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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触碰跟被捉奸的小男女有什么区别?……

田酒满头都是汗,看清他的那一刻长出一口气。

“终于找到你了……”

她找了好久,这会亲眼看到人还好好的,心瞬间定下来,趴在坑口直喘气。

“你怎么突然不见了,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你不知道我会很担心吗?”

嘉菉靠在坑壁上,眼眶发着热,脑子也在发热,几乎快要听不清田酒的话。

眼里只有她开合的唇,水润明亮的眼睛,鼻尖的点点汗珠……世界万物都消失不见,天地之间只有一个她。

他呆楞楞地,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田酒再好的性子也觉得来气,恼道:“还好我找到你了,不然入了夜,你就一个人躺在这大坑里睡觉吧!”

“幸好你找到我了……”他痴痴地接了一句。

田酒沉默片刻,认真道:“你是摔到脑子了吗?”

往日里听到这种话,嘉菉总要跳脚和她吵一吵,可今天他只笑着摇摇头:“没有哦。”

田酒:“……”完蛋,看来真摔坏脑袋了。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还能爬起来吗?”

嘉菉指指自己的脚,抬目望着她,莫名委屈:“脚腕摔到了,使不上劲。”

不知是不是错觉,田酒总觉得他这句话说得黏黏糊糊的,有点怪。

他身上衣裳摔得乱糟糟,又是灰又是泥,一张脸也脏兮兮的,打眼一瞧,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窝在光线昏暗的大坑里,叫人不忍。

“别怕,我马上救你出来。”

田酒左右看看,没找到趁手的东西,眼神又挪到嘉菉身上,从上扫到下。

嘉菉被这眼神看得一激灵,下意识并了并腿:“干什么?”

“裤子脱下来。”田酒掷地有声。

嘉菉:“……!”

“这不合适吧?你,我……”

嘉菉眼睛眨得飞快,脏兮兮的脸庞慢慢红了,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少废话,快脱。”

田酒看了眼天色,随手折了朵野花丢他。

细巧小花打着旋飞下去,轻飘飘落在他肩上,嘉菉把小花捏到手里,扭捏道:“好吧。”

看着不情不愿,动作倒挺迅速,裤子一脱,露出两条肌肉结实的大长腿。

他期待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田酒。

田酒也望着他,四目相对,眼神你来我往。

“你傻坐着干啥?把裤子丢过来,我拉你上来啊!”

“……啊?哦!”嘉菉反应过来,脸更红了,“你是这个意思……”

“那还能是什么意思?别磨蹭,天都要黑了。”田酒拍拍坑口,土灰稀稀拉拉飘下去。

“……知道了。”

嘉菉一瘸一拐,拎起自己的裤子,扶着坑壁,把裤子甩上去。

田酒瞅准时机,一把接住,试探着拽了拽,还算牢固。

“拉紧了?”

“嗯!”

田酒脚掌抵着地面,两只手抓着裤子一头,用力往上拉,嘉菉一只手抓着裤腰,一只手扒着坑壁。两个人一块使劲,嘉菉一点点费力往上爬。

“注意你伤着的那只脚,可别又磕着。”

田酒边咬牙边嘱托了句,嘉菉正要回答,忽然一阵风来,裤子晃了晃,带着半空中的嘉菉也一晃。

“呲啦”一声,在安静中格外刺耳。

裤子终于承受不住嘉菉的重量,撕裂开来。

一股失重感传来,嘉菉整个人往下一坠,“呲啦啦”的声音还在继续。

嘉菉心一沉,要是再摔下去,伤腿着不了力,只怕要直接摔断了。

就在这时。

“啪”

一只手紧紧抓握住他的手腕,牢不可分。

和他的手掌比起来,那只手只能算是娇小,食指新长好的疤痕泛着肉粉色,指间带着薄茧,沾着灰的指节蹭破了皮,渗透出血丝,就这样撞进嘉菉睁大的眼里。

“快,拉住我的手腕!”

田酒整张小脸都充血发红,眼珠微微颤动。

用弯着腰的姿势拉起一个成年男人,更别说是嘉菉这样体格健壮的,实在不是易事。

嘉菉不做他想,立刻反手紧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深深抠进土坑墙壁里,扒着支撑自己往上。

与此同时,田酒另一只手攥上来,用力将他往上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田酒终于将嘉菉拉了上来。

她步步后退,直到把人完全拽出坑,才松了口气,脱力松开手。

可嘉菉腿上有伤,一失去手上的支撑,身体瞬间不稳,朝她倒了下去。

“砰——”

两人砸进野草丛中,惊起蝶儿虫鸣,野花野草一阵乱晃。

几片枯黄草叶飞起,慢慢飘落,冰凉凉地触碰着两人发热的脸庞。

田酒被他压在身下,眼睛都睁圆了,只觉得像是一座小山压下来,偏偏这会实在没力气推开他。

她腰身拱了拱,没拱出去,只好恨恨在他胸膛上咬了一口。

“你要砸死我吗?”

嘉菉比田酒高大,这会整个人把田酒笼在下面,自己的脑袋也跟着磕在地面上,摔得七昏八素。

胸口上骤然一疼,他“嘶”了一声,甩了甩头。

一垂眼,就见田酒眼睛圆圆,红润脸蛋鼓着,像只淋了蒙蒙雨的小桃子,看起来分外可口。

嘉菉抛开自己奇怪的念头:“你……你没事吧?”

他说着,抬手轻轻摘掉她辫子上的草叶,又擦了擦她下巴上沾的灰尘。

田酒推了他一下,可方才太过用力,这会胳膊手掌都无力,完全没推动,气得又捶了他一下。

“你说呢!”

嘉菉瞧见她两只手都还在抖,手指细微抽搐着,心口一片酸软。

她都是为了他。

“你别生气,我这就起来。”

他脑子里都是田酒的脸,心中激荡,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腿还有伤,伤脚用力一蹬踩着地,尖锐疼痛骤然袭来。

嘉菉闷哼一声,脸色发白,又趴下了。

幸好这次还知道用手撑一撑,才不至于完全砸在田酒身上。

田酒只觉得眼前一黑,整张脸再次埋进他胸膛。

不知道他衣裳是什么时候刮破的,这会火热滚烫的胸口肌肉,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一下一下地贴上田酒的脸。

田酒:“……”

“你没事吧?”

嘉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硬实的胸膛肌肉也跟着震动。

他缓着抽痛的腿,动弹不得,着急道:“你怎么不说话?”

田酒“啊呜”一口。

嘉菉嘶声,终于支起身体,捂着胸看她,俊脸绯红。

“你怎么老咬我……”

田酒圆眼瞪他,气鼓鼓地:“我好心救你,你就用你的大胸埋我?你想憋死我?”

“我哪有……”

嘉菉有点羞,揉揉胸口,低头看了眼,两个小牙印交错叠着,第二个都隐隐冒出血丝了。

疼疼的,麻麻的。

嘉菉看一眼,又看一眼,嘴角不自觉挑起。

他体温比田酒要高,这么密不透风地笼罩着人,田酒的脸都憋得发红,他不知道又在傻笑什么,看起来脑子真的摔坏了。

田酒忍不了,威胁道:“快让开,你再不让开,我把你底裤也扒了,把你一个人留在山上过夜!”

话落,嘉菉面红耳赤地看她一眼,那眼神活像小可怜遇见恶霸流氓似的。

“我让开还不行吗。”

嘉菉慢吞吞滚到她旁边,压倒一片野草,仰面躺着不动了。

田酒终于重见光明,清爽晚风一吹,花草轻轻摇曳,她也如花草般,通身都凉快舒畅。

她长呼一口气

,也不动了。

两人就这么并排躺着,眼前小野花随风轻晃,薄暮晚星遥遥悬挂,似乎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田酒刚生出这种感觉,就发现好像真有什么在碰她的手。

不会是蛇吧?

她吓得猛然一甩手,“啪”一声,嘉菉捂着手转头:“你打我?”

他头发还很短,一张英朗俊拔的脸庞完全暴露在泛蓝的天光下,就算脸上几块灰,也俊极了。

但一双眼睛却灼灼又委屈,像是认主的小狼。

田酒:“……你摸我手干嘛,我还以为是蛇呢。”

“我看你的手一直在抖,想帮你按一按。”

嘉菉手又摸过去,田酒这回没抗拒,任由他热乎乎的手指爬上她手腕,左一下右一下,看似毫无章法,可这么捏着却很舒服放松。

“你手艺不错嘛。”

“那以后多给你按。”

嘉菉说得殷勤,却引来田酒怪异的注视:“你最近真的很奇怪。”

一说起这个,嘉菉原本高昂欢喜的情绪,稍稍低落。

四下无人,星子低垂,晚风轻柔,这样的环境似乎天然就能卸下人的心防。

嘉菉轻轻揉捏她的手腕手臂,低声问:“你很不喜欢我吗?”

“没有啊,”田酒答得不假思索,“我挺喜欢你的。”

嘉菉的心啪叽一下,像是泡进了甜丝丝的温水里,叫他几乎有种就地打滚的冲动。

可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彻底把话说清楚:“那你为什么要收赵家人的扇子,还答应他们要来折磨我?难道你真的那么缺钱?”

“?”

田酒拧眉,捋了半天,困惑道:“谁要折磨你?你是不是搞错了?”

“可我亲耳听到你和赵家人的对话,他要你折磨我,你拿了他的扇子做报酬,难道不是吗?”嘉菉追问。

“啊?他不是说要我好好照顾你吗?”

田酒震惊,圆圆杏眼明润,比夜空中的星还要澄净。

嘉菉在这样一双眼里,忽然明白自己搞了多大的一个乌龙。

他怎么会以为田酒是那样的人?

她明明是个最纯粹简单的人,是他和赵家人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强行加到她身上。

见嘉菉的反应,田酒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一下子坐起来。

“原来他的意思是要我欺负你们?”

嘉菉点点头。

可赵敦仁明明从头到尾都说的是照顾啊?

田酒无语:“……说话都说不清楚,还要来害人呢。”

嘉菉还是点头,眉梢眼角尽是愉快:“你说得对。”

要是赵敦仁知道现在的情况,怕是要一口老血吐出来。再故弄玄虚,也抵不过田酒的直来直往。

“还有你!”

田酒一把抽出手,指着他的鼻子。

“你这些天上蹿下跳就是为这事?”

嘉菉看天看地,掰着手指头“嗯”了一声。

“你既然有误会,干嘛不找我问清楚?把事都憋在心里,还去偷桂枝姐的巴豆,你真是……”

田酒点点他的脑袋,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最终总结为四个字。

“笨上天了!”

嘉菉乖乖点头认错:“都怪我。”

“笨死了。”

田酒哼一声,不过终于搞清楚这件困扰她的事,心情倒松快不少。

过了会,嘉菉凑近些,低声问道:“那你还欠李桂枝多少钱?”

田酒惊讶:“你怎么知道欠过桂枝姐的钱?”

“既明说的。”嘉菉毫不犹豫就卖了他。

“碎嘴子,”田酒低骂了句,又道,“放心,我欠她的钱早就还了,我不缺钱的。”

说完,又加上一句:“也不会卖你。”

嘉菉的心像是被一只柔软的手轻抚了下,他轻声道:“我信你。”

他的手又慢慢摸过来,捏上田酒另一只手,给她揉按放松肌肉。

田酒舒服眯着眼,顺势靠上他的后背,眼尾一动,就瞧见他线条流畅的两条光腿。

她顺手摸了摸,肌肉在她掌心一跳,确实结实。

嘉菉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她靠着摸着。

等她抽手回去,嘉菉问:“怎么样?”

田酒:“什么怎么样?”

嘉菉眼神往自己的腿上瞟:“就是腿,怎么样?”

“挺好的,一看就有劲。”田酒真心夸赞。

嘉菉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又撸起袖子,隆起的手臂肌肉直往田酒眼前杵。

“还有胳膊,你看怎么样?”

田酒:“……也挺好。”

嘉菉又准备撸起上衣,被田酒按住了手:“你可别脱了,再脱你就光溜溜的了。”

嘉菉手顿住,看她一眼:“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大晚上不回家,你在山上脱衣裳?”

田酒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又在周围转了一圈,把坑边扯破的裤子捡回来,丢到嘉菉腿上。

“能围就围一围,下山保不准还要遇到人。”

嘉菉一听这话,立马用裤子把下半身围住,虽然只能挡到大腿,但好歹也比只穿裤衩子好。

“起来吧,我扶你下山。”

“没事,我自己能走。”

“瞎逞什么强。”

田酒直接拉过他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把他带起来,一步一步往前走。

只是走着走着,肩上怎么越来越重了?

嘉菉发誓,他原本是真的想要自己走。

可手臂搭在田酒的肩膀上,她的脸像是贴着他的胸膛,手臂还揽着他的腰。

两个人离得这么近,就好像把她抱在怀里一样,那么亲密。

嘉菉忍不住越靠越近,最后整个人几乎趴在田酒身上。

田酒忍了又忍,直到脖子上传来刺刺的痒,她一转头,发现嘉菉大狗似的,脑袋挤在她肩上,一脸陶醉。

刚长出来没多久的头发茬子擦着她的脖子,能不痒吗?

田酒一巴掌拍开他的头:“你还真把我当拐杖?你自己也使点劲呀。”

嘉菉懵然回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是很想很想靠近她。

“我,我站直……”

他努力靠自己站着,只搭一点力气在田酒身上。

终于下了山,出了林子清风一吹,身下一阵穿腿风,凉嗖嗖的。

嘉菉一抖,低头一看,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没了,两条蜜色长腿在夜色下简直甚至反光。

田酒注意到他的动作,也看过去,惊道:“哎呀,裤子呢?”

正这时,一道阴恻恻的嗓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同时抬头,表情个顶个地茫然无辜。

却又衣衫凌乱,脸蛋沁红带汗,田酒头发上还沾着几根草,嘉菉更是裤子都没了。

这模样,跟被捉奸的小男女有什么区别?

既明嘴角的笑冷然,一字一顿:“你们俩是怎么回事?”

太阳都下山了,见她们还没回来,既明出来找人,结果才到山脚下,就见两人这幅模样。

难不成一个没看住,就叫田酒得逞了?

既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嘉菉,嘉菉没看懂他的眼神,只急着诉苦:“哥,你都不知道我今天……”

田酒打断他的话:“别废话了,我先带你回去穿条裤子,再赶紧去大夫那看看你的腿。”

见两人姿态自然,不像是背着他偷摸干了什么龌龊之事,既明眉头稍松了松,问道:“他的腿怎么了?”

“过来搭把手,”田酒说着,指了下嘉菉红肿的脚脖子,“他掉坑里了,伤了脚。”

既明过来,两人一左一右,搀着嘉菉往家里走。

“所以你的裤子是……”

“脱下来当绳子了,还好田酒及时找到我,”嘉菉说起来还是很兴奋,手舞足蹈,“你知道吗,田酒能把我从一人多高的坑里拉上来!”

既明:“……原来是这样。”

还好是这样,脚伤了总比清白没了好。

三人回了家,又转场去村大夫家,还好只是不严重的扭伤,敷完药就把人带回来了。

当天夜里噼里啪啦下了场大雨

,天水倾斜似的,把小院子里冲得一干二净。

堂屋里,田酒和嘉菉都洗过澡,干干净净地吃饭。

嘉菉把窗户打开一线,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感叹道:“田酒,还好你找到我了。”

不然这样的大雨,大坑里还不知道要积多少雨水,他在下面避无可避,泡在水里一夜,怕是半条命都要没了。

田酒饿极了,只顾埋头吃饭,含糊着“嗯”了一声。

不怪她反应冷淡,实在是嘉菉一晚上嘴巴不停,总是在谈论这件事,没完没了。

既明瞥了眼田酒圆鼓鼓的腮帮子,心头也多了抹感激和欣慰。

看来田酒是真对嘉菉没什么想法,两人在山上孤男寡女,嘉菉裤子都没了,她还是把人好好救了带下来,叫嘉菉躲过这场大雨,实在算是正人君子。

或许他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么想着,他夹了一块肉放进田酒碗里。

田酒扒饭动作一缓,眼睛从碗沿边缘瞅他一眼。

既明对她温柔一笑:“多吃些。”

田酒:“……”感觉他像在喂大黄。

刚想到大黄,她脚边趴着的大黄忽然站起来,走到门边上,嗷嗷地用爪子扒门。

平时大黄都睡在廊檐下,但今天雨大,田酒把他的窝挪进堂屋。

嘉菉摸了下大黄的尾巴:“你出去干什么?尿急?”

田酒放下碗,喊了声:“黄哥,过来。”

大黄犹豫了下,还是朝田酒走来,但一直回头朝门外望,嘴里低声地呜呜着,尾巴也垂下来摆动,看起来十分焦躁。

田酒觉得不对,蹲下来揉揉它的头,耐心道:“怎么了?外面在下雨,你要出去吗?”

大黄呜呜叫唤,嘴巴咬住田酒的袖子往外拉。

外面雨还很大,声响噼啪,田酒看了眼雨幕,拍拍它的头:“好,我们出去。”

大黄像是听懂了,瞬间安静下来,不再叫唤,只是尾巴还在不停地甩。

“你真要出去啊?外面雨那么大,你才洗过澡。”嘉菉劝她。

田酒起身,利落地找出蓑衣披到身上,听见嘉菉的话只微微侧头扫过来一眼。

“嗯。”

她只说了一个字,姿态也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到她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既明按住嘉菉的手,对他摇摇头,不让他再劝。

再劝什么都没用,田酒是个很神奇也很简单的人,活得像块坦然的石头。

嘉菉看了眼自己包得圆咕隆咚的脚,一时悔恨,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受了伤,不然他还能和她一块出门。

田酒给大黄也披上一件小蓑衣,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他们,直接打开了门。

既明看出来,她并没有考虑过要他们也来帮忙。

门一开,风雨瞬间从门缝里倾泄进来,打湿一小片地面。

田酒动作迅速地钻出去,大黄贴着她的腿,一人一狗消失在门后,门又吱呀一声合上。

嘉菉立马打开半扇窗,雨大到像是根根白线在天地间来回拉锯,风雨中那道背影看起来无比渺小,却又无比坚定。

大雨滂沱,走在雨中几乎只能听见雨点啪啪打在蓑衣上的声音。

大黄冲在前面,田酒跟着大黄一路往外走。

“你要去哪?黄哥?”

大黄嗷嗷嗷地叫,鼻子在地上在风中到处嗅闻,焦急地转圈。

“你在找什么?”田酒问着,脑海里电光石火一闪,忽然明白,“你在找小黑,是不是?”

大黄猛地掉过头,嘴筒子来戳田酒的手,“汪”了一声。

这反应让田酒确认自己的猜测:“你是要找小黑。”

大黄又“汪”了一声。

田酒心头漫上焦急,今天事情多,她倒是把小黑给忘了。

这么大的雨,山上不好待,小黑还怀着孕,它会去哪?

“走,我们去找它。”

一人一狗在风雨里走远,蓑衣并不能完全遮蔽雨水,斜着砸下来的豆大雨滴全都扑到田酒面上,她时不时就要伸手抹一把脸,不然眼睛都整不开。

可雨这么大,又是黑夜,田酒睁大了眼睛,也只能看出去周身几尺的距离。

她和大黄一路往山脚去,路上一直在喊小黑的名字,大黄也昂着头叫唤,可都没有回应。

走到山脚下,大黄想往山上冲,田酒喝住了它,拉住它身上的蓑衣。

“不能去,雨天不能上山,太危险了。”

大黄呜呜呜地围着田酒打转,可田酒也无可奈何,这么大的雨,她们绝对不能上山。

她拉着大黄的蓑衣,带着它又一路找回去,刚走到屋后菜园子旁,大黄猛地大声叫唤,兴奋地往前冲。

田酒一时不察,雨天地又湿滑,她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屁股一阵发麻。

她皱着眉,揉了揉腰,按着泥泞的地面就要爬起来,一抬头,眼前一双圆溜溜的狗眼直直望着她。

“小黑!你居然躲在了这!”

田酒惊喜地摸上它的头,小黑这回没有躲,也没有后退,就这么站在原地让她摸。

它身上的毛全都打湿了,小身体在雨水中瑟瑟发抖,只有一个弧度圆润的肚子坠着,更显得干瘦。

大黄在它旁边,左闻右闻,兴奋地趴低身体,又跳起来。

田酒笑着揉一把它的狗头:“看把你高兴的。”

她撑着地站起来,带着两条狗回家。

一推开院门,嘉菉就要跑出来迎接她,但被既明给按住了。

“田酒!你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找到了小黑。”

田酒带着两条狗先躲去灶房,身上都是泥水,总不好进堂屋弄脏地面。

还好既明给烧的水还没用,她快速给自己冲洗一遍,换了身干燥衣裳,又给大黄小黑用温水冲干净身体,再给它们包上干净的布,一点点搓干它们的短毛。

狗也是会伤寒的,尤其小黑,这个时候可伤不得。

忙活好一通,雨都小了,嘉菉在堂屋隔着一层雨帘,遥遥望着田酒照顾小黑,眼睛都挪不开。

既明喊他:“嘉菉。”

“嘉菉?”

“嘉菉?!”

嘉菉眼神挪不开,嘴角噙笑,手按着胸口:“她好善良……”

既明:“……?”

他伸手探了探嘉菉的额头,又摸了下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没发热啊?”

从小什么都看不上,什么都看不起,横冲直撞长大的人,现在对着一个给狗洗澡的山村丫头说她好善良?

嘉菉抽空白他一眼:“你懂什么。”

既明冷笑:“我倒真是不懂,莫非你喜欢她?”

嘉菉愣住,嘴唇动了动,重复道:“我喜欢她?”

既明突然不对,他可别一闷棍把这小子砸开窍了?

“我在开玩笑,”既明呵呵假笑,手也按上胸口,对着田酒的方向,“我也觉得她好善良。”

嘉菉慌张乱跳的心放下来:“这才对嘛。”

既明呵呵:“是啊。”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小黑和大黄一样在院子里安了窝,田酒用上次给嘉菉做床剩下的木板,给小黑也做了个狗窝,垫进去稻草和一件旧衣裳。

自从田酒给小黑洗过一次澡之后,它对人的警惕就少了很多。她们走来走去时,时常能看到它蜷在窝里睡觉,脚步声靠近,它会睁开眼瞄瞄,又接着睡。

只是除了田酒,谁也不让摸。

小雨淅淅沥沥,嘉菉坐在廊檐下,作势起身,小黑睁开眼,半天见他没动作,又闭上眼。

嘉菉再假装起身,小黑又睁开眼。

等它闭眼,嘉菉又假装要起来,小黑睁开眼站起来,抖了抖毛,直直望着嘉菉。

“你要干什么?”

嘉菉笑脸收了,有点慌,他现在拖了一只伤脚,跑得可没狗快。

田酒和既明在一旁清洗豇豆,这时节豇豆长得猛,没几天就是一大把,三张嘴都吃不完,再说了,天天吃豇豆也吃不下。

还是得做成腌豇豆,滋味好又耐存放,冬日里也能拿出来炒着吃。

小黑还站在原地,嘉

菉自己左闪右闪,一个劲地往田酒身边贴,田酒手上都是水,往他后颈里一甩。

“你挤什么呢?”

嘉菉被冰得一缩鼻子,指着小黑说:“你看它,莫不是要咬人了?”

“人家睡得好好的,谁叫你总招它?”田酒又往他面上撒水,“要是闲不住,就来帮忙。”

嘉菉本来还想反驳一句,一听帮忙兴冲冲地应了:“好啊,我和你们一块弄。”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条腿蹦过来,手里还拖着小板凳。

田酒都怕他一头栽院子里去,赶紧起身扶住他胳膊,把他慢慢带过来。

“小心些,要是再摔一次,正赶上插秧的时候,到时候可忙了,没人照顾你。”

田酒拿过小板凳放好,把他安顿着坐下,才回了自己的位置。

嘉菉听着,一点也不觉得不耐烦,反而笑嘻嘻地点头答应:“知道了,别担心我。”

一抬头,对上既明微眯的长眸,嘉菉道:“哥,你看我干什么?”

既明嘴角淡淡:“看你最近脾性温和不少,倒像是能在这里待上天长地久的模样。”

“是吗?”

嘉菉眼神若有若无地追着田酒,闻言还是乐呵呵的,一点也不像初来时,一时半刻都坐不住,甚至撺掇既明连夜离开。

如今,他像是是乐不思蜀了。

“赵家人的事,全抛到脑后了?”既明低声提醒一句。

“你别误会她。”嘉菉立马为田酒解释,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既明敛眸听着,不置可否。

三个人围着一个大木盆,盆里是舀上来的干净井水,清透沁凉,一把把翠绿豇豆在里面洗过,捞出来擦干净,放到圆簸箕上晾着。

本来两个人做得好好的,嘉菉一来,节奏瞬间打断,六只手带着长长的豇豆在一块打架。

田酒按住嘉菉的手掌:“别乱动,你来洗,我来擦,既明把擦好的码整齐,明白吗?”

嘉菉眼神落在涤荡水底交错的手掌上,挑眉一笑:“明白,这有什么不明白?”

院子里小雨滴答,热气被清洗殆尽,不冷不热很舒服。一股子草叶清香和土腥气淡淡弥漫,把片刻时间拉得悠长缓慢,有种一辈子坐在这小雨廊檐下也能欣然度过的感觉。

嘉菉手掌大,握着一大把豇豆就往田酒面前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溅她一脸水珠。

田酒用袖子擦擦脸,告诫他:“下次一把拿少点。”

嘉菉嗯嗯点头,下一次还是一大把甩过来,田酒用另一边袖子擦干净脸上的水,抬起乌黑的眼对他一笑,直接揪住他的衣领。

“好玩吗?”

距离有些近,嘉菉微微发怔,田酒攥住他衣领的手用了两份力。

“怎么不说话,好玩吗?”

嘉菉回神,眼神一闪,艰难从她开合的红润唇瓣上移开,只盯着她的耳垂瞧,答得很老实:“不好玩。”

可眼神却在那片白皙软薄的耳垂上来回巡视,他也不知自己是在看什么,可就是忍不住地看,好像那一小片耳垂,就有足够多的细节来耗费他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田酒浸在水里的手抬上来,湿淋淋地捏上他的脸,让他目光聚焦回来。

“你看你玩得挺开心,再胡闹,我就把你按进水盆里,给你洗个澡。”

柔韧微凉的手掌,像是水流凝聚成的,润湿贴着他的脸,叫他觉得皮肉下的骨头都在发热。

好怪异的感觉,可他一点也不想避开。

往日若是有人敢这样轻慢地拍他的脸,下一秒他的拳头就会落在那人脸上,可此时此刻,他垂着脸弯着腰,把自己送到她面前。

任由她拉扯着他的领子,命令他。

“听到了吗?”

“……听到了。”

既明不合时宜地一咳,嘉菉低声道:“好了,快放开我,我哥还在呢。”

既明:“……”我要是不在,你要干什么??

田酒见他服软就松了手,顺道揉了揉耳朵,总觉得他说起话来好黏糊,耳朵痒痒的。

嘉菉开始老老实实地洗豇豆,一小把一小把地递给田酒,期待着每一次交递时的小小触碰。

她的指甲轻轻刮过他的掌心,她的指尖有时擦过他的手腕,有时他手上的水滴到她手背,吧嗒一声,微小的声响在他耳中比檐外雨水滴答还要清晰。

他好奇地、精力旺盛地探索着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在一个小小的清洗劳动中,竟也能获得无穷无尽的雀跃时刻。

下一秒,她或许会碰到他。

或许不会。

再下一秒,她侧身靠近,又远离。

那条乌黑的辫子,在空中轻轻一荡,啪地拍上他的膝盖。

再随着她的远离,轻灵扫过他的胸膛手臂,像是一只低飞后吸引住人目光,又瞬间掠高的鸟儿。

一下午的时间,不知洗了多少豇豆,田酒和既明都手臂发酸,累瘫了。

只有嘉菉,失望地在篮子里翻了又翻:“这就没了?”

“没了,再腌后年都要吃不完了。”

嘉菉惋惜:“好吧。”

剩下就是腌豇豆,先烧水晾成凉白开,再把淘过米的凉水倒进陶罐里,淹没豇豆一齐封几天,就酿成了酸爽开胃的腌豇豆。

这事简单但步骤多,田酒全交给他们兄弟俩,自己去堂屋找了块木材,耍起刨刀来。

田酒一不在,嘉菉的神就飞了,心不在焉地和既明一块腌豇豆。

在他无数次把手往还没晾凉的滚水里伸后,既明终于放弃挽救他的手,好整以暇地等着。

“啊”一声惨叫。

嘉菉甩着被热汽燎过的手,按进凉水里,怒瞪既明:“你也不拦着我点!”

既明冷笑:“我看你的魂已经不在了,烫一烫给你回神,也没什么不好。”

嘉菉别过脸,探头去看堂屋门口专注刨木头的田酒,见她没看这边,才不悦道:“你胡说什么呢?”

既明无语。

他胡说?

也得亏是他在这,不然他怕嘉菉今天晚上就往田酒被窝里钻!

小雨过后,天气终于放晴,高悬天空的火红太阳晒干地面上的所有水汽,天气又变得炎热干燥。

“小黑不见了?”

既明给它们放饭时,发现廊檐下狗去窝空,只剩下一只忧郁的大黄趴在地上,嘴筒子戳着地面,黑鼻子都成了灰鼻子。

嘉菉在院子里拉伸身体,他的脚扭伤不算严重,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开始每天清晨打拳练腿。

他在院子里扫了一眼,压低声音:“先别告诉田酒……”

话音还没落,田酒正走出堂屋,“不告诉我什么?”

嘉菉噤声,既明一指狗屋:“小黑跑了?”

嘉菉瞪他,既明摊手。

可田酒反应相当淡然,她在廊檐下转了一圈,点点头:“确实走了,看来小黑更喜欢住在外面。”

既明眼含意外之色:“你不难过?”

毕竟她花了那么大精力,在雨天把小黑找回来,洗澡喂食做窝,把一只野狗养得像条家犬。

现在天气一好狗就跑了,难道她不会觉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难过倒不至于,它想去哪就去哪,我又不是它的主人。”田酒随口说着,把小黑的狗窝收进堂屋里。

“你倒洒脱。”既明不知是夸是嘲。

田酒出来洗漱,凉凉井水刺激着神经,让人瞬间清醒。

她回头看了眼既明:“世间万物都有它各自的位置,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留下它,只是暂时供它歇脚,短暂相伴罢了。”

既明在原地站了会,默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正这时,门外一阵“笃笃”敲门声。

“酒儿妹妹,起了吗?”

熟悉的男声传来,嘉菉挥出去的一拳止在半空中,长眉一压:“怎么又是他?”

既明喜闻乐见,招呼田酒:“小酒,田丰茂来找你了。”

“来了!”

田酒擦干净脸,快步走过

去,吱呀一声打开门。

“这么早过来,有事吗?”

嘉菉往院子正中挪挪,偏头看过去,田丰茂的拐杖没了,一身长袍端正站着,五官斯文,瞧着也算是一表人才。

“呦,腿好了?”嘉菉挑眉。

田丰茂脸上的笑一僵,对上嘉菉锋芒毕露的眼神,又注意到灶房里既明时不时的目光,只觉得万分膈应。

他侧身道:“酒儿妹妹,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谈,我们去外面说。”

田酒点头:“那走吧。”

两人走出去几步,倒也没离得太远,只在院子外那棵石榴树下聊,几场大雨下来,石榴花落了满地,树上只剩下暗红小果和绿叶片,在风中摇摆。

两人站在一处,田丰茂笑着说话,田酒抬头看他,认真地听。

“这么一瞧,倒也相配呢。”

嘉菉闻声炸毛,一转头,既明正在他身旁,瞧着乐滋滋的。

“配个屁!有什么话不能正大光明地讲,非得避开人说,小人行径。”嘉菉不遗余力地贬损。

既明盯着田丰茂慢慢涨红的脸,眼神一闪,忽然道:“不如你去听一听,灶房和石榴树离得近,你在后窗下应该能听见她们的对话。”

嘉菉眼睛乍然一亮,用力一拍既明的肩,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已经冲去灶房,趴上小窗侧耳细听。

既明揉揉自己的肩膀,嘶一声,翻了个优雅的白眼。

第24章 士兵她喜欢他!还想和他成亲!……

篱笆外,田丰茂半天憋不出来话,田酒看似在看他,其实在看他头顶上的石榴果。

她眼神缓缓移动,在心底默数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真可惜,又被雨打掉那么多小石榴。

“……酒儿妹妹,你在听吗?”

“啊?在听。”

田丰茂脸色有点怪,像高兴又像不高兴。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我可以不在乎,我还愿意娶你。我明天就让媒人上门,你看怎么样?”

明明是句询问,可他的态度就像是田酒一定会同意。

田酒眼睛圆了,立马摇头:“不怎么样,我不愿意。”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能给你……”

话卡住了,田丰茂没料到她这么干脆地拒绝,一时间呆在原地。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往前一步,原本秀气斯文的一张脸染上怒气,竟有些扭曲。

他怒声质问:“你凭什么不愿意?”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田酒皱眉,不想和他多说,就要转身离开。

田丰茂忽然大声道:“你和那个嘉菉,你以为我不知道?村子里都传遍了,你和他在山上衣衫不整地下来,除了我,哪还有人愿意娶你!”

“……又传遍了?”

田酒揉揉太阳穴,颇为无奈,怎么总有人这么闲,天天盯着别人家看。

田丰茂在求亲,眼里却带着怨恨:“你想清楚,你拒绝了我,你还能嫁给谁?”

真有意思,又想娶,又觉得自己吃了亏,放弃又不甘心。

这是结亲还是结仇?

看他撕开平时的文雅伪装,田酒仍旧淡定,随口胡扯:“哦,我喜欢嘉菉,要跟他成亲,我这里没你的事了,不劳你操心。”

“你……”

田丰茂怒火冲冲地扬起手。

田酒扯扯嘴角,一把攥住他扬起的手腕,指间茧子深深压在他白嫩的皮肉上。

她甚至还抽空瞥了眼,那是一双没干过活的手。

田酒心头升起几分鄙夷,父母年老,自己却养尊处优过得安逸享乐。

这种男人,送来看门她都嫌没用,还不如大黄能干。

田酒擒着他的手用力一推,田丰茂一个大个子,风筝似的乱晃着倒退,脚下一个不稳,直接绊倒摔在地上。

他愤怒抬头,却迎上田酒一步步走近的沉稳眼神,并不高大,却拥有能反制他的力量。

院子里歇凉的大黄似乎察觉到异常,也跟着冲出来。

平时站着俯视大黄,它只是一条黄狗。

可倒在地上时,田丰茂才看清它裂开的狗嘴里犬齿森亮,低吼间热气呼哧喷出。

家犬护家,也如狼般凶狠。

大黄响亮地吠叫一声,田丰茂居然吓得一抖。

田酒眼底闪过微不可察的笑意,她招招手,大黄跑回去,在她脚边左扑右抓,像是随时能冲出来撕咬猎物。

“回家吧,今天这事我就当没发生。”

平静说完,田酒直接转身进了院子。

而灶房里的嘉菉,一张脸比添了柴的锅底烧得还红,他都听到了什么?!

“我喜欢嘉菉,要跟他成亲……我喜欢嘉菉,要跟他成亲……”

短短一句话像个魔咒,在他脑海里时刻不停地盘旋,钻进胸膛,鼓鼓饱胀地像是要炸开的花苞,叫他坐卧不安。

原来田酒喜欢他。

她喜欢他!

还想和他成亲!

怪不得既明总和他说什么喜欢不喜欢,既明这么聪明,肯定是早就看出来田酒喜欢他了。

天啊,嘉菉捧着自己滚烫的脸。

他怎么就没发现呢?

他真是太迟钝了。

现在一回想,第一天来,田酒就给他雕刻带小像的木碗,后来又为他进山伐木打床。

还在千钧一发时,把他从坑底救出来,还夸他的腿和手臂好看……

原来她那么早就喜欢他了?

嘉菉闷声低低发笑,她怎么不早点说呢。

不过小姑娘脸皮薄,不少意思说也正常。

嘉菉在心里庆幸,还好他今天过来偷听,不然不知道要被她瞒到什么时候。

既明站在灶台前,隔着水汽都能看到嘉菉的白牙。

“你笑什么呢?”

自从八岁起,他就再没见过嘉菉笑成这副傻样。

嘉菉又趴上小窗,确认外面没了动静,才一下跳起来,一阵风似的地往外跑,路过时又用力拍了下既明的肩。

“谢谢哥!”

既明肩头被拍得一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活动两下发麻的肩膀,目光缓缓移动,最后落在那只眼高眉低的木碗上。

既明微微一笑。

他直接捏起一撮盐,撒进碗底,面汤舀起来一冲,盐粒化得干干净净。

田酒正拎着大黄的项圈回来,教育它:“下次没叫你,不准往外冲,万一坏人手上拿着刀怎么办?”

大黄仰着头,嘴筒子搭在田酒膝盖上,“嗯嗷”低声撒娇。

田酒捏起它的耳朵,用了两分力气去揉:“听话,不听话揍你。”

大黄嗷嗷着,眼睛忽然往上一翻,田酒也跟着一抬头,嘉菉正站在田酒背后,低着头看她。

田酒吓了一跳:“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烧火烫到了?”

嘉菉啧了一声,眼神似是嫌弃,又带着点无奈和包容。

这傻姑娘,喜欢一个人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嘉菉蹲下来,手指戳了戳她的辫子:“田丰茂走了?”

“走了。”

田酒不太想聊他,随手把大黄脖子上项圈拽正,一只小小狗头木牌坠在正中,轻轻地晃。

“这木牌是你做的吗?”

嘉菉抬头去碰,大黄头一转,避开他的手,用眼角瞅他。

“是我做的啊,”田酒看他耳朵都是红的,怕他是过敏了,“你别动,我看看你的脸。”

她用虎口卡住他下颌,另一只手摸上去,凑近细看。

皮肤光滑,肤色均匀,除了温度有些高,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毛病。

可是,“你的脸怎么越来越红了?”

嘉菉下意识屏住呼吸,垂眸看她捧着自己的脸端详,那么近,似乎她一眨眼睛,蝶翅似的长睫都能扫过他的脸颊。

他被自己的想象弄得呼吸急促,只觉得自己低估了田酒。

她还是有些本事的,知道怎么引起他的注意,还知道怎么散发魅力。

嘉菉动了动,从她手掌的钳制中

别开脸,呼吸终于顺畅些。

他无声呼出一口气,缓和砰砰心跳。

“我没事,”他横她一眼,耳廓通红,“你别老动手动脚的。”

田酒迷惑:“啊?我只动了你的脸。”

嘉菉:“你是不是想和我吵架?”

田酒迟疑:“……没有吧。”

嘉菉抬起下巴:“知道服软就好。”

田酒:“……呃”

男人的心思真难猜。

“吃饭了!”

既明忽然招呼,打断了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两人洗了手,帮着把饭菜端出来,早晨凉爽有风,在院子里吃饭正好。

昨个李桂枝又送来两根嫩藕,既明做了一盘清炒藕片,颜色如玉,边缘微微发焦,瞧着就脆爽可口,中间一盆腊肉藕块汤,热气袅袅,汤色清亮。

旁边还有一碟子腌豇豆,这是第一批腌的那罐,爆炒之后闻起来是酸辣味,微微呛鼻,轻易刺激得人分泌口水。

“好香啊!”

田酒赞着,端起碗就夹一筷子藕片,脆脆地塞进嘴里,边缘的焦香和藕片本身的鲜嫩汁水一冲撞,汇合成奇异美妙的滋味,吃得人眯起眼。

再喝上一口腊肉藕块汤,独特的咸香滋味融合进粉糯藕块里,口感又鲜又醇厚。

配上一筷子酸辣腌豇豆,得边吃边吸溜口水。

嘉菉看田酒吃得那么香,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不由得问了句:“有这么好吃吗?”

语气比豇豆还酸。

“嗯嗯嗯!”

田酒头都不抬,敷衍点头,明显只顾着干饭。

既明眼神一个来回,拿过嘉菉的碗,亲自帮他盛汤:“你尝尝这汤,没加盐,熬出的是腊肉的风味。”

嘉菉感激一笑,吃了块腊肉,入口一抿就散成肉丝,特别的熏制滋味很香,就是好像有点咸。

他咂咂嘴,吃一块藕,感觉稍微好些。

再低头喝一口汤,眼睛瞬间瞪大了,脸色猛地发红,一转头差点吐出来。

可正好对上田酒疑惑的目光,他咕咚一声,咽了。

咽下去才觉得那股子咸劲涌上来,从喉咙到口腔,火辣辣地像是在烧灼黏膜。

嘉菉看向自己碗里的汤,再看田酒面不改色地喝汤,和既明嘴角的淡淡微笑,瞬间锁定了凶手。

“既明!”

他不忿地喊,嗓子都咸得喑哑。

“嗯,怎么了?”既明泰然自若,啜了一口汤,叹道,“味道真不错呀。”

“味道不错?那你要不要尝尝我碗里的?”

嘉菉把木碗往他面前一推,溅起的汤水撒了几滴在既明衣襟上。

既明淡定面容瞬间破功,“你……”

“呵。”

嘉菉嘲讽一笑,既明飞速去换衣裳,嘉菉也实在坐不住了,赶紧去舀瓢水狂灌下去,才缓和掉那股咸味。

田酒左右看看,用筷子在嘉菉碗里一蘸,嗦了下,咸得小脸一皱,赶紧吃几块藕压一压。

等两人坐回来,嘉菉嘴巴通红,直瞪着既明。

既明换了衣裳,洗过了手,又恢复了淡定。

田酒一拍筷子,把嘉菉那碗腊肉藕汤往既明面前一放。

“你吃。”

两人都是一愣,嘉菉反应过来,心头一甜,她这是在为他出头吗?

既明眸光微动,轻笑一声:“我不吃别人碗里的东西。”

“你和他闹就闹,浪费粮食做什么,这么咸一碗汤,给谁喝?”

田酒小脸严肃,漆黑眼瞳直视着他:“你要是敢说倒了,那就倒进你嘴里。我说到做到。”

既明看田酒这幅模样,估计她是真做得出来,再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失策。

嘉菉抱胸,嘴角挑高,附和道:“就是,要不我帮你按着,你来倒?”

田酒短暂思考了下,点头:“可以。”

两人目光交汇,再一同移到既明身上,都有点蠢蠢欲动。

既明:“……”忽然有点后悔当年没学武。

“我有法子,”既明语速有些快,像是生怕说晚了,真被灌下这碗汤,“盐只在汤里,腊肉和藕块捞出来涮一涮还是能吃的。”

“那谁吃?不会还要我吃吧。”嘉菉得理不饶人,有人撑腰自然志得意满。

既明:“……你别太过分。”

田酒大手一挥,下了决策:“既明去涮,必须涮干净,涮完倒给大黄。下次再犯,我可真要倒你嘴里了。”

既明垂着眼睛,低低“哦”了一声。

嘉菉看他任劳任怨地去涮肉,笑得肩头耸动,用冒青岔的脑袋拱了下田酒的胳膊。

田酒筷子一晃,一块藕片差点掉地上。

她啧声,直接推开他:“你干嘛?”

嘉菉还是笑,神采飞扬,眉眼煜煜地望着她,声音黏糊糊的。

“你对我真好。”

田酒不知道他又怎么了,敷衍道:“哈哈。”

男人的心思太难猜,所以她不猜。

嘉菉想起她刚才那样维护他,现在却故作冷淡,没想到她居然还会害羞呢,他偷笑两声。

刚涮完肉回来的既明:“……”

看他那不值钱的笑,扶额叹息,这人还能救回来吗?

嘉菉不理会他,边吃饭边给田酒夹菜,只夹长得规整漂亮的肉和最圆最白的藕片,蚂蚁搬家似的往田酒碗里送。

田酒吃饭专注,他夹什么田酒就吃什么,红润的腮帮子吃得鼓鼓的。

嘉菉看得出神,嘴角带着笑,夹菜夹上瘾了,甚至还想上手戳一戳。

既明眼神在两人间来回,吃得食不下咽,很想给他一巴掌。

一顿饭吃完,田酒肚子饱饱,无比满足。嘉菉脸上的笑耀眼得不行,心情无比愉悦。

只有既明,一张俊脸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霾。

“今天都穿草鞋出门,”田酒说完,特意嘱托既明一句,“你也一样。”

既明嫌草鞋扎脚,平时天气热,嘉菉和田酒都穿草鞋,他也依旧穿布鞋,自己每天回家还要额外刷鞋子。

他微一蹙眉,看了眼田酒脚上露趾头的草鞋,为难道:“布鞋不行吗?”

“今天下稻田插秧,穿布鞋不方便。”

插秧?

既明和嘉菉面上同时流露出好奇,稻田见过,但却没见过农人真真切切地插秧。

“好吧。”既明妥协。

三人一狗戴着草帽出发了,这次不用上山,稻田在山脚间的平缓地势上匍匐远去,像一块块泛光的镜子高低相连。

田埂狭窄,两旁长着膝盖高的杂草,走着走着就能遇到一个挖通上下的截断,流水奔涌而过,水声哗哗。

田酒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棍子,两边打草,提醒他们:“注意脚下,别踩到青蛙和水蛇,田埂很窄,别踩进草丛,会栽进田里。”

既明听到青蛙和水蛇,原本的淡淡好奇像被一盆凉水浇灭,神经瞬间紧张起来。

他紧紧盯着脚下的地面,每一步都重复踏在田酒的脚印上,生怕自己踩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可天不遂人愿,田酒前脚落下,后脚抬起的瞬间,一条细长黑影呲溜从田埂上窜进草丛,正好掠过既明脚面。

凉凉的。

“……”

既明嗓子里一声说不出的动静,田酒回头,瞧见他脸都白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你没事吧?”田酒想要安慰他,赶紧解释道,“那就是条水蛇,没毒的,我小时候抡水蛇玩,手一松,水蛇直接缠上田丰茂的脖子,你瞧他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她生动的描绘叫既明脑子里浮现出画面来,只觉得自己脖子也传来窒息感,一张脸更白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先洗一洗。”田酒赶紧住嘴,真怕把他吓晕了。

嘉菉在后面哼了声:“这就怕了?”

既明已经顾不上他的嘲讽,立马从竹篮里拿出水袋子,抖着手就往脚上淋,一袋水都淋完,面色才稍稍好些。

“没事吧,你要不先回去?”

田酒帮他把水袋子收起来,既明白着脸摇头:“没事,不用。”

他不能回去。

他必须得看着,不然两人回来没准都私定终身了。

“那走

吧,桂枝姐还等着咱们呢。”

田酒家里没有稻田,每年照例帮李桂枝家插秧割稻,秋收时再分一些稻米走。

三人一狗可算到了目的地,既明也松了口气。

稻田又宽又长,田埂上躺着一捆捆扎好的青苗,李桂枝裤脚挽到膝盖上,正弯着腰在半行青苗后插秧。

她在两腿间看见田酒,直起腰来:“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今年你不来帮忙了呢!”

“怎么会不来,我带着他俩一块来干活。”

田酒笑着朝她挥手,草鞋利落一脱,裙子系到腰上,裤腿挽得高高。

双脚在田埂上踩踩适应了下,白生生的两条腿就直接踏进稻田,浑浊泥水一阵晃荡,在她小腿上留下一片污渍。

既明眉头狠狠一皱,颤抖的睫毛显示出他不平静的心情。

嘉菉耳根子红了红,想看又不太敢看田酒,眼神发虚,也急吼吼地脱了鞋,挽起裤腿,迫不及待地走下去。

一踩下去,他就瞪大了眼睛。

小腿泡在冰凉的泥水里,脚底下却是又湿又滑的淤泥,整个人站进去后踩不到底,脚掌还会一点点往下陷,像是脚下有吸力,给人一种会一直往下掉的错觉。

嘉菉不适应地踉跄了下,被田酒稳稳扶住:“别怕,等你站稳就不会往下陷了。”

嘉菉不着痕迹地扫过两人交叠的手,精神振奋地一笑,阳光下眉目俊朗,此时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敢进。

“我可不怕,我现在感觉非常好。”

“很棒,”田酒夸了句,目光移向既明,迟疑问道,“既明,你敢下来吗?”

既明看了眼两人相互搀扶的手,犹豫着咬牙:“我下。”

不下不就白来了。

他脱了鞋子,学着她们挽好裤脚,一点点地挪下来稻田,脚掌踩进软烂淤泥时,他俊秀面庞微微扭曲。

“能行吗?”田酒扶住他手臂。

“能行。”

田酒立马松了手,既明:“……”要坚强撑住。

“那好,插秧很简单的,你们学我,左手拿一把秧苗,右手拨出三四根苗,一撮竖着插下去,大概插进两个指节的深度就行。还要注意间隔,和桂枝姐前面的苗保持一致。”

田酒边说边示范,就这么一会,已经插好短短一排。

秧苗几片翠绿叶子迎风摇摆,竟显得十分可爱,谁能想到一捧捧稻米是从如此纤细的一株青苗上凝结的呢。

“听懂了吧?”

嘉菉昂首:“当然。”

既明点点头,认命:“嗯。”

田酒笑:“那开始吧。”

田酒和李桂枝干了许多年,插秧的动作早就烂熟于心,又快又准又好,插下去时间隔都差不多。

嘉菉也不甘落后,只是这是个细活,越急越做不好。

他一边弯腰插一边往后退,头一直垂着脑袋都开始发胀。

忽然屁股被拦住,他回头一瞧,田酒正单腿站着,另一条腿膝盖顶着他,眼神往后示意。

“你再往后,就一脚踩上秧苗了。”

插秧插到稻田中间,一捆捆的秧苗也随之移到田中央,若是不注意就会踩到。

嘉菉起身,甩了甩头,看了眼不远处一直弯腰劳动的李桂枝,还有田酒前面那一行行整整齐齐的秧苗,由衷佩服道:“这活干久了头晕得很,你们俩可真厉害。”

田酒收回腿,晃了下站稳:“感觉累就站起来歇一会,可别把腰累伤了。”

嘉菉笑开,甜滋滋的:“知道了。”总是关心他多不好。

另一边,既明动作还是慢吞吞的,脚下每一次活动,似乎都要下定决心。

沾满淤泥的脚用力拔出来,拔出来之后他不愿看自己的脚,一眼都不看,直接啪叽再踩下去,就当那只脚不是自己的。

他虽然动作慢,但干得细致,每撮秧苗距离相等,高低相齐,看起来像是用尺子量过的。

“既明插得好,整齐漂亮。”

田酒知道下田对既明来说是个大挑战,特意夸他一句。

既明无力地回头,疲惫地笑了下。

嘉菉活动着发酸的臂膀,不满地插话:“那我呢?”

田酒茫然:“你什么?”

“你……”嘉菉高高大大一只,垂着头望着面前的田酒,竟莫名显得委屈,“怎么不夸我?”

田酒微怔,反应过来觉得好笑,“你也很棒,又快又好,都快赶上我了。”

只这么一句,嘉菉就满足了,蜜色皮肤一口白牙,笑得阳光灿烂,像是带着麦香。

既明耳朵动了动,都懒得回头。

罢了,这么一句两句,随她们去吧。

几个人干到快晌午,田酒起身擦擦脸上的汗,遮着眼睛看太阳,招呼道:“既明,你歇一歇,回去做饭吧。”

既明干得慢,这会和田酒离得老远,他插得头晕眼花,压根没听见田酒的声音。

嘉菉高声重复一遍:“哥,该回去做饭了!”

既明这才晃悠悠地起身,一点点往田埂边上挪,手背撑着腰,也顾不得什么脏不脏,跌倒似的坐到田埂上。

歇了好一会,他才把两只脚拔出来。

哗啦一声,沾满淤泥的脚黑乎乎的,还往下淌泥浆和黑水。

既明嫌弃地皱紧眉头,手在水里简单洗了遍,从竹篮里翻出嘉菉的水袋子,拧开就往脚上冲。

水袋子还有一大半的水,稀里哗啦冲洗着他的脚,黑泥一点点滑下去,露出他原本冷玉似的肤色。

他眉头终于稍稍松开些,但很快,他猛地一下抛开水袋子,脚蹬了下,整个人僵硬地像个木偶,发生低低的嘶哑声音,像是想叫但叫不出来。

嘉菉看到既明拿自己的水袋子,但见他人都快不行了,也没同他计较。

这会注意到他状态不对,扬声道:“你怎么了?”

既明还是没回应。

田酒听见动静抬起头,远远地,一下就发现端倪。

她把手里的秧苗抛下,快速朝既明走去:“我来了!”

嘉菉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跟着走过去。

虽然在淤泥中行走得不太熟练,但田酒离得远,他还是先走到既明身边。

“哥,你到底怎么了?”

嘉菉担忧问道,虽说平时玩闹,但到底是亲兄弟。

既明手指抖着,指着自己的脚,脸色煞白。

嘉菉看过去,不就是泥巴吗?

见既明面色不似作假,他弯下腰细细一看,“啊”地一声吼出来。

既明脚踝上正趴着一只肥嘟嘟的蚂蟥,和淤泥一块微微蠕动着,看不出形状,只能瞧见隐约的花纹,几乎和淤泥融为一体。

嘉菉头皮炸开过电似的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手臂。

虎狼他不怕,皮开肉绽他也不怕,可这玩意也太恶心了。

“这这这……我,我给你拿掉……”

嘉菉面色扭曲,嗓子叽里咕噜的,手一寸寸地伸过去。

可越离越近时,早饭似乎都在胃里翻滚,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即便他不看那只蚂蟥,脑海里也能想象出它的模样,脚下早就适应的淤泥在此刻存在感又变得突出,甚至让他觉得自己脚上也悄无声息地趴着一只冰凉柔软的蚂蟥。

“呕……”

他干呕一声。

“我来!”

田酒赶来,直接拦开嘉菉的手,站到他面前。

阳光明亮,她一张小脸红扑扑地,红润嘴唇抿着。

发辫轻轻一甩,拍进他怀里,像一记隐秘的安抚,无声驱逐掉他脑海里所有不适的画面,只留下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

既明满头冷汗,整个人歪歪倒着。

那条腿完全不敢落地,也不敢动,僵硬地像条棍子杵着。

田酒手上还有干掉的淤泥,就这么在两人不可置信的目光,直接上手。

“啵”地一下,扯开那只软乎乎的蚂蟥,随手甩在草丛里。

既明腰身一弹,几乎要离那片草丛八尺远才能安心。

嘉菉怔怔看着她,眼神几乎烧成燎原的火。

“田酒,你好厉害!”

田酒眉头还拧着,没说话。

她握住既明的脚踝,往上抬了抬,力道有些不知轻重。

既明嘶了声,腰跟着往下滑。

“你做什么?”

他声音虚软着,是真的吓懵了。

田酒眼神在他腿上搜寻,随口道:“这蚂蟥扒上来,人是感觉不到的,你身上没准还有。”

既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猛咳几声,嘴唇都在发抖。

“……还有?”

田酒撩起他的裤腿,往上撸了撸,手上干掉的泥块顺着裤腿掉进去,蹭脏了他的腿。

可既明此刻什么都顾不得,看着田酒那双手,就像看着救命稻草。

两条腿都细细看过一遍,田酒又在另一条腿上发现一只,扯开扔了。

“没事了。”

田酒把他两条腿好好放下来,既明整个人还僵硬着,腰比钢板还直。

“真没了?”他嗓音虚浮,像是飘在云端。

“真没了,信我。”

田酒看了眼他腿上流血的伤口,随手从田埂上抓一把土,直接按在伤口,动作堪称粗鲁。

既明又是心头一跳,但压根没反抗,只柔弱地问:“你……做什么?”

田酒弯腰在水田里洗了洗手,认真解释道:“蚂蟥咬过的伤口会血流不止,伤口撒上土,没一会血就能止住,你可别急着洗掉啊。”

既明松了口气,点点头,慢慢坐起来。

不防脚碰到水面,他一个激灵就往后撤。

田酒顺手扶他一把,帮着他站起来,又把草鞋摆到他面前,看他穿上。

既明饶是再冷淡的性子,此时受了大惊吓,又被她无微不至地安抚照料,心头哪里忍得住亲近之感,甚至不自觉有些依赖。

“方才,多谢你了。”

“小事。”

田酒拍小孩似的,拍掉他腿上的灰,又拍掉他背上和屁股上的灰,力度有点重。

既明整个人晃了晃,想笑没有笑出来的力气。

“你回去做饭吧,再耽搁我和嘉菉要饿扁了。”

既明:“……好。”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去了,脚步发飘。

嘉菉在旁边笑得不行,他什么时候见过既明这么狼狈的模样,看他走路都打晃,谁敢信这是鼎鼎有名的叶家大公子。

田酒瞥他一眼:“你腿上也有蚂蟥。”

嘉菉龇着的大白牙一下收回去了,要不是一双脚还陷进淤泥里,他差点原地起跳。

“哪呢?哪呢?”

他焦躁地扒着自己的裤腿,都快要脱裤子了。

田酒动作快准狠,一下揪掉蚂蟥扔开,顺带撒一把土,表情都没什么波动。

“习惯就好,反正也不疼。”

她嗓音很平静,像个出剑利落的潇洒剑客。

嘉菉动作滞住,咋咋呼呼的动静一下子没了,望着田酒,心头忽然涌起一丝疼意。

他和既明第一次下田,状况百出,面对蚂蟥全都无计可施,可田酒却能面无改色地徒手抓蚂蟥,对伤口该怎么处理信手拈来。

她会不会也有惊慌无措的时候呢?

他明白那些都是过去,是他不曾参与过的过去,可他仍为此感到怅然。

就像是一道愈合的陈年伤疤,他知道那道疤早就不疼了,可他无可避免地为她当初的鲜血淋漓而神伤。

再一抬头,田酒早就走出老远,背影在葱绿秧苗间,和青山绿水仿若融为一体。

清风吹过,稻田里她的倒影泛起波澜。

嘉菉心头的惆怅瞬间被吹散,她是个顶顶厉害的姑娘。

文官武将的战场是朝堂纵横和南征北战,田酒的战场是茶山村落,她是这片战场上最骁勇擅战的大将军,而他是她的小小士兵。

他没跟上,田酒回头,发辫轻轻一荡。

嘉菉几乎能想象它落下的力道,啪地一下,小猫撞人似的。

“过来呀!”

田酒唤他。

“来了!”

嘉菉露出一个明快的笑。

晌午太阳毒辣,几人渐次歇下来,到路边大柳树下休息。李桂枝的娃娃是请别人帮忙看的,她不放心,中午得回去照看。

柳树下只剩下田酒和嘉菉两人。

田酒靠着粗壮树干吹风出神,发丝浮动,她忽地皱眉,动了动。

嘉菉注意到她的动作,上手摸了下树干,粗糙刮人。

他直接脱下外衫,拍拍田酒的肩,田酒没动,眼珠朝他转了转。

“你先起来,用我的衣裳垫在下面就不硌了。”

嘉菉轻掰了下田酒的肩头,田酒顺着他的力道起来,嘉菉把衣裳叠整齐,放到她背后,用手按着固定。

“好了,靠上来。”

再靠上去,果然柔软许多,刺痛的感觉荡然无存。

田酒眼睛弯起来,夸他:“很细心嘛,嘉菉。”

她调整了下位置,拉开那件外衫,邀请他:“你也过来靠着,歇歇腰。”

嘉菉脸庞微微红,但没拒绝,磨蹭着靠了过去。

他身量大,外衫两个人用,显然不太够。

两人肩膀抵着肩膀,手臂碰着手臂。

嘉菉眼尾扫过去,瞥见她侧脸上的汗珠,不自觉抬起手轻轻擦去,迎上田酒诧异的目光,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我……”嘉菉先发制人,“你就偷着乐吧!”

田酒茫然:“乐什么?”

嘉菉没想到她这么直截了当地反问,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眼神乱飘,正望见不远处一对夫妻,妻子来送饭,体贴地为丈夫擦去额上的汗,整理衣服。

虽说没有太多亲密动作,可也能让人看出恩爱非常。

“你怎么不说话?”

田酒一句话拉回他的注意力,嘉菉瞥了眼自己的衣裳,眼珠一转,拉起衣襟扇动。

“好热,这天气真热。”

这话题转得突兀,田酒道:“……是有点。”

嘉菉手上力气不小,衣襟被自己扯得大开,露出蜜色隆起的胸膛肌肉,随着动作流畅起伏。

他一边扯一边偷瞄田酒,田酒如他所愿投来了目光。

嘉菉松开手,就这么靠坐在柳树上,任由衣裳散乱,也不整理。

田酒没吱声,只默默地看一眼,再看一眼。

嘉菉等了好一会,胸前被风吹得凉嗖嗖的,也没等来田酒的动作。

他在心里暗骂她不识趣,这样好的机会到她面前,她却不知道珍惜,好歹学学别人家的妻子,帮他整理衣襟呀?

嘉菉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田酒只傻坐着,时不时看他一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好看吗?”

田酒嗖一下收回目光:“还行。”

“你怎么都不……”嘉菉没法直说,就指着自己大开的衣领控诉:“你难道没看到我衣裳扯乱了,你怎么都不帮帮我?”

田酒陡然被指责,反驳道:“乱就乱呗,别人家还有打赤膊下地的呢,这算什么。”

“你还有理了,你……”

说到这,嘉菉回过味来,低头看了眼裸露在外的胸膛,脸刷一下红了。

好一个流氓,他以为她太单纯,都不知道帮他整理衣裳,可原来她只一味地在偷看他?

“色鬼!”

嘉菉怒斥,田酒撇嘴,很不服气。

“你自己把衣裳扯成这样,我看两眼怎么了?那山上花开了,人不也照样看嘛,怎么就色鬼了?”

“你听听你的歪理,”嘉菉气恼,指着田酒的手直哆嗦,“你是个姑娘,怎么能随便看男人的身体,男人和山上的花能一样吗?”

他越说越气,最气的是他又没和她成亲,她居然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看他,还说得振振有词。

难道她以前也这么看别的男人?

田酒很好奇地反问:“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花不会说话,也不会和你成亲!”嘉菉直嚷嚷。

田酒想了想道:“可我还见过你赤着上身呢。”

“我……”嘉菉一时哽住,无法反驳。

“反正你不能随便看别的男人,只能看和你要和你成亲的男人!不然你就是个色鬼!”

他简直无理取闹。

田酒嘟嘴:“哦。”

“哦?你难道没听见我说的话?”

田酒不回答,眼神左右乱飘,就是不看他。

嘉菉急得一把捧住她的脸:“看着我!”

四目相对,目光轻撞,两人都是微微一怔。

手底下的脸蛋绵软得像块奶糕,泛着漂亮的红润色泽,一双杏眼剔亮清透,溪水洗过般的乌黑明润,望着人像只懵懂的小动物。

距离这样近,他似乎都能感受她细微的鼻息。

轰得一下,嘉菉脸皮烧起来,手掌微微发抖,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田酒眼睛轻眨:“你不是不让我看你吗?”

“我没说不让你看……”

嘉菉觉得舌头像是捋不直,喉咙干涩得要命。

“可你说我是色鬼,不让我看你。”

田酒把他的话重复一遍,听起来还有点委屈,长这么大还没人说她是色鬼呢。

说话时,她脸蛋在他掌心,像只乱动的雏鸟,柔软温暖的蹭着人,叫人心头止不住地发软。

嘉菉嗓音压低放轻,哄着人:“你不能像看我一样随便去看别的男人,那样才是色鬼。”

“我见过的人都没你好看。”

田酒目光坦诚,话也真挚,无一丝虚情假意。

嘉菉目光灼灼,霎时点亮:“真的吗?我是最好看的?谁也比不上?”

第25章 厨艺一记令人期待的多情鞭挞

田酒眼神往下,又瞟了眼那片潮红的蜜色胸膛,肌肉块垒散发着热度。

她抬眼,肯定地点头:“谁也比不上。”

嘉菉简直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急切地又问一遍:“我在你眼里谁也比不上,既明也比不上,对不对?”

既明?

田酒回想起上午既明躺在田埂上,那单薄清瘦的腰身,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

她立马摇头:“当然比不上。”

她当然喜欢力气大能干活的。

嘉菉一颗心扑通扑通,像是要跳出来,饱胀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又带着点酸软。

她真的好喜欢他。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冷淡嗓音响起。

嘉菉猛地抽回手,手掌背在身后,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既明眼眸微眯,巡视的目光扫过嘉菉红透的耳根和惊慌眼神,又转向田酒,露出询问之色。

田酒诚实答道:“他问我,你们俩谁好看。”

嘉菉:“……”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既明长眉微动:“是吗,那你怎么回答的?”

“嘉菉好看啊,”田酒说得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犹豫,还评价了句:“你太瘦了。”

嘉菉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故作自然地活动了下肩颈,又把胸口的衣裳不经意扯开些,几乎露出大半个胸膛。

既明嘴角一抽:“你这怎么做派?”

衣衫不整,举止做作,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嘉菉下巴一抬,表情里带着些天然的傲气:“你就不要多管了,你不懂。”

说完,他眼角一瞥田酒,见田酒一双眼只落在既明带来的饭菜上,稍稍失落。

想起田酒对既明手艺的夸赞,心头警铃大作,难不成田酒喜欢他的皮相,但更喜欢既明做饭的手艺?

饭菜摆出来,清爽可口的拍黄瓜,一小盆冬瓜炒肉,一碟子切好的甜瓜,还有六个圆乎乎的胖馒头,一人一碗丝瓜鸡蛋汤,色香味俱全,吃起来丝毫不腻口。

田酒端起碗就是吃,埋下的头再没抬起过。

嘉菉在旁不甘示弱地说了一堆,田酒最多只敷衍地“嗯嗯啊啊”,倒是既明给她夹了几筷子肉片,得了她抬头感激地一笑。

既明回以微笑,温柔道:“别吃这么急,喝口汤润润嗓子。”

田酒点头,喝了两口汤,又接着干饭。

嘉菉瞪既明一眼,把扯得能兜风的衣裳拢住,也学既明给她夹菜。

既明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吃着,观察两人的神色变化,嘉菉那殷切模样,简直比大黄不遑多让。

倒是田酒面色自然,眼神清正纯粹,无一丝暧昧意味。

既明的心一沉,眼眸垂下,脑海中细细思索起来。

田酒好好吃着饭,嘉菉一直给她夹菜,一块黄瓜一片肉,没完没了,十分打扰她专心致志吃饭的节奏。

没一会,她把碗一放,不耐地扭头看他。

嘉菉却一喜,扬起个大大的笑脸,眼睛眨啊眨,直直望着她。

田酒一歪头,疑惑道:“你眼皮抽筋了?”

嘉菉:“……没”

田酒一挥手:“你别总给我夹菜,让我安静吃饭。”

嘉菉:“……哦”

田酒得了保证,高高兴兴地端起碗接着吃。

吃了会,嘉菉开口:“礼尚往来,我给你夹了菜,按道理你也该给我夹菜。”

田酒不听,扒饭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快。

“你也得给我夹菜!”

嘉菉不依不饶,明明是她喜欢他,凭什么只有他给她夹菜,这不公平。

她到底会不会喜欢人!

田酒扒完饭,又端起汤,咕噜噜一饮而尽,满足地放下碗,舒服地长出一口气。

一转头,就对上嘉菉哀怨的眼神。

田酒想了想,又拿起筷子,给他夹了几块甜瓜:“多吃点。”

瓜还没送到嘉菉碗里,被他用嘴巴截胡。

他一口吃下瓜,腮帮子鼓起来,含糊不清道:“对,就应该这样。”

田酒放下筷子,只觉得他是不是干活把脑子累着了,奇奇怪怪的。

有了中午的小插曲,嘉菉下午干劲十足,比田酒插秧还快,几乎能赶得上李桂枝的速度。

李桂枝惊奇道:“可以啊,瞧着你漂漂亮亮的,没想到还真不是假把式,干活这么利索。”

嘉菉昂首挺胸,眼尾扫向田酒:“那当然了。”

李桂枝注意到他的小眼神,调笑道:“酒丫头,你的小丈夫偷看你呢!”

话一出,周围几块水田里低头插秧的人,全都抬头看过来,一个个都八卦得很。

田酒本来还想反驳,可一见这情况,只能暂且认下来这事,不然话传出去,田丰茂又得缠上来。

她呵呵笑了声,对嘉菉抛了个安抚的眼神。

嘉菉脸一红,哼了声别过脸去,倒没反驳。

田酒松了口气,李桂枝接着追问:“你什么时候办酒啊?”

嘉菉又转回脸来,等着田酒的回答,眼里有一丝潜在的紧张。

“这……看情况吧,不办也行,家里也没长辈在。”田酒随口搪塞。

嘉菉本来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可闻言就知道他不想听这个答案。

成亲哪有这么草率的?

黄昏时,大家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家,李桂枝挂念自己的娃娃,走得早些。

田酒和嘉菉把最后半担秧苗插完,才踏着夕阳余晖往家走。

裤腿高高挽起,湿着脚踩草鞋,有点扎,嘉菉略过这点不适,快走几步追上田酒,拿过她的小背篓,随手拎着。

田酒看他一眼,关心道:“怎么样,今天累不累?”

嘉菉反问她:“你呢?”

“还好,比采茶累一点,但一年也没几天,干完就好了。”田酒挥了挥发酸的胳膊,语气仍是轻松的。

嘉菉单肩背上小背篓,站到田酒身后,抬手捏捏她的肩膀手臂,亦步亦趋跟着她走。

“给你捏捏。”

田酒放松地塌肩,辫子被他的动作带得一跳一跳。

“舒服吗?”

嘉菉侧过头去看她的脸。

田酒半阖着眼,小猫似的嗯了声。

嘉菉笑了,捏得更用心。

过了会,他忽然道:“下午你说不办也行,为什么?”

本来不想问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想着想着就问出口了。

“这事啊,”田酒睁开眼,停住脚步,回头看他,“我忘了和你说了。”

嘉菉收回手,手掌无意识捏成拳,眼底有些忐忑。

“什么?”

“田丰茂想跟我成亲,他比较执拗,我骗他说我和你私定终身,这么一来能拦住他,村里人也不会总说三道四。”

田酒慢慢解释完,细看他的面色:“如果你不乐意,我也可以改个说法,就说我和……”

话没说完就被抢白:“我乐意!”

田酒还张着嘴,眼睛圆圆的,看起来像只呆住的小鹿:“啊?”

“我……我是说,”嘉菉结结巴巴地找补,“我不介意,你不用找别人,你和我……成亲。”

她喜欢他,这样的小忙他当然要帮,怎么还能让她去找别人呢?

只是想想,都叫他觉得难以忍受。

“那好,谢谢你了。”

田酒眉眼弯弯,甜甜一笑,转头往前走。

发辫在空中荡起弧度,嘉菉直直地站着。

他在等。

等着那条辫子轻轻甩上他的胸膛,像一记令人期待的多情鞭挞。

“啪”一下,如约而至,心潮翻涌起甜蜜的波澜。

嘉菉忽然觉得,田酒喜欢他这件事,真好。

他想要她一直喜欢他。

“走呀,回家啦。”田酒唤他。

“好,回家。”

他扬起笑脸,跟上她的步子。

夜色朦胧时,两人归了家,小院子沉浸在昏黄色泽中,烛光颤颤暖光,大黄在门口嗷嗷冲过来。

既明下午留在家里,见她们回来,端着盆井水出来,招呼道:“洗把脸,歇一会就能吃饭了。”

田酒脸上露出放松笑意,“哎”了一声,摸着大黄的狗头进了院子。

凉丝丝的井水洗一遍脸,拿一把蒲,往椅子上一趟,晚风凉凉一吹,那股子舒服的懒劲爬上来,让人一动也不想动。

平日里嘉菉都和田酒一块瘫着,可今天不一样,田酒闭眼躺了会,被蚊子咬得睁开眼,随手晃了晃蒲扇。

一转头,嘉菉的椅子居然空了,灶房小窗里反而透出两道影子来。

又热又闷的天气,钻灶房里做什么。

田酒没管他,接着在夏夜凉风中小憩。

嘉菉还能去做什么,自然是去偷师的。他在田酒心中是一等一地好,既明可比不上他。

既然如此,那厨艺这个短板还是得补齐。

他要确保田酒不会因为一顿好饭好菜,又喜欢上既明。

她只能喜欢他。

嘉菉这么想着,动力十足地围绕在既明身边,问个不停:“哥,这盐什么时候放?放多少?腊肉下了还要放盐吗?什么时候翻炒,你让我试试呗,没准我也能行……”

灶房地方本来就不大,嘉菉一个大个子在里面钻来钻去,转个身拿个盆两人都要撞上,既明不堪其扰。

“饿了出去等,饭菜很快就好。”他塞了个饼给嘉菉。

嘉菉把饼放回去:“我不出去,哥,我也想学学你做菜的手艺。”

闷热中,既明眼神一动,审视着嘉菉的笑脸:“无缘无故,学什么做菜,以前不是不愿意吗?”

刚开始住下时,既明就提过教嘉菉做饭,也能减轻些负担。

反正嘉菉每天用不完的牛劲,可他当时直接拒绝,一点气口没留。

既明也明白,他就是想看自己受累吃瘪,他心里就爽快。

可如今态度发生如此大的转变,必然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我就是想学呗,”嘉菉语焉不详,恳求着,“哥,等我学好厨艺,你也能轻松点,你就教教我吧。”

既明眯着眼睛,随手盖上翻腾的汤锅,挥散眼前的雾气。

“你上次在灶房,偷听到什么了?”

自从那时起,嘉菉就越发不对劲,对待田酒的态度简直是上赶着倒贴。

他和嘉菉多年兄弟,哪里看不出嘉菉萌动的春心已经压不住了,

要不是嘉菉还年少,从未和女子来往过,不通情事,这会怕是早就表明心意求爱了。

嘉菉眼神一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嘴角一个劲地上扬,喜气洋洋。

“田酒说了,她喜欢我,想和我成亲。”

既明闻言身体一晃,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竟都发展到这等地步了?

他怎么可能没察觉到?

不对,他回想起中午两人的情态,瞬间又冷静下来。

田酒对嘉菉的态度,绝不是女子对情郎的态度。

嘉菉若能算个半开窍了,田酒绝对完全没开窍,甚至是情窍直接堵死了的那种。

“你确定她是这么说的,你亲耳听到的?”既明追问。

嘉菉点头,下巴微抬,带着点莫名的骄傲:“当然确定了,她今天还和李桂枝说这事呢,反正意思就是她喜欢我,要和我成亲。”

既明沉默半晌,还是摇头:“她说那些话,肯定是为了逼退田丰茂,不是真心要和你成亲。”

嘉菉眉头一皱,浓黑眉毛微压:“你懂什么,她喜欢我,我难道感受不出来?你当我是个傻子?”

既明:“……没准还真是。”

“你压根就不懂,”嘉菉心头涌上烦躁来,恼火道,“你就是不想教我,所以才扯些有的没的来躲避,你为什么不肯教我?”

“你从前明明不肯学,现在又为何非要学,难道是想去讨小酒的欢心?”既明寸步不让地逼问。

听得小酒二字,嘉菉心头火气更盛,却又不愿意承认。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羞耻感,让他不想表现出他对田酒的在意。

明明是她喜欢他,怎么能说是他要讨她的欢心。

他在田酒心中那么好,他只是要展现得更好一些而已,有什么问题?

“你管我要做什么,你只说教还是不教!”

“不教又如何。”

既明也没想到,来到这小山村里,他们兄弟俩吵的第一架,竟然是为了田酒。

“你爱教不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