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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菉说完,就要夺门而出,走出几步却又停住,走回来杵在灶台前。

“你不教我,我自己看,不就是做饭炒菜吗,我看也看会了!”

既明:“……”

他叹了口气:“我是你哥,难道还会害你吗?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小酒?”

此话一出,灶房里瞬间安静,在沸汤的咕噜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中,嘉菉的脸腾一下红了。

短短头发下一切都毫无遮掩。

答案昭然若揭,既明却只当自己看不见。

他又问了一遍:“你觉得你喜欢小酒吗?”

嘉菉脑子里嗡嗡的,脸皮一阵发烫,下意识否认:“我都说了,是她喜欢我,不是我喜欢她。”

“所以你不喜欢她。”既明宣告似的。

“我……当然,”嘉菉面色纠结,眉头紧皱,艰难地说,“当然是这样。”

竟然连一句不喜欢都说不出来?

既明心头冷笑,面上却温和:“嘉菉,不喜欢的姑娘不能去撩拨,你这会害了人家。”

“害了人家?”嘉菉乱晃的眼神定住。

“会误人家一生,不喜欢就要远离,怎么能骗着人家姑娘和你越来越亲近呢?”既明端的是良师益友姿态,循循善诱。

嘉菉楞楞听着,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院子里忽然响起李桂枝的声音:“酒丫头,山头杏子熟了,给你送点来。”

田酒惊喜的声音随之响起:“谢谢桂枝姐,这杏子熟得真好。”

李桂枝嗓音细,腔调百转千回:“都是铁匠送来的,想吃你明个自己去打,晚了可就被人摘光了。”

“铁匠送来的?他怎么天天往这跑……”

又是几句寒暄,院子里再度安静下来,竹椅吱呀一声,田酒的脚步声远远近近,水声哗啦。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自从田酒的声音响起后,他们再没说一句话,都在凝神细听院子里的动静。

甚至李桂枝走了,只剩下田酒一个人,他们仍旧没开口。

他们在听田酒起身,听她走动着去洗杏子,听她自言自语地说:“好甜。”

欢快的脚步声靠近,“吱呀”一声,灶房半掩的门被推开,田酒端着一盆泡着水的杏子走来。

“这杏子好甜呢,你们尝尝。”

她咬着黄灿灿的杏子,一抬头,两人姿态各异地站着,眼神都直勾勾地望着她。

田酒眨眨眼睛,递出木盆:“喏。”

润亮黄的杏子在水中齐齐翻滚了下,莫名显得可爱。

嘉菉嘴角上扬,捞了只杏子出来,咬了一口。

见田酒期待地等他的反应,他故意捂住嘴,“哎呦哎呦”地说:“好酸,牙要给我酸倒了!”

田酒奇怪,又择了一个,啃了口:“是甜的呀,这些杏子都黄软了,怎么会酸呢?”

嘉菉骗到她,登时乐了,把剩下半个杏子丢进嘴里,对她做个鬼脸。

“逗你的!”

说完一撑窗台,翻了出去,田酒才不去追他,只对他的背影哼了一声。

“幼稚。”

又把木盆送到既明面前:“你也尝尝。”

灶房里热气熏人,田酒只待了一会,鼻尖就冒出细细汗珠,脸颊更红润,一双眼却水亮透彻。

既明从凉凉井水中捞起一只圆滚滚的杏子,橙黄亮眼,漂亮极了。

吃到口中,沁甜冰凉的汁水蔓延开,果肉绵软粉糯。

可嚼开之后,又带着一丝淡淡的酸气,中和掉纯然的甜,带来口感层次极丰富的鲜甜清新。

“怎么样?甜不甜?”田酒问。

既明抿唇,轻声道:“很甜。”

田酒笑了,弯弯的眼睛甜丝丝的,既明忽然觉得她也像颗圆鼓鼓的小黄杏。

她又拿出几颗杏子,放到空碗里塞给他:“灶房里热,再吃几个凉快凉快。”

田酒转身出去,正撞上探头探脑的嘉菉,田酒拍开他:“你偷看什么,不准你吃。”

“凭什么不准我吃,我今天干活不卖力?”嘉菉争辩。

田酒把木盆放到身后:“不给不给就不给,是你自己说酸的!”

嘉菉身手灵活,手臂一伸,环抱着人似的,贴近一瞬间,悄然捞起一颗杏子,又迅速远离。

他两根手指夹着杏子,得意地在田酒面前晃过,塞进口中。

“你不给我也要吃,酸我也吃,你可管不了我!”

田酒抹去脸上被溅到的水珠,撩起盆里的水就往他面上甩,两人又是一阵闹腾。

既明站在烟熏火燎的灶台旁,就这么静静看着。

不该是这样的。

可此时此刻,她们看起来似乎很快乐,快乐得有些扎眼。

“小酒。”

在既明自己都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开口唤了她。

田酒回头:“嗯?”

嘉菉还在不服输地抢杏子,看向既明的目光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既明看了眼掌心的黄杏,微微一笑,抬眸道:“小酒,为什么说要和嘉菉成亲呢,我比嘉菉年长些,更合适不是吗?”

话落,嘉菉脸上的笑瞬间消弭于无形,侧目冷睨过来。

田酒不假思索地答:“嘉菉比你好说话。”

既明紧绷的情绪一松,眼睫垂落,遮掩出眼底的情绪变幻。

若只看表面,他明明看似温柔和善,嘉菉才是更暴躁易怒的那个。

他以为田酒稚嫩傻气,却没想到,她竟能敏锐地洞察人心。

既明嘴角勾起极轻微的弧度,既然她能看明白这些,难道看不出嘉菉对她的喜欢?

又或者说,她看得出却装成这副单纯模样,所图更大?

果然,即便青山绿水里也养不出什么纯粹简单的人。

人性如此,没什么例外。

或许有别的可能,但既明完全抛弃掉那种可能,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们不能在一起。

因为田酒是个坏姑娘。

他是哥哥,他应该做出行动,应该制止即将发生的不幸。

嘉菉听见田酒的话,脸上又带起笑,瞥了眼垂目不语的既明,他笑意更盛。

“你说得对极了,别人总以为他是温润公子,我是凶恶之人,今天你可给我正名了。”

明明既明才是笑面虎,偏偏那么多人瞧不出来,幸好老天赐下来一个田酒,能看出他的好来。

嘉菉接过木盆,放到一旁,又拿起蒲扇,开始给田酒扇风。

田酒扫他一眼:“做什么?”

“你说话中听,给你点好处。”

嘉菉说得傲慢,但手中动作却越发熨帖,轻轻扇风,时不时挑一个最大最圆的杏子递过来,伺候得再细致不过。

既明看了会,转过身去,笑得淡漠。

吃饭时既明格外沉默,但平日里他本就话少,倒没引人注意。

灶房里火还烧着,一顿饭吃过,锅里的水也烧热。嘉菉既明洗碗收拾,田酒先洗澡,趁着这段时候能再烧一锅水,留给两人洗澡用。

今天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田酒在里屋里洗澡,天气热,窗户开了细细一线,散出热气。

水桶里凉水兑得多,温温的水催得人昏昏欲睡,田酒舒舒服服地泡在桶里,整个人放空轻松地发着呆。

忽然,开了一线的窗户被叩响。

“小酒。”

是既明的声音。

田酒阖着的眼睁开,望见既明投在窗户上拉长的影子,懒洋洋地问:“什么事?”

“你把换下的衣服递出来。”

既明的嗓音隔着一扇窗,听起来模模糊糊,温润动听。

“递出去干嘛?”

田酒疑惑,刚开始虽说要让既明洗衣做饭,但实际上三个人都各自洗自己的衣裳,并没有交给他。

“你今天受累了,衣裳我顺带洗掉就好,”既明耐心地说,“拿给我吧。”

田酒一听很有道理,今天下午既明歇着,估计他是没干活心里愧疚,才要帮她洗衣裳。

有人干活,她乐得舒坦。

木桶靠着小窗,田酒伸出一只手,抓起旁边的衣裳往窗边递。

既明侧身站在窗外,没往薄薄窗纱里看,只垂目留意着小窗下半开的一线空间。

夜晚的虫鸣声中,水声哗啦轻响。

月色下,窗户轻轻一动,一只湿漉漉的手探出来,带起零星水珠,噼啪砸在窗框上,留下几点水痕,像场湿雨。

“给。”

那只手往前探,一截玉藕似的手臂滑出来。

既明眸光微微一闪,眼神避了避,只抬手过去接。

可没估准位置,入手一片温热湿滑,皮肉暖热。

既明心头一惊,猛地抽回手。

田酒惊讶:“你摸我的手腕做什么?”

她的手晃了晃,洒出水珠,溅到既明收回的手背上,凉凉往下滑动,像是虫儿爬动的痒。

“我看错了……”

既明定了定心神,她能与嘉菉日渐亲近,又与他不设防,他又守什么虚礼。

这么想着,一颗心终于安稳跳动。

他直直看过去,却没料到那扇小窗又推开了些。

田酒被水汽蒸得潮红的小脸一闪而过,月色下的锁骨像是一片莹润湖泊,盛着明镜似的水光一荡。

许是嫌他动作太慢,田酒将衣裳直接扔了出来,湿淋淋的手臂流水似的收回去。

小窗缝隙越来越窄,彻底关上之前,他只瞥见一捧乌黑的发,水草似的浮动在粼粼水波间。

稀薄水汽缠绕蔓延出来,攀爬上他的眼,叫那一幕挥之不去。

“衣裳拿到了吧?”田酒在问。

既明骤然回神,他点头,又想起她看不到自己,张口道:“嗯。”

嗓音沉沉微哑,像暗地里蕴着什么。

田酒没再说话,隔着一扇窗,细微水声时不时响起。

既明短暂地站了会,拿起衣裳离去。

走到院子里,月光如银,篱笆外的石榴树绿叶红花,绚烂如点火。

凉风吹拂如水,既明默默又站住。

“你在这干什么?”

嘉菉洗澡快,这会已然冲洗完,他疑惑扫过既明全身,目光最后定在既明右手那一团熟悉的布料上。

“你怎么拿着田酒的衣裳?”

嘉菉的眼神瞬间锐利,那模样活像逮住了

个贼。

第26章 不甘她在抖,因为他。

既明不动,只眼尾淡淡一撩:“还能干什么,说好我洗衣做饭,我不过是信守承诺罢了。”

嘉菉完全不信,他又不是不知道既明的德行,出言嘲讽道:“从前不见你信守承诺,偏偏现在知道信守承诺了?”

谁不知道他过分喜洁,如今竟要给田酒洗衣裳,这哪里还是承诺不承诺的问题?

“与你何干。”

既明本来也不是个好脾气,直接走开。

嘉菉几步迈过去,拦在他面前:“你去做什么?”

既明:“我能做什么,洗衣去。”

“你洗你自己的衣裳,田酒的衣裳留下。”嘉菉命令。

既明嘴角扯了扯:“我凭什么听你的?”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什么心思,你在我面前说得好听,却跑去问田酒为什么不和你成亲,你什么意思?你又有什么资格洗她的衣裳?”

嘉菉脸色沉下来,幽幽月光下,一张轮廓硬朗的脸更显得冷峻。

“这衣裳是小酒亲手递给我的,我怎么不能洗?”既明垂目而笑,嗓音轻轻淡淡。

就这装模作样的表情,嘉菉最讨厌。

既明明明看不上田酒,如今知道田酒喜欢自己,却要在田酒面前露脸。

真是虚伪。

“少废话。”

嘉菉直接出手,既明力气身手比不过他,衣裳直接被夺走,人还被扯得一个踉跄,险些摔一跤。

“田酒喜欢我,她只喜欢我。”

嘉菉一字一顿,离开时肩膀撞上既明的肩膀。

既明本来就不稳的身体,这下真摔地上了。

“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同时回头,田酒正站在廊檐下,湿着头发看他们。

“我……”

嘉菉正要说话,既明直接“嘶”一声,手掌发着抖,脸色发白:“手好疼,小酒。”

“没事吧?”

田酒快步过来,蹲下来细细察看他的手腕。

既明手指微微痉挛,眉头蹙着,往田酒身边倒了倒。

嘉菉:“……”

“你装什么呢?我根本就没用力!”

既明眼睫垂着,受惊似的:“小酒……”

田酒“啧”一声,抬头瞪嘉菉:“你吼什么,吵得人耳朵疼。”

嘉菉:“……”

田酒在既明手腕上四处捏了捏,又握着他的指尖甩了甩,松开他:“没事,就破了点皮。”

瞧他那动弹不得的模样,田酒还以为嘉菉给他腕子掰折了。

嘉菉冷笑出声,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既明:“他就是故意的!”

既明不说话,低眉垂眼的美人面,自然而然能引人关注,叫人不忍他皱眉。

田酒站起来,眼神在两人间来回:“大晚上闹什么,你没事干就把水缸挑满,你没事干就腌黄瓜去。”

两人各打五十大板,她转头就领看戏的大黄回了堂屋。

既明抬眼,只来得及看见她的背影。

还真是有些意外呢。

既明抬手摸上自己的脸,他虽不在意这张脸,可他知道这张脸的用处,并且擅长使用这张脸。

这还是第一次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效果,令他受挫的居然是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丫头。

嘉菉“啪”一下拍掉他的手:“田酒才和别人不一样,她更喜欢我。”

说完,嘉菉哼笑出声,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志得意满,昂首去摇水,脚步轻快,很快就填满了水缸。

又干劲十足地洗完了自己和田酒的衣裳,晾在院中。

宽大衣衫旁一件小小的衫子随风飘扬,嘉菉走来走去,总要看一眼,时不时把那件小衫子拍一拍,抚平褶皱,爱怜像是对待一朵初生小花。

夜色渐晚,院子里安静下来,既明看了眼晃荡的嘉菉,悄然进了堂屋。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趴在床上的田酒不用问,就知道是既明。

他们两兄弟性格做事全然不同,太容易分辨了。

“进来。”

“吱呀”一声,既明走进来,掩上门。

“有什么事吗?”

田酒还趴在床上,头发从一侧垂下来,耷拉在床榻外,发尾湿着,颜色更深。

既明从容走来,眉目含笑,没有一丝深夜进入姑娘闺房的尴尬。

“你今天累了一天,腰肯定很酸,我帮你按按,好不好?”

田酒比他更从容,闻言还有些高兴:“好啊。”

弯腰插秧实在是个技术活,再厉害的人干一天,腰也得直不起来。

既明停在床边,没了动作,似有些踌躇。

田酒已经靠着床边趴好了,头发甩在床榻外。

“怎么了?”她问。

“我今天也觉得有些累,没有太多力气……”既明慢慢地说。

田酒无语:“那你回去吧。”说这些废话干嘛。

既明无言一瞬,和看来对待田酒,还是直话直说比较好。

“我想坐在床边给你按,可以吗?”

“坐呗。”

田酒大大方方往里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来。

既明低头看了眼,坐下去,和田酒的腰留了半尺距离。

“我先帮你按按肩。”

他拢起田酒的发,乌黑如绸缎的发在他冷白掌心中,黑白分明。

既明不多看,只将头发轻轻放到她颈侧。

她睡觉只穿了一件棉衫子,棉布吸水,沐浴后的头发将衫子熏得潮润,贴着起伏的蝴蝶骨弧度。

或许是烛光的阴影,总叫人觉得棉衣稍有些透。

既明无声缓出一口气,手掌慢慢贴上她的肩,轻柔地按压揉捏。

“力道怎么样?”他轻声问。

田酒侧头哼唧了声,姿势带动后背皮肉,在他掌下活动了下。

既明动作一顿,他不像嘉菉手上有茧,一双手从来都是执笔拿书的。

此时按在姑娘家骨肉匀亭的背上,微微濡湿的棉衣贴着田酒皮肤,也贴着他的手掌,完全拦不住那温热柔软的触感。

他瞥向田酒的侧脸,桃子似的一张小脸压在深色枕头上,鼓起一个肉弧。

她眼睛阖着,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青影颤动。

不是她在抖,是烛火在抖。

她都能这样闲适自在,他又有什么不可以。

既明接着为她按摩,力道适中地往下,按上她腰身的一瞬间,田酒低低地“嘶”了声。

“有点疼。”

运动后酸软的肌肉一按,那滋味确实难言,又酸又疼。

许是终于得了她一点不同寻常的反应,既明嘴角翘了翘,手掌却更用力。

“是会疼些,忍一忍,揉开就好了。若是不管,明日一动就要腰酸。”

田酒眼睛睁开些,拧眉点了点头,这些道理她也是知道的。

既明一边按,一边留意她的神情。

看她皱眉,他竟诡异地觉得紧绷心境松快了些。

这一回,她眼睑下那一小片青影颤动,是她的眼睫在颤抖。

是她在抖,因为他。

无关烛火。

“嘶——”

田酒眼睛突然圆了,手撑着床回头:“你掐我干什么!”

既明不防她突然乱动,被带得往后一仰,仰面跌在床上。

后脑勺钝钝地痛,鼻端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淡淡草木香气,夹杂些沐浴后的清爽皂荚香。

明明是很普通的味道,却奇异地让他心头一动,在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吸了一口气。

田酒揉着腰爬起来,掀起衣裳看了眼,侧腰上有点红,没青紫。

她一巴掌拍在既明腿上:“起来,你还躺着不动了?”

既明回神,迅速起身,耳后有些烧,几乎觉得羞耻。

他在干什么?他莫不是疯了?

或许是因为田酒坐了起来,原本若有似无的淡香浓了些,密不透风地围着人。

“你……怎么还出汗了?”

田酒的质问堵在嗓子眼里,看他都累出了汗,态度顿时软和些。

既明眼神微动,嗓音有些发干:“方才是我失了分寸,弄疼你了吗?”

“没

事,你按完好像真舒服不少,也挺有用的。”

田酒左右转了下腰,长长的黑发随着动作柳条般摆动,潮湿的发尾来回,轻扫过既明发烫的掌心。

带着香,微微凉。

既明手一抖,几乎要握住那一簇发。

“你的汗怎么越来越多?真累着了?”田酒眨眨眼睛,心道这也太脆弱了,瓷人似的。

既明张口,半晌道:“是有些,按得差不多了,那我先回去了。”

“嗯,谢谢你了。”

田酒眼睛一弯,烛光中的小脸,总让人觉得捏上去会很柔软。

古怪的错觉。

既明闭闭眼,又睁开,嘴角也带上温柔的笑,俯身缓慢靠近那张小脸。

田酒还笑着,随着他越靠越近,她弯如月牙的眼睛又成了水润的杏眼,明净中带着疑惑:“怎么了?”

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眼神,只有最简单的情绪反应,无一丝羞涩情意。

既明动作微僵,摇摇头,捋好她一缕散开的发丝。

“没什么,你头发乱了。”

话落,他松开手,发丝轻巧滑落。

“我走了。”

田酒顺顺自己的头发,眼都没抬:“带上门。”

既明一步一步走出去,如她所言关上门。

只一瞬间,他嘴角的弧度瞬间平直,面容沉静如水,望着这扇再普通不过的木门。

他不是傻子。

他知晓某些暗处的蠢蠢欲动在催生不该有的东西。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立刻离开,隔离一切,心湖自然会变回曾经宁静无波的模样。

可他不甘。

对上田酒那双干净透亮的眼睛,她看向他,和看世间所有物件都没什么不同,令人厌烦的一视同仁。

即便他有意亲近,仍旧如此。

她像一棵树,和风细雨还是狂风暴雨,都无碍于她的根系和树干。

他影响不了她,或者说,他吸引不了她。

心头浓烈翻滚的不甘和斗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昂。

他不允许这样。

他不信,他会跌在一个小小的田酒面前。

“你又在干什么?”嘉菉的声音响起。

既明回过头,迎上嘉菉警惕又不耐的眼神,他微微一笑:“没什么。”

似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在嘉菉出现之前,他脑海中的博弈对象只有他自己和田酒。

嘉菉这个让他入局的由头,此时竟不知被抛到哪里去了。

翌日早上,田酒起床,走出堂屋。

院子里,既明正在淘米,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冷白手臂,虽说并不像嘉菉健壮,但骨节明晰的手背上青筋微隆,指节如玉。

即便是在淘米,瞧着也赏心悦目。

田酒边活动身体边看他,既明似有所觉,回身看过来,眉目如水波绽开:“小酒。”

“多谢你!”

田酒道谢,朝他一挥手。

一是谢他的按摩,身体确实不酸痛了,二是谢他头顶上正随风飘扬的小衫。

既明嘴角微牵:“不必和我客气。”

话音才落,灶房小窗“啪”一下打开,嘉菉探出头来,“呸”了一声。

“你倒好意思应!”

他对着田酒一抬下巴:“谢他做什么,你那衣裳是我洗的!”

“你洗的?”田酒问。

“对啊,以后也都是我洗,才不会叫他个没脸没皮的沾手!”

嘉菉瞪既明一眼,满脸都是防备。

既明垂目,笑意微冷。

不过一件衣裳,谁要和他争着给人洗衣裳,简直可笑。

只有嘉菉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才会去献这种殷勤。

“……嗯,”田酒也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好闹,一摊手,“你开心就好。”

有人抢着洗衣裳,她乐得自在。

嘉菉是真开心,眉目飞扬,仿若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奖赏。

“你放心,我保准比既明洗得更好更干净。”

“厉害厉害,”田酒岔开话题:“你在灶房里做什么?今天不练功了?”

“我来学做饭,这也不难,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学会,肯定比既明做得还要好吃。”嘉菉信誓旦旦地拍胸膛保证。

田酒给他比了大拇指,对他这种勇于争先的态度表达赞赏。

“真棒!”

这才是她买人回来的初衷啊。

早饭做得简单,黄米粥、饼子、煎鸡蛋和腌豇豆,没多少发挥的空间,嘉菉争着多煎了两个鸡蛋,全放到田酒面前。

“你快尝尝!”他迫不及待地催促田酒动筷。

田酒碗里盖着的鸡蛋边缘发焦,看起来黄澄澄的,闻着也挺香。

她在嘉菉期待的目光中,啊呜一口下去,嚼了嚼,不得不说味道还行,就是有点干巴。

“好吃吗?”嘉菉问。

田酒点头,又吃了一口,鼓励道:“挺好的,比我做得好吃多了。”

嘉菉本来笑着,听到后一句话,嘴角又耷拉下去:“看来我还得再多练练。”

田酒做饭的水平他是知道的,能拿来和她相提并论,那肯定不行。

田酒:“……呵。”

既明不争不抢,在两人话落之后,才夹了一个圆润冒着油光的煎鸡蛋,放入田酒碗中:“尝尝这个。”

田酒碗里已经有两个鸡蛋,她用筷子挡住碗,拒绝道:“没事,你自己吃吧。”

既明摇摇头,手指在她手背上一点,柔声道:“这是火候最好的一个,留给你吃。”

他一片好意,田酒只好松口:“好吧。”

嘉菉脸色微沉,低骂:“狡猾。”

一顿饭田酒吃得饱饱,这两天都不想再吃鸡蛋了。

“上午还是去桂枝姐的水田插秧,你能去吗?”田酒问既明。

“我……”既明为难地蹙眉。

嘉菉不客气地走过他,肩膀擦过他的肩膀,戴上草帽:“一条虫就吓得不行了。”

既明不说话,只默默望着田酒,田酒打圆场:“去不了就算了,你留在家里,能干什么干点什么,下午带你们去打杏子……”

田酒话还没说,嘉菉一把揽住田酒的肩:“走啦!”

带着田酒走出几步,他回头,露出个挑衅的笑。

嘲讽归嘲讽,既明不去,只有他和田酒,他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

田酒肩头耸了下,拍他的手背:“手拿开,你重死了。”

“很重吗?”嘉菉收回手,回想刚才的力道,心情一好,似乎是有点没收住力气,“那我下次轻点。”

田酒揉揉肩膀:“哪有下次,你自己又不是走不了路,干嘛要搭着我走。”

这话问的,嘉菉也不乐意:“我搭着你,你不开心吗?”

田酒茫然:“啊?开心什么?”

“你……”

嘉菉一时语塞,她喜欢他,他主动搭着她,她难道还不高兴?

想到某种可能,嘉菉有些羞:“难道说你想要更多?”

“更多什么?”田酒完全听不懂,“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他有什么奇怪?嘉菉又想起既明的话,胸口一堵。

“你移情别恋了?”

“移什么情?恋谁?你在说什么?”

田酒站住,水润的杏子眼微微睁大,直直凝望着人,眼底是纯然的不解。

嘉菉眼神一闪,瞬间理不直气不壮,跺脚。

“哎呀,这种话怎么说嘛。”

田酒:“……?”

搞不懂男人每天都在想什么。

“看来还是不累,今天你多插一亩田。”

嘉菉:“?!”

往常只听别人说他不解风情,如今和田酒一比,田酒绝对大胜。

一上午下来,两人又双双倒在大柳树身上发呆。

好一会,田酒才开口:“你今天比昨天出息了。”

嘉菉来了精神:“是吗?哪里呀?”

“能自己扯掉蚂蟥了。”田酒指指他的腿。

想起某种触感,嘉菉脸色微微扭曲,但田酒夸了他,满足之情瞬间压过其它。

他挺起胸膛:“男子汉大丈夫,一条虫子有什么可怕的,你可别把我和既明当成一种人。”

田酒呵呵,没提他昨天惊慌失措的样子。

空气安静下来,日头明亮,柳树下一片荫绿,风沉闷地吹过来,吹起柳枝拂过,凉凉地擦在脸上。

嘉菉悄悄动了下,侧目偷看田酒。

田酒靠着柳树

,眼皮半垂着,像是困了。

过了会,见田酒眼睛都要阖上,他无声挪过去,悄悄把头靠上田酒的肩。

第27章 西瓜以前他可是不让人摸的。

肩上力道袭来,田酒一转头,脖子上一阵毛刺似的温热感。

她睁开眼,嘉菉正靠在她肩上,头发短短冒出来一截,怪不得扎人。

“……”

田酒拍拍他的脑袋,嘉菉装死不动。

她推着推着,发现手感还不错,硬硬的一层短毛,她来回撸了几把。

这下嘉菉有反应了,他一下直起身体,耳根子泛起粉。

“你做什么!”

这质问却又不是从前那样凶巴巴的,带着股说不清的亲昵黏糊感,像小狗挠人。

“摸着还挺舒服的。”田酒坦诚地说,又瞥了眼他的脑袋。

嘉菉眼神晃了晃,怀疑道:“真的吗?”

田酒点头:“真的,骗你干什么?”

嘉菉短暂犹豫了下,低下头,眼睛一闭,视死如归。

“那你摸吧。”

田酒一愣,乐了。

上手就狂揉一顿,撸狗似的,嘉菉被她蹂躏得东倒西歪,还咬牙梗着脖子不动。

田酒玩了会,低头去瞅他的表情。

嘉菉眼睛紧闭着,嘴唇也抿着,一张硬朗脸庞皱在一起,孩子似的。

田酒手指戳戳他的脸:“嘉菉。”

嘉菉睁开眼,田酒几乎是趴在他怀里,歪头望着他。

他眼睫一颤,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乖。”

田酒又戳了他的腮帮子两下,眉眼弯弯。

她好像很开心,而且是因为他。

这件事足以让嘉菉忽略这句让他瞬间炸毛的话,他昏头转向地点着头,也不知是在应什么。

田酒托着他的脸,让他抬起头,又随手撸了把他的头。

以前他可是不让人摸的。

“你又不是和尚,为什么要剃成光头?”田酒忽然问。

嘉菉耳根子还是通红的,顿了会,才答道:“家里出了事,我和既明去庙里暂时避一避,所以才剃了头。”

若是从前田酒来问,他决计是不肯说的,可如今不一样,听见田酒这样问,他心头居然一喜。

她是在好奇他的过去吗?她听了又会作何反应呢?

嘉菉眼底略带忐忑。

“原来是这样,”田酒安慰了句,“没事,头发很快就会长出来的,你没头发也挺俊的。”

“真的吗?”

嘉菉眼睛一亮,灼灼地望着她。

田酒觉得如果他像大黄一样有尾巴,这会指定甩得啪啪响。

“真的,”田酒认真点头,抬手摸上他的眉骨,“你是我见过长得最俊的男人了。”

软软凉凉的指尖在眼上滑动,与眼球只有寸许距离,危险中又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旖念。

嘉菉喉结上下滑动,胸口滚烫又酸软,说不出的雀跃。

像要起身耍一套拳,才能平息体内翻滚不休的热血。

“我是你见过长得最俊的男人……”

他牙牙学语般的,重复一遍田酒的话。

“是啊,又高又壮又俊。”

田酒说的是实话,语气坦率,眼神诚恳。

嘉菉一颗心软得扶不起来,像是火热要烫化。

她怎么会这么喜欢他,现在她就是要他跳河,他恐怕都能二话不说跳进去。

嘉菉甚至开始觉得不配,他真的值得她这么喜欢吗?值得她对他这么好吗?

田酒抬眼,吓了一跳:“你眼睛怎么红了?”

嘉菉眼神闪烁,别开脸,声音闷闷:“……没有。”

“你不会是要哭了吧?”

田酒凑过去,不让他躲避,直视着他。

嘉菉垂下眼睛,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居然被娇小的田酒堵着进退不得。

他狼狈地用手遮住脸,气急道:“没有!”

“好好好,没有。”

田酒不为难他,又靠回树干。

好一会,他还用手盖着脸。

田酒踢了下他的小腿,嘉菉整个人都一抖,终于放开手,瞪她一眼,眼圈微微红着,瞧着可怜巴巴的。

怎么就哭了呢?难道就因为夸了他一句?

这么想着,田酒忽然觉得,他真的有点可怜。

虽说她没出过镇子,可也能看出来既明嘉菉兄弟不是普通人,田家村只是他们歇脚的地方,不会是他们的终点。

可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被夸一句就哭呢?

田酒无声叹了口气,又摸了一把他的头:“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再过个几个月,都能束起来了。”

嘉菉没躲,等她摸完才假装要拍开她的手:“你刚才还说我是最俊的,难不成头发没长出来,就不俊了?”

“无理取闹,想听我夸你就直说,”田酒笑,指指他的耳朵,“你耳朵红了,又害羞了?”

嘉菉不用摸都能感觉到,本就如火烧的耳朵更热了,几乎发着烫。

他捂住耳朵,背过身去:“才没有。”

田酒笑嘻嘻戳他的背,脊背肌肉一动,田酒看着好玩,又戳了下,肌肉又是一跳。

她戳戳戳,嘉菉猛地回过身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又做什么!”

“不做什么,玩一玩。”田酒理直气壮。

“玩什么,玩我?”

嘉菉松开她的手,抱胸往后靠,红着脸似是恼怒。

田酒收回手,也往后靠:“不可以吗?”

风起柳枝摇,柔柔扫过嘉菉侧脸,叫他想起田酒指尖抚在眼上的温度。

他不看她,语气也不甚好:“随便你。”

可一细看,耳根子还是红的,像只故作凶狠炸毛的害羞小狗。

田酒不做声,起身拍拍身上的灰。

嘉菉立马回头,也跟着站起来:“你做什么去?”

田酒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还是不做声。

嘉菉崩着的神色瞬间软了,凑过来声音低了些:“你生气了?我又没说不让你玩……”

田酒噗嗤一下笑出来:“你说什么呢,谁生气了,该回家吃饭了。”

嘉菉知道自己被她耍了,可看着她的笑颜,也不自觉地跟着笑出来。

晌午阳光炽热,两人低着头往回走,没了聊天的心思,都被晒蔫巴了。

嘉菉看向前方的田酒,草帽也遮不住太多地方。

她低着头,露出一片后颈,被晒得通红。

嘉菉皱眉,眯着眼往天上看,脚下调整位置,稍稍贴近田酒,直到田酒整个人都被他的影子笼罩住,他才满意地松开眉头。

田酒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后背好像没那么晒了。

一转头,嘉菉紧跟着她,见她回头,又故作无事地移开目光,只是脚步亦步亦趋随她而动。

田酒莞尔:“谢谢啦。”

嘉菉脸红,哼道:“走快点,饿了。”

还没到门口,大黄吧嗒吧嗒地跑出来,嘴里咬着一截黄瓜,咔嚓咔嚓。

田酒随手揉一把它的狗脸,摸到凉凉的狗鼻子和冰黄瓜,也觉得渴了。

她大跨步进了家门,既明正在廊檐下摆菜,闻声回头。

他今日穿的不是田酒给他买的粗布衣裳,而是他自己的绸布衣衫。

天青色宽大衣袍长身玉立,行走间如水流动,再配上他颀长清癯的身段,从容沉静,这一方土屋小院似乎都雅致起来。

俊美温柔的脸庞回首一笑,田酒都愣神了。

“小酒回来了,休息会马上就能吃饭了。”嗓音清朗柔和,如山涧流水淙淙。

嘉菉被田酒堵住,疑惑地探出头来:“怎么不走了?”

刚问完,就瞧见了既明。

“……”

“你做什么样子?”

嘉菉眼中他是千般万般做作,装模作样,装腔作势,可恶得很。

可既明只勾唇一笑:“说什么呢,洗手吃饭了。”

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叫人一拳头打进棉花里。

嘉菉一转头,田酒眼睛都快直了,盯着既明花蝴蝶似的走动侧影。

有那么好看吗?

嘉菉低头看了眼自己,裤腿挽起来,小腿上还有泥,皮肤也是更深的小麦色,与既明那白鹤玉壶般的

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田酒说他是她见过最俊的男人,可此时此刻,面对从来都压他一头的兄长,他的心仍旧不可避免地沉下去。

“有西瓜!”

打破寂静的是田酒惊喜的叫声。

她刚摇了水洗脸,下巴上水珠还在滴,一眼看见水井旁荫凉下的大水桶,里面漂着一只圆滚滚的绿皮西瓜。

灶房里既明探出身来,笑道:“上午在菜园里摘的,想来是熟了。”

田酒用力点头:“也该熟了!”

转头就招呼嘉菉:“快过来!”

既明嘴角的笑一淡,看了眼嘉菉立刻亮起来的面色,没说什么。

嘉菉本来还想慢慢走过来,可脚步像是不听使唤,自己就欢快地迈过去了。

大黄也摇着尾巴爬在田酒身边,吧唧着嘴啃黄瓜。

田酒蹲下来,一只手托起西瓜,手掌在西瓜肚皮上拍了拍,“嘭嘭嘭”地响。

她笑了:“你听,肯定是个好瓜!”

嘉菉听得稀奇:“这就是好瓜吗?”

“对啊,嘭嘭嘭熟得正好,如果声音不脆,里面就熟烂了。”

“原来是这样。”

嘉菉上手,谨慎地拍了拍,生怕动作重了,直接把瓜给拍裂开。

等他收回手,田酒把瓜放回水桶里,两只手都跟着插进去,埋在冰凉的井水里。

绿皮西瓜也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浮动,在水面上慢悠悠地滚。

嘉菉看得好玩,用手指把西瓜戳下去,再一松开,西瓜又浮上来,露出半个绿皮脑袋。

田酒见状,手一弹,甩嘉菉一脸水。

“你干嘛!”

嘉菉呸呸呸,不甘示弱,立马也朝田酒泼水。

冰凉凉的井水撒在身上,反而舒服得很。

两人闹了好一会,衣裳都湿了,尤其是田酒,辫子旁散落的发丝打湿,细蛇般盘在脸颊和颈侧。

她脸庞粉白,像朵初开带露的荷。

嘉菉本来好胜心起,玩得正欢,舀起一捧水就想往田酒后脖颈里灌,可眼神顺着那截颈子攀上她笑盈盈的脸庞。

手上动作顿住,一捧水稀稀拉拉漏完了。

直到面上又被甩了水,清凉凉地一刺激,他才回过神。

田酒笑嘻嘻地凑过来,拍拍他的脸:“发什么呆,下雨了!”

她说完就欢腾地跑开,可嘉菉哪里还有半点心思去泼她。

他呆在原地,水珠顺着英气勃勃的脸庞往下淌,滴滴答答。

下雨了。

他心里下了一场夏日里最沁人心脾的好雨。

田酒坐在廊檐下,湿漉漉的手指点一点大黄的黑鼻子,大黄晃晃脑袋,打了个喷嚏,逗得她哈哈大笑。

嘉菉抹开脸上的水珠,也笑了。

饭桌上很快摆满饭菜,葫芦炒鸡蛋、晾凉的丝瓜汤、拍黄瓜、腌豇豆,都是清爽可口的菜。

田酒把打湿的头发往后捋,露出一张饱满的小脸,跑去厨房拿了刀来切西瓜。

西瓜从水桶里捞起来,滴着水放到桌子旁。

嘉菉按着瓜,田酒刀子刚下去,西瓜就噼啪着往下裂开,倒像是刀追着裂缝似的。

瓜皮冰凉凉的,绿纹绽开,透出漂亮的红瓜瓤,一股西瓜汁水的香气散开,还没吃上,就叫人口舌生津。

田酒三下五除二,去了瓜皮,切成好入口的四方块。

既明拿木盆来,把红西瓜瓤都归到木盆里,又舀起一块来。

嘉菉瞥见,立马举报:“他偷吃!”

既明不反驳,挽起袖,勺子举到田酒嘴边,哄人似的:“小酒,张嘴。”

嘉菉:“……”

可恶,他怎么就没想到先给田酒喂一块呢?

田酒手底下咔咔咔切瓜,都没注意到他们的交锋。

这会嘴巴一张咬下去,一大块西瓜在嘴里爆开,沁凉冰甜,整个人似乎都从蒸腾暑气中解放了。

“甜吗?”

既明问着,随手擦去她腮上被溅到的汁水。

田酒嘴里吃着,手上忙着,只点点头,“唔”了一声。

嘉菉气得牙齿咯咯响,紧盯着田酒的嘴巴,她刚咽下去,嘉菉劈手就从既明手里夺过勺子,舀起一块最大的西瓜,送到田酒嘴边,西瓜块抵着唇瓣。

“来,张嘴。”

田酒忙中瞥了眼,拧眉道:“这块也太大了。”

她这还忙着呢,怎么吃?

嘉菉二话不说,收回手囫囵塞自己嘴里,又挑了块不大不小的送过去,含糊着说:“……张嘴。”

这个能吃,田酒一口吃掉,赞了声:“好甜。”

嘉菉望着田酒鼓鼓的腮帮子,应声道:“确实甜。”

说完,他横了眼既明。

既明正帮田酒盛汤,眼尾只淡淡扫过来,不屑与他争斗。

“小酒,汤晾凉了,正好入口。”

嘉菉不甘示弱,端起田酒的碗,就给她盛菜,每样都来好几筷子。

等田酒切完瓜坐下来,碗里堆尖,饭都快看不见了。

田酒:“……”

嘉菉对上她的眼神,干笑一声:“今天累,多吃点。”

田酒懒得和他计较,确实饿了,埋头干饭,一碗饭菜很快就吃平了。

温度正好的丝瓜汤清清爽爽,葫芦鸡蛋鲜甜可口,拍黄瓜酸爽开胃,腌豇豆滋味足,一口下去有点咸,正好吃两块水当当的凉西瓜压一压,舒服极了。

一顿饭吃完,饭桌上什么都不剩,只剩下一点菜汤。

木盆里还有几小块小西瓜飘在红汁水里,既明道:“小酒,剩下几块你都吃了吧,想必嘉菉不会跟你抢的。”

他说得意有所指,嘉菉吃饭和田酒一样,都凶得很,埋头就是吃。

嘉菉哪里听不出他在嘲讽自己,他冷哼:“我当然不会抢,西瓜地里多的是,要怪只能怪你挑的这个太小。”

田酒随手把木盆剩下的西瓜带汤倒进大黄碗里,大黄正在打瞌睡,一听见动静,立马睁开眼睛,跑过来香香地吃顿饭后水果。

她看向两人面色,发现最近他们有点不对付,明明从前很兄友弟恭啊。

田酒问:“你们这两天怎么了?总是吵架。”

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怎么了呢?

既明看向嘉菉,从前那个以他为先的弟弟也是不见了。

嘉菉瞥向既明,总是压在他头上的兄长,现在也不一样了。

第28章 苏麻“……是她喜欢我。”……

他们不答,田酒也不多问。

她倒在椅子靠背上,揉了揉肚子,看向外面刺目的午后阳光,眯了眯眼睛。

“中午睡个午觉,等日头没那么毒了,出门摘杏子去!”

田酒又瘫了会,起来简单洗漱,回房间睡觉。

只剩下既明嘉菉两个人面面相觑,曾经田酒不在,他们才自在。

现在田酒不在,氛围反而有点怪。

嘉菉坐了会,直接挑明:“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喜欢田酒?”

话一出口方觉熟悉,不久前既明才问过他,如今竟换成他来问既明了。

既明淡笑,眼神没什么温度,漠然道:“开什么玩笑。”

“怎么就是开玩笑了?瞧你那目中无人的样子,可真够讨人厌的。”

嘉菉嘴上不饶人,可心头却松了口气。

看来既明没那个意思,他不会和自己抢田酒。

既明反问:“那你又是什么意思,比大黄看田酒还看得紧,你喜欢她?”

嘉菉眼神一晃,在意气风发的少年眼里,喜欢是一份太郑重的责任,意味着成亲,意味着一生一世的庄严承诺。

是难以确认的荆棘丛生的,隐藏在迷雾中难窥真貌的,神秘而遥远的某种东西,和落地的生活很难联系起来。

他脱口想说没有,可不知为何,简简单单的二个字就是说不出来。

好半天,嘉菉憋出几个字:“……是她喜欢我。”

既明长眉微皱,没再往下问。

田酒是个憨货,嘉菉更是。

两个情窍都不开的凑到一块,他可不想自己的话反倒成了两人之间的助力。

相对无言,如坐针毡。

两个人同时起身,动作一顿,开始洗洗刷刷,

干完各自去睡觉。

既明睡不着,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嘉菉上午出了力气,躺在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天热时在荫凉屋子里睡个午觉,四周安静地只有虫鸣,再舒服不过。

田酒一觉醒来,摇一桶井水洗去一层薄汗,整个人重新精力充沛。

既明和嘉菉跟着起来,阳光热度去了大半,洗把脸小风一吹,神清气爽。

三人一狗出了门,外面也有不少人这个点出来,都是避过最热的时候再去干活。

“去哪摘杏子?茶山吗?”嘉菉兴致勃勃地问。

“茶山那一棵早被人摘完了,去另一座山。”

田酒领着他们拐了个弯,走的是一条平常不怎么走的路。

嘉菉和大黄左边扯根草,右边摘朵花,既明戴着草帽,安静走着田酒身侧。

直到看清那座山的全貌,既明和嘉菉脸色都变了。

既明:“在这摘杏子?”

田酒点头:“对啊。”

嘉菉不可置信:“这不是坟山吗?”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小山正对着村子这一面都是矮坟,甚至有的土包还是新土,一看就才下葬。

“不能这么算,”田酒走在最前头,脚步都没停,“只有西面是坟山,东面没埋死人。”

“……”这么算就对吗?

田酒姿态无比坦然,仿佛这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嘉菉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三人一狗越过无数坟包,到了矮山山顶,风大了些,往回一俯瞰,还能看到田酒家的四方小院子。

“走吧。”

短暂歇了会,田酒带他们去山东面,这边树木丛生,遮挡阳光,猛然一钻进去,眼前都阵阵发黑,黑斑白斑乱闪。

大黄在里面乱冲疯跑,田酒不管它,往前走,没多久就是一片杏子林。

绿叶掩映间,灿黄橙红的杏子圆溜溜地挤在枝头,一簇一簇瞧着颇为可爱。

“好多杏子啊!”

嘉菉立刻忘了什么死人不死人,伸手就摘了一个。

“这边已经被摘了不少,我们往那边走。”田酒四处看看,往左前方一指。

越往深处走,树上的杏子越多,甚至地上还掉了不少烂杏子,一踩就爆浆,既明躲得远远的。

“好了,我们就摘这两棵。”

田酒指定两棵树,枝头杏子还有很多,橙黄小球压弯了树枝,看着就很喜人。

嘉菉上手就摘,他生得高大,一抬手几乎大部分都能摘下来。

既明往旁边几棵树走:“怎么不摘这几棵,更大更红。”

田酒看一眼就笑了:“你细看,那能吃吗?”

既明仔细一瞧,这树上的杏子又大又圆,可好多都破了个黑口,再看树冠上几只来回腾飞的鸟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杏子好不好,鸟比人更先尝到。”

田酒调侃了句,手脚灵活地爬上树,从缀着黄杏绿叶的树枝间看过来,正对上既明抬头仰望的目光。

树枝被她的动作带得晃动,明亮光斑也跟着摇摇晃晃投下来。

倏尔照在既明眉眼,刺得他眼睛一痛,生理性的泪水薄薄蔓出一层,给田酒的笑带上一层模糊晶亮的光。

“啪——”

突然后背一痛,既明转头,嘉菉正朝他扔一个杏子,被他发现也不心虚,昂首道:“快干活,少偷懒!”

既明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田酒背着背篓,坐在靠近树干的粗壮树枝上,左手摘,右手放,杏子圆溜溜地滚进背篓。

嘉菉在树下,动作飞快,蹭蹭蹭地摘。

“你摘的时候看一眼,青的硬的小的坏的都不要。”田酒嘱托。

嘉菉速度放慢:“知道啦,只挑好的。”

既明看着两人融洽的氛围,没有插过去,而是走到田酒指定的另一棵树旁,默默摘杏子。

杏子林里还有其余村民,散开一片在摘杏子,颇为热闹。

嘉菉摘了一会,见不远处有几个男孩带了长竹竿来,竹竿往结满果子的树冠里一捣,杏子下雨似的啪啪落下来,滚了一地。

他兴冲冲道:“我去问他们借竹竿,咱们也打杏子,比摘起来快多了。”

田酒抽空回他:“随你。”

嘉菉立马把竹篮一放,没一会就扛着竹竿回来了,满面春风,嘴巴笑得都合不上。

既明淡淡道:“这么开心,借到了金竹竿?”

嘉菉绷住面色,状似苦恼:“那几个小子叫我姐夫,你看这闹的,也真是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嘴角又翘起来了。

虽然早知道这事已经传出去了,也是田酒故意传的,可真听见别人这么叫他,说实话,这感觉还真挺让人着迷。

尤其看到既明凝固的表情,更让他浑身舒畅。

既明:“呵。”

嘉菉昂首挺胸,扛着竹竿往前走,田酒望见他,制止道:“去既明那棵树玩,别打我这棵。”

竹竿打杏子虽方便快捷,但杏子砸在地上不免破损摔烂,田酒可不愿意自己精心挑的这棵树被糟蹋了。

嘉菉:“……”

他又不是为了好玩,他是想帮忙。

他有心辩解两句,田酒挥挥手,一心沉迷摘杏子,只挑又大又圆又黄的。

嘉菉只好拖着竹竿,去既明那棵树。

“你让开,我用竹竿打杏子。”

既明扫他一眼,动都不动:“你自己找棵树去打。”

“我打杏子,你不用一个一个摘,不好吗?”嘉菉说着,眼睛却往田酒那边瞟,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既明动作慢条斯理,他虽清瘦,但个头高,与嘉菉不相上下,一抬手同样能摘到枝头的杏。

“当然不好,杏子从树上掉下来,全都刮烂砸软,你就准备拿这种东西给小酒吃?”

他语气平平,话里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嘲弄。

嘉菉无言以对,回头看田酒一个个摘得认真,看来这竹竿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可在既明面前,他又不想低头,竹竿往肩上一扛,他往前走:“不打就不打。”

还没走出多远,肩上竹竿一歪,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

他回头,竹竿也跟着横扫。

“扑通”一声,既明摔到地上,背篓里的黄澄澄圆乎乎的杏子滚了一地。

既明趴在地上,抬头时眼里带了点怒气。

嘉菉又感受到了兄长的威压。

他把竹竿一放,赶紧过去扶既明:“你没事吧?”

“小心别踩了我的杏子。”

既明嘴里说着,刚被扶起来,面色一变,吸了口气。

嘉菉心道不好,这人又来装模作样了。

果不其然,田酒刚从树上下来:“怎么了?”

既明脸色微微发白,按着自己的腿,蹙眉不语,像是疼极了。

嘉菉立刻就想把他扔回地上,再踹一脚。

田酒卸下背篓,扶着既明靠树坐下,担忧道:“没事吧?”

既明指指自己的腿,只吐出一个字,颤着音。

“……疼。”

田酒半蹲,慢慢抬起他的腿,撩开裤脚,不见光的地方肤色近乎苍白,脚踝上方鼓起一个包,明显泛着红,还擦破了块皮。

红血丝在玉白肌肤上,鲜红得扎眼。

还真伤着了,嘉菉心头划过一抹愧疚。

田酒上手,握住他的脚踝捏动:“疼不疼?”

既明摇头,随着她的手慢慢往上移动,轻轻按上那块发红的鼓包,他抽气:“……这里疼。”

他瞧着像是受了多大的苦痛,额头沁着汗,朗月似的面庞蹙眉,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往田酒身上靠。

田酒性子大大咧咧,这会注意力都在他腿上,压根没发现他的小动作。

唯一一个目睹全程的嘉菉:“……”

心里本来就不多的愧疚瞬间没了,还有心思往田酒身上凑,看来是不疼。

田酒环视四周,眼神在低矮植株中搜寻,很快眼神定住,手一指。

“嘉菉,把那棵野苏麻拔过来。”

还在恼火的嘉菉闻言,立马蹲过去,指着一颗草确认道:“这个?”

田酒摇头:“左边那棵。”

“这个?”

“对。”

这棵草叶片沟壑斑驳,晃动间反射光线,毛茸顶端还长着细小的紫色花朵。

嘉菉拔了一棵送过来:“这就是野苏麻,它有什么用?”

田酒单手揪下叶片,在掌心捏碎碾压出草汁,按上既明

脚踝上方的红肿处。

“能消肿止血。”

她简短答,又多扯了几片叶子,撕下一片里衣衣摆,简单缠上伤处。

过程中,既明靠着她的肩,眉目低垂,一动不动。

呼吸轻轻打在她脖颈上,暖热轻微。

田酒不太适应地动了下,低头看他:“现在怎么样?”

既明抬眼,眸光如水波轻晃,轻声道:“感觉好多了,已经没那么疼了。”

“呵,”嘉菉不屑冷笑,“什么药见效这么快,刚才还疼得坐不住,这会就不疼了?”

田酒皱眉,不赞同地拍他一下:“你说什么呢,野苏麻本来就能止痛,就算是被蛇咬了,敷它都管用。”

“这草药这么厉害?”嘉菉诧异。

田酒怀里虚弱的既明开口:“这是防风草吧,祛除风邪以护身,又叫落马衣,自然厉害。”

“落马衣?”田酒被这名字震了一震,看向手里普普通通的小草,“它还有个这么特别的名字呢。”

既明唇色发白,轻笑道:“这山上到处都是宝,还是你懂得多,不然我也难以将它从无数株小草中分辨出来,哪里看得出它的不同。”

田酒被夸得不好意思:“见得多了,都是跟我阿娘学的。”

嘉菉张着嘴插不上话,急得不行,开始后悔没多看几本医书。

“不过我们山上确实好东西多,”田酒又转头吩咐嘉菉,“多拔几棵野苏麻,留着给你哥换药。”

“好,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嘉菉得了吩咐,立马就高兴了,弯着腰到处找野苏麻,没一会就采了一大把。

既明还靠在田酒怀里,淡淡的皂角和茶香萦绕着,清新怡人,几乎快要让他忘了腿上的伤痛。

若是以前有人告诉他,他会喜欢别人身上的味道,他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可如今田酒身上的淡淡香气,不知为何,竟能让他感到放松,甚至感到安心。

第29章 甜杏他的待遇和狗一样,他在乐什么?……

田酒坐了会,见既明一直靠着她,她问:“你自己能坐得住吧?”

既明回神,抬眸望她,秋水似的一双眼,低声答:“应该能的。”

田酒不为所动,无情地扶起他,让他靠到树干上,随后干脆起身,还拍了拍肩头被他压皱的地方。

“你的腿应该不严重,没伤着脚腕骨头,你先坐会,我再摘会杏子,咱们就回家。”

既明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好。”

他一个人坐着,随手把身旁散落的杏子又装回背篓里。

嘉菉的竹竿还给人家,返回来时又摘了一大把野苏麻,那架势,怕是要把山上的野苏麻给摘空。

田酒在树上勤勤恳恳地摘杏子,直到摘满一背篓,三个人才往山下走。

嘉菉背着所有的杏子,还提着竹篮,田酒扶着既明走在前面。

每当既明要往田酒身上歪,嘉菉都猛咳一嗓子。

如此几次之后,田酒回头:“你得风寒了?”

嘉菉:“……没。”

田酒:“那你老咳什么?一惊一乍的。”

既明侧过半张脸,嘴角微勾:“他可能是不太舒服吧。”

至于是哪不舒服,就说不定了。

要不是这几筐杏子加起来挺重,嘉菉怎么也要自己去扶既明。可他又不想田酒背着杏子受累,只好憋屈地看既明没骨头似的往田酒身上靠。

下山路上,大黄不知从哪窜出来,一身的毛乱糟糟的,还黏着几个苍耳,兴奋地摇耳朵。

好久不见的小黑跟着他从草丛里钻出来,田酒一眼看过去,小黑肚子已经平了。

她大惊:“小黑?你的崽子呢?”

话音才落,草丛里又挤出来三个毛茸茸的黑团子,挨着小黑的腿,嘤嘤嘤地叫唤。

田酒立马松开既明,蹲下来逗小狗,既明身体一歪,好险没摔一跤。

嘉菉手里竹篮一送,叫他扶住站稳,等对上既明的眼神,他却别过脸,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田酒已经完全沉浸在小狗崽子的嘤嘤嘤中了。

“哎呦呦,你们好小一只,好可爱呀……”

她嗓音从未有过地柔和甜腻,哄着几个小狗过来,摸摸它们的小身子。

嘉菉乍然一听,后背都麻了,耳朵发痒,脸慢慢红了。

明明是在哄小狗,可他听得心跳加速。

大黄嗷呜嗷呜地叫唤,左跳右奔,小黑沉稳站在原地,宽容地让田酒摸它的小狗崽儿。

三个小黑团子互相挤着,尾巴小小一根竖起来,颤巍巍地抖。

田酒的心都快化了,一拍嘉菉的腿:“蹲下来。”

嘉菉立马蹲下,田酒在竹篮里挑了几个最大最软的杏子,闻一闻,是熟透的杏子甜香。

她把杏子掰开,杏核扔得远远的,杏肉放到小黑和狗崽儿面前。

小黑低头嗅了嗅,直接狗嘴一张,一口一个杏子。小狗崽儿哼哼唧唧,有的吃有的不吃,拱来拱去,可爱极了。

田酒一个接一个地揉脑袋,给它们起名。

“你最大,你叫大黑,你叫二黑,你叫三黑,小黑是你们娘亲。”

她夹着嗓子和小狗说话,小狗也跟着呜呜叫唤。

田酒又挑了几个大杏子,掰开给它们吃,大黄不争不抢,就在旁边趴着看。

田酒随手揉揉它的耳朵:“大黄也好乖。”

大黄:“嗷。”

嘉菉望着她笑吟吟的侧脸,嘴角也不由得上扬,往她身边凑:“我呢?”

语气期待,田酒也揉揉他的毛茬儿:“你也乖。”

嘉菉笑容放大,不经意间一转头,瞥见既明居高临下一言难尽的表情,嘉菉的笑滞住。

他在干什么?

他的待遇和狗一样,他在乐什么?

有什么好乐的?

地上杏子吃了大半,小黑抬起头不吃了,小狗崽子胃口更小,也不吃了,田酒手里还剩下半个掰开的杏子。

她犹豫了下,转手就递到嘉菉嘴边:“你吃吧。”

嘉菉一愣,看看杏子,又看看她唇边的笑,张口吃下杏子。

甜滋滋的。

他便又笑了。

田酒收回手,这杏子没洗,还好嘉菉在,不然给谁吃。

旁观全程的既明:真是没救了。

嘉菉吃过杏子,高兴得很,也伸手去摸小狗仔,可手刚探过去,小黑嗓子里就响起威胁的低吼声。

田酒拍开他的手:“别乱摸。”

嘉菉收回手,抱着膝盖看小狗崽子乱转。

“我还以为这狗崽儿是大黄的孩子呢,可看这颜色也不像,”他戳戳大黄,“大黄,你说呢?”

大黄耳朵懒散地弹了下,不理他。

“谁知道呢,反正小黑是大黄的朋友,它就是我的朋友,”田酒摸摸小黑的尾巴,“等我过两天去赶集,买肉回来熬汤,你记得来喝啊。”

嘉菉听得直笑:“它能听得懂吗?”

田酒理所当然地点头:“你可别小看它们,很多大狗都能听得懂人话。”

小黑吃饱了,甩甩身体,又带着三只小狗崽儿钻进草丛,不知去哪了。

田酒心情颇好:“我们也回家吧。”

晚风清爽,一路上她眉眼舒展带笑,既明歪在她肩上,温声问:“这么开心?”

田酒点头:“是呀,我觉得小黑真厉害,自己一条狗也能把狗崽儿照顾得这么好。”

旁边吧嗒吧嗒跟着的大黄耳朵一抖,抬起头来嗷了一声。

田酒笑开,伸出手去揉揉它后颈的毛:“你也厉害,我也喜欢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既明的心随之一提,心脏像被只轻巧的手无声捏了下,又迅速放开,叫他无从捉摸那一瞬的细微情绪从何而来。

旁边嘉菉背着背篓提着竹筐,身上挂着橙黄鲜亮的杏子,却黑着一张脸,浓眉压低。

听见田酒的话也是一震,脚下停了一瞬。

可抬目又望见既明搭在田酒肩头的手,他烦躁啧了声,又不爽了。

在诡异又和谐的气氛

中,三人一狗终于到家。

背了三筐杏,嘉菉像是一点不累,离院门还有百米,他突然带着杏往家门狂奔。

大黄以为在玩游戏,撒开腿跟他赛跑,舌头迎风乱甩,嗷嗷嗷口水横飞。

田酒无言以对:“这是干嘛呢?”

没等既明回话,冲出去的嘉菉迅速放下杏,又了冲回来了,急切地开口:“我来扶他!”

话音未落,他已经从田酒手中接过既明。

就是姿势太过随便,拎着既明的肩膀快要把人拔起来。

田酒拍了下他的手臂:“你注意点,他脚上还有伤呢。”

既明在他手里晃荡了下,像地里可怜的小白菜,苦笑着:“你别担心,我没事。”

嘉菉咬牙,不知为什么,一看既明这副模样,心里就一股无名火烧得他手痒,想打人。

“放心,我会好好把你带回去的。”

碍着田酒警告的眼神,嘉菉终于端正姿势,把人稳稳当当扶了回去。

一进院子他就想撒手,既明嗓音气弱:“没事,我自己可以扶着墙挪到椅子上。”

嘉菉:“……好好说话。”

送佛送到西,他把人好生扶到椅子上,既明一坐下,他迫不及待地松开手,转头围田酒身边去。

田酒刚洗过脸,这会正在辘轳井上摇水洗杏子。

嘉菉脚上生风,夺过她手里的摇把:“我来。”

田酒松开手,看了眼安坐的既明,既明也注视着这边,对她温柔一笑:“慢慢来,要不要先歇会?”

“没事,打个杏子也不累,先洗一盆吃。”

田酒拉过小板凳,分出一盆杏子,嘉菉摇起一桶水,倒进大木盆里,水桶高举,水声哗哗。

即便有衣裳遮掩,他手臂肌肉也绷起健硕弧度。

嘉菉回头,眼尾瞥向既明,嗤道:“就算田酒累了,也还有我,瞎操心什么。”

既明不语。

田酒顾不上他们的机锋,双手浸在水里,一个个圆鼓鼓的黄杏上下翻滚扑腾。

黄杏上自带一层短绒毛,在水中裹着一层薄薄气泡,滚来滚去,像群银色的小圆鱼。

她一个个搓洗绒毛,嘉菉刚蹲下来,田酒顺手掰开一个洗好的杏,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塞进嘉菉嘴里。

被井水沁得微凉的手指,湿润柔软地擦过唇。

嘉菉后背一僵,只觉得嘴唇都要烫起来。

“好吃吗?”田酒嚼着杏子。

熟透的杏子甜丝丝的,被太阳烤了一天,果肉软乎乎,一抿就化开,汁水迸溅。

吃到这,若是以为杏是甜的,那可不一定。

等牙齿一咬开,杏子香甜滋味下藏着的一丝酸气就会冒出来,让人吸溜一声眯了眼,无限回味这甜里的一丝酸。

“……好吃。”

嘉菉答,脑子里却想着那截触碰他的指尖。

他囫囵吃掉杏子,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压根没尝出来什么味道。

“还有点酸,得用井水多泡会。”

田酒仔细咂摸了下滋味,接着低头洗杏子。

一条辫子随着动作垂下来,在黄杏铺满的水面一晃一晃。

下午爬过树,她的辫子被树叶刮得炸毛,几簇短毛蓬开,像只乱糟糟不会舔毛的小猫窝着一团。

嘉菉望着,不自觉伸出手去,轻轻捏住她晃动的发辫。

触手微凉,炸开的短毛抵着手心,细微的麻痒。

田酒抬眸看他,歪头动了下,辫子从他掌心流水般的滑下去。

“怎么了?”她问。

嘉菉手掌下意识一追,被晃荡着的发辫啪一下拍在手背上,很轻的力道。

他猛然回过神来,嘴唇动了动,不知作何解释。

“我……你辫子松了……”

半天支吾出一句话来,田酒看了眼辫子,随意把它甩到背后:“松就松呗,在家里给谁看。”

“我看。”

说完嘉菉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嘴那么快做什么。

第30章 渴望凭什么他就只是个大伯哥?

田酒洗着杏子,闻言好笑:“你看就看呗。”

难不成为了叫他看,她还得再梳个漂亮辫子。

嘉菉眼神闪躲,嗓子里“嗯”了声。

发烫的手掌插进冰凉井水里,翻滚的黄杏一下一下碰着他的手。

他嘴角慢慢翘起,戳了下圆圆的杏子:“真可爱。”

田酒也跟着戳了下:“是可爱。”

嘉菉侧目瞥向她认真的侧脸,心头一软。

洗了一半,趴在廊檐下啃杏子的大黄突然抬头,看向院门,嗷了一声。

田酒抬头,正看见李桂枝抱着娃娃跨进门槛,蒲扇一摇一摇走过来。

“酒丫头,摘了这么多杏?”

“对呀,我正洗着呢,洗干净后你拿一盆,”田酒说着,从盆里挑出几个大杏子递出去,“尝尝甜不甜?”

李桂枝接过去,小娃娃的拳头正好攥住一颗杏子。

李桂枝看得直笑,自己吃了一颗,夸道:“你挑的好,又大又新鲜。”

田酒嘿嘿一笑:“也就一般,没有王铁匠挑的甜。”

李桂枝俏脸一红,竖起眉毛佯怒道:“你个小丫头,打趣起老娘来了?哪吃的熊心豹子胆?”

蒲扇一扇就往田酒背上拍,蒲扇本来就轻,即便拍着人也不疼,可还没拍上去,就被嘉菉伸手挡住。

他也不多说话,拦住后,见李桂枝没接着动作,便松了手。

李桂枝“噫~”了一声,蒲扇摇得欢:“还说我呢,我看你这小夫君也挺会疼人啊,现在我是碰都碰不得你啦。”

田酒仰脸朝她笑了笑,撒娇似的:“桂枝姐当然可以碰我。”

“真能碰?”李桂枝笑着,故意板脸道,“我以为酒丫头现在只让你的小夫君碰呢。”

“没有的事,咱们俩还和以前一样。”

田酒又从盆里捞起一个大黄杏递过去,安抚着人,还以为李桂枝是真不高兴呢。

旁边嘉菉闷头洗杏子,动作又快又乱,杏子都快要搓出火星子了。

“小夫君”三个字像一记锤子,直把他打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

而更重要的是,田酒一点也没反驳的意思。

嘉菉耳根子火红,偷偷看了眼田酒,这模样哪里像什么少年将军,简直就是个怀春的小媳妇。

李桂枝眼珠咕噜转,在两人间来回,她哪里看不出田酒不开窍,嘉菉却小鹿乱撞。

“你这杏我尝着好,”她咬着杏子吃,一转头注意到廊檐下的既明,“哎呦,这不是大伯哥吗,你的腿是怎么了?”

天气热,既明包扎伤处的裤腿撩了起来,草绿色的包扎布颇为显眼。

李桂枝话一出,既明把裤腿默默放了下去,嘴角常带着的笑,淡到看不出。

“没事,小伤。”

刚才鹌鹑似的嘉菉,这会精神了,昂首道:“桂枝姐别操心他,他摔了一跤,已经敷了野苏麻,不碍事。”

这就叫上桂枝姐了?

李桂枝察觉到称呼的变化,笑了:“这样啊,野苏麻是好东西,敷了很快就能好的。”

既明面上笑意淡淡,点了下头,当做回答。

嘉菉倒是话多了起来:“是田酒找到的,我亲手摘的,敷上人就不疼了。”

田酒拉拉李桂枝的裙角,也插话道:“桂枝姐你知道吗,我今天听说野苏麻还有个名字,叫落马衣,好有趣的名字!”

李桂枝听得细眉乱跳,嗓音尖细:“落马衣?你还真别说,野苏麻叶子还真像马上飞起来的披风呢!”

院子欢声笑语,既明孤身坐在廊檐下,垂着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抚着大黄的背。

他敛眉,漆黑眼瞳似古井深潭,静而无波。

黄昏夜幕下,像尊无悲无喜的俊美玉像。

其实只要他想,插进她们的聊天并不难,不过是人情练达,他向来比嘉菉更熟练。

从来只有他不想做,没有他不能做。

可今天似乎不太一样。

或许因为他被一个乡野女子看见衣衫不整的伤处,也或许因为那句莫名其妙的“小夫君”和“大伯哥”,他此刻一点也不

想听见她们的声音。

不知从何而来的古怪烦躁侵袭进他的心,叫他难以像以往那样冷静,也难以置身事外地思考。

像是某种东西失去控制,而他一点也抓不住这匹野马的缰绳,只能任由它横冲直撞,心烦意乱。

他到底是怎么了。

抬目一看,三人还在笑谈,你来我往地说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每个人都笑逐颜开,他的蠢弟弟看起来也更蠢了,而且比以往还要讨人厌。

他不懂,蠢难道是什么优点吗?

就因为嘉菉好说话,田酒居然就要选嘉菉做她名义上的丈夫?

如果选他,很显然他会比嘉菉做得更好。

现在他成了个可笑的大伯哥,这三个字只是想起来都能让既明心烦。

她们俩是亲亲爱爱一家人,留他坐在廊檐下旁观,做这个家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大伯哥。

该死的大伯哥。

既明长出一口气,仰脸倒在椅子上,用手盖住脸。

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这种事情不该消耗他如此多的心神。

院子里终于聊完了,李桂枝抱着娃,端了一盆杏子往回走。

“杏子我拿走了啊,你们小夫妻可别怪我拿得多。”

田酒一脸老实人的笑:“不多不多,家里都吃不完呢,到时候做了杏子酱,再给你拿一罐。”

嘉菉坐在田酒旁边,脸上挂着不值钱的笑,两人这么挨着,到真像是一对小夫妻。

“那敢情好,”李桂枝刚要跨出门槛,又想起院子里还有个人,回头道,“大伯哥,我走了啊。”

既明手一抖,睁开眼,好半晌,虚弱地说:“走好。”

该死的,凭什么他就只是大伯哥?

杏子也洗得差不多了,还有一筐半搁在堂屋角落里。如果不及时吃掉或者做成食物,不能先让给杏子过水,会烂得很快。

既明又坐了会,才扶着椅子站起来。

嘉菉警觉地转过头,比大黄反应还快,质问他:“你干什么去?”

既明:“……做饭。”

他都是大伯哥了,还要拖着病体给她们俩做饭,说起来更心酸了。

可嘉菉不领情,起身道:“坐着吧你,晚饭我来。”

田酒本来在啃杏子,闻言立马抬头,面露怀疑:“你来?”

“他腿不方便,他坐灶房里指挥,我动手。”

嘉菉解释着,觉得自己这法子真好,这下既明肯定没法藏私,他正好趁机多学点手艺。

这么一想,忽然还有点小遗憾,要是既明摔得再狠点,他岂不是可以多学点东西?

不行不行,就算既明烦人,好歹也是一母同胞的哥,还是盼他点好吧。

两人进了灶房,田酒挪到廊檐下,和大黄一块瘫着。

她看星星,大黄睡觉。

就这么懒懒地发呆,没多久烟囱里炊烟升起,饭菜香气从灶房小窗里穿传出。

田酒姿势没动,鼻子吸了吸。

嘉菉探头出来:“怎么样,味道香不香?”

田酒懒洋洋“嗯”了声:“香。”

嘉菉咧嘴一笑,又了钻回去。灶房里吵得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听见田酒吸鼻子的声音。

不多时,“晚饭好了!”

田酒洗了手坐到饭桌前,出乎意料,饭菜闻起来很香,看着也不错,色香味只差味道这一条了。

她举起大拇指赞道:“可以啊,做得还挺好!”

“快尝尝!”

嘉菉脸上还有块黑灰,眼睛亮亮的,满是期待地盯着她。

田酒夹了块蒜薹腊肉,放进嘴里,蒜薹的清爽和腊肉的咸香混合,风味十足,让人吃了一口还想再吃一口。

“好吃!你真厉害!”田酒眼睛圆了。

嘉菉一颗心放了下去,又飘了起来,胸膛挺得高高的,带着灰黑的脸抬起来,又故作谦虚。

“还行吧,既明的火烧大了点,蒜薹腊肉火候有点过,等下次再做更香的菜给你吃!”

田酒吃吃吃,点头:“好。”

虽说没有既明做得惊为天人,但对比田酒自己的手艺,这已经算是非常好吃。

田酒很给面子地吃掉两碗饭一碗汤,嘉菉更是风卷残云,饭桌上剩的饭菜全进了他的肚子。

只有既明动的筷子不多,表情也不咸不淡。

可他素来都是这幅温和无害的模样,压根看不出和平时的区别,只是话更少了些。

嘉菉照旧话多,和田酒闲聊的嘴没个停,大黄也偶尔嗷嗷两声。

既明瞥了她们一眼。

看来有他没他都一样,毕竟他只是个大伯哥而已。

田酒吃得饱饱,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消食,消完食自去洗澡。

她的身影一消失,原本烟火气十足的小院子安静下来,就连大黄都趴着不动弹了。

嘉菉也去洗澡,夏天天热,他只用凉水冲洗,快速洗完,就蹲在水盆旁搓衣裳,洗他自己的和田酒的。

上次既明说要给田酒洗衣裳,从那天起,嘉菉防他跟防贼似的,每次都要抢先把田酒的衣裳洗掉。

既明冷眼看着,只觉得可笑。

竟然还争着给别人洗衣裳,他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氛围诡异的安静中,吱呀一声,堂屋门开了。

田酒湿着头发走出来,廊檐下晾着一圆盘杏子,她看了看,想再吃一个。

可杏子吃多了会肚子疼,她犹豫了下,还是收回手。

一转头,就对上既明幽幽的目光。

田酒随口打个招呼:“还没洗澡?”

既明沉默片刻:“怎么不吃,难道说我洗的杏子都要更差一些?”

没头没尾地忽然来这一句,田酒听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既明话刚一出口,已然后悔,他怎么会说出这种哀怨的话。

“……没什么。”

他垂眼,堂屋灯光朦胧从门缝里泄出,洒在他玉白的侧脸,化出细腻如瓷胚的光晕。

田酒默默瞅了他一会,拉把椅子在他身旁坐下。

“你怎么了?腿伤了不高兴?”

“没有。”

既明眼神不动,没看田酒一眼,只是靠近她的那一侧手臂,悄无声息往里收了收。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举动。

但田酒发现了。

于是她拉着小凳子又坐近些,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水藻般飘起落下,湿而凉地扫过既明手背,有些痒。

他手指猛地一蜷,眼睫扫她,几乎带着点恼意。

她怎么总来撩拨人。

田酒接住他的目光,一双眼乌黑纯净,清透如山泉。

“你挺不对劲,是不是杏子吃多了,肚子难受?”

她问得很认真,看向他的肚子,想确认是不是鼓的。

既明:“……我没事。”

不知怎的,被她这样注视着,心头的恼意像是被沉进欢快流动的小溪,转眼间就被清澈流水带走,不见踪影。

只留下清爽的回甘,叫他渴望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