是我自己钓的!”
她像招待老朋友一样,小黑“汪汪”两声,叫声比大黄沉稳很多。叫完就带着三个小黑狗崽围到狗碗旁,开始享用。
嘉菉看得称奇:“小黑真像是能听懂我们说话呢。”
“狗儿自然是通人性的。”既明接话。
田酒煞有其事地说:“对啊,你要是骂黄哥,它立马就会有反应,你信不信?”
“这么夸张?”嘉菉不太信,试探道:“大黄?”
大黄围在小黑身边打转,尾巴摇摇,理都不理他。
嘉菉接着说:“笨大黄傻大黄?”
大黄尾巴咻地一下不摇了,扭头朝嘉菉扑过来,爪子啪啪啪打在他背上。
它用力吠了两声,还一个劲地打喷嚏,像是在骂人。
田酒一下笑开了:“不信你再骂两句试试?它肯定咬你!”
“不骂了,大黄最聪明了,快去陪你心爱的小黑……”
嘉菉示弱,大黄这才撤了爪子,昂首挺胸地走回小黑身边,又开始呼啦啦地摇尾巴。
嘉菉拍拍自己背上的灰,心有余悸:“看来以后在大黄面前说话也得注意。”
几人笑谈了会,既明正要收拾碗筷,院门外突然跨进来两人,手臂挽着,眼神你来我往,完全就是一对小夫妻。
“桂枝姐!”
“看热闹看够了?”李桂枝佯怒,眼角眉梢带着笑。
田酒笑嘻嘻,递了两个杏过去:“才不是看热闹,我是想看你过得开心幸福。”
李桂枝话一哽,眼圈红了,嘴上不饶人:“贫嘴丫头,就你会说,什么幸福不幸福的,日子能过不就行了。”
田酒一本正经地摇头:“那可不行,是不是呀王二哥?”
王铁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憨厚道:“妹子说得对,多谢你昨天的帮忙。”
“不用谢,我乐意看你们好。”一句讨巧似的话,在田酒口中却极真诚,一看就是发自内心。
李桂枝松开王铁匠,揉揉她的头:“酒丫头怎么这么乖呢,看你这小日子也过得红火,我也为你高兴。”
田酒挠挠头,被夸得不好意思。
李桂枝看了眼饭桌,赞道:“你这鱼是谁做的,我在隔壁都能闻到味儿,可香了。”
田酒一指既明:“既明做的,他做饭可好吃了!”
既明端庄地微笑。
“原来是大伯哥做的啊,还真是好手艺,”李桂枝声音九转十八弯,又扯到嘉菉身上,“那你可记着把手艺传给嘉菉,不然我们酒丫头以后没口福了。”
既明嘴角的笑淡了。
明明是夸,可这话落在耳中极为刺耳。
大伯哥,又是大伯哥。
凭什么他就是一个注定要离开的大伯哥。
嘉菉正要说两句,眼神一扫,突然惊讶道:“小黑走了,怎么忘了它的狗崽儿?”
一时间大家都低头寻找,小黑没了踪影,院子里只剩下一只尾巴竖得高高的小黑狗崽儿。
“怎么回事?”
田酒奇怪,嘉菉跑到门口张望半晌,回头道:“连个狗影都看不到了,它都走远了。”
“这哪是忘了,是特意把小狗留给你呢。”李桂枝听了来龙去脉,下了判断。
田酒把翘着尾巴乱跑的小狗崽儿跑起来,热乎乎毛茸茸的,小黑豆眼水润润,忠实又可爱。
她怜爱地揉揉它的小耳朵:“可是我已经有黄哥了呀。”
李桂枝看得眼热,也上手揉揉小狗胸前的白毛:“怎么,你家还有养狗只养一条的规矩?”
“这倒是没有。”
田酒手指点点它的额头,小狗崽眼珠子机灵地转悠。
她笑笑,但又叹气:“但我怕我会偏心,不管是偏心黄哥,还是偏心它,另一条狗都要伤心的,我不想这样。”
话落,既明抬眼,眸光微闪。
养狗只养一条,那人呢?
李桂枝闻言,噗嗤笑出来,纤细手指捏捏田酒的脸蛋:“哎呦呦,怎么这么孩子气,我们酒丫头还是小娃娃呢。”
田酒任她捏,眉头苦恼地皱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既明看着两人一狗的互动,忽然开口道:“昨天王大过来闹事,保不准他以后还会不会偷偷过来。不如这样,这只狗崽儿就送到李家看门,一来防止贼人,二来两家离得近,小狗崽能时常过来串门,和大黄玩耍,你们觉得如何?”
田酒眼睛一亮:“好呀,而且以后小黑再来,也能看得到狗崽儿!桂枝姐,你觉得好不好?”
李桂枝也乐了,应声道:“那是再好不过了,我眼馋大黄很久了,这下我也能有个看门大黑!”
村里虽说民风淳朴,但哪里都有坏人,比如王大。家里有条看门狗,睡觉都能更踏实。
虽然大黑还是个小狗崽子,但狗长得快,自家一点点养大的狗,肯定更忠诚护家。
李桂枝美滋滋把大黑抱回去,王铁匠客气得不行,又感谢田酒好几次。
他发现墙角的花枝剪刀钝了,直接从家里拿两把新的过来,刀锋磨得闪闪发光,非要田酒收下。
田酒高高兴兴地接了。
李桂枝夫妇带着大黑离开,院子中安静下来,田酒正拿着大剪刀,打量着剪个什么试试锋利不锋利。
剩下两人都在收拾碗筷,既明动作越来越慢,嘉菉都进了灶房,他还站在桌前忙碌。
过了会,他不经意地侧目望向田酒。
红彤彤的石榴花结了小果子,一个个缀在枝头,火红绽开的小尾巴精致可爱,远远望去,像是她发鬓上的珠花。
可这珠花不及她面上的笑动人,既明眼神笼罩着她,轻声唤道:“小酒。”
“什么?”田酒没转头,还在看剪刀。
既明沉默片刻:“为什么家里不能养两条狗呢?即使你偏心,他或许也不会在意的。”
“你怎么知道它不会在意?”田酒终于抬眼,不赞同道,“小狗什么都懂,内心也很敏感,它全身心地喜欢爱戴主人,主人却偏心另一只小狗,它怎么会不在意?”
既明向来温柔知进退,可此时却不依不饶地追问。
“如果另一只小狗也想留在你身边呢?”
第38章 称病难道田酒家里的兄弟花大有来头?……
“不会呀,大黑和我又没感情,它留在我家和桂枝姐家一样,”田酒认真分析,说到最后笑起来,“原来你是担心它,反正离得近,你可以随时去看它。”
既明薄唇微抿,笑意淡淡:“原来是这样。”
“对呀。”
田酒没太在意这些话,接着研究她的新剪刀,又发现篱笆外的石榴树经过风雨,又多了些断枝。
找到尝试目标,田酒对着断枝咔咔咔地剪,剪刀锋利好用,她很开心。
灶房里嘉菉不满道:“既明你干什么呢?凭什么我一个人洗碗?”
既明没说话,默默进了灶房。
他向来能敏锐察觉到旁人的情绪,与田酒嘉菉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他发现田酒对嘉菉比对他亲近多了。
若不是昨日他帮了李桂枝一回,恐怕现在还要更糟。
他不明白,也不甘心。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他的人生从来就没有意料之外。
可如今他唯一真心想要的,却成了他人生里唯一的意外。
她并不想要他。
李桂枝和王铁匠很快就要办酒,田酒急忙上街买贺礼,都是平头百姓,即便送不起贵重物品,送点粟米布料也是心意。
田酒把李桂枝当好友,自然尽心尽力,这几天熬夜做了个新妆匣和
一套新碗碟。
又在街上买了一匹艳色好布,给嘉菉抱着,转头再去巧珍阁,琢磨着买个钗环。
夏天日头高,三个人都晒得有点蔫巴,田酒安慰他们:“等买完东西,我们吃馄饨去。”
嘉菉额头上汗珠滚落,点头道:“好啊,好久没吃了呢。”
上次她们都吃了两碗,就他一个人吃了一碗,最后还便宜了讨厌的田丰茂,现在想起来还很糟心。
“瞧你这汗流的。”
田酒忽然抬手,棉帕擦去嘉菉额上的汗水。
嘉菉怔愣,脚下步子一错,差点没把自己绊倒:“你……”
田酒细细擦干净他的脸,那块打湿的棉帕随手塞他口袋里。
“再不擦就滴到布匹上了,这可是给桂枝姐的成亲礼物。”
嘉菉:“……”
他就知道!
嘉菉微恼,但耳朵还是红的。不管为了什么,到底是她亲手给他擦的汗。
既明看了眼他的口袋,别开脸去,面色平淡。
越过石狮子,三人跨进巧珍阁的大门,侧对门的窗户开着,穿堂风一过,顿时凉快不少。
走到柜台前,不见郑掌柜,只有伙计在。
“掌柜呢?”田酒问。
伙计一直跟着郑掌柜干活,知道田酒和郑掌柜相熟,左右看了眼,趴在柜台上压低声音道:“掌柜生了病,这几天卧床不起呢。”
“卧床不起,生得什么病?”田酒拧眉追问。
可伙计只说到这,后面再怎么问都不肯说。
田酒情绪不佳,简单转了圈,走之前又问:“我能去看看他吗?”
伙计还是摇头:“掌柜谁也不见。”
三人离了巧珍阁,还是按计划去吃馄饨,田酒吃得快,一碗下肚又要一碗,吃到最后她把碗一放。
“这事不对。”
“什么不对?”嘉菉一懵。
既明抬眼,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你是说郑掌柜一事,哪里不对?”
“他和阿娘是老朋友,一直很照拂我,他以前也生过病,但从来都不会不准探望,”田酒条理清晰,肯定道,“他有事瞒着我。”
而且这件事很大可能和她有关系。
可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村子里,镇上也只有几个常去的铺子,郑掌柜遇到什么事能和她扯上关系呢?
田酒手指在碗沿来回滑动,指尖蒸红了都没发觉。
既明眼睫垂着,眸光波动。
他猜出来了,但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嘉菉几口吃完馄饨,张口就说:“咱们再回去一趟,不让进就闯进去,我顶着,你去找郑掌柜问个清楚。”
虽然他没想明白原由,但给出了最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
田酒听得直点头:“好方法。”
既明:“……”
她们这就要打回巧珍阁去了?
“不过我大概猜到了,”田酒摩挲着被烫红的指尖,眼眸轻眨,“因为那把扇子。”
既明眼底掠过一抹诧异。
田酒看起来简单率真,甚至憨直,可在某些时候,她的直觉和判断竟准得可怕。
“是赵敦仁,又是他?”嘉菉咬牙切齿,提到这个名字极厌恶。
田酒点头:“最近和我有关,又和郑掌柜有关的只有这件事,赵敦仁没准威胁了郑掌柜,所以郑掌柜才不肯见我。”
“我们回去找人,一个小小的赵敦仁,居然敢作威作福,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嘉菉拍桌而起,田酒也跟着拍桌而起。
“对,有本事就找我,凭什么要欺负郑掌柜!”
既明扶额:“……”
忽然很想驳回自己刚才对田酒的看法,瞧她这热血上头的模样,完全是个傻丫头啊。
“我觉得……”
他一开口,两人齐刷刷看向他,两双眼睛都冒着光,亮晶晶地像两只小狗崽。
“我觉得……此事可行……”
既明还是改了口。
罢了,孩子还小,由着她们去吧。
田酒多给了两文钱,把买的东西寄存在馄饨店里,请老板娘照看。
三人一身利落,雄赳赳气昂昂往巧珍阁去。
“我要见郑掌柜!”田酒往柜台一杵,声音响亮。
伙计都傻眼了:“掌柜不见客啊?”
“我不是客,我是他的朋友,你去告诉郑掌柜,他不见我就不走了,叫他别怕,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田酒一番话听起来实在像胡闹,可她眼神坚定不挪窝的姿态,还是叫伙计退却,伙计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去报告郑掌柜。
郑掌柜在房间里吹胡子瞪眼,大骂她呆瓜。
伙计缩头听着,心想应该是不见人了,早知道不来传话,该不会掌柜骂完田酒还要骂他吧?
“……行了行了,把她叫过来。”
郑掌柜说完,见伙计不动,一脚踹上他的屁股:“我说把她叫过来,再备点好酒菜来。”
“哎呦——好嘞!”
伙计赶紧去叫人,完全搞不懂郑掌柜在想什么。
三人一齐到后院郑掌柜的居所,说是卧病在床,结果人好好坐在桌边,表情不咸不淡。
“你说见不到我就不走了,没说你还带了两个人来?”
郑掌柜捏着杯子瞪田酒,田酒不理他,一屁股坐到凳子上,还回头招呼既明嘉菉坐。
“非要见我干什么?”郑掌柜又问一句。
“是不是赵敦仁找事,就为了我还回来的那把扇子?”田酒开口挑明,直视郑掌柜。
郑掌柜年老的脸上终于多了丝颓唐,没否认也没承认,长叹一口气:“人家是高门大户,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哪里能和人家比。”
“此言差矣,赵敦仁不过是赵家分支中最不起眼的一脉,狐假虎威罢了,并没有那么可怕。”既明缓缓道。
郑掌柜闻言,终于正眼看他,摇头道:“你还年轻,你不懂。”
既明还要开口,田酒按住他,直截了当:“郑掌柜,你把他的原话告诉我,这事说到底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
郑掌柜一愣,没想到她就这么把事给揽过去了。
嘉菉紧跟着开口,仗义道:“对,我和酒酒会处理好,和你没关系。”
他身躯魁伟,浓黑长眉下压,显得颇为凶悍。
郑掌柜细细看过三人,心中惊疑不定。
他在巧珍阁也偶尔见过些贵人,抛开身外之物,田酒带来这两人瞧着极不凡,姿态气度同上京来的贵人比也不逊色。
难道田酒买回来的兄弟花还真大有来头?
“他当场折了那扇子,又问我找他什么事,我再提一句扇子,他就黑了脸,说他没见过什么扇子,那扇子既然从巧珍阁给出去,到酒丫头手里,买卖既成,要么按原价赔给他,要么就等着他的报复……”
郑掌柜一股脑全说出来,愁得整张老脸皱到一起,看向既明嘉菉的眼神带着一丝希冀。
田酒听完,眉头紧皱:“他自己把扇子毁了,还要我再赔给他一个?”
“好一个专横跋扈的地头蛇。”嘉菉冷嘲,满脸都是不屑。
既明轻描淡写吩咐道:“郑掌柜,你现在传信给赵敦仁,就说有要事相商。”
能让郑掌柜为难至此的事,在他这里似乎都不足以令他变色。
“可他要是不来呢?”
郑掌柜追问,毕竟当时赵敦仁拂袖而去,不像是能再和谈的样子。
“若是不来,就说小酒在这里等他,”既明淡淡一笑,“他会来的。”
见他气势沉稳,泰然自若,郑掌柜慌张的心也稍稍安定,笑着恭维道:“少年英才啊,这事落在我头上,我真是六神无主,幸亏酒丫头带着你们来了。”
既明颔首一笑,嘉菉张口承诺:“怕什么,那赵敦仁既然敢算计酒酒,
我必然要把他好好收拾一顿,叫他再不敢猖狂。”
郑掌柜又和两人聊了半天,既明只简短几句话,话里密不透风。
嘉菉话倒是多些,但总是不离田酒,以及要暴揍赵敦仁。
聊了一炷香,竟什么都没探出来。
郑掌柜颤巍巍掏出帕子,擦擦脸上的汗,一抬头,正对上既明的眼神,幽深意味难辨。
郑掌柜手一抖,帕子差点脱手而去,他再不敢打探什么,低声问:“敢问两位打算如何逼退赵敦仁,他背后可是赵家。”
既明云淡风轻,微微一笑:“我姓叶。”
一个叶字如山般压下来,郑掌柜联想到某些传闻,瞳孔一阵紧缩,帕子彻底落地。
他再不多说一句,噤若寒蝉,开始疯狂回忆自己有没有得罪这两人。
想到上次见面对他们的调侃,郑掌柜恨不得抽自己的嘴。
田酒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就这么用二十文把两尊大神请回家了?
她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郑掌柜一转头,田酒对着一桌酒菜吃得正香,见他看过来,还招呼道:“这鸭子熏得好香,你要不要尝尝?”
“……”郑掌柜艰难摆手:“不用了,你多吃点。”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好歹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哪里看不出两人对田酒的特别。
今天这劫,说是靠这两人,不如说是靠田酒。
四人并未等候太久,田酒还在啃一只鸭子,门口传来伙计的声音:“赵公子稍后……”
客气话还没说完,门哐地一下被踹开。
赵敦仁一身华丽锦袍,大跨步走进来,一排奴仆小厮开路,威风极了。
“田酒何在?”
他嚣张地环视一圈,眼神在既明和嘉菉脸上顿了顿,最后落到田酒脸上。
第39章 刀花青筋微突的手掌交缠纤巧粉白手指……
田酒鸭腿一放,一拍桌子站起来,同样气势汹汹,丝毫不惧。
“我就在这,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一把价值千金的扇子毁在你手里,你问我想做什么,自然是将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女子投入大牢问罪!”
赵敦仁身量不高,但官威摆得很足,说话架势活像县太爷升堂。
田酒后背挺得笔直,不闪不避直视着他:“你的扇子没有毁在我手里,是你自己折了扇子,却要栽到我头上,你只敢做不敢认吗?”
没想到她还敢反驳,赵敦仁目露凶光:“我同你做过交易,我给钱你却不办事,扇子往回一送就当作罢,我赵敦仁的生意哪有这么好做?你也不出门打听打听我的名声?”
“什么交易!你要我照顾既明嘉菉,我一直都在好好照顾他们,至于别的,你又没说。”
田酒寸步不让,小嘴叭叭叭把锅甩回去。
“……”
赵敦仁一阵无语,真是好久没遇到这种憨货了,这有什么不清楚,难不成他还能拿钱找人伺候叶家人吗?
“今天你就是说破天去也没用,你在我面前能言善辩,等到了大牢里,面对酷刑你小心你的舌头!”
他阴恻恻地往前一步,咄咄逼人。
田酒瞪着他,不服输道:“怎么不能辩,我的舌头关你屁事!难道县太爷不听好人辩驳,只听坏人的一面之词?”
“好人坏人?小丫头,这些话等你进了大牢再问吧,”赵敦仁一挥手,高声道,“把人给我带回去。”
他带来的奴仆冲上前,郑掌柜吓得两腿直抖。
田酒眼睛圆睁,捞起凳子大力砸过去,直接砸晕一个高个。
嘉菉抬脚一踹,锵地抽出两人腰间长刀,双手持刀,挥砍劈砸,力道千钧。
奴仆从来都是狐假虎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扭头就往后跑。
赵敦仁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突兀直面嘉菉挥下的锐利刀锋。
刀过,金冠一分为二,落地声沉沉。
发髻斩断,纷纷扬扬发丝飘落,赵敦仁一张脸惨白如纸,吓得直摸脑袋。
还好脑袋还在,他哆哆嗦嗦地威胁:“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赵家人!你敢动我,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嘉菉乖戾扯唇,随手一挽,长刀如臂使指,灵活划上赵敦仁脖颈,一条细细血线冒出连串猩红血滴。
赵敦仁脖子一凉,嗓子里嗬一声,整个人软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好一会,听见一声轻蔑嗤笑,赵敦仁猛吸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还没死。
他两只手慌乱摸上脖子,脑袋没掉,他还以为自己的小命交代在这了呢。
“我若要杀你,赵家赶得及救你吗?”
嘉菉单手持刀,漠然俯视脚下的赵敦仁,一句不轻不重的问话说得杀气腾腾,仿佛眼前的人已是他刀下亡魂。
“你若杀我,赵家人不会放过你的……”
赵敦仁抖个不停,披头散发像个孤魂野鬼,方才环绕在身侧的奴仆打手早就四散逃去,哪里还有半分威风模样。
既明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细细端详他,嘴角弧度冷淡。
“是吗?一个边远小镇毫无用处、靠着赵家名头招摇撞骗的废物,赵家人会为了你复仇?”
“我……我姓赵!”
赵敦仁扯着脖子,像只斗败后不敢低头的公鸡,硬撑这那口气。
“原来你这么嚣张,自认为凌驾于众人之上,只因为你姓赵么?”
既明哂笑,如玉面庞恬然,只是面前的赵敦仁太过惊恐,画面莫名诡异。
赵敦仁面对嘉菉的刀,是生理性的恐慌,可看见既明笑意淡然,竟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畏惧感,让他全无斗志。
他抖着嘴唇:“……你们当真要得罪赵家?”
“你姓赵,便可以随意欺辱他人,”既明颔首轻笑,“那我姓叶,随便杀个连赵家旁支都算不上的赵姓人,应该也算合理?”
赵敦仁彻底僵硬,无法动弹,一张脸青白交错,看着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这人竟然姓叶,怪不得方才看这两人不像是镇上的人。
赵敦仁虽领着些可有可无的差事,却从未去过上京,也不曾见过叶家二位的真容。
哪里想得到安安生生地坐在田酒身旁的,竟然真是叶家人。
人人皆知叶家为陛下不喜,于是庞然大物收拢根系,自断臂膀鲜血满地。可明眼人都知道,叶家还是那个叶家。
面对天子,叶家俯首示弱,可枝繁叶茂的巨树怎会轻易倒下。
若非如此,他何必迂回找到一个农女做手脚,可没想到事情不成,自己还犯到了他们手里。
“你,你是……”
既明竖起手指,对他嘘了一声,回头温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他聊聊。”
郑掌柜这会已经看傻了,虽说两人针对的不是他,可他依旧觉得头皮发麻,呼吸都紧张。
再看既明对他温和莞尔,郑掌柜无意识打了个颤,心底发毛。
田酒倒是接受良好,“哦”了一声,顺手把剩下半个鸭腿塞进嘴里,迈步往外走。
嘉菉长刀一个抛接,转身跟上田酒,留下一句:“门口等你。”
路过赵敦仁时,衣摆拍过他的脸,赵敦仁又是一抖,知道那句话是对他说的。
三人站在门外,郑掌柜不住地擦汗,一张脸都快泡皱了。
田酒鼓着腮帮子吃肉,凉了有点腥,但她还是全咽下去,甚至好心告诫道:“这熏鸭下次趁热吃,凉了不好吃。”
郑掌柜魂飞天外:“……啊?啊,趁热吃。”
嘉菉随意把玩着刀刃带血的长刀,路过的伙计看都不敢看过来一眼,走路左脚拌右脚差点没摔倒一片。
嘉菉却兴致勃勃道:“你还没见过我耍刀吧,这刀虽次了些,但勉强能用,你要不要看?”
他拉着田酒的袖子,刀尖还在滴血,面上却无一丝狠厉神色,眉眼舒展眸光熠熠,像只着急炫耀本事的小狼。
“好啊。”田酒点头。
嘉菉嘴角上挑,一个翻身灵活跃出去,直接在空旷院中舞起长刀。
比起剑招的轻灵优美,刀势更沉重凶猛,劈撩斩刺,撩刀旋转。
一招一式动若奔雷,如猛虎下山,反身如狼顾。
凌厉罡风激得院中桃柳树叶纷飞,裹在连绵不休的刀势中,随他而动,竟显出些虎嗅蔷薇的多情之意。
就像嘉菉这个人,看似凶狠不好接近,如今却在田酒面前再熨帖不过。
可此时远观,他浑身的刚猛锋锐仍在,雷霆万钧之势尽收眼底。
像她熟悉的嘉菉,又多了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嘉菉越舞越起劲,郑掌柜看得汗更多了,但田酒连连叫好,看得津津有味。
眼看树都快秃了,嘉菉这才止住刀势。
长刀立地,他站在漫天飞旋的青翠柳叶中,微微喘息,挑眉而笑,像只堪堪活动开筋骨的小豹子,野性十足。
田酒也笑了,夸他:“好俊的身手!”
嘉菉一听这话,挥刀就要再舞,田酒赶紧制止他:“好了,你都不累吗?”
“这算什么,能累得到我?”
嘉菉手腕一翻,长刀在他掌心快速旋转,他扬起嘴角:“怎么样?”
“好看,”田酒看得新奇,“我也想试试。”
嘉菉止住刀势,反握住刀柄递给田酒:“想怎么试?”
田酒握住缠布的刀柄,上面还残存着嘉菉掌心的温度。
她缓缓握紧,嘉菉松开手,她顿时一惊。
这刀在他手中灵巧地像一把轻飘飘的玩具,可拿在手里,她才发觉这是一把分量颇重的精铁长刀。
一时不防,她握刀的手往下一坠。
嘉菉立刻俯身接住她的手,宽大的麦色手掌紧紧包裹着田酒的手,手指甚至好长出一截,握上前方刀柄。
两人贴得有些近,田酒愣愣看着他的手,嘉菉也看了眼。
青筋微突的麦色手掌上,纤巧粉白手指交缠,极致的对比莫名惹眼。
嘉菉移开眼,耳朵慢慢红了,羞归羞,手却握得紧,不肯松开。
田酒另一只手也握上刀柄,可他的手实在太大,搭在刀柄上的食指中指被田酒一齐握住。
掌心温热柔韧,发力时带来轻微的挤压感,叫两只手贴得更紧密。
嘉菉姿态别扭,手臂像跟笔直的木棍,一动不动地任由田酒握,随意摆弄。
他耳廓通红,望着田酒认真的侧颜,眼神移不开。
田酒感叹:“你的手好大一个,像蒲扇。”
嘉菉:“……”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不管了,反正是夸他。
他挺了挺胸膛,朗声道:“你跟着我发力,我教你背刀花,你耍起来肯定好看。”
“背刀花?”田酒好奇,“什么叫背刀花?”
“你看。”
嘉菉拂开她的手,退后两步,确保不会伤到她,才起势翻腕。
长刀在他身前背后连贯旋转,破空声连连,刀光如水波闪烁。
田酒看得眼睛都圆了。
嘉菉停下,眼帘一撩:“怎么样?”
“好厉害,快教我呀。”
田酒声音清脆响亮,惹得旁人看来一眼。
嘉菉冒烟的耳根子更红了:“教,这就教。”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他让田酒握上刀柄,自己的手掌覆盖上去,一齐握住她的手和刀柄。
嘉菉另一只手上来帮她调整姿势,几乎将她完全抱进怀里,像是把人圈进了他的领地。
这种感觉奇妙得让他忍不住沉溺其中。
田酒回头,辫子啪一下拍他手臂,像是嗔怪。
“你怎么不说话?”
“……我握着你动,”嘉菉回神,压抑住心头细微又欢快的痒意,沉下心来,“……反手挽花,背后翻手腕,带刀回身前,顺势再挽花……对,手要握紧……”
田酒学得认真,嘉菉也教得认真,围着她不停调整动作,就是偶尔会失神。
“你看!”
没过一会,田酒学会了。
虽说没有嘉菉动作流畅,滞涩许多,但嘉菉骄傲得不行,与有荣焉。
“好!特别好!”
田酒鼻尖上沁着汗,满心欢喜,追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学得特别好,比我当年快多了!我们把刀带回去,以后我接着教你,保准把你教成一个武林高手!”
嘉菉拍着胸膛打包票。
活动身体出汗,本来就能让人心情愉悦,更别说嘉菉快把人夸上天了。
田酒眼睛弯成甜蜜的月牙,开心扑上去抱住嘉菉。
“谢谢你,好开心!”
虽然只抱了短暂一下,但就像春风拂过,带来一整个草长莺飞的四月天。
嘉菉呆住,成了截笔直木桩,木桩缝隙里绿芽争相疯长,在俏丽春风中搔动他的心。
刚走出来目睹一切的既明:“……”
真是说瞎话不打草稿,幼时他们可是一块开蒙的。
“收收口水,别淌地上了。”既明冷淡又嫌弃的声音响起。
嘉菉回神,伸手一摸下巴,哪有什么口水,
“你胡说!”
既明冷笑:“现在没有,谁知道以后有没有。”
第40章 喜事“离她远点,你娶不了她。”……
他身后,赵敦仁正一瘸一拐地外走,狼狈极了。
田酒好奇:“你和他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既明眼波微动,只道,“他以后不会再来巧珍阁寻衅滋事。”
“那就好。”
他不说,田酒也不多问,安慰过无辜的郑掌柜后,她又兴致勃勃地逛了会,买了只桂花簪子,一行人才回去。
小山村里的亲事本就简单,王铁匠又和王家分了家,说是分家,其实是闹掰了不再往来。
办酒也简单,王铁匠早已经住进李桂枝的家,酒席只是个热热闹闹的仪式罢了。
田家村人不多,一家有喜事,家家都派人来道贺。
酒席从院子里摆到门外,就连田酒家门口,也连着摆上席面,算是很有排场了。
李桂枝家没有这么多桌椅,一大半都是从别人家借的,田酒家也出了一张桌子三把椅子。这是村里红白喜事的惯例。
一大早,田酒穿上红花纹的衫子,带着既明嘉菉去给李桂枝道喜。
碗碟布匹再加上桂花簪子,在村子里算是很重的礼,许多人家提着一兜桃子青菜来,也能留下来吃饭。
李桂枝一身红衣,绣纹精致,掐得身段窈窕,妆面漂亮,大大方方地招呼人。
王铁匠穿着新裁的红衣裳,高高大大站在她身侧,竟被衬托得扭捏。许多大娘大婶都调侃他,他一张脸又黑又红。
“桂枝姐,祝你们甜甜蜜蜜,相伴到老!”
田酒甜笑,帕子包好簪子塞进她手里,李桂枝打开看了一眼,眼睛就红了。
“你这丫头真是的……”
既明嘉菉一左一右,既明递布匹,嘉菉送碗碟,引得不少人都窃窃私语。
“今天是好日子,哭了我不哄你,我喝喜酒去了哦。”田酒俏皮歪头。
李桂枝擦眼睛,捏捏她的小辫子:“吃去吧,我还怕你不吃呢!”
贺喜的人很多,田酒带着两人坐到石榴树下的席面旁,这会儿桌上只摆着瓜子果干和酒水。
周围三三两两坐了人聊天,虽说是别人家的喜事,但大家都很高兴。
前段时间插秧忙得很,正好借着喜事的由头,大家聚在一块喝酒瞎聊,沾沾喜气。
田酒抓了把西瓜子,听周围人闲聊,嗑得津津有味。
既明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尤其还有不少人偷看他。他垂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撸着大黄的狗头。
大黑小小一团,趴在大黄旁边,耳朵乱转。
或许是因为小黑,大黄很快和大黑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两条狗经常在田酒门口的石榴树下玩。
嘉菉倒是兴致勃勃,也抓了把瓜子,但听了会又觉得没意思,都是张家长李家短,他目光又挪到田酒脸上。
早晨阳光明亮,光线从石榴树果叶缝隙中投下来,落在她面上,明暗斑驳,是幅最生动可爱的画卷。
她的眼神来回,睫毛忽闪,鼻子皱皱,每一处最细小的表情变化,他都看得眼睛不眨。
有什么好看呢?
不知道,他就是想看,止不住地想看。
终于人来得差不多,时辰也到了,在田村长和田婶子面前,李桂枝和王铁匠对着天地磕头,从此王铁匠就是田家村的人了。
田村长识字,教她们拜堂时念些百年好合之类的词。
平时咋咋呼呼的李桂枝,安静地跟着念。王铁匠说不明白,一紧张舌头打结,急得满头大汗。
李桂枝捂着嘴笑,笑得很温柔,叫他跟她再念一遍。
周围聊天的村民也静下来,日光蝉鸣中,所有人都能听见她们磕磕绊绊的念词。
很多人甚至听不懂,但还是听得很认真。
田酒也听得很认真。
既明默然看着这一幕,她们的仪式怪模怪样,土地方的土法子,似乎比上京流程繁琐规矩庄严的婚礼更引人侧目。
嘉菉也看得出了神,看着看着,又望向田酒。
在未来的某一天,田酒也会这样吗?
在所有人的见证中,在夏日的灿烂阳光下,和一个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只是想一想,他的心都滚烫起来。
可很快,滚烫热度又熄下去。
田酒会嫁给谁呢?
她说她喜欢他,可他很难留在这个小小山村。
没有他,她该怎么办呢?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新人身上,因此嘉菉敏锐察觉另一道望着田酒的目光。
是田丰茂。
他用一种贪婪如毒蛇的目光盯着田酒,眼神在她身上来回。
即使他隔着遥远距离,连碰都没碰到田酒的手指,嘉菉心中仍旧涌起暴怒。
就算是觊觎和窥探,他也不允许。
嘉菉起身,换了个位置,挡住田丰茂看过来的目光。
田丰茂甚至左右晃着头想再看,全都被嘉菉挡住。
他这才发觉出问题,眼睛一抬,对上嘉菉凶狠的目光,活像是能越过人群扑过来给他一拳。
田丰茂下意识打了个寒噤,但很快,又恼羞成怒地瞪回来。
嘉菉恶狠狠死盯着他,脊背微弓,像是下一瞬就要暴起伤人的野兽。
田丰茂一抖,狼狈转开目光,不敢再看。
“嘉菉,嘉菉?”田酒叫他。
嘉菉回过头来,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嗯?”
“吃饭了,你看什么呢,那么专注?”
田酒朝他看的方向看过去,嘉菉立马堵上来。
“没什么,我发呆呢。”
“呵。”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既明笑了声。
嘉菉白他一眼。
田酒没管他们的眼神官司,埋头吃饭,做酒席的几个厨子都是老厨子,来自周边几个村子,名声很好。
这片地方只要有红白喜事,大家都请他们来操持席面。就算是最简单朴素的菜肴,他们也能做得很香。
因此菜一上,十几双筷子蜂拥而至,没几下就能叨空一道菜,只剩菜汤晃荡。
田酒吃吃吃,还不忘每盘都夹一筷子给既明。
“你快尝,等会被人吃完了。”田酒催他。
既明不喜和旁人同席吃饭,也没打算多动筷子,可此时他顿了下,温声应道:“好。”
嘉菉倒是动作迅速,下手很快,见到两人举动,嘴里的饭瞬间不香了。
他的手怎么就这么快呢?
“你怎么只给他夹,不给我夹?”嘉菉不高兴。
“啊?”田酒忙中抬头,腮帮子鼓鼓,“你又不是夹不到。”
她指指他的碗:“你碗里比我还多呢。”
嘉菉低头看着自己冒尖的碗,更委屈了:“那你就不给我夹?”
凭什么做得好没奖励,既明装模作样反而有奖励,这不公平。
田酒:“……”
男人就是麻烦。
她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行了吧?”
既明慢条斯理动筷,吃着田酒夹的菜,轻飘飘扫他一眼。
嘉菉更气了:“你这是敷衍!我叫你夹你才夹,难道你夹菜的时候只会想到既明,不会想到我吗?”
田酒啧了声,端起酒碗咕咚一口,才道:“我夹给既明尝,是为了让他学人家做菜的手艺,你怎么还不乐意了?”
既明动作顿住,抬眸,重复道:“学人家做菜的手艺?”
田酒点头:“对啊。”
“所以,我做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你更喜欢人家的手艺?”
既明嗓音沉缓,面容含笑。
语气明明很温柔,但田酒怎么有种后颈发凉的感觉。
“不是不合胃口……”
他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明明是件很正常的事情,田酒不解。
看既明嘴角的笑越来越淡,她试图解释:“那几个师傅做得也很好,多学点手艺,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样啊,看来是我不够好,我手艺不精,是该多学些。”既明垂眸。
田酒:“……”
吃个饭怎么这么多事?
她决定不说话,也不给人夹菜。饭菜这么香,还是埋头先吃吧。
一顿饭吃到饱饱,桌椅还没撤,大家茶余饭后叽叽喳喳。不远处李桂枝和王铁匠依偎着,背影很是相配。
田酒正陪大黄和大黑玩球,笑得很开心。
嘉菉看了会,忽然叹了口气。
既明掀起眼帘:“叹什么气?”
嘉菉:“哥。”
好久违的一个字,既明目光动了动:“怎么?”
“我……”嘉菉犹豫着问,“你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既明心念一转,瞬间明白了他在苦恼什么。
真没想到啊,他已经琢磨到这一步了吗。
既明开口,嗓音平静,像是在宣告一个事实。
“你不会不知道,叶家人的妻子该是什么样的女人,无非是上京那几家的闺阁小姐。”
“可是,”嘉菉长叹,“酒酒喜欢我,她喜欢我,你明白吗?”
她喜欢他,他却要娶别的女人,这怎么可以?
既明“哦”了一声,还是没什么反应。
“既然你知道不可能,那就离她远一些,早些抽身斩断情丝,长痛不如短痛。”
嘉菉沉默了。
过了会,他开口:“我也想。”但做不到。
来到这个小山村,来到田酒身边,他才发觉,原来自己有那么多的事做不到。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遇上她之后,全都溃不成军。
“我想,我也很喜欢她。”
长久沉默之后,嘉菉哑声道。
既明瞳孔一震,骤然转头看向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嘉菉抬眸,眼神慢慢坚定:“我也喜欢她。”
方才拜堂时,他想到田酒会嫁给旁人,只是稍稍想到那个画面,他完全无法忍受。
他确实不懂男女情爱之事,可他想和她成亲,这定然就是喜欢。
不止是田酒喜欢他,他也喜欢田酒。
答案在迷雾中浮现,恰如拨云见青天。
“你喜欢她,可世间之事没有那么简单,叶家不会接纳她,难道你要娶妻之后,纳她为妾?”
那个妾字,被既明残忍而轻易地吐出,咬字无比清晰。
“不!绝不!”
嘉菉想都不想,立刻反驳,胸膛起伏,怒火无端升腾,只觉得这话是在侮辱他。
“那能怎么办呢?让她做你千里之外的可怜外室?”
既明嘴角扯起一个冷淡弧度,话里带着淡淡的讥讽。
“不!”
嘉菉还是摇头,眼底微微红了。
既明垂眼:“我们会离开。”
好一会,嘉菉低声道:“我知道。”
“那就离她远点,你娶不了她。”既明嗓音平缓无波,眼神沉静。
在他们那样的人家,喜欢算得什么,这种可笑的话一提起来,就会被所有人用心照不宣的目光打量,衡量你的价值几斤几两,是不是该直接摒弃。
嘉菉都明白,所以才一直不敢确认自己喜欢她这个事实。
他垂着头,像只战败颓丧的小狼。
他才知道什么是喜欢,才知道他喜欢她,就要远离她。
这是件太难太难的事情。
突然。
“嘉菉!”
他回头,田酒弯眉笑眼,跳起丢来沙包。
小小黑影越来越近,啪地一下,沙沙作响撞上他胸膛。
嘉菉刚沉寂下来的心,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