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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灯下真想给他哥一耳巴子

“那好吧。”

田酒也不多纠结,头发往前一拨,靠着椅背,两条腿都伸出去,靸鞋里白生生的脚丫子露出来。

既明只看过去一瞬,被烫到似的立即移开眼。

偏田酒靠得自在,脚丫子晃呀晃,在既明的余光里晃得惹人。

好一会,他终于忍不住,想要叫她穿好鞋子,安生坐好。

一回头,田酒正弯着腰逗大黄,手指捏揉着它的耳朵,腰肢弯折下去,像是倒伏的花朵。

夏日短衣露出一线皮肤,又将他的眼睛烫了一烫。

下意识转开眼后,越来越紧促的心情几乎叫他难以思考,困兽般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小酒,小酒,小酒……两个字魔咒般回荡在脑海里,一时是她的踩在翠绿草叶上的脚,一时是她衣裳下勾勒出薄韧弧度的腰肢,一时是她的如墨般倾斜的乌黑长发。

他总是在想她,一直在想她。

大黄张大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舌头都卷起

来,呼出热气。

田酒捏住鼻子,嫌弃地后退:“你的嘴巴好臭。”

大黄:“嗷嗷。”

既明:“……”

田酒懒散坐回来,把肩上搭着吸水的细布抻开,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头发。

原本顺滑垂下来的长发,在她手里被揉成一团,水珠飞溅,乱糟糟的。

既明本来垂目静心,不想看她。

可扫到她的动作,忍了又忍,还是叹了口气,开口道:“我来吧。”

“嗯?你来什么?”田酒茫然看他。

既明从她手中抽走那块微湿的布巾,重新叠好,妥协般的道:“你坐好,我帮你擦。”

“好啊。”

田酒弯唇一笑,她正嫌自己绞头发麻烦呢。

她靠着椅背,往他那边滑了滑,头一歪,长发倾斜落下,湿润发尾轻轻一荡,搭上他的腿。

水珠瞬间浸透一小片布料,布料颜色变深,凉腻触感黏在腿上。

若是从前的既明,只这么一下,他必然要退避三舍,立马换一身衣裳。

可如今,他却捏紧了手心的布巾,失神一瞬,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

田酒等了会,抬头看他问:“怎么了?”

“没事。”

既明摊开布巾,缓缓握上她的发,动作极轻地揉搓着绞干水分,力道正好,完全不会扯痛头皮。

晚风吹拂,田酒歪在椅背上,头发被一下一下地梳理轻握,一松一紧很舒服。

她慢慢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困意来袭。

既明悄然扫了眼她的小脸,她眼睛闭着,长长睫毛落下来,遮住那双总是让他心乱的眼睛。

像是开了一天的睡莲在此时藏起花瓣,单纯又恬静。

浮躁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既明嘴角微微牵起,手上动作更加温柔珍惜。

或许,她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坏。

他总是把她想得很坏,可嘉菉难道就没有错吗?

她那么简单纯粹,明明是嘉菉赖着她不放手,她如果能迷途知返,他会原谅接纳她的。

既明这么想着,嘴角的笑缓缓上扬。

虫儿鸣叫,夜星闪亮,唯一不足的是那个背对着他正在洗衣裳的嘉菉。

没一会,嘉菉洗完衣裳晾好,田酒的小衫子挂起来,展得平平整整。

他一回头,正看见既明和田酒离得极近,田酒像是睡着了,既明大半个身子都凑过去。

只一眼,嘉菉的火蹭一下上来了。

他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捉起既明的手,压低声音:“你干什么呢!”

既明腕子被他掰着,脸色无甚变化,只淡漠扫他一眼,语气近乎嫌弃。

“看不出吗?我在给小酒绞头发。”

小酒二字在他口中吐出,无端带着一股缱绻意味,像是在舌尖含了一圈不舍得说出来般,听得嘉菉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他愤然道:“绞个头发你离那么近干什么!你走开,我来给……她绞。”

田酒二字被他咽了回去,凭什么既明叫小酒,他就叫全名,显得那么生疏,绝对不行!

他们虽然都压低了声音,可田酒不是个聋子,离这么近自然会被吵醒。

她迷糊着伸出手,摸了下自己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

那只手满意地松开,随意滑下来,指尖却不小心擦过既明的手背。

田酒压根没注意到,可既明和嘉菉的眼睛立即聚焦过去。

粉润指尖碰触到冷白的一瞬间,氛围莫名剑拔弩张。

嘉菉胸口堵得很,心头发酸,感觉自己像一条努力赶走入侵者,主人却不和自己站在同一边的可怜大狗。

既明眼带笑意,拨了拨田酒的长发,整理得更好,才轻轻碰了下她的肩。

“小酒,进屋睡,外面风凉。”

田酒揉揉眼睛坐起来,点头:“好,多谢你了。”

她还困倦着,压根没注意到既明和嘉菉间微妙的气氛,起身就要回堂屋,走出两步,她又回头道:“对了,既明的腿睡前还得上药。”

既明眼睛微亮:“那……”

话还没说完,直接被嘉菉抢白:“我给你上药!”

说完,他又转向田酒,语气别扭:“你别管了,睡觉去吧。”

“哦,”田酒眼神在两人间来回一圈,“好。”

她转身回了屋子。

廊檐下只剩下进入梦乡的大黄,和沉默的兄弟俩。

好一会,既明按着椅子起身:“我自己敷药。”

他的腿虽然伤得不重,可他的脸色却总是过分苍白,瞧着像是极严重,他又文弱,扶着墙走得踉踉跄跄。

嘉菉实在看不下去,不管怎么说,既明也是他亲哥。

“好了,跟我装什么装。”

他粗声粗气,一把攥住既明的胳膊,把人扶进堂屋里。外面没灯,敷药看不清楚。

既明安稳坐着,嘉菉在背篓里翻了翻,挑出一株新鲜的野苏麻,学着田酒的样子揪掉叶子,简单揉碎成一团。

他捏着一团绿草团子,走到既明面前,脚踢了下他的脚。

“快点。”

既明也不恼,自己低头把裤腿挽上来,解开下午田酒简单包扎的布条,一圈又一圈。

嘉菉没那么多耐心,他蹲下来扯开布条,,啪地一下把草团按上伤处。

既明“嘶”了一声,手一抖,碰倒了靠墙放在的背篓,背篓里放着的东西叮叮当当滚了一地。

这么大动静,一墙之隔的田酒自然也听到了,她问:“又怎么了?”

嘉菉还没反应过来,既明已经开口:“我……没事,你别担心我。”

话是这么说,但如果能忽略他话中疼痛的颤抖就更好了。

嘉菉怒视既明:“你……”

话没说完,里屋传来声响,田酒披着衣裳走出来,堂屋烛火一照,她眯着眼睛问:“不是敷药吗?怎么了?”

嘉菉急忙解释:“我就是在给他敷药啊,谁知道他突然大叫,我又没把他怎么样!”

一番话委屈又手足无措,可既明白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只捏着自己的裤腿。

脚踝上方又是血丝又是凌乱的绿草枝叶,再配上他的姿态,瞧着颇为可怜。

“好了,”田酒拍拍嘉菉的手臂,“你去端盆水来,我敷药。”

“……哦。”

嘉菉听话地去端水,出门前瞪了既明一眼。果然就不该对他心软,他最狡诈了。

田酒这会脑子还有点懵,呆呆地坐着,望着跳动的烛光出神。

既明道:“我也不想麻烦你的。”

半晌,田酒“嗯”了一声。

“别讨厌我。”他忽然说,嗓音低低的。

田酒:“……嗯?”

既明还垂着脸,头发比刚来的时候长出来了些,软软地垂下来,显得不伦不类。

可光是那张灯下的俊脸,就能让人忽略一切。

灯下美人蹙眉看来,眼波如秋水,光影变幻,朦胧如梦中。

田酒愣住,既明微微一笑:“小酒……”

“你说什么呢,敷个药而已,有啥讨厌不讨厌的,以前大黄狗腿也瘸过,我也天天给它敷药呢。”

田酒挠挠头,看起来很不解。

大黄的狗腿……几个字直接打破了所有的旖旎氛围。

既明嘴角一抽,无奈中又觉得好笑。

田酒真是他的克星,罢了。

嘉菉紧赶慢赶,端水回来后第一时间,一双眼就在两人身上巡逻一圈,没发现任何奇怪的异常,他才放下心来。

“水来了。”

田酒打湿给既明包扎的布条,擦干净他伤口上的血迹和草汁,动作说不上多轻,但既明一声不吭。

嘉菉坐在木床上,抱胸冷睨,哪里看不出既明的区别对待。

他来就喊痛装弱,田酒来就成了个能忍痛的男子汉了?

这人要不是他大哥,他真想给他一耳

巴子。

田酒熟练揉碎野苏麻叶子,草汁敷上伤口,利索地包扎好。

“好了,你这是小伤,明天再敷一天就不用敷了,等它自己长好就行。”

她蹲在水盆里洗手,搓着手指上沾染的绿色草液。

一小只蹲在眼前,长发几乎要扫到地上。

既明弯腰,轻轻捞起她的发尾,像捧着一簇春风中的柔嫩新柳。

嘉菉重重冷哼一声。

既明充耳不闻。

田酒看来一眼:“你哼哼唧唧干什么?”

嘉菉:“……谁哼哼唧唧了?”

“谁应声就是谁呗。”

田酒随口回了句,她搓了半天,手上的草汁还是有淡淡的痕迹,她懒得再洗,擦干净手就站起来。

既明掌心的发尾一弯再荡起,随着主人毫不留情地离开。

“我……”嘉菉还想说话,田酒按上他肩膀,捏了捏:“好了,大晚上吵什么,乖乖睡觉。”

“哦。”

嘉菉的气势没了,偷眼去看田酒搭在他肩上的手。

只可惜那只手仅短暂停留一瞬,捏了一下就松开了,他还没来得及绷紧肌肉呢。

嘉菉心头惋惜,眼神追着田酒的背影,直到里屋房门合上,他才收回目光,皱眉看向屋里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还不回去,打算赖在这?”他毫不客气地赶人。

既明不理他,自己起身,直着一条腿挪回西屋。

一打开门,西屋里清清静静,正是他从前想要的,可这会他却有点后悔。

早知今日,他当时就不该把嘉菉赶出去,没想到反而让嘉菉睡进离田酒更近的堂屋。

既明躺在床上,双眼睁着,脑海里无数念头翻腾,过去未来,直至走到今日。

田酒是唯一一个最特别的人。

她不一样,很不一样。

后面几天,既明因着腿不方便,留在家里没出门,田酒把晒杏干和做杏子酱的任务交给他,让他慢慢弄不用急。

李桂枝田里的活差不多干完,田酒又和嘉菉回去摘茶叶。现在茶叶价钱更便宜,但好歹也是钱。

再过一段时间,茶叶就真的不值钱了。

田酒又弄了些木材回来,村里总有人有人上山砍树,做些家具工具之类,一整棵木材用不完全,田酒给人做个盆瓢或者给孩子做个小马小狗玩具,就能换到一截木材。

她喜欢做妆匣子,结构精巧漂亮,装饰物少,当然也是因为她没那么多钱买宝石金玉来镶嵌。

夏日多急雨,才吃过中饭出门,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把两人又逼了回去。

廊檐下,嘉菉拍拍身上的水,看天抱怨。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还有两块地的茶叶没摘呢,再拖下去茶叶都快比草鞋便宜了!”

田酒也皱眉望着珠串似的雨幕,瞧着一时半会也停不了。

既明在灶房里,窗户半开探头出来:“嘉菉,廊檐下的杏干收进堂屋,可别溅了雨水。”

嘉菉“哦”了一声,利索来回两趟,两圆簸箕的杏干都搬进去,回来时他顺手捞一个丢进嘴里。

虽然还没晒够,但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

他又返回去抓了一把,送到田酒面前:“尝尝?”

田酒心情不大爽快,推开他的手:“不吃。”

“尝尝,酸甜的,”嘉菉劝着,拈一个送到她面前,碰了下她的唇瓣,“你闻闻,可香了。”

杏子的酸甜味道溢散出来,田酒鼻尖动了动,张口吃了。

杏干和鲜杏子味道相差极大,鲜杏子果肉湿润软糯,杏干肉厚更有嚼劲,酸甜味更凸出,很适合当零嘴。

“怎么样,不错吧?”

田酒眉头稍稍舒展,点点头:“好吃,再晾晾。”

“再吃一个。”

嘉菉又喂田酒一个,见她乖乖张口吃下自己递过去的杏干,心里一阵抓心挠肝般的痒,就很想捏捏她鼓起来一动一动的腮帮子。

嘉菉呼出几口气,压住起奇怪的念头。

忽有所感,他眼神一转,正对上灶房窗户里既明看过来的目光。

隔着朦胧雨幕望过去,半开的窗户内光线昏暗,既明嘴角笑意冷淡,狭长眼神幽黑无声。

这么乍一眼,简直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嘉菉嗤声,朝他翻了个白眼。

这时田酒突然开口:“我们去钓鱼吧!”

第32章 鱼钩“武科殿试第一名,叶嘉菉。”……

嘉菉:“……钓鱼?”

话题跨度怎么大的吗?刚才还在聊杏干。

一说起钓鱼,他就想到从前在上京,那些老头子没事就去垂钓,一坐一整天,不知道有什么趣味。

“下雨天什么都干不了,闲着也是闲着,家里有两件蓑衣和两个钓竿,要不要跟我去钓鱼?”

田酒语速有些快,脸蛋微微红着,瞧着居然很兴奋。

她的兴奋立马感染了嘉菉,他本来也是个坐不住的主儿。

“当然要去,现在就去!”

嘉菉立马应下,就要冲进屋子找蓑衣,田酒拉住他:“等等,得先挖几条鱼饵。”

“几条……鱼饵?”

他从前见过的鱼饵都是制好的饵丸,穿上鱼钩直接能垂钓,这会听见“几条鱼饵”,嘉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呀,你拿铲子,我们去墙根底下挖一窝红蚯蚓做鱼饵。”田酒小嘴叭叭,语气无比自然。

嘉菉默了默,确认般地问:“你说的红蚯蚓是……”

田酒眨着乌黑圆润的大眼睛,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很可怕:“就是在地里一拱一拱的长虫子,蚯蚓你都不知道吗?”

嘉菉:“……知道。”但没想到。

“那我们去挖吧!”

田酒眼睛弯着,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嘉菉心一横:“走!”

大不了舍命陪君子,男子汉大丈夫,一窝蚯蚓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可这玩意儿不是舍命就能克服的啊。

田酒窝在门屋边上,袖子挽得高高的,拿着铲子,在屋檐遮蔽下的墙根里铲啊铲,挖啊挖。

嘉菉蹲在她旁边,表情难以言说,好奇但又不愿凑过去,眼睛睁一会闭一会。

大黄在两人屁股后面,激动地转来转去,爪子也在地上也扒啊扒。

嘉菉问:“你挖到了吗?”

“还没,”田酒专注挖泥,头都不回,“这里土软,地面还有小洞,肯定有蚯蚓。”

她说得肯定,嘉菉听得更难受了,在走开和留下之间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暂时不动。

没一会,田酒惊呼一声:“挖到了!”

嘉菉嗓音细微颤抖:“……挖到了?”

“你看,好多条呢!”田酒雀跃回头。

嘉菉:“……我就不看了,我去给你拿罐子来。”

“好。”

田酒一应声,他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跑回屋子里,找出一个带盖的木罐子,反复打开关上拧紧,直到确定这罐子格外严丝合缝,才拿去给田酒。

“罐子来了。”

田酒还在埋头挖:“哦,你放地上就行。”

嘉菉把罐子打开,放到她脚边,眼睛不经意一瞥,瞅见一团纠缠乱爬的蚯蚓,细长软红,被飘进来的雨点打得东倒西歪,一伸一缩。

嘉菉倒吸一口气,头皮发麻,差点呕出来。

即便立刻移开视线,方才那一眼也深深刻在脑子里,眼前仿佛还有无数棉线粗细的蚯蚓在蠕动……

“呕。”

他噔噔噔倒退几步,哐一声撞上木门,惊得田酒回头:“你怎么了?”

嘉菉脸色僵硬,艰难摆了摆手:“我没事。”

“可你脸都白了?”田酒说着,忽然明白过来,捏起一根细红蚯蚓举起来,“你怕这个?”

蚯蚓在空中挣扎弹动,两头缠上田酒的手指蠕动。

嘉菉瞳孔紧缩,只觉得那蚯蚓像是爬在自己手上,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他猛地别开脸,深呼吸,强撑着说:“我……不怕。”

田酒噗嗤一笑,没戳穿他:“好吧,那你先去把蓑衣找出来,我把蚯蚓装好咱们就出门。”

“我这就去。”

嘉菉迫不及待地离开这里。

路过灶房时,既明正在里面切杏做果酱,闻声抬头,正看见嘉菉狼狈逃离的模样,他轻笑一声。

嘉菉警觉转头,对上既明暗含

嘲弄的眼神,他冷笑:“你等着。”

能被蚂蟥吓到瘫倒僵直的人,还敢笑他?

嘉菉回屋迅速翻出蓑衣斗笠,回去时田酒正站着,两只手伸出去淋雨,冲洗着手上的泥土。

嘉菉扫了墙根,翻开的泥土又被踩实,木罐子安安稳稳放在田酒脚边。

他看一眼,又看一眼,虽然手臂上鸡皮疙瘩越来越多,可心里使坏的念头实在挥之不去。

“你先穿,我马上回来。”

嘉菉把蓑衣往门上一靠,拿起木罐子跑回灶房。

既明蹙眉看他:“做什么?”

嘉菉手臂僵硬地举起罐子,脸上挂着狞笑:“既明,你给我看好了!”

他啪地拧开罐子,自己一眼都不看,直接把罐子往既明脸前一送。

既明下意识看了眼罐子,正好和蠕动攀爬的蚯蚓群打了个照面。

他一张脸刷地白了,眼睛瞪得几乎和嘉菉一般大,一声响动闷在喉咙里,像是要呕出来,却又一动都动不了。

嘉菉“哈哈哈”大笑起来,对蚯蚓的恶心感,被看既明吃瘪的快乐短暂打败。

既明按着桌子哆哆嗦嗦起来,手里还紧紧握着刀。

嘉菉还以为他要来砍人,没想到既明只是一个劲地后退,脸色青白交加。

“……爬”

既明好不容易说出来一个字。

嘉菉见他被吓成这样,乐不可支,掏了掏耳朵,欠嗖嗖的。

“你说什么?”

“……它爬出来了!”

嘉菉低头一看,咧开的嘴瞬间合上了。

罐子打开得太久,蚯蚓群攀在壁上往外爬,有一只甚至已经探出罐子口,在空中一伸一缩地找落脚点,眼看着就要挨上他的大拇指。

“啊!!”

嘉菉惨叫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关上盖子,镇压所有蚯蚓。

动作之迅速,心情之急迫,简直比往日秋狩猎狼还要紧张。

他呼出一口气,再一抬眼,既明冷冷望着他,手里的菜刀举起来。

嘉菉:“……再会!”

扭头就跑。

田酒正靠着大门看雨,蓑衣斗笠都穿好了,回头像只炸毛小熊。

“你干嘛去了,刚才还听见你大叫?”

“……没什么。”

嘉菉心里有鬼,压根没提自己故意吓唬既明的事,赶紧穿戴好雨具。

“雨小了点,正好出门。”

田酒从门屋下摸出来两根缠着麻线的细黄竹竿,递了一根给嘉菉,叮嘱道:“拿着,小心鱼钩勾手。”

嘉菉看着新奇,他还没见过这样的钓竿,上上下下翻看一遍。

“你这浮漂是什么做的?”

一排短短的小短茬,颜色鲜艳,瞧着颇为稚趣。

“鹅毛梗染的色,显眼又轻便,”田酒拿好钓竿,拉紧蓑衣,迈入雨中,“走了。”

嘉菉赶紧跟上她,雨水噼里啪啦地打上蓑衣斗笠,声响回荡在耳边,这感觉颇为奇特。

他快走几步跟上田酒,和她并排:“我们去哪里钓鱼?”

“山脚下有池塘,里面有鲫鱼。”

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淌下来,砸在蓑衣翘起的肩部,水花溅到田酒脸上,她呸了声。

嘉菉抹了一把脸,学她也呸了一声。

两人到山脚下,青山水洗过的透亮,池塘不算大,岸边生着许多野草,但有几条常走的路,野草稀疏。

田酒带他坐到岸边一块大石头上,方才还哗啦啦的雨这会小了些。细雨绵绵如丝,池塘水面一圈圈涟漪无声泛开,似是蒙着一层氤氲水雾。

泥土和青草的香气萦绕,田酒吸了吸鼻子,捋开钓竿缠好的麻线,捏住铁钩。

“把罐子打开。”

嘉菉:“……好。”

这罐子他拿了一路,已经没那么膈应了。

他拧开罐子递出去:“喏。”

田酒无比自然地把手伸进罐子,甚至还挑了只肥的捏出来。

再一次亲眼看见蚯蚓的真身,嘉菉那股子不适感又冒出来。

田酒自顾自捏着蚯蚓一头,鱼钩直接穿进蚯蚓的身体,蚯蚓细长地裹上钩子,剩下一小截身体在鱼钩尾部胡乱扭动。

嘉菉只看一眼,脑子里简直都要被蚯蚓侵入,一摸手臂,汗毛都竖起来了。

田酒不管他,竹竿一挥,甩钩坐下,一气呵成。

鲜红的鹅毛浮子入水,前面几截鹅毛梗漂在水上,后面几截尾巴似的落在水下,轻轻摆动后,安静地竖直垂着。

田酒一只手拿着鱼竿,另一只手敲了下木罐:“穿钩子,傻站着干嘛?”

嘉菉原本对钓鱼没太多兴趣,只是想陪着田酒。

但眼前青山绿水,雨丝缥缈,田酒行云流水地一套动作,忽然让他跃跃欲试。

可一低头看见罐子里蠕动的蚯蚓,他蠢蠢欲动的手又按下去。

“真怕啊?”田酒笑。

“我不怕!”

田酒都不怕,他怎么能在她面前承认自己怕这小小的虫子。

“真不怕?穿钩的时候可得用力捏住蚯蚓,用钩子从头穿进去,它会在你手里躲钩子,一个劲地往里缩着扭动,你可得捏住啊。”

田酒说得一本正经,眼底都是促狭之意,等着他的反应。

果不其然,嘉菉被她说得快要跳起来,恨不得离木罐八丈远,却还要强作镇定。

“是是是是吗?”

殊不知他声音都在抖,结结巴巴,田酒被他逗笑,嘻嘻一笑。

嘉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是故意的!”

明明早就看出来,还要故意吓唬他。

“行了,”田酒勉强收住笑,拍拍他的腿,“钩子给我,我给你穿。”

嘉菉被拍得一激灵,仔细回想她是洗过手的,他哼声,把麻线绕开,找到钩子递过去。

“哼什么哼,小猪才天天哼哼。”

田酒手法利落,没两下就穿好了。

她一穿好,嘉菉立刻把罐子盖上,这才舒服了,又听见她的话,辩解道:“我能是猪?怎么着也是头猛虎吧!”

他挺胸,举起手臂握拳,蓑衣下的肌肉隆起。

田酒似笑非笑,捏着穿好蚯蚓的鱼线往他面前一晃。

嘉菉慌张后退:“你拿远点!”

“怕蚯蚓的猛虎?”

田酒嘻笑调侃,松开鱼钩,鱼线随之一荡。

嘉菉生怕扭动的蚯蚓沾上他,赶紧把鱼钩甩了出去。

鱼钩入水,嘉菉这才放松下来,挨着田酒坐下,蓑衣摩擦着发出窸窣声。

两人安静坐了好一会,嘉菉忽然来一句:“我从前是能猎狼猎熊的。”

田酒瞥他一眼:“隔壁村里的猎户也能。”

嘉菉:“……”

“我能射下大雁和雄鹰!”

“猎户也能。”

“我是武状元!”

田酒终于有反应了,眼睛圆圆,吃惊道:“武状元?”

这超出了她的认知,她从前只在戏台子上听过武状元。

嘉菉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和既明暂时不能回上京,应当也不能透露从前的事。

可一看田酒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心里什么后悔都没了。

他昂起下巴,嗓音朗朗:“武科殿试第一名,叶嘉菉。”

第33章 细雨“我只是你的嘉菉。”

田酒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嘉菉心头的满足感几乎要满溢起来,挺了挺胸。

“怎么样,我厉害吧?”

田酒乖巧点头,开口却问:“原来你姓叶吗?”

听见“叶”字,嘉菉眼神微动,看向水面,锋锐眉眼在朦胧雨雾中像柄单刀。

“对,我姓叶。”

田酒还是点点头,“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

过一会,嘉菉忍不住开口:“你不知道叶家吗?”

“知道啊,”田酒坦然道,“往东翻五座山就是叶家村。”

嘉菉:“……”

他低低笑了声,既然都说到这里,他也不想再瞒她任何事。

他解释:“不是那个叶家村,是……”

可田酒摇头,手指按上他的唇:“不重要。”

嘉菉嘴唇一动,话语戛然而止,眼底错愕:“不重要?”

“不重要。”

田酒笑笑,一双眼像是雨中的月,笑得简单又纯粹。

“你姓叶还是姓花,不重要。”

“你是嘉菉,只是嘉菉。”

嘉菉心头剧震,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从幼时起,叶家的荣耀和名头一直都在他前面,旁人先认识叶家,再认识他,家人先护全叶家的脸面,再轮到他。

唯有田酒,她认识的嘉菉只是嘉菉,是站在她面前的嘉菉,无关姓氏。

“姓叶还是姓花,不重要。”

他重复一遍她的话,慢慢笑了,眉目神采飞扬,锐利的刀也化成细密如雨丝的缠绵情意。

“你说得对,我只是你的嘉菉。”

话说完,他面庞一热,避开眼神,低声找补道:“你买回来的嘉菉。”

田酒轻轻“嗯”了一声。

忽然,水声动起,浮漂剧烈上下摆动。

“有鱼!”

田酒立马提杆,一条约摸半尺的鲤鱼破水而出,鱼线牵着鱼在空中来回地荡。

嘉菉惊喜道:“还不小呢!”

田酒伸手拉住鱼线,把活蹦乱跳的鱼解下来,放进带来的小网兜里,网兜浮在水里,一头系线缠在石头上,保证鱼是鲜活的。

嘉菉看得极兴奋,虽然不是他钓上来的,可眼看一条鱼被钓起来,这感觉还真不一样。

他舔了嘴唇,忽然感觉咸咸的。

好奇怪,怎么会咸咸的呢。

他又没碰过自己的嘴,倒是田酒,刚才用手按过他的嘴巴。

想到这,嘉菉脸色猛地一白,一把捉住田酒的手。

田酒回头看他,奇怪道:“你撅着嘴干嘛?”

“你刚才穿完钩,洗手没?”嘉菉艰难地问。

“当然洗了,我每次都洗手的。”

田酒打完包票,忽然觉得不对,她今天穿了两次钩,第一次洗了,第二回好像只顾着用蚯蚓逗嘉菉,忘记了……

嘉菉:“你没洗是不是……”

田酒眼睛眨巴,心虚地点了下头:“没。”

下一瞬,嘉菉直接扑到水边,疯狂搓洗嘴巴。

田酒在他旁边探头探脑,迅速洗了个手离开。

嘉菉发现她的踪迹,回头双眼喷火地瞪她,田酒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对不住嘛,以后你的蚯蚓我都包了,行吗?”

嘉菉一听到蚯蚓两个字就浑身难受,恼道:“你还提那东西!”

“下次我穿完,一定记得洗手嘛。”

田酒一身炸毛的蓑衣斗笠,小脸红润,扁着嘴巴,眼睛忽闪。

嘉菉哑火,几乎都要觉得自己说话太大声了。

她又不是故意的,自己也没必要那么凶。

不对,明明吃亏的是自己。

“嘉菉,别生气,晚上让既明做鱼吃,做鱼汤我们喝好不好?”田酒还在哄人,就是不太熟练。

嘉菉脱口而出:“什么既明,他做得明白吗?我亲自做,肯定比他做得好!”

“那你不气啦?”田酒歪头,笑容清甜得像颗雨天里的小桃子。

嘉菉嘴巴还在滴水,愣神片刻,没骨气道:“不气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算什么。”

田酒莞尔一笑,把他从水边拉回来:“那我们接着钓鱼吧。”

嘉菉眼睛粘在她拉住他的小手上,喜笑颜开:“好呀。”

细雨濛濛,空气湿润,池塘里时有小鱼张大嘴巴探出头来,又转瞬不见。

不知为何,田酒的钩一条接一条地上鱼,很快水里的网兜就网了一群鱼。

嘉菉本来想着好好体会一下钓鱼的乐趣,可坐半天一条鱼都没钓上来,只看眼馋地看田酒收杆放杆。

他眼神从鱼竿滑到田酒认真的小脸上,想开口叫她帮着看看,可田酒两个字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李桂枝叫她酒丫头,田丰茂叫她酒儿妹妹,就连既明都叫她小酒,只有自己干巴巴地叫田酒。

听起来像是两人不熟,这怎么可以?

嘉菉坐了好一会,忽然道:“酒酒。”

田酒目视前方,眼风都没动。

嘉菉又唤:“酒酒。”

田酒不说话,没理他,只专注钓鱼。

嘉菉加大音量:“酒酒,酒酒酒酒——”

田酒终于转头,一脸被吵到的无奈:“你在干什么,等会把鱼都吓走了。”

嘉菉委屈:“……酒酒,我叫你呢,你总是不理我。”

田酒茫然一瞬:“这是叫我?”

“对呀,我不可以叫你酒酒吗?难道只能别人叫你小酒,叫你酒儿妹妹?”嘉菉眉毛扬得老高,话里止不住地泛酸气。

他才不要和别人一样,他也要给田酒取一个专属于他的称呼。

田酒无言片刻:“随你吧。”

虽说她态度堪称敷衍,但嘉菉还是欢喜,一遍又一遍地唤:“酒酒,酒酒,酒酒……”

田酒揉揉耳朵,感觉快要起茧子了,干脆就看着鱼钩开始放空发呆。

嘉菉喊了会,安静了,没一会眼神又飘向田酒,只能看见她小半张秀丽侧脸,他忽然想起刚认识时,她们一起看星星,她笑着说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

“酒酒。”

“嗯。”

“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想去的地方?”

田酒不假思索:“最近得去镇上,说好了买猪骨头汤给小黑的。”

嘉菉被噎住,暗自笑了会,她怎么傻乎乎的。

田酒眼睛眨眨:“你笑什么?”

“没什么,”嘉菉按下嘴角,可一转头看见她黑亮的眼睛,又不自觉噙上笑意,“那很久很久以后呢,你会在做什么?”

这次田酒想了很久才回答:“不知道。”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呢?”嘉菉接着问。

“想要……”田酒歪头想了会,终于找到一个选择,“如果能像郑掌柜那样,有一个很多人光顾的木工铺子,应该会很开心吧。”

“木工铺子。”

嘉菉低低重复了一遍,暗自记住这个答案。

没一会,他眼睛一亮:“对了,赵敦仁给你的那把扇子呢?”

有那把扇子,开一个木工铺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还给他了啊。”田酒理所当然地答。

“还他了?”嘉菉一愣,“你什么时候还的,我怎么不知道?”

“之前桂枝姐去镇上赶集的时候,我托她带去巧珍阁了。”田酒说得轻易。

嘉菉一时哑然,虽说赵敦仁不是什么好人,但在田家村,光是那把扇子,足够田酒一辈子吃喝不愁,她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还了回去?

“你……知道那把扇子有多贵吗?”

嘉菉忍不住问,田酒思考了下:“不知道,但应该能买很多很多很多个你吧。”

嘉菉:“……”话也不能这么说。

好一会,他道:“那把扇子很值钱。”

田酒问:“有多值钱?”

“大概值钱到……”嘉菉用田酒身边的东西来举例,“摘一辈子茶叶都买不起那把扇子吧。”

田酒听了,没什么反应,只平淡地哦了声。

嘉菉等了会,轻声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他也有很多把那样的扇子,就算你不还给他,也可以的。”

“那是他给我的报酬,但我又不会为他伤害你们,当然不能拿他的报酬,不然岂不是言而无信。”

田酒说得坦率又诚实:“而且我更喜欢摘茶叶就能买得到的东西。”

嘉菉嘴角上扬,朝她挑眉:“那太好了,我现在摘茶叶很快的。”

田酒转头,乌黑明亮的杏眼对上他,眼底尽是笑意。

正要开口,无意瞥了眼他的浮漂,急忙道:“有鱼,你的浮子动了!”

嘉菉赶紧转头,浮子正剧烈抖动,他用力一提鱼竿,结果只提起来一个空空荡荡的鱼钩,还把自己提得一个趔趄,差点仰面摔了。

“这……”嘉菉困惑地和田酒对视,“鱼呢?”

田酒恨铁不成钢,直拍大腿:“还鱼呢,饵都叫人家吃空了,鱼早跑了!”

“啊?怎么会这样?”嘉菉失望。

“你得专心啊,专心看浮子的动静,动了几下就得提钩。”

田酒说着,她的浮漂上下一动,她迅速一提,一条甩尾的鲫

鱼被扯上来。

她提着鱼线,神气地在嘉菉面前晃了晃:“看,就像这样。”

嘉菉羡慕,握拳道:“我一定也要钓一条鱼上来!”

“我们多坐会,雨天好钓鱼,你肯定能行。”田酒麻利地给两人的鱼钩续上饵。

鱼钩同时抛出,丝滑如水,浮漂摇晃几下,安静下来。

嘉菉没有再说话,田酒也静静望着浮漂,像是在发呆。

但就算是发呆,也一会一条鱼,像是鱼儿瞅准了只咬她的钩。

嘉菉安静地坐在她旁边,随着田酒的鱼越上越多,他越发紧迫地盯着自己的浮漂,总不能田酒提一兜子鱼回去,结果没一条是他钓的,他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雨声渐渐又大起来,雨水砸破水面如玉珠落盘,两人虽隔得近,在白茫茫的雨幕中,一转头竟看不清对方的脸。

雨点打在斗笠和蓑衣上,激起一层薄薄水雾,耳边被放大的雨声占据。

听不清也看不见,两人就这么并肩坐着,和雨的世界共鸣。

一直下了半个时辰,雨势才稍稍减弱。

嘉菉一转头,田酒整张小脸都湿哒哒的,眉毛上一层毛茸茸的细小水珠,眼尾长睫坠着一滴水,仿佛间像是泪。

嘉菉粗枝大叶,可在此时也察觉到什么。

他顿了顿,没开口,往田酒身边挤了挤。

田酒看他:“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想挨着你。”嘉菉对她笑。

田酒眼神一阵恍惚,几乎看到某年某月,她和阿娘也是这样,在大雨里挤在这块石头上钓鱼。

“其实我以前钓鱼很差劲的,像你一样。”

嘉菉:“……”

他忍住反驳的冲动,做出倾听的姿态:“是吗?”

“嗯,阿娘喜欢钓鱼,她坐得住。我小时候贪玩,每次时间一久,把鱼竿往石头底下一插,我就跑开了。”

田酒嗓音很轻,话中带着怀念的悠远意味。

听着她的话,嘉菉脑海里也勾勒出小小田酒,曾在这里撒欢奔跑玩耍的模样,他目光柔软下来。

“你这么调皮呀?”

“对啊,阿娘也嫌我皮,总骂我,但她刀子嘴豆腐心,每次自己一个人顾着两条钓竿,回家用大鱼煮汤,小鱼炸得焦焦脆脆给我当零嘴儿。”

田酒说着,眼睛垂下来,雨水溅上她的面颊,一行行淌下来,打湿她的眼睛。

“那你现在能钓上来大鱼,还能教别人钓鱼,她看到肯定很欣慰。”

嘉菉凑近她,伸出手用蓑衣下的袖子轻轻擦拭她的脸,擦去水渍。

动作小心翼翼,无比珍惜。

田酒怔怔看着他,眼睛缓慢一眨。

“嘉菉,你好像我阿娘呀。”

嘉菉:“……”

怎么忽然一股火气冲上来了。

一抬眼,撞进田酒澄澈如山泉的乌黑眼瞳,什么火都浇熄了,和她较什么劲呢。

阿娘就阿娘吧,好歹还是长辈,起码不是像大黄。

第34章 暗门她居然为了既明斥责他?

嘉菉哄她:“我们晚上也做鱼汤炸小鱼,好不好呀酒酒?”

田酒眼睛弯了弯:“那你得多钓点才能炸小鱼,我钓的都是大鱼。”

嘉菉无奈拱手,应声道:“是,酒酒大人。”

一下午雨水不停,后来嘉菉也渐入佳境,钓到不少鱼,上钩速度竟然不亚于田酒。

这下子大鱼小鱼都有,真能煮鱼汤炸小鱼干了。

雨停了,天色蒙蒙昏黄,两人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远处忽然传来喧闹声。

在村里待得久了,一听就能听出来这是别人家吵架的动静,田酒好奇看过去,正望见小路上田杏往前跑。

她扬声道:“杏儿?谁家出事了?”

田杏回头见是她,立马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酒儿姐,你还在这钓鱼呢,铁匠家老大打桂枝姐家来了,都干起来了,你可快回家看看吧!”

田酒心头一沉,李桂枝是个带娃的寡妇,家底厚长得也好,性格泼辣,村里不少男人暗地里喜欢她献殷勤。

可李桂枝都瞧不上,唯独隔壁村的王铁匠能让她高看一眼。

王铁匠田酒也见过,是个高壮如小山的男人,憨厚老实没心眼,在镇上开了间铁匠铺子,

她以为两人是两情相悦,可这又是怎么回事?

嘉菉见她脸色不好,问道:“怎么办?”

“先回去看看。”

田酒简短一句,带上东西快步往回走,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李桂枝家只有一个女人一个小娃娃,她实在是担心。

若是嘉菉在家,还能出门帮帮李桂枝。

可现下家里只有既明,别说他帮不帮,就算是帮,恐怕也只能搭上自己。

田酒脑子里一片混乱,越跑越快。

嘉菉一手提鱼,一手拿着钓竿跟着她,因为她的着急而着急。

另一边,雨水稀稀拉拉偶尔滴几串下来,王老大还披着厚重的蓑衣,斗红了眼的公鸡似的,把李桂枝家大门拍得邦邦响。

“李桂枝,你别躲在里面不吱声,你给老子滚出来!”

拍了好半天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王老大手都拍麻了,对着门大喷唾沫。

“你个不要脸的骚货,你男人死了就出来勾引别人家结了亲的小伙子,你也不怕进地底下被你男人弄死!你要下十八层地狱!”

“李桂枝!你听见没有,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你带着的那个小婊子呢?迟早和你一样死男人!”

王老大唾沫横飞骂得正起劲,不防门啪一下打开,他没站稳差点跌一跤。

好不容易站住,一抬头,王老大愣了愣,没想到这寡妇长得还挺漂亮,柳眉细腰。

说是寡妇,他还以为是个面黄肌瘦的干瘦婆子呢,老二个憨货还挺会挑女人。

“你个嘴巴生烂疮的贱男人,一辈子干啥啥不成,小时啃老老了啃小,他大爷的我就没见过比你还没种的男人!”

李桂枝唰一下举起菜刀,菜刀磨得闪亮,刀锋边缘还在滴水,合着她刚才不吱声,竟然是在磨刀。

“你再给老娘骂一句,我剁了你的屌喂隔壁大黄,到时候你不用羡慕女人,你自己去伺候村头老赖,没准爽得你直流口涎,求爷爷告奶奶!”

李桂枝这张嘴可不是能饶人的,几句话噼里啪啦打出去,王老大都听懵了,气得七窍生烟。

从来只有他骂得别人还不了口,没想到今天被女人劈头盖脸骂成这样。

王老大嚷嚷半天,只有零星几个人围在远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李桂枝高亢骂声一出,男人们都面色怪异,女人们哄笑一堂,小孩子到处乱冲乱跑,牙牙学语。

“没种没种!流口涎流口涎!剁……”后面的话被自家老爹捂嘴了。

王老大本来就不是良善人,现在被李桂枝骂得晕头转向,又被众人的嘲笑声激得上头。

他不管不顾,在地上捡了个拳头大的石头,直接朝李桂枝扔过去。

“你个贱人敢骂我?老子砸死你,送你去见你的死鬼男人!”

李桂枝没料到他突然出手,躲闪不及,石头擦着肩膀砸到地上,咚一声。

她尖叫一声,捂住发麻的肩膀,王老大见打中她,猴子似的嚎叫一声,要扑上去。

“你敢!”

一声厉喝,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隔壁一个青衫男人,长身玉立,眉目如画。

尤其癞蛤蟆似的王老大一衬托,他简直仙人一般。

正是既明。

王老大也震了一震,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长成这样的男人,但很快他面露鄙夷。

“你是这贱人的姘头?你是男是女?老子有什么不敢的?我先弄死你再弄死她,你俩一块下地狱去!”

“我下不下地狱难说,但你若敢动手,必定先下大牢。”

既明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眼神却带着森冷的轻蔑。

他本就气度非凡,端起姿态来更是如云端贵人般,叫人忍不住信服畏惧。

“地狱里有什么刑罚难说,可大牢里的刑罚我却略知一二。”

既明往前走了一步

,眼神冰冷带嘲,王老大不自觉往后退,腿已经开始抖了。

“你可知鱼鳞剐?狱卒会用渔网紧紧缠上你的身体,你身材肥大,所有肥肉都能从网眼里凸出去,狱卒一天割一遍,把你割平,三天过去,你就是条褪了鳞的鱼,血淋淋地还活着呢,可惜就是没有皮了……”

既明边说边往前走,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打量,像是考虑要在哪里下刀。

王老大哪里听过这种可怕刑罚,又被既明生动形象的讲述吓得两股战战,脚软得步步后退。

一个不稳就要栽倒,后衣领却突然被提起来,他一回头,又是一张邪恶的笑脸。

“这就吓到了?”

嘉菉本就和既明有三分相似,平时两人神情姿态相差太大,不显得像,这会他阴笑着,更像既明了。

王老大眼前一黑,方才还在前面的人怎么突然出现在身后,他吓得翻白眼,两腿直蹬。

田酒瞪着他,毫不客气一拳直出,砸上他肚子。

王老大张着嘴,眼睛都快凸出来,一扭头吐了一地。

嘉菉嫌弃地松开手,把他丢在地上。

田酒一脚把趴着的王老大踢翻面,脚踩着他的胳膊,居高临下,皱着鼻子表情凶狠威胁人。

“再敢来,我弄死你。”

王老大三魂已去了七魄,眼神都发飘了,更别提还被田酒暴击一脚,整个人缩成个虾米,动都不敢动。

周围一众看热闹的人噤若寒蝉,谁也没想到田酒这一家子,一个比一个吓人呢。

“桂枝姐,没事吧?”

田酒又踹了王老大一脚,才跑到李桂枝身边,察看她的状态。

李桂枝脸有点白,但还是露出个笑脸:“我没事,酒丫头越来越厉害了。”

正这时,人群突然骚动,田婶子正带着人赶过来,手里还举起一把锄头:“王家村的人呢?给我出来,老娘以前打遍各村无敌手的时候,你个王八羔子还是个没孵出来的王八蛋呢!”

她气喘吁吁冲过来,一看人已经躺地上了。

“这谁干的?”

嘉菉立马站出来,田酒却抢先举手,乖巧极了:“婶子,是我。”

李桂枝上前一步,挡在田酒面前:“婶子,酒丫头是帮我,是这人先找事的……”

“得了,不用多说,我都知道。”

田婶子用锄头拍了拍王老大,王老大缩着一动不动,她乐了:“就这点胆子,还敢来我们田家村闹事,来几个人把他扔出去。”

跟着她过来的几个年轻男人女人,七手八脚抬起王老大,抬猪似的走了。

田婶子看向远处围观的人,手一个一个点过去。

“你们几个,只会看不会干是吧,人家打咱们田家村头上来你们看笑话,那以后我家的牛车你们也别坐,自己走着去镇上吧。”

训完人,田婶子转头,揉了下田酒的脑袋:“干得好,像你娘。”

田酒扬唇一笑,挺了挺胸脯。

一阵兵荒马乱,李桂枝虽说瞧着凶悍,但这事对她还是有影响,她话都少了些。

田酒安慰完她,回到家里,两人一狗都在院子里列阵等她。

她一踏进院门,六只眼睛紧盯着她。

嘉菉迎上来,上下察看,捏捏她的手臂,眼底担忧:“你没伤着吧?”

“我没事,就王老大那种人,我一个打两个也没问题。”田酒学着嘉菉昂首的模样,朝他挑眉。

嘉菉一怔,也跟着抬起下巴,做出傲气姿态,嘴角带笑。

“是吗,酒酒这么厉害呀?”

尾音转着弯落下来,带着点莫名的亲昵。

田酒眉眼一弯,大黄冲上来,扒着她的腿,舌头耷拉在张开的狗嘴旁,一甩一甩地叫唤。

田酒揉揉它的毛耳朵,一抬眼,对上既明默默望过来的眼神。

他不像嘉菉一样迎上来关怀,也不像大黄一样直白简单。

他只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

“既明,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田酒关心道。

“有事,”既明轻轻地说,“那人拿着石头要扑上来,太吓人了。”

“那狗东西还敢用石头砸人?”田酒眉毛一竖,生气道:“早知道我就再踹他一脚!”

嘉菉怀疑地扫过既明:“砸着你了?”

这看着也不像啊,就既明的身体素质,要是真砸着,他还能站在这说话吗。

“没砸到我,险些砸到李桂枝呢。”

既明轻飘飘看他一眼,眼神又落回田酒身上,眸光如水波柔缓。

嘉菉无言以对,这都什么眼神?

田酒没注意到那么多,惊讶道:“什么?桂枝姐怎么都不说呢?”

说着就要出门,袖子却被既明拉住。

“别去,伤心的时候她肯定是想一个人待着。”既明嗓音温润,语气肯定。

“你……怎么知道桂枝姐在伤心?”

一番话让田酒刮目相看,李桂枝刚才眼睛都红了呢,但还是一味地推着她出门,不让她留下。

既明嘴角轻巧一翘,温柔道:“女人家的心思,我也是懂一些的。”

田酒眼睛一亮:“原来你这么厉害呀。”

嘉菉立马挤过来:“我也很厉害的,我今天一只手就把那怂货提起来了。”

“你也很好。”

田酒雨露均沾,朝他比了大拇指,嘉菉开心,得意洋洋地朝既明挑眉示意。

既明笑着摇摇头,在盛着井水的木桶里捞起一只圆圆的绿皮西瓜,西瓜哗啦啦地淌水。

他抬手轻拍西瓜肚皮,敲鼓似的砰砰声响起,立刻能让人联想到西瓜的香气。

田酒嘉菉大黄同时转头看来,既明莞尔:“镇得凉凉的西瓜,谁要吃?”

“我!”

“我!”

“汪!”

既明眼里掠过一抹笑意:“那还不拿刀拿盆拿勺子。”

两人欢呼一声,廊檐下小桌摆好,切瓜一应用具备上,既明来切。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刀柄,西瓜随着下刀砰砰裂开,绽出独属于瓜瓤的漂亮红色。

“熟得正好!”田酒高兴地说。

嘉菉也跟着点头。

既明有条不紊地把西瓜去皮切块,放入盆中,他一边切,两人一边吃,顺带给他也塞两块。

田酒吃着吃着,又抬头去看既明。

既明敏锐捕捉到她的视线,低声道:“怎么了?西瓜不甜?”

“甜呀。”

“那怎么一直看着我?”

田酒撑着下巴,眨眨眼睛道:“我发现我对你有误解。”

既明手中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抬眸:“说说看。”

嘉菉边吃西瓜,边竖着耳朵听,眼睛在两人间来回地转。

田酒想了想,慢慢道:“我没想到你那么弱,居然还会挺身而出帮桂枝姐……你和我以为的不太一样。”

“我……很弱吗?”

既明笑得无奈,语气却又包容,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气恼半分。

“你力气虽然没那么大,但也很厉害,几句话就把王老大吓得快尿裤子了。”

田酒想到王老大的怂样,想笑又觉得晦气。

既明轻笑,手指虚空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力量分很多种,蛮力也只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

说完,他云淡风轻扫过嘉菉,嘉菉瞬间炸毛:“你说谁呢?”

田酒按住嘉菉,不赞同道:“人家给你切西瓜,你怎么还凶人呢?”

嘉菉傻眼,明明钓鱼那会两人还是天下第一好,她现在居然为了既明这个小白脸,斥责他?

见嘉菉不说话了,田酒又转向既明:“你说得对,阿娘也这么说。但不论怎么样,还是很感谢你帮了桂枝姐。”

她道谢时乌黑眼珠只望着既明,专注而认真,小脸严肃到可爱。

既明心头的弦忽地一拨,神思震颤中立刻察觉到田酒态度的松动。

难以攻略的城墙,似

乎终于开了一扇暗门给他。

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35章 红烧难道她也想多搞几个男人?……

短暂沉默,既明心头念头转了几圈,开口道:“不用谢,大家都是邻居,李桂枝和你是好朋友,我照看她也是应该的。”

田酒脸上扬起笑脸:“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桂枝姐呢。”

“怎么会,只是她太热情了,我有些招架不住呢。”既明垂眸,似乎有些腼腆。

田酒哈哈笑起来:“她人很好的,没有坏心,阿娘以前和她玩得最好。”

既明露出恰到好处的讶异:“是吗,看来阿娘和她是忘年交呢。”

嘉菉立马瞪人,叫谁阿娘呢?那是你娘吗你就叫!

可看田酒正在话头上,他到底没有打破氛围。

“也算是吧,”田酒怀念道,“阿娘以前也很爱玩,她和李桂枝一起聊天,声音能吓飞门口树上的麻雀呢。”

既明闷笑几声,问道:“那你呢,你也和她们一起吓麻雀?”

“那会我还小,夏天我就和大黄坐在门槛上吃西瓜,秋天就坐在门槛上剥石榴吃……”

田酒滔滔不绝,聊起过去的一切,聊起和阿娘在一起的时光。

这时的她更像一个十几岁的活泼少女。

等她的话快要说完,既明又提起一个话头,让她接着往下说。

嘉菉插不进嘴,只能郁闷地吃西瓜,一个西瓜都吃完了,两人的聊天才终于到了尾声。

田酒咬了块瓜,意犹未尽:“好久没聊得这么畅快了呀,既明。”

既明放下刀,抬手擦去侧脸溅到的西瓜汁水,眉眼浸着笑。

“你讲得相当有趣呢,我听得很入迷。”

田酒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

嘉菉正要问,既明先一步开口道:“小酒,在烦什么?”

“还不是桂枝姐,她相好是隔壁村的王铁匠,也就是王家老二,今天来闹事的是他亲大哥,两家人闹成这样,也不知道她们以后还能不能成。”

田酒托着腮,遥望着黄昏树梢上的薄薄月牙,眸中带愁。

既明沉吟片刻道:“今天撕破了脸,这事只怕是难说了。”

嘉菉立刻反驳:“那可不一定,只要王铁匠坚持,桂枝姐还喜欢他,她们自然就能成亲,管他王大王八,旁人怎么样又有什么干系呢。”

“这话就不对了,人活在这世上,即便是小小乡村,也有宗法同族,她们又岂能在王大的反对中结亲?”

既明话里带着淡淡的不赞同,看嘉菉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嘉菉冷笑,浓眉压眼,在浮动夜色中显得凶蛮。

“这就是你所谓的力量?你乐意听话,乐意被捆缚,可不代表旁人也愿意。这事若是落到我头上,就算我大哥以死相逼,我也绝不屈服!”

既明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听出某些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涌动暗流。

他抬眼,眼尾上扬的慈悲凤眼对上一双桀骜不训的凌厉眉眼。

既明眸色幽深,嘉菉毫不后退。

好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你们干嘛呢?”

不远处传来田酒的声音,她正蹲在木桶旁,用棍子逗水里挤挤挨挨的鱼。

鱼尾一撩,溅她一脸水花。

两人一转头看见这幕,无声对峙悄然消散。

嘉菉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干嘛呢?”

田酒戳戳:“我在挑一条最灵活的鱼。”

既明:“为什么要挑最灵活的?”

“最灵活的鱼游水最多,鱼肉肯定锻炼得厚实,红烧起来更香啦!”

田酒说着,吸溜一下口水,从水里拉出一条鱼来。

“就是它!”

这条鱼果然很灵活,被提着在空中还弹动个不停,鱼尾啪啪啪直往田酒脸上扇。

她哎呀哎呀地叫,嘉菉立马接过鱼,往水桶外壁上一敲,鱼终于不闹了,估计是敲晕了。

嘉菉笑着看她,下巴一抬:“怎么样,还是缺不了我吧?”

“缺不了,你最厉害了!”田酒张嘴就夸。

既明开口:“既然小酒都挑好了,那今天就做这条鱼吧。”

“我再挑一条,煮汤喝!”

田酒又凑到木桶旁,埋头用棍子戳戳戳,试图找出最灵敏的一条。

既明嘉菉和地上躺着的鱼干瞪眼,嘉菉一扯嘴角:“怎么样,你敢杀鱼吗?”

既明平静答:“倒不是不敢,只是怕脏了我的手,你代劳吧。”

“切,废话真多,不敢就不敢。”

嘉菉不理会他,提刀杀鱼。虽然是第一回,但他用刀熟练,上手很快。

等田酒第二条挑完,他第一条正好杀完,接上第二条。

“嘉菉,你还会杀鱼呢?”田酒吃惊。

嘉菉一挺胸,骄傲道:“我什么不会,以后你有什么不想做的,都交给我做。我可不像某人,天天嫌脏。”

他暗戳戳地鄙视既明,既明这会早进灶房忙活了,只留下一个东张西望的田酒。

“好啊。”

就两字,没了。

灶房炊烟袅袅升起,鱼汤的香气飘散开,勾得人馋虫都上来了。

雨彻底停了,空气中都是雨后清新的味道,天地浊气似乎洗涤干净,让人只想要满足地大吃一顿。

田酒和大黄在廊檐下玩耍,一个毛球大黄都能玩得乐此不疲。

嘉菉照旧在灶房里帮忙,但既明时不时就支使他,去摘个葫芦再摘把葱。

他为了学手艺,只好忍辱负重,被使唤得团团转。

大黄都玩累了,趴在堂屋下,脑袋搭着门槛吐舌头,田酒瘫在椅子上。

嘉菉手里拿着一把葱,正走进来,奇怪道:“桂枝姐门口有个男人在,又高又壮长得很黑,不会是王铁匠吧?”

田酒一听就精神了,噌地一下站起来:“我去看看。”

她悄咪咪趴到门上看了眼:“还真是王铁匠。”

“好像没人给他开门。”嘉菉趴在她身旁看。

田酒点头,看着王铁匠落寞孤立的身影,分析道:“肯定是桂枝姐生他的气了。”

“那她俩这是掰了?”

嘉菉啧声,或许是因为和既明那一场辩论,他还挺希望李桂枝和王铁匠能终成眷属的,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才能让某些连他自己都没意会到的念头昂扬起来。

田酒也不确定:“不一定吧,他是桂枝姐最喜欢的一个男人了。”

“最喜欢?”嘉菉发现问题,追问道:“难道她还不止一个男人?”

田酒点头:“当然不止了,桂枝姐长得这么漂亮,村里好多人喜欢她,围着她转,但也好多人看她的笑话,尤其是那些被她拒绝过的人。”

嘉菉消化了下这个信息,看了眼田酒:“你们村这么开放的吗?”

“开放吗?”田酒趴在门缝,回头瞥他,慢吞吞道,“我以前去看戏,戏里说上京的男人都有三妻四妾,皇帝还有一大群妃子,要说开放,他们才是最开放的吧?”

嘉菉张张嘴,无法反驳,被田酒的话震住。

从来在世人眼中,皇帝三宫六院、贵人三妻四妾是常理,可在消息闭塞的小山村里,在田酒口中,他好像才终于从一个人的角度重新思考这件事。

田酒的话也蛮有道理,在这小山村里没有金贵的皇帝王侯,大家都是农民,那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该能做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