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季左神秘兮兮,脚在地上点了点,“我之前不早就跟你说过,和段英酩走得近,没有好下场,他会害了身边所有人,就像以前一样!”
“以前?”
段季左一改疯癫,突然沉下脸,“你也被他抛在一边了吧?”
裴迟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段季左咧嘴笑了,站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他怎么跟你说的?是不是变脸了?是不是伤了你的心了?”裴迟都怕门外有人路过听见他的动静,走过去拉着段季左按着坐下,段季左当裴迟默认,他得意起来。
段季左把嗓子压得低低的:“别在意,我给说点事让你开心开心。他小时候被绑架过,绑他的是当时被老爷子逼得破产的一家小公司的老板,负债天文数字,老婆都跑了,为了泄恨就把出去玩的段英酩母子劫走了。”
裴迟顺势关心追问:“绑架?段家从没有这种新闻。”
段季左冷笑:“当时他为了保全段家的名声有报警的机会都没报警,当然不可能有新闻,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思……还导致他母亲还为了保护他死了……死得非常不名誉。”
裴迟听得眉头直皱,编得这么离谱,裴迟觉得段季左可能是发癔症了,他说:“是吗,那你为什么对他这么有敌意?”
“他还害了我!从前我们很亲近的,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是段家的第一个孩子,我很喜欢他。可是那天我收到了一通陌生电话,是段英酩,当时家里还不知道他们出事了,我赶过去,结果就被扣下了。你猜怎么回事!他为了自己和绑匪达成协议把我骗过去了!”
怎么可能……当时的段英酩才多大?
再说这根本都对不上,这个故事没有被困山庄的母亲,没有被抛弃在疯母身边的孩子,明明山庄被魇住的是段英酩,他是受害者。
可是下一秒段季左撸起袖子,双臂都有可怖的伤痕。
“你知道他有病吧?他和你说过他妈吗?”
突然被段季左提问,裴迟顿了顿,“没提过,但是他应该是有病的,心理疾病。”
段季左眼珠通红,“他没病,他就是这么冷血,还祭奠他母亲,还维护家族名誉,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当自己是家主,让我们仰仗他的鼻息活……”
“呵呵,没说错,他是最像老爷子的,段后森都害怕自己生的这个怪物,他都想掐死这个怪物。”
“这个家里都是怪物……都是怪物!”段季左说着向后栽倒,昏睡了过去。
以一个极其不舒适的姿势。
裴迟站起身,冷眼看了段季左一会,看着他的胸腔有韵律的起伏,胳膊上的伤痕。
过了会,转身离开了房间。
裴迟站在二楼的露台外,手痒痒,可是身上早就没烟了,他只能枯站着,夏夜的风闷热,他的心也是一团乱麻。
他不怀疑段英酩,什么害死母亲什么诈骗叔叔来救他自己金蝉脱壳根本不可能。但是这里面确实疑窦丛生,段英酩对维持家庭和谐病态的坚持,对这几个长辈的纵容,这必定有个源头。
段孟谦分管众与,段后森妻子亡故,段季左出走台湾,差不多都在同年发生……那段二呢?
绑架……段英酩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
夜阑人静时,段英酩揣着药出了房间,他轻手轻脚来到裴迟先前住的小房间外,他在门外踌躇了一会,最终在门板上叩了两声,里头却寂然无声。又敲了敲,反倒惊醒了隔壁的佣人。
佣人揉着惺忪睡眼,声音还带着困意,“大、大少爷?您怎么在这?”
段英酩抿抿唇没有遮掩,“我找二少爷。”
“裴二少爷?他今天住的二楼客房,您有什么事吗?”
“没,你睡吧。”
“好的。”
佣人回了房间,关门之前,看着大少爷上了楼。
奇怪,半夜找裴迟?大少爷和裴迟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半夜来找,手上还拿着东西……能干什么?
在楼梯口,段英酩犹豫了下,还是踏上二层去碰碰运气,果然就在走廊尽头的露台上看见正双腿交叉躬身趴在栏杆上的裴迟,走近一点他才发现裴迟在打电话。
“你回国了?”裴迟说。
“给我带了伴手礼?期待当然期待。我在海市,嗯,回来几天,可以见面,当然可以。”
段英酩看不见裴迟的表情,但是裴迟的语调轻快,手中的药突然变得烫手,他体会到了一阵酸楚,眼睛潮了。
“没关系,嗯,等你。”裴迟挂断了电话,转身过来,段英酩站在走廊中间避无可避。
两个人无声对视了几秒,段英酩先走了过来,裴迟问:“还没睡?”
段英酩沉吟片刻,说:“嗯,最近失眠。”
但是裴迟并没有给予关心。
段英酩细细吸了一口气,忍住,“这是药,你记得上药。”
说着他转身要走。
身后却传来声音,裴迟说:“不给我上药吗?哥。”
段英酩转身,定了定神,刚想开口,就望进裴迟那双闪着光的眼睛,他本想离开的脚步被着眼神挽留,他露台的沙发上坐下之后才恍然回神,这样前几天不是空亏一溃?
可裴迟这时候已经拆了手上的纱布,把那一只手伸到了段英酩膝上。
裴迟和他挤着,坐同一个沙发上。
伤口触目惊心,那晚天色黑看得不仔细,竟然伤得这么深。
他突然后悔了,后悔那天对裴迟的决绝,他想既然不成情,依旧和以前一样做兄弟也行,做兄弟,然后慢慢疏远,变成不生不熟的关系。
裴迟看着颊边带粉的段英酩低着头小心给自己上药,问:“你听见我讲电话了?”
“嗯。”段英酩对着近在咫尺的裴迟,双眼待看不看,避着嫌。
“你不好奇是谁么?这么大半夜的他给我电话,哥来哥去的说话腻乎。”
段英酩沉默了会,说:“是朋友吧?”
“不对。”裴迟说,“是男朋友,哥,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喜欢男的。”
段英酩手上的棉签一下子用力戳到裴迟的伤口上。
“嘶——”裴迟呲牙咧嘴一下,看着沉默的段英酩反而笑了,“这还是因为你那天说礼物给女朋友,我才想起来咱们还有这个误会。”
段英酩把沾血的棉签换掉,“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论坛上认识的那个……是你见过的第一个gay吗?”
裴迟:“善意的谎言,当时咱俩又是牵手,又是脱光了上药,我怕说了你尴尬。”
段英酩抿抿唇,“我没什么尴尬的。”
“那就好。”裴迟说,“这人你也认识。”
段英酩想我也认识?他们共同认识的人屈指可数,但他想不到是谁。
裴迟看着段英酩眼珠乱转,手上动作也停了,直接说:“是潘子欣。”
段英酩当即皱着眉头看向裴迟。
“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知道之前我是想对付他来着,但是欸——你肯定不明白,算了,这么跟你说吧,爱情,有时候是不讲道理的。”
段英酩:“是吗?”
裴迟看着段英酩,磕巴了,“对、对啊。”
爱情是不讲道理的,没错,不然他也不会喜欢自己家的养子,自己名义上的弟弟。
“可是他人品很差,对阿姨很坏,还在会所做过男接待。”段英酩没想到自己有在别人背后说坏话的一天。
裴迟听见男接待着上世纪的称呼差点笑出来,不过他忍住了。
“他是有苦衷的,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对别人的职业有这么大偏见?之前他出车祸的事就算一笔勾销了,但我们是兄弟我还是希望你们之间也能好好相处。”裴迟竖起眉毛装作生气的样子。
段英酩心里闷,但他哑口无言。
他离开并不是想看到裴迟这样。
裴迟一错不错地盯着段英酩,段英酩苦恼着,嘴唇下巴不自觉的用力,嘴巴鼓起,梨涡也躲迷藏似的若隐若现。
两个人原本就凑得很近,裴迟抬手戳了一下段英酩的梨涡。段英酩感觉到,睁圆了眼看裴迟,裴迟感觉此刻的段英酩好像毛茸茸软绵绵的小动物,让人想要蹂躏他。
收回手,“你脸上有个东西。”
冠冕堂皇,偏偏段英酩还信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裴迟上手抓住段英酩的手,放在颊边另一处,还趁机揉了揉那冷软的手,“在这。”
裴迟前两天还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扒了揉碎了,生吞了,耍完流氓,心里舒坦了不少,一次点到为止,裴迟起身告辞。
次日,段英酩带着段峥嵘去往医院,段峥嵘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年纪上来季节更替难免会感冒受寒,都很正常。
姜敏也安排住在这家医院,段英酩送走了段峥嵘,折返楼上的科室病床去探望。
第47章 第 47 章 他怎么能是裴迟的外人呢……
段英酩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潘子欣。对方趾高气扬地站在他面前, “你就是迟哥雇的人?”
雇的人?
段英酩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原本他对潘子欣的印象就停留在姜敏阿姨那个庸俗自负的养子,根本不值得他多费心神评价。
但现在他知道了裴迟和这人的关系后, 现在遇见本人他忍不住在心底重新审视。细看之下, 潘子欣简直浑身上下都是令人不悦的特质,油头粉面,从轻浮的站姿到市侩的眼神,无一不让人生厌。
潘子欣被这冰冷的目光刺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两人沉默对峙间,他误将段英酩的沉默当作默认, 一个裴迟手底下的人,不知道他是谁吗?在这装什么。
这时候病床上传来姜敏虚弱的声音,及时打破了这场剑拔弩张的对峙。
“你来啦。”
姜敏的话语神情依旧温柔。
她刚想给段英酩介绍潘子欣,潘子欣就睨了一眼段英酩, “我和她有话说你先出去。”
儿子对特意来看望她的主顾的这种态度让姜敏一下子觉得羞愧,“子欣,怎么说话呢?这位是……”
潘子欣却粗暴地打断她, “行了, 我知道他是谁, 既然你不怕丢人, 不让他走那他在这听着也行。”
说着将一叠文件重重摔在姜敏怀里,“看看吧, 没问题就赶紧签了。”
段英酩眉头紧蹙, 正要开口, 却见姜敏翻开文件后瞬间血色尽失,“断绝关系?为什么……子欣?”她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纸页,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破碎。
这些年来, 潘子欣虽然对家里一直不亲近,却从未真正要与他们断绝关系。姜敏总以为,这个养子心里多少还存着些对他们的情分。当年他们夫妻收养孩子确实考虑不周,这些年她也一直想要弥补。
但潘子欣实质上只是给自己留一条绝不会选但是保险的后路而已,可他现在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那块玉佩被郑元拿出去之后,据说在一个酒会上遇见了自己的父母,他们一下子就认出了那玉佩。
他也已经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父亲庄重威严,母亲优雅高贵,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豪门模样。
只要今日与姜敏彻底了断,他便能名正言顺回归自己原本的身份。想到日后与裴迟门当户对的景象,潘子欣连签字笔都握得急切了几分。手续甫一办妥,他便直奔医院。
病房内,段英酩看着文件上刺目的那些文字,眉头深锁。姜敏抬头勉强冲他笑笑:“孩子,你先出去等等吧……”
至此,段英酩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点点头转身离开。
门扉轻合,段英酩立在走廊,透过玻璃窗看见潘子欣又起身说了什么,姜敏的泪水顿时决堤。
段英酩捏紧了手里的手机,犹豫再三还是给裴迟拨去了电话。
母子套间被雕花屏风隔成里外两进。外间桌上,白利竹和一对夫妻打扮的人面对面坐在一起,那对夫妻身上从上到下都是奢侈品,但看着白利竹的表情却是带着两分殷勤。
白利竹眯着眼笑:“辛苦叔叔阿姨了。”
这下那男人才放松下来,说了句方言,“诶呀,收钱演戏嘛,老本行啦,老板满意就好。”
原来他和女人不是夫妻,两人也不是什么有钱人,甚至两人在此前根本就不认识,是靠一个中介才和这种有钱的主顾搭上线,人生在世全靠演技,两人算是靠演技大赚一笔了。
至于这些有钱老板的目的,他们晓得赚这种钱,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这段工作还有几天,白利竹今天给他们打了中期的款项,几天之后事成他们就还能再收到几万块的尾款。
白利竹将两个喜上眉梢的男女送走,转身进了里间,裴迟在里头躺着补眠。
唐仁嘉一直玩手机,看着白利竹进来却是上前,打量白利竹:“你确定……你以前是做合法工作的?”
他总感觉这家伙像什么法外分子,一股奸猾味,对那两个人说的那些话明明听起来也没什么,可就是让他在里头听着浑身发毛。
白利竹却挑眉,“我以前做过商业间谍……”
唐仁嘉瞬间眼神闪亮,“真的?”他好奇,贴在白利竹跟前想打听打听,却因为之前对人家态度不是很好,有点抹不开面子。
裴迟这一整个白天除了开会还是开会,累得没时间喘口气,也算幸好有白利竹这么个家伙,有些东西它不好自己出面,交给唐仁嘉又不放心,现在就可以交给白利竹办。
白利竹说起自己做商业间谍,看起来像是戏弄唐仁嘉,裴迟却睁眼看过去,觉得白利竹说的是真话,不过……他看着白利竹暗暗打量唐仁嘉殷勤给他倒茶端水的样,脸上挂着笑,眼神也不纯粹,估计他自己都没感觉到。
裴迟轻笑一声,坐起来,没说破。
这时候他沉静了好久的手机响起来,那个被他等待了很久的人终于打了电话进来,裴迟当即就腾地站起冲出了包厢,不想给别人听。
他三两步长腿迈出去,唐仁嘉疑惑,白利竹了然,唐仁嘉还以为裴迟是遇到什么急事,白利竹安抚他,拿过来菜单分散唐小少爷的注意力,让他直接点菜。
安全通道的门重重合上,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裴迟站在无人的安全通道门后,电话那头还没挂断,他清清嗓子接起来。
“喂?”他的声音在楼梯间回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段英酩的嗓音带着他熟悉的克制,“嗯,你在哪?能来一趟医院吗?”
裴迟想问他为什么在医院,但是忍耐之后开口,“我没有时间。”
段英酩不明白裴迟为什么这么快就脱口而出拒绝的答案,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裴迟从前很少拒绝自己,更多是他提出要求,裴迟尽力去满足,就算有时对方会有一些孩子脾气,但像这样干脆利落的回绝,还是头一遭。
他有些不知所措,尝试像以前一样,直白地和裴迟说出自己的需求,像那次在他家的挽留一样,“潘……潘子欣来了医院,他要和阿姨断绝关系,我想你来看看。”
看看他的真面目,认识清这个人不值得你喜欢,配不上你。
至于谁配得上……他也想不出。
“哦,我知道,我们两个关系总不能让他还当我弟弟。”
段英酩:“什么……”他的声音轻,尾音里带着猝不及防的受伤。
裴迟心疼得心头一跳,可段英酩这古板他不逼一逼,恐怕这个人永远认不清自己的心。他就是要段英酩发现自己对他不一样,就是喜欢他,就算现在不喜欢也得为了不和他断绝关系跟着他兄弟乱搞,未来喜欢他。他必须得下狠手让这人认了,不能再让这个人说把自己抛下就抛下。
裴迟:“我一会抽时间会过去,还有别的事吗?”
段英酩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更干涩:“阿姨很伤心,你快点来吧。”
姜敏对潘子欣有感情,如果想切断这份孽缘,切断她这感情是必要的,裴迟虽然也不愿意伤自己母亲的心,但是非这样不可,不然他怕潘子欣未来下场被姜敏知道,姜敏和他生出嫌隙。
早就做好的打算,裴迟不会改变自己的计划,这一步是必要的,可听着段英酩这么说话,他恍惚觉得段英酩说的是自己在伤心,自己想要他快点去。
心仿佛被一双手捏紧,裴迟恐怕自己破功,回了个简单音节,找了理由就挂了段英酩电话。
段英酩看着挂断的电话出神了很久,之前电话时不舍得挂断,和裴迟聊天是安心,现在却是被人挂断之后的难过。如果自己那天没有和裴迟说那些伤人的话,如果自己收下了裴迟的礼物,他们是不是还会和以前一样亲近亲密?
是不是自己没有故意冷落裴迟,他会喜欢上我……而不是……
段英酩看着和裴迟之前少则一小时,多则一整夜的通话记录,刚才这几分钟的短暂在里头显得突兀,他越看越难过,越看越后悔。
突然身旁病房的门被唰的一下打开,潘子欣捏着签好了字的文件出来,没想到段英酩就站在门口。
原本他刚才初看见段英酩以为这人文质彬彬是秘书,后来觉得气场强又觉得可能是得力干将,可现在撞见段英酩黯然神伤的样子,精致的五官,这样的人天天围在裴迟身边,让潘子欣有了种莫名的危机感。
他皱眉不悦问:“你叫什么名字。”打算回去吹枕边风,让裴迟把眼前这人开了。
段英酩不屑于和潘子欣交流,他现在更怕自己忍不住对潘子欣做些什么。
可是眼神在扫过潘子欣脖子上的钻石时停顿了一瞬,潘子欣察觉到了段英酩眼神的停滞,这项链是郑元前两天带他去美国时随手送他的,可是看着眼前段英酩的眼神,他鬼使神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闪?是迟哥刚送给我的,我都说了不要这么贵重的东西……”
段英酩觉得身边的空间扭曲起来,潘子欣炫耀似的声音逐渐飘远,他心里翻江倒海,额角都出汗来。
“哥。”
段英酩从一阵耳鸣中听到这一声,立刻循声望去。
裴迟来了。
潘子欣依附上去,裴迟立刻躲开,不过段英酩此时也发现不了这细节。
潘子欣得知段英酩身份之后大惊失色,裴迟却没有为难,潘子欣便误会这大哥也不过如此,两人关系挺生疏的。
段英酩看着两人说话兀自痛苦着,木然地看着裴迟跟潘子欣介绍自己,仿佛自己变成了两人之外的“外人”。
他怎么能是裴迟的外人呢?
第48章 第 48 章(再次捉虫) 我可是心有……
深夜, 单人的病房只有姜敏自己一个人,医院外江景寂寥,姜敏忍不住回忆起从前, 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想起丈夫,想起自己的儿子。
护工给她盖好被子准备回家,姜敏拿出来一件叠的方方正正的毛衣,护工看着眼熟的衣服很意外,“姐,这不是我扔掉的那件衣裳吗?这是……”
姜敏眼底还红着, 虚弱笑笑,“你不是说款式旧了小了穿不成了就扔了吗?我看着这毛线好,质量不错,扔了可惜。我记得你说过你家有个三年级的孩子吧, 我就改了了个小孩子的样式,你看看。”
护工接过小毛衣,展开, 毛衣针脚密实细腻, 麻花纹路平整, 样式也是正时兴的干净圆领衣摆束口样式。
“呀, 姐你手艺真好,都能去开店了!”
“开什么店, 好多年前都荒废了的手艺了, 你不嫌弃就拿回去给孩子试试吧, 大小还能改。”
“这领子还有个小飞机,真精致!说真的姐,你这手艺现在吃香呢, 他们有钱人都讲究什么手作,不织衣服弄个小物件小摆件也行啊!”
姜敏被夸的不好意思,“是吗?”
护工还说她有个朋友孩子就是拍这种手工的小视频,一边接单一边弄账号,在网上粉丝多着呢。
但时间不早了,她也没多说,就又谢了谢姜敏才离开。
护工一离开,这间病房又显得空旷安静了,姜敏心里空落落的,她坐在病床上,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着她的轻声呢喃:“老头子,你说是不是我错了……”眼前逐渐模糊。
星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床头,仿佛故人温柔的目光。她抬手抹眼泪,“不过,没有你这么多年我也过来了不是?子欣愿意怎么样那是他的选择,只能说这孩子和咱家没缘分。”
“我还因为治病还欠了小老板的钱和人情呢。我得打起精神才行,从前我不就是要开服装店吗?就做针织!说不定人到中年这生意就让我做成了呢?”
“我得赚钱,还小老板的钱,然后再去接着找我们的儿子,我不会放弃的。”
一边的毛线针随着女人的誓言被飘动的窗帘刮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岁月给出的回应。女人在病床上挺直腰板,恍惚和年轻时泼辣挺拔的身影重合,那一针一线里都缠着未竟的梦想与倔强,还清债务,找回骨肉,这场人生马拉松,她还没到认输的时候。
她正这样想着,病房门就被敲响。
她应了声,以为是落下东西的护工去而复返,没想到竟然是裴迟,姜敏看着裴迟在门口冲着她笑得腼腆,一下子有点意外。
下午时,裴迟不想让潘子欣跟着,就在门口根本没进病房,下午处理了大部分公事,他才趁着夜里赶来。
姜敏让裴迟进来坐,问:“怎么这时候来了?”
确实“外人”来探病在夜里来总显得怪怪的,裴迟借口有其他长辈在住院顺路探望,就走了进来。
姜敏想要给裴迟拿今天段英酩带来的水果吃,没想到端起来手一抖就差点洒在了床上,裴迟眼疾手快接住,还是在姜敏手上落了点汁水。
“诶呀,你看我……”
“没事,您先别动,有擦手的毛巾吗?”
“有,在卫生间。”
裴迟利索转身去卫生间,拿毛巾投洗拧干,出来给姜敏擦手。
姜敏看着裴迟牵着自己的手楞楞地出神。
刚刚裴迟转身时,她看着裴迟转身的背影,一瞬间才明白自己从见这孩子第一面起就感觉到的那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那背影好像,好像她的丈夫。这么一想年纪也和她走丢的孩子相仿,现在转过来正脸看,她甚至能从裴迟的正脸看出三分小时候她的儿子的样子。
以至于裴迟给她擦完手时她还恍惚着,手紧紧握着裴迟的手不放松,裴迟挣脱不开,感觉到姜敏的不平常之后似有所感,另一只手也忍不住颤动着。
姜敏回神:“啊,掐疼你了吧?”
裴迟声音低沉:“没有。”
他还以为姜敏已经认出来了。裴迟长叹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着急,不能急于这一时,要给姜敏接受的时间。姜敏却在裴迟转身送回去毛巾,整理的时候眼神忍不住粘在裴迟身上,不肯错过一秒。
时间太晚了,各科室之间的病房也不许人随便走动了,姜敏还想多看看裴迟,哪怕心存幻想她也不想放弃,她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刚刚那番话被远在天边的丈夫听见了,才把裴迟送到自己身边。
原本小老板和这小裴不一个姓,她还以为是一个随父一个随母,可现在看,万一是收养呢?
裴迟就在姜敏病房小沙发躺下了。
灯一关,姜敏忍不住搭话:“孩子,你家里长辈得的什么病啊,怪不得你哥哥总来探望我,原来是这么回事。”
裴迟意外:“他总来吗?”
“对啊,我住院检查小段还专门来陪着我,诶呦真是不好意思。”
“他专门陪你做检查……”
“嗯,跑上跑下的一整天呢。说起来,你和小段长得真不太像,也不一个姓,你们是表兄弟吗?”
“我们……不是兄弟。”
“不是兄弟?”
“我是十岁的时候被段家收养的。”
一夜无话,两人却都无法合眼,心绪万千。
段英酩又给他来了电话,可是裴迟一早开了静音,看着来电显示心里纠结但还是没接起来电话。
段英酩在家里头几个电话打出去都没人接,心更是冷了半截,他重看了《花样年华》,翻了两个人在小城拍的所有照片,拿出来那对袖扣反复端详,他有好多话想说,但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和对方说上话,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弥补之前错误的决策。
他错误的估量了裴迟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他从前是踽踽前行的苦行僧,没尝过甜,可从那个人手里得了糖,尝过几次,剂量越来越大,他越来越贪,可他却因为自己的贪欲污蔑糖是坏的,他要一口气戒掉这个有害他吃苦的人,天真地抛弃了原本或许属于自己的蜜糖,现在想找回来却没了办法。
段英酩一下子想起来那个还不被裴迟知道身份的论坛账号,他上线试探着发了一句,【在吗。】
原本不抱着希望,却没想到没过去两分钟,对面竟然给了回复,【你也睡不着?】
段英酩一瞬间不知道该伤心还是喜悦。
对面又发来,【你谈上了吗?到哪一步了?】
段英酩不知道该作何回复,点亮输入框之后,输入的光标一直闪动着。
对面这时发来,【不说话我当你搞黄了哦?那我们真是难兄难弟了。】
难兄难弟?可潘子欣看起来很喜欢裴迟的样子,段英酩皱眉疑惑。
【没关系,兄弟,林子这么大你何必单恋一棵树,收拾收拾心情换一个。】
段英酩忍不住问,【换一个?换一个对你来说那么简单吗?】发完之后段英酩才觉出自己打的这串字语气生硬,作为网上的朋友来说实在是冒犯,裴会不会生气?
但对面的人却很直率,没有生气,【我吗?我不知道,因为我只喜欢过一个,也没想换过。】
只喜欢一个?潘子欣竟然是裴迟的初恋吗?
没想换过……话说的这么大,好像非那人不可了似的,他没想到裴迟竟然对潘子欣用情这么深。
他想起之前他顺手派人搞得潘子欣那场车祸,裴迟和他说一笔勾销,可他如果对潘子欣用情这么深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厌恶他呢?
段三叔那些话在他耳边回荡。
段英酩掐紧了自己的手,在食指上硬掐出一道月牙血痕来,自厌的情绪开始升腾。
【人呢?】
【我在。】段英酩慌张挽留。
【什么我在,这么黏糊,我跟你说我可是心有所属名草有主,你别打我主意,咱俩是纯粹的革命友谊。】
段英酩看着对面这一串俏皮话,脸上泛起苦笑,回复,【我知道,我也不会喜欢你。】
裴迟看着段英酩没再电话过来心里失落,今天晚上这网友也是比以前粘人,不过裴迟还是看在这人刚刚单方面失恋的份上在线上陪聊。
不过他总感觉这家伙说话看着比以前好点,好像是开窍了,但就是一直捧着他说话,弄得他有点膈应,想着他刚才那话说的够绝了,要这人还不改,他就只好舍网友保他的清白。
他的身心灵魂早都有了归处,那个给了他家的人,段英酩就是他的归处。
——
秦家的百货公司请段英酩去参观,裴迟百忙之中听说了这事还专程也跟着过去,他让许秘书直接和段英酩的秘书林霖对接,蹭着也要跟着去。
结果没想到,秦小姐家里突然出了事,来不了了,是百货的另一个总监带着两个人逛商场。
总监在前引路,裴迟段英酩一左一右谁也不理谁,两个人的秘书又是都挂着营业微笑的专业人机,这几层商场逛下来,那总监浑身发毛。
秦家的商场走高端路线,周末假期也没有多少人,但这么大阵仗还是吸引了不少人都来看。
正巧,郑元正带着潘子欣在一家店内坐着,潘子欣心里烦郑元不想应付,眼神四处飘,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间西装革履的裴迟。
腰板笔直,鹤立鸡群。
他看着裴迟痴痴出神,他虽然庸俗,和这个人的相识也不纯粹,但他觉得他此刻对裴迟是真心的,而幸好上天也在补偿她这些年流落在外的苦,这么优秀的人竟然非他不可。
郑元发现了这贱蹄子的痴态,凑上前手在潘子欣背上轻划了一道,按住那处昨夜他亲手留下的伤口。
痛!
潘子欣一下子回神,扭头就撞进郑元阴测测的眼神里,后背一阵发凉。
“看什么呢?这么深情款款的。”
“没、没什么。”
“没什么,欸,那是谁啊,裴迟!怎么不打招呼去啊,顺便也给他介绍介绍我,你的金主。”
“郑元哥……”
郑元笑看潘子欣白着一张脸讨好他,“他睡了你没有?”
“没……”
“哼,他裴迟把你捧在手心当宝贝,一根指头都不碰,可你这贱货不还是趴在我身底下?潘子欣,他是不是不知道你在床上有多s?”
“他和你不一样。”
郑元红眼,一把抓住潘子欣,“不一样?哼,你说说哪不一样?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潘子欣痛得倒抽一口气。
“我现在突然改了主意了,你想不想和那小子双宿双飞?”
“不想。”潘子欣怕了。
“啧,傻逼看不懂点眼色吗?你想。你去给我偷了众与的芯片图纸来,偷出来了,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真的?”
郑元扔开潘子欣,点头擦了擦手。
潘子欣欣喜若狂,他们能在一起了,相信裴迟为了他们的未来肯定是愿意付出一点代价的,帮他摆脱郑元,然后他们好能在一起。
这期间裴迟他们已经从远处过来刚刚走过他们所在的店面,潘子欣深受鼓舞,整理了头发衣服,从店里出去找裴迟。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人从他身边的紧急通道冲出来,手上寒芒闪亮,而前面的人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他想大喊,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
在那个浑身灰扑扑的人之前,他挡在了裴迟的背后,那人手里的利器猛地一下扎进潘子欣的身体。
那人口中还喊着:“裴迟你毁了我的人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第49章 第 49 章 对我到底是什么心思,你……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 等众人回过神来,潘子欣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裴迟迅速警惕起来,定睛辨认才看出那个冲出来持刀行凶的人竟然是程太安。
命运当真讽刺, 前世狼狈为奸的两人, 今生竟落得刀剑相向的下场。
是咎由自取,还是孽缘天定?
很快商场的应急系统就被脸色苍白的总监启动了。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还在嘶吼着“裴迟!你害我落到今天,我要杀了你!”的程太安按倒在地。
同时,潘子欣已经倒在血泊里不省人事,但救护车的鸣笛声已经由远及近, 裴迟看得清楚,程太安那一刀偏了寸许,到底没能要了潘子欣的命,不过他也没想让潘子欣的下场这么简单。
裴迟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心想这人醒来后怕是要借着救命之恩更加肆无忌惮。不过这些都已无关紧要。
他的注意力全在腕间那抹温凉触感上。从混乱初起时,段英酩就死死攥住了他的手,直到此刻被带到VIC休息室, 那修长的手指仍紧紧扣着他, 好像仍旧心有余悸。
“哥, ”裴迟忽然轻笑, 指尖在对方紧绷的手背上轻轻一刮,“你再这么攥着, 我这只手怕要废了。”话音未落, 就感到掌上的手指猛地一颤。
段英酩的手指像被烫到般猛地一颤, 下意识就要抽回,却被裴迟反手扣住。他慌乱地缩着肩膀后退,眼尾余光不住地扫向包厢门口, 万一有人进来看到怎么办?
段英酩:“小梧,你别这样,松手,你别。”
裴迟非但不放,反而用力将人往怀里带,段英酩踉跄。
“我别这样?段英酩……”裴迟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他,惊得段英酩倏地抬眼,“你真的想让我松手吗?”
裴迟一双桃花眼垂着,可怜兮兮,像被雨打透。
段英酩喉结艰难地滚动,半晌才挤出一个“嗯”字。
裴迟气势又一下子强起来,一把将段英酩扯过来揽在怀里,炙热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带着微微颤抖的力道。
裴迟几乎低吼,“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想让我松手就别管我喝什么茶,你想让我松手就别半夜给我打电话,别自己生病还要替我陪着我妈跑前跑后,别怕我受伤挡在我前面!”
段英酩下意识要挣脱,却被搂得更紧。他在这个自己思念的怀抱和温度里,尽力维持自己的疏离,“我挡在你前面,只是怕你出意外。”
裴迟突然松开些许,捧起他的脸逼他直视自己:“哥,你怕我出事,就是心里有我。你在意我,不是吗?如果今日站在这里的是段以霄,或是段家任何一个人,你会这样以身相护吗?”
段英酩:“会,我会,”他回答得斩钉截铁,眼神却开始飘忽,自欺欺人,“今天就算站在你那里的是陌生人我也会这么做。”
“是吗……那之前的事怎么解释?一开始你叫我小梧,让我捂着你的嘴,你的口水流了我一手。到后来你让我抱,让我躺你的床、牵你的手,带我去祭拜母亲,还在我跟前哭。你对我到底是什么心思,你说得明白吗?”
段英酩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他精心构筑的防线一层层剥开,“我……那你和潘子欣呢?你不是说他和你不能做兄弟,你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裴迟冷笑一声,“在一起?他要真是我对象,他都血洒当场了我还跟你在这唧唧歪歪?我和他是一对,也就你能信。
许你欲擒故纵,玩弄我,我回应你,你又开始临阵脱逃,还不许我逼逼你试探你?这是什么道理?”
段英酩勉强自己想找回作为兄长的威严,他强撑着最后的理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裴迟你冷静一点。”
裴迟突然放软了声音,额头抵在段英酩肩上,“哥,你不要我就别把我捡起来又扔掉,我受不了。”他说得动人,情真意切,段英酩忍不住开始自责起来。
裴迟缓缓松开手臂,两人之间终于拉开些许距离。高岭之花被他圈在怀里,此刻就站在他触手可及之处,连呼吸间都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清冽的熟悉的香气。
刚才把人拉在怀里他差点就没忍住,直接对着那两片薄唇吻下去,幸好及时刹住,不然这只小鸟怕是要被他彻底吓飞了。
“哥,”裴迟压低声音,指尖轻轻勾住段英酩的小指,“我说的你都明白吗?”
段英酩抬眼,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此刻漾着细碎的光,和裴迟对视一瞬被烫得挪开视线,“我……”
“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我需要时间。”段英酩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好,我可以给你时间,但是不会很久。”裴迟早就跃跃欲试,现在气闷得牙痒痒索性突然俯身,在段英酩滚烫的耳尖上咬了一口,“你了解我,我对你忍不了多久。”
说罢,裴迟潇洒离开。段英酩被抽走全身力气般滑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还在发烫的耳朵。
事后在场所有人都去警局做了笔录,裴迟通过律师的特殊安排,见到了被束缚带捆得严严实实的程太安。
那人手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正神经质地念叨着些颠三倒四的话。听到开门声,程太安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裴迟,像头困兽般在束缚带里疯狂扭动。
裴迟缓步上前,伸手摘掉程太安嘴里的堵塞。
程太安啐:“呸,裴迟你来这里干什么?看我笑话?”
“没疯啊,我今天是来送你一程。”
“送我一程?呵,现在是什么社会,你以为你一个养子真的能只手遮天?”
裴迟却笑而不语。
程太安当即疯狂扭动着被束缚的身体,神经质地追问:“你做了什么?你又做什么了!你别想害我!那个人死不成的,他不是你男朋友吗?你难道要……你这个小人!”
“别瞎猜了,他有我安排的别的结局。但你,小点声,没有证据说这种话只会让别人觉得你真的是疯子。”
程太安目眦欲裂:“裴迟!有人会保我的,我知道很多事,他们会保我的,等我出去,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天真。谁会保你?你在段家扎根这么久,段家大伯已经被我架空了,身负巨债自顾不暇,段三段二,你站的队是剩下的哪一支?”
程太安得意猖狂:“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得罪了谁哈哈哈哈,你一定会死的,你会为了你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不管是谁,我今天都会知道,不,就算你嘴硬不说,他们也都会以为我已经知道了,到时候谁会保你呢?程太安,知道的太多有时候反而不好……”裴迟语速放慢恶劣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先生他在邮件——”
“用邮件联络?加密邮件?内网?”
裴迟推测着,程太安一下子脸色苍白起来。
“继续啊。”
程太安浑身颤抖着,“不,我不会再说了,你找不到的,你找到了又有什么办法,他们的计划早已经开始了!”他开始四处张望变成惊弓之鸟。
他的话开始错乱,“我透漏了秘密,他们会杀了我,你!裴迟,我和你无冤无仇,我甚至想过帮扶你,你为什么这么害我!”
裴迟坐着,不笑了,眼神是透着死亡的冰冷。
“你杀了我,你背叛我。”
程太安:“你放屁!我们明明在金楼是第一次见!”
“不对,我们早就见过。”裴迟一张脸大半都在暗处,程太安看不清,只能看见一截苍白的下巴和挺括的西装领子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是地狱使者索魂。
裴迟突然又笑了,诡异地,“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程太安低语:“你疯了……”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你今天刺伤的那个人,你不觉得眼熟吗?你们上辈子……很相爱……”
裴迟将那很相爱三个字咬得缠绵,又像是讥讽,程太安却只能感觉到心惊。
“你疯了!”
“你们背叛我,杀了我,还把我从楼顶抛尸……血肉模糊啊。他愚蠢狠毒,嫉妒我。你呢?你应该也是嫉妒我的吧?小城市出身,一路用尽手段,到头来也不过是我的合伙人,他要杀我,你顺水推舟。”
“我没做过!你到底在说什么?”
裴迟摸着下巴,说的话停顿了一下,似乎因为程太安的话真的引发了他的思考。
“你说的对,这都是上辈子的你做的,怎么能怪到你的头上呢?”
程太安疯狂点头。
裴迟苦恼,“可是你的本质是没变的啊,你依旧是行径丑陋的人不是吗?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攀附所有能攀附的,受你所害的一直都不只我一个,难道不是吗?”
他继续道:“你最在意的就是事业、钱。自作聪明,觉得全世界除了你都是傻子。你太功利太好解决了,现在一无所有的感觉如何?”
“放屁!你他妈就是在放屁!你才应该被关起来,你这个疯子!你等着我离开这,我不会放过你的!看不起我?你对付我手段又能多干净!没错,你肯定有问题,我要出去举报你!我要举报你!”
裴迟疑惑问:“可你不是疯了吗?谁会信?”
“我没疯!我没疯!”
裴迟嗤笑一声,起身离开,程太安见状,变了话锋,“我可以告诉你,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真的!裴迟!”
裴迟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裴迟!”
程太安的嚎叫声还在不住回荡,直到深夜一众医生出现,此处才归于平静。
第50章 第 50 章 被蚊子咬了
裴迟遇袭的消息像长了翅膀, 很快就在圈子里传开。秦家特意致歉,说要择日登门拜访,其他各路二代也纷纷发来问候。裴迟懒得一一应付, 只在朋友圈发了条“无碍, 多谢关心”,叫他们别来烦他。
回到段家时,地下已经停满了车,看来是都在家了。裴迟刚停好车,就在车库撞见了探头探脑的段以霄。他本想直接无视,对方却一个箭步挡在了面前。
“有事?”裴迟不耐烦地挑眉。
段以霄扭扭捏捏绞着手指说:“我听说你和哥遇到疯子袭击了?”
“嗯, 怎么?看到我没死很失望?”
段以霄突然提高音量,“才不是,我就是……我好像认识救你的那个男的。”
裴迟眼神一凛:“你认识他?”
“对、对啊,我最近见过他。”段以霄看见裴迟皱眉说话都磕巴了, 他现在对裴迟的感情很复杂,心里不满但是佩服,佩服中又带着畏惧。
段以霄接着说:“就在国外的一个赌场, 我见到过他。当时他和郑元在一起, 我印象很深。我觉得你应该小心一点他, 所以就……”
“特意来提醒我?”裴迟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段以霄立刻炸毛, “谁特意提醒你,我就是怕你被这种人骗丢我们家的人。”
“哦——”裴迟拖长音调, “那真是谢谢了。”
他转身就要走, 又突然回头, “对了,你哥知道你还去赌场吗?”
段以霄瞬间慌了神:“不是,我没去, 业务原因你懂吗,我不是去玩的!你不能跟我哥打小报告,我真没去,欸!你这人!我有出差的发票,你不信我可以给你看……”段以霄追着裴迟解释,裴迟无语,两人一起乘着电梯上了楼。
电梯一开,正撞见走过的段英酩,段以霄恐怕裴迟告状,警惕看着两人,用身体把两人隔开。
但是一凑近他就发现了段英酩的异样,“欸哥,你这耳朵是?”怎么有几道印?
段英酩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地说:“被蚊子咬了。”
裴迟低头憋笑,肩膀微微发抖。
直到坐到饭桌上,段以霄依旧神经绷紧着。时刻提防着裴迟和他哥两人有任何交流。而裴迟则慢条斯理地用餐,时不时瞥一眼段英酩依旧通红的耳尖,心情大好。
不过段后森像是也心情不错的样子,做起慈爱的长辈样子,问起裴迟今天的事,朗声道:“听说今天出了点意外?人抓到了吗?”
裴迟轻描淡写:“抓到了,是个疯子。”
他的搪塞也没让段后森发作,段后森今天意外地有耐心,反而继续追问段英酩:“英酩当时你也在吧,我听说是个男孩救了裴迟是不是?”
段英酩一滞,也只是点点头,“嗯。”
段后森故作开明地笑道:“那男孩和裴迟非亲非故,怎么就舍身相救呢?我不是什么你们爷爷那种老古董,你们年轻人那些事我也都懂,你们真心相处我也都能理解,你说呢裴迟?”
裴迟喝了一口茶,意味深长笑道:“叔叔你真的能理解?”
段后森喜上眉梢,裴迟喜欢男人,这事他敢承认,他明天就把这事闹大捅出去,他也打听了那个男生的来头,高中辍学,从事风俗,作风极差。他觉得裴迟这野种倒和这个人很配。这样一来,裴迟承认了那男生和他的关系就是他的污点,不承认就是忘恩负义,反正他总有话说。
但是桌上另一个能听懂裴迟弦外之音的人,红了耳朵。
段后森口若悬河地道:“理解,爱情不分性别嘛。”还装上了好人,“人家救你受了伤你应该去医院探望探望,过段时间我在家里办个酒会,你也带他来见见我们。”
却不知自己三个儿子,两个都栽在了裴迟手里。
段后森说着,段英酩脸色越来越古怪,吃饭速度又像猫儿似的,正出着神,桌下一点温热探了过来,将他的裤腿挑开,西装袜薄透,那脚尖好像直接踩上他的皮肤一样。
段英酩浑身一僵,当即环顾四周。
佣人安静垂首立着,段后森依旧口若悬河,裴迟一脸若无其事挂笑应付段后森,段以霄脸色难看但也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裴迟看他看向自己,便冲他暧昧一笑,段英酩皱眉甩开裴迟,却没想到裴迟更霸道地用双腿直接夹住他的脚。段英酩挣扎却挣不脱,又怕动作太大引人注意,只能红着耳根任由裴迟在桌下胡闹。
段后森自顾自的挑衅着,却不知桌下裴迟的大胆,一门心思地调戏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只是谁都没想到段以霄先坐不住了。
段以霄看着父亲觉得父亲变得这么陌生,那个男生哪是什么好人,他看着父亲那副虚伪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涌。就算再不喜欢裴迟,父亲这样未免吃相太难看。
段以霄猛地起身,带翻了面前的筷子。这动静吓得段英酩浑身一颤,他惊慌地望向裴迟,他怕被发现。
可裴迟却面不改色,脚攀附段英酩小腿的动作不停,段英酩只能挺着背脊,放在身边的手抓紧椅沿。
段后森情绪被打断,不耐烦地看了段以霄一眼,“干什么?一惊一乍,不吃饭就滚蛋。”
段以霄攥紧拳头正要反驳,段英酩急忙出声:“吃好了,去上楼休息吧。”声音里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随即又伸筷给裴迟夹了一口菜。
众目之下,他的举动显得莫名其妙,但裴迟没错过段英酩眼中闪过的软化和哀求,他收回作乱的腿。
段以霄也愣愣地回神,弯腰捡起筷子后离开,这时候桌下的旖旎已经消失,他并没有发现异样。
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段英酩双腿不自然的交叠,掩住那只被褪去袜子的脚。而裴迟的口袋里,正静静躺着一只纯黑的男士袜,当晚被他当作战利品带回了房间。
众与事务繁忙,裴迟次日一早就飞回了京市。
不过为了把戏做足,他还是特意雇了个陪聊,每天按时按点和潘子欣"培养感情"。
不到一天,两人的聊天记录就开始变得不堪入目起来,因此裴迟还多付了陪聊一份工资,潘子欣则是在得知自己出院后裴迟会接自己去参加段家的酒会时,心花怒放,觉得裴迟已然被自己牢牢抓住,非自己不可了,顿时飘飘然起来,连郑元的信息都敢已读不回了。
段英酩和裴迟再次分开,这次分别,对段英酩而言比上次更加煎熬。说好了给他思考的时间,裴迟就真的没再联络他 。可偏偏周围人总能不经意提起那人的近况,仿佛全世界都在与裴迟保持联系,唯独他被排除在外。
在某个周末又趁着空闲回了一趟茂霖,老管家看着他进去,把自己关了一整天,很担心却又不太敢打扰,只能靠三餐确定他的状态。只是离开时,他眉宇间的郁结已然消散,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日子过得飞快,姜敏也出了院,段英酩面对姜敏一面愧疚,一面觉得亲近,也因为姜敏的回归,他的生活又像裴迟在身边时一样暂时变得健康规律了起来。
裴迟马上要回来了,他在心里隐隐期待着。
直到这天,秦家的大小姐秦亿再次向他发出邀约,段英酩忆起裴迟每每醋意横生的模样,婉拒了私下会面。未料秦亿竟径直寻至公司,他只得让秘书将人请了上来。
办公室门关上,秦亿看了一眼段英酩的秘书,“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段英酩注意到她反常地未摘墨镜,示意林秘书退下。
待室内只剩二人,秦亿终于取下眼镜,底下一只眼睛已经受伤充血,周围的淤青化妆都盖不住。
段英酩皱眉:“你这是……”
“我想您帮我一个忙。”
秦亿在段英酩办公室待了很久,久到林霖帮段英酩推掉了两个会议,直到傍晚,秦亿才离开段氏的大楼。
酒会在段家举办,段后森很执着于这种场面,一个没什么由头的酒会而已,宾客名单足足有近百人。
那次在段家酒后段季左就常常和裴迟联络,裴迟配合了段季左一段时间,让段季左在众与的下游里捞了不少油水,也在段季左身边安插了眼线,可惜并没有发现什么邮件。
这次两人乘一架飞机回来,段季左神秘兮兮与裴迟透露会有好戏看。
裴迟不知道这个好戏有没有自己一份,不过他实在是手痒得很想给这个万众期待的场面添一把火。
将原本的计划提前了,他给潘子欣送去了礼服和修复好的玉佩,带着他一同出席。潘子欣外伤现在已经痊愈,但是因为刀刺入还是损害了一部分内脏,导致他现在不能受到惊吓和刺激。
所以他当晚很是娇弱的出现在裴迟的身边,接受着众人目光的洗礼。段后森期待万分,等着裴迟带着这男生出现好让段峥嵘脸色大变的场景,却没想到在看清那男生脖颈上的玉佩后,他首先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