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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八字还没一撇呢

裴迟嘴角噙着笑登上飞机, 刚落座便听见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空姐正穿梭在过道间检查行李架,他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笑意瞬间凝固, 是潘子欣, 那点好心情全没了。抓着手机硬生生等到电话就快自己挂断时,裴迟才接通了电话。

“裴迟!”电话那头传来甜得发腻的呼唤,尾音黏连得像化不开的蜜糖。这声音让他蓦地想起昨夜段英酩清冷的、可怜的语调,如泉水般沁凉悦耳,还是他哥叫得好听。

他勉强压住喉头的烦躁,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潘子欣。电话那头絮絮叨叨说着近况:“我已经不在那儿做了, 现在找了份正经工作,虽然一个月只有几千块,但是我很开心,裴迟我想等我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请你吃一顿饭好吗”

潘子欣怎么可能出去工作呢?习惯了被带出去一晚上几千块酒店套房层次的开销, 怎么可能塌下心来朝九晚五地上班挣那点工资呢?

潘子欣也为自己说这种话难得的心虚了起来,不过他觉得裴迟会相信他的。

果然,他听见裴迟在话筒里说:“是么, 别太辛苦。不过吃饭的话最近恐怕不行。”

潘子欣被裴迟夸一句像得了蜜糖似的, 声音又甜了几分:“可是我好想你, 什么时候能见你呀?”

“最近工作很忙, 如果有时间我当然会去见你。”裴目光一暗,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 “不过……我给你准备了份惊喜。”

“什么惊喜?”电话那头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我遇见你母亲了, 她生了病你知道吗?”裴迟说得似乎情真意切一样。

潘子欣呼吸一滞, 指甲掐进了手心,裴迟怎么会找到姜敏?

他磕磕绊绊地故作惊讶担心回应:“什么?你怎么会认识我妈,她严重吗。”他最不愿让裴迟知道的, 就是他家的情况。裴迟是查他了嘛?不会的,裴迟人那么好,那么单纯,可是要是姜敏和他说了什么怎么办

“我关心你啊。我们这样的缘分多难得,我想对你好,总想为你做点什么。你母亲看病的事我都会叫人照看的,钱的事你也不用担心。”裴迟的声音温柔神情却恶劣残忍,生病的养母,还有他接下来的“精心安排”,听说最近郑元常往国外跑,相信很快潘子欣就会按他的计划和姜敏断绝关系了。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潘子欣在原地打转。裴迟看着空乘走来,轻笑道:“要起飞了,回头再聊。”

不等回应,他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飞机滑行起飞,裴迟望着窗外想象着潘子欣的下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京市竟然比海市热那么多,裴迟刚踏出机舱就被热浪扑了个满怀。来接机的只有众与一个小经理,外加马达。意料之内,他这位空降兵,既不受段孟谦派系待见,也遭段峥嵘旧部提防。

落脚在酒店,裴迟就给段英酩去了电话,但一直忙音没人接听,他抿抿唇,想着段英酩可能在忙,自己这样太粘人了肯定不得人喜欢,又显得他太掉价,也就只打了五六通没打通之后和马达他们开会去了。

飞机上他已将白利竹给的资料翻来覆去研究透。众与内部几番倾轧,段峥嵘的旧部早被清洗殆尽,如今坐镇的都是些酒囊饭袋。偏偏这些人与徐家暗通款曲。徐家是段孟谦夫人的娘家,娘家哥哥几个从政,所以这些年众与并没有出现什么颓势,反而财报看着还蛮光鲜。

只是白利竹这点证据没那么大能量能扳倒徐家,徐家也不是裴迟的目标,他只要快速清洗众与。

包括段峥嵘的旧部。

段峥嵘让他来也并不单纯是想补偿他,众与这块饼看似诱人,但稍有不慎却可能将人砸得粉身碎骨。说到底,段峥嵘看中的是他或许能扭转众与颓势的能力,而他的身份用来对付段家大伯这一家又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他们双方算是各取所需。

知晓段英酩的过往后,裴迟对段峥嵘的印象也有所改观。

相比从前对他略有照拂的段峥嵘,或许这才是段峥嵘的本色。当年他所见的,不过是重病缠身后迟暮英雄的落寞模样,对他的照拂也多是上位者的怜悯。而骨子里,那个铁血手腕的段家家主从未改变。

马达掏出来这些天他打前阵的成果,在电脑上点击播放:“你看看这个。”

屏幕上,段孟谦的宅邸前突然驶来几辆黑色轿车。一群黑衣人鱼贯而下,不由分说将段孟谦架上车。徐夫人惊慌失措地追出门,手忙脚乱地拨通儿子的电话。等她儿子赶到时,段孟谦却早已经被人带走……

画面一转,徐夫人匆匆塞给儿子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大少爷面露难色,最终还是抵不过母亲的哀求,攥着包裹转身离去。

“他家都这样了?”都到典当过活的地步了?裴迟挑眉,这个发展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马达点点头:“是,已经在破产边缘徘徊。但更确凿的证据,我们一时半会挖不出来。”

“有一个人手里一定有。”裴迟思考着,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打。

两人目光相接,异口同声:“范亚秋。”

“但此人是技术骨干出身,那个脾气能说得上又臭又硬,我跟小许敲了不知道多少次门,根本就进不了门。”

裴迟却胸有成竹地勾起嘴角:“我有办法。”

马达满头雾水,看着裴迟故弄玄虚。

范亚秋裴迟上辈子不认识,但是范亚秋的儿子可以算得上家喻户晓,那就是射击奥运冠军,范凌。这也是他们搜集资料他看见范亚秋儿子履历才认出来的。

上辈子不少电视访谈节目中,范凌常提起父亲痴迷射击的趣事,正是这份家学渊源造就了他的冠军之路。

投其所好自然事半功倍。裴迟很快打听到范亚秋常去的射击俱乐部,只是初来乍到需要引荐。这时段英酩早前为他铺就的人脉网派上了大用场。时间紧迫,当天下午他便在靶场守株待兔。

兔子也不辜负他,按时按点就来了露了面。

两人站得不远,裴迟听着身旁教练的讲解正在挑枪,他故意扬声问道:“这里最难上手的枪型是哪款?”

猖狂张扬,果然引得范亚秋侧目来看。

教练面露难色,不太建议裴迟直接上手最难的,不过客人要求,他也只能照办,设备放在裴迟面前,部分零件要更换全新的,教练去配,裴迟就站在原地等。

范亚秋也不再分去眼神看热闹,自己端枪练习起来,果然不愧是冠军的父亲,范亚秋准头不错,姿势也标准,十发子弹枪枪命中九环以上,最后一发更是直逼靶心。收枪时,身后传来清脆的掌声。

范亚秋摘下隔音耳罩,对裴迟刻意的捧场视若无睹,径直走向休息区。

“老先生枪法了得。”裴迟笑眯眯地上前去搭话,“您在这练了很久吧?”

范亚秋拧开矿泉水自顾自喝,连眼神都懒得给裴迟:“嗯。”

裴迟倚在桌边,笑得人畜无害:“那您说,我这种新手非要挑战高难度,是该找个好教练呢,还是趁早死心?”

范亚秋这才正眼打量他,看着眼前的裴迟嬉皮笑脸话中有话,皱着眉头,定定看了一会,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冷笑:“贪心不足。”

就在这时,教练捧着新配件匆匆赶来。裴迟不再多言,接过组装好的枪械,动作娴熟得不像生手。

范亚秋本要离开的脚步蓦地顿住。只见裴迟架枪的姿势稳如磐石,扣动扳机的节奏干脆利落。十声枪响过后,电子屏上的成绩让整个靶场哗然,十发子弹竟有四发正中靶心,其余也都在十环边缘。

这是一般业余玩家都达不到的成绩,刷新了整个俱乐部的记录。

“行了,也没什么挑战。”裴迟随手将枪械交还给教练,语气里的意兴阑珊不似作伪。射击也不过如此,他觉着没有煮咖啡有意思,这种俱乐部多得是发泄无处安放的破坏欲的。

本身他也不是来玩的,达成目的他转身就走,果然,鱼儿上钩了,他刚从更衣室出来范亚秋就把他拦住了,要约他吃晚饭。

裴迟也不打谜语了,“想和范总吃顿饭真是难。”

范亚秋不怒反笑:“你这小子,女朋友跟你闹分手啊,吃枪药了似的。说吧,你这教练是要是不要了?”

“要啊,教练都约我吃饭开小灶了,哪能拒绝?”

裴迟等着范亚秋收整好了之后,两人一起吃饭,裴迟没急着进入正题,上菜之前主要就是和范亚秋聊了聊众与的现状,众与内部现在乱成一团,范亚秋提到核电新业务部门近来趾高气扬,却明显与段孟谦一派貌合神离。裴迟猜和他们家债务有关,估计是病急乱投医之后引狼入室了。

不过幸好,这时候还不算太晚,议案被管理层拟通过却没有过董事会,还有逆转的机会。

只是盘算手中筹码:段峥嵘给的百分之十五股份,加上范亚秋等小股东支持,仍难敌核电派与段孟谦合计百分之二十多的股权。临时董事会召开在即,常规手段已无胜算。

范亚秋侃侃而谈,觉得自己和眼前这年轻人志趣相投,说不定还真能救众与于水火。

裴迟这边一心二用听着范亚秋说话,一边思忖着破局之策,忽然想起段英酩至今未回午间消息。裴迟下意识摸出手机,可屏幕却依旧沉寂。

范亚秋抓到他调侃:“怎么?你小女朋友还真不回你消息啊?”

裴迟:“八字还没一撇呢。”

第42章 第 42 章 以后少操心给人做媒

“何况也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不对,现在连男朋友也还不是呢,是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但却最亲近的人。

两人话题转回段孟谦, 范亚秋的眼睛闪着精光:“段家现在就是艘漏水的破船。”

段孟谦引入核电业务不过是他中饱私囊的手段,徐家那些鬼亲戚更是挥霍成性。尤其在他们自己的操作下,他们手中的股份被稀释,如今他们离破产只差一个亿的资金缺口,这艘破船就要彻底沉没。

“您连具体数额都清楚?”裴迟挑眉。

“那败家子正在偷偷贱卖王府边上的四合院。”范亚秋冷笑,“挂牌价正好补这个窟窿。”

两人敲定明日计划时, 裴迟有意透露了几分自己的手段。范亚秋闪过一丝惊讶和赞赏,这般雷霆手腕出自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实在令人心惊。

“我这把老骨头,只认能让众与起死回生的人。”亚秋看着裴迟浑浊的眼里燃起久违的热忱。

临别时, 一老一少相谈甚欢。范亚秋拍着裴迟的肩说随时效劳,裴迟笑着应下。等钻进车里,他立刻摸出手机, 锁屏上依旧没有某人的回复, 他却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自顾自地在聊天框内报备, 指尖在“段英酩”三个字上轻轻摩挲,仿佛这样就能触到那人微凉的指尖。

裴迟这边局散, 那边段孟谦就收到了风声, 自然是裴迟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段孟谦晃着香槟杯讥笑:“去见范亚秋?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听说连门都没让进, 不足为惧。”

徐夫人当丈夫是天是地,永远都和段孟谦一条心的,殷勤地给丈夫斟酒。两夫妻小酌起来, 水晶杯相碰的脆响中,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有位先生全款买您的房……”徐夫人捂住听筒,涂着丹蔻的指甲都在发颤。段孟谦夺过电话,没说几句就霍然起身,掩饰不住地狂喜。

挂断电话后徐夫人问,段孟谦道:“天无绝人之路!有了这笔钱,就再不用看能源公司那群豺狼的脸色,众与还是我们的!”

徐夫人依旧忧心忡忡:“可是裴迟那边……”

段孟谦胸有成竹:“放心,想收拾他的……可不止我们。”

次日清晨,范亚秋的电话便打了进来。老爷子作为中间人,想安排在公司旧部家中设宴调解,裴迟却笑着说:“我倒有个更合适的地方。”

同一时刻,房产中介正领着裴迟在众与的许秘书参观段孟谦那套挂牌出售的豪宅。水晶吊灯在挑高客厅投下璀璨光影,许秘书的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回响。这装潢这地段,租一年都要小千万。

“全款支付,中介费不打折。”许秘书突然驻足,指尖拂过真皮沙发的纹路,“只有一个条件,我家老板要当面交易。”

这可是上亿大单,完成这一单,就算打折他的中介费几乎也可以让他一整年吃喝不愁,有钱能使鬼推磨,人家许给他这么高的利益,只是想要当面交易又有何不可呢?

中介当即就给徐夫人去了电话,徐夫人和段孟谦乐呵呵的正装出席去赴约,段孟谦还盘算着要好好结交这位神秘富豪。唯独他们的儿子不屑与之为伍,拒绝出席。

进入包厢,中介和许秘书和他们打了招呼,填上了茶水之后就开始等待,结果等了又等,茶都添了又凉,段孟谦脸色不虞。

徐夫人先发火了:“你们什么意思?买个房子要当面交易我们都答应了,还让我们等这么久?”

“到底怎么回事?”段孟谦端起架子。

许秘书不紧不慢道:“两位稍安勿躁,我家老板很快就到。”

“刚刚半个小时之前你就是这么说的!我不管,我再给你们五分钟,五分钟之内再不来,这房子我们就不卖了!”

房子哪能真的不卖,一次性付清这么多,他们遇不到第二个这么财大气粗还愿意出手的买家,更何况他们家拖不起。

段孟谦这时候觉得徐夫人真是蠢,暗暗瞥了徐夫人一眼,唱白脸:“不必担心,我们就再等一会,相信对方老板既然是能拿出这么多资金购房的人想必只是一时被事情绊住了,肯定会来赴约的。”

许秘书:“多谢段总理解。”

中介夹在中间,笑得僵硬,忙着给两边添茶。

这时候包厢门被推开了。

段孟谦看到一身休闲装束的裴迟进了门,皱眉,徐夫人先站起身:“裴迟?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市?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裴迟却走过来自顾自地坐下,微笑着道:“大伯和大伯母不早就知道我要来,还给爷爷打了电话了吗?”

中介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一家人?那这事是怎么回事?

段孟谦这时候却道:“我们还有生意要谈,约了人的,你——”

这是许秘书对着裴迟道:“老板,价格已经谈好了,这是草拟的合同。”

段孟谦皱起眉头,徐夫人震惊地睁大双眼。

裴迟却没看合同,把合同放在一边,让许秘书带着中介出去了,随即站起身,看向桌上的茶。

好奇一样问:“这是什么茶?”

满室寂静中,徐夫人迟疑道:“龙井?”

“错,这是碧螺春。”他忽地轻笑,“看来高贵的段家人,哦不,媳妇应该不算事段家人,但看来大伯的枕边人也不懂什么茶嘛?”

他继续道:“那当年凭什么因为我用错茶杯,就罚我在雪地里站了三个钟头?”

段孟谦拍案而起:“陈年旧事谁还记得!你说话何必这样阴阳怪气!今天这买卖作罢,我的房子就是不卖给你!”

说着他就要带着妻子离开。

裴迟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指尖轻轻敲着合同:“你确定吗?如果你离开,你即将破产的消息我会让整个董事会知道。”

段孟谦火了,他转头拍桌子,随即又觉得此事丢人压着嗓子:“裴迟,你到底要干什么?众与垮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裴迟冷笑一声,“这不是你要关心的问题,你也不要跟我虚张声势,我知道你们不会走,因为你们需要我的钱。不然你们家的笑话就会被所有人知道,你们手里的股份也会被收回还债,众与也会和你们再无一毛钱关系。”

段孟谦颓然跌坐回椅子,徐夫人站在他身后面色苍白。

徐夫人:“你就不怕我把今天的事告诉你爷爷告诉你大哥!”

段孟谦被启发:“对,我要告诉英酩你是一个多么狼子野心的小人!他不会纵容你在我们段家为非作歹!”

说着段孟谦摸起电话就要给段英酩去电话,裴迟猛然发作,抄起茶杯狠狠掷出。滚烫的茶汤洒满桌面,飞溅的瓷片在徐夫人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徐夫人尖叫起来。

可是他们的包厢外已经被清场,许秘书和马达守在十步之外。

“打啊,如果你们敢的话。”

段孟谦却已经不敢碰拿手机一下,他觉得裴迟已经疯了,明明上次家宴裴迟还那么……那么正常……

裴迟忽然又展颜一笑,仿佛方才的暴怒从未发生:“这茶杯的损失要你们付,还有我现在心情很差,所以……你们现在只能拿到五千万了。”裴迟从怀中摸出白色信封,里面是支票。

徐夫人:“可是五千万根本不够!老段!”

徐夫人失声尖叫,拽着段孟谦的袖子。却被丈夫猛地甩开,高跟鞋一崴差点跌倒。

裴迟故作关切地倾身:“大伯母没事吧?”那笑意却让徐夫人如坠冰窟,浑身抖若筛糠。

“大伯何必这么没有风度呢?”

段孟谦捏了捏拳,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当初这个泥腿子踩在脚下的一天。

“你想要什么。”

“先沏一杯……”裴迟对着徐夫人打了个响指,“龙井吧。大伯母也一起尝尝。”

段孟谦:“好……”

段孟谦肥硕的手指颤抖着摆弄茶具,汗珠从额头滚落。好不容易沏好一杯,推过茶杯,裴迟却只轻嗅茶香,迟迟不饮。

门外突然传来争执声。段维不顾许秘书阻拦闯了进来,许秘书连声抱歉。

裴迟微微摇头,让许秘书退了出去。

段维急匆匆赶来,他虽然看不惯父母,但是到底是他父母,他在众与做技术部门主管,听说了裴迟早上来过一趟公司,联想父母要去见什么买家,他觉得不对立刻赶来。

果然碰上了裴迟正刁难他父母,徐夫人受了伤,看见儿子来了立刻扑到了儿子怀里,段维看着母亲手上的伤口,觉得触目惊心:“爸妈,我们不要他的钱,我们走。”

他心里明白裴迟从前在段家的处境,他小时候不懂事也跟着段以霄一起欺负过裴迟,所以他觉得这种人一朝得势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不想纠缠只想父母赶紧走。

却没想到父亲坐在原位,无动于衷。

“爸,他这种人的钱不能要的,我能想办法,我们走吧!”

“爸!”

裴迟抱臂冷眼旁观,只见段孟谦突然反手给了儿子一记耳光。

“滚开,老子的事不用你插嘴。”段孟谦打完儿子,立刻转向裴迟,脸上的横肉堆出谄媚的褶子。徐夫人扑上去撕扯丈夫,哭骂声刺耳。

裴迟为他们的表演鼓起掌来,“我看的很开心。”将支票信封甩在他们面前。

“大伯母。”裴迟扭头对着徐夫人,吓得徐夫人一个激灵,“以后少操心给人做媒,先管好自家烂摊子。”

“还有段维,明天去找人事谈一下领赔偿吧。我这就告辞了,你们家事自己慢慢处理。”

裴迟转身离开。

他刚出门,段孟谦就突然呼吸不畅,晕倒在地,包厢里头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当晚一众人在三进四合院内设宴,宾主尽欢。

次日,临时股东大会如期举行,裴迟跃升第一大股东,核电议案被废弃,核电代表的资本也在被裴迟“磋商”之后选择退出,将股份原价转让给裴迟。

自此众与才算是更名改姓,彻底姓了裴。

第43章 第 43 章 哥?你最近还好吗?我有……

裴迟动作很快, 等到段峥嵘回过神来给他电话询问情况时,众与已是另一番景象,段峥嵘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意外或者恼怒裴迟对待段孟谦一家的不顾情面, 反而态度很平淡, 对待裴迟的态度也依旧如从前,很慈爱。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众与也在重新返聘以前的技术骨干,成立了专门的vr项目组,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着大干一场, 众与即将和段氏共同参与同一个vr项目的竞标。

裴迟也又是在办公室加班到了凌晨,不过现在大部分工作已经收尾了,竞标又不急。他摆着手机放在散乱一桌的文件上,发了一条消息, 咬着指甲等着段英酩回复。

这还是白利竹给他支的招,那家伙答应自己做内应,他联系不上段英酩就去找了白利竹, 白利竹却说自己跟自己老板出差了, 他正要大发雷霆, 白利竹就给他支了这么一招苦肉计。

就在一分钟前, 他刚发了一条消息:“哥我腰还是疼。”

他也早发现段英酩特别吃他这一套,撒娇扮可怜演天真, 虽然从前大多时候他不是演的, 但是到该用时, 就要用上才行。

不过,他这消息发出去了对面半天也没动静。

他皱眉抓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停, 犹豫半天又编辑了一条:“这些天我有点水土不服,总是吃不下饭,还吐,特别难受。”

发送。

裴迟把手机一扔,坐在椅子上打转,背过身去看楼下的车流和光点,只是没过一分钟他就耐不住性子就过身抓起手机看。

还是没回复。

他长叹一口气。

是他临走亲了人一口惹人讨厌了?还是在茂霖撞见人难堪样子又不想理他了?但明明他走时觉出来那人对他也恋恋不舍的,更何况他亲的时候也没见段英酩推开他,不推他又怎么能说是讨厌?讨厌又怎么会拖着刚退烧的身子巴巴地送他,分明就是,分明就是舍不得他。

可为什么分开了又不和他联系了呢?

他打字编辑:哥?你最近还好吗?我有点坏。泪眼汪汪.jpg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了?如果我惹你不开心了,惹你讨厌了,你就直接跟我说行吗?别这么躲我,也别冷落我,我实在受不了……

裴迟越打字越觉得自己心里委屈,可他这小作文还没等发出去,段英酩就直接打来了电话。

裴迟立刻从对话框退出来,欣喜若狂接起来电话:“哥!”

对面那人的声音却嘶哑:“嗯,你还难受吗?去医院了吗?”

他来不及接着扮可怜,关切道:“你怎么了?这么这个动静?”

段英酩浑身酸痛,刚刚加班从公司离开,“我没事。”自从裴迟离开,他那次的病就一直没好过,缠缠绵绵的,甚至最近几天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不行,你的声音明显不对,你最近有按时吃药吗?我妈没管着你吗?你不会现在还在工作吧?”

“阿姨我叫人送去医院了,体检发现了一点小问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段英酩故意提起姜敏住院的事转移裴迟的注意力,裴迟果然紧张地询问起来母亲的事,段英酩一边忍着喉间想咳嗽的痒意,一边和裴迟说话。

问过之后裴迟冷静下来回过神来发现段英酩又转移他注意,不说他不想裴迟知道的事。

他垂眼冷静下来,没了一开始通电话时的兴冲冲。他不说话,段英酩也向来话少,电话两头都安静下来,空气只流动着两人的呼吸声,一声滴答响,裴迟听出段英酩回了家。

“刚回家,刚进门?”

“嗯。”

裴迟去了段英酩家里几趟,对段英酩家里的摆设了如指掌,甚至算得上比自己那处小房子还熟悉,他告诉段英酩姜敏收拾摆放的药箱的位置,叮嘱每个步骤,要段英酩现在就烧水吃药。

段英酩头脑回了家之后就有点迷糊昏沉,裴迟的嘱托也让他难过的身体感受到慰藉,就按照裴迟说的一步步吃了药,照顾着自己,仿佛就是裴迟还在海市,还在他身边一样。

段英酩吃过了药,还喝了很多热水,更迷糊了,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比往常粘稠,裴迟享受得耳朵痒,但也不敢让段英酩这个样子去洗澡,他就催着段英酩刷过牙洗漱过后上床睡觉。

听着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声音,段英酩爬上了床。

裴迟:“哥,能打视频吗?我想看看你。”

段英酩的指节无意识地收紧,掌心被指甲掐出几道月牙形的红痕。裴迟想见他。这个念头像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研磨。他又何尝不想见裴迟?可他这样贪恋裴迟的温度,终究会害了裴迟。

这些日子,他夜夜梦见旅行几日的朝夕相处。梦里越是开怀,醒来便越是自厌。那些龌龊心思像附骨之疽,连带着让他怀疑,疯病是不是也会遗传?

最近他看着裴迟的电话,裴迟的消息,没有一次不煎熬,他好像接起电话听裴迟的声音,好像回复裴迟的消息和他分享胜利的喜悦,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害了裴迟。

那天离开机场之后他就回了段家,三叔段季左和段后森在家,一开始只是简单吃饭,因为当天他还记得裴迟的话想着回家吃药,因为他随身并没有带药,所以单刀直入问出了口到底什么事,段后森一脸冷笑直接问他最近和裴迟怎么回事。

段英酩闻言面上冷淡,底下却把自己的膝盖掐得青紫。冷汗顺着脊梁骨蜿蜒而下,将衬衫浸透一片凉意。他整个人如坠冰窟,四肢僵得发疼,唯有胸腔里那颗心脏癫狂地撞击着肋骨,一下重过一下,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喉咙。

“什么怎么回事?”

段后森却想嘲讽一样说起:“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都说你喜欢男的,那个裴迟和你同进同出的,都被当成你养的小情儿了。”

段英酩冷冷反问:“这你也信,还在饭桌上说,不觉得恶心吗?”

段三叔听见段英酩的话却抬起了头,皱着眉头看着段英酩。

段后森说这话就是为了恶心段英酩,他实在看不惯段英酩和裴迟走得那么近,段英酩如今竟然敢忤逆他都是被裴迟那个野种带坏了。

段后森最终得意洋洋底下了餐桌,段三叔跟着段英酩去了书房,门一关上,段三叔就说了自己真正的目的,他来是有事相求。

他在日本的生意亏了,现在和香港那边的合作钱付不上,段英酩觉得头痛,钱而已他可以帮,但是段三叔却说不要钱,要段英酩去见见那家小姐。

段季左自知理亏,可是他却不觉得段英酩会拒绝自己,“这是你欠我的!英酩你这次帮了我,从前的事我们就一笔勾销,你不用一定和那香港商人如何,你只要见见给个面子就行了。”

段英酩面色不虞。

段季左看他不答应,冷嗤一声提起裴迟,坦白自己早就看出两人的猫腻,他私下曾多次和裴迟说要裴迟离段英酩远一点。

段英酩死死的掐住自己的虎口,连那里渗出了血丝都无知无觉,他冷眼装作不明白:“他一个养子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和我又会有什么猫腻?只是爷爷说他可用,我暂时留在身边。”

段季左高声怒吼起来:“这话你敢当着裴迟的面说吗?不对,你敢,你不就是冷血?任谁对你再好,付出真心也没用!我哪点说错了!当初的事我不想再提,那小子傻,不信我说的话,却不一定在听了你当年做出的事之后还会再理你!”

“你不要自己的人生已经是一团烂泥之后还要折腾别人,学着做个正常人吧段英酩!你还想像当初毁了你母亲又毁了这个家一样毁了那个裴迟吗?你和他不论走没走到哪一步,只要你们被发现,被处理掉的一定是他。而你还是段家的大少爷,还是高高在上的继承人。你会毁了他。”

段英酩最后让段季左滚了出去,可是当晚他就又发了一场高烧。

所以面对裴迟的要求他还是拒绝了,他也没那么擅长掩饰,他怕裴迟看出什么。

“不要了,我困了。”段英酩抬手遮住发红的眼眶,声音哑得不成调。

“好好好,那你睡吧。”裴迟轻声哄着。

“嗯,晚安,我挂了。”段英酩皱眉闭眼,黑暗中,双眼逐渐湿润。

“别挂。别挂行吗?我想听,”裴迟连忙道,“我好多天没睡一个整觉了,就这样打着电话,哥你不用说话,就这样放着,我想听。”这次不是苦肉计,众与这块骨头啃起来并没有裴迟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他来了京市基本上就没睡过整觉。

段英酩原本就不舍,裴迟这样说他更没办法再狠心拒绝,他的底线在裴迟面前总是这么不堪一击。

“小梧……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亲我,为什么只是感冒你这么紧张,睡不着还要和我打电话,你是不是也……”

裴迟正巧进了地下准备驱车离开,信号恢复时,他只听见了段英酩句末的是不是。

他含笑着问:“是不是什么?刚刚在电梯没听见。”

“没什么。”段英酩深吸一口气。

再没对话,次日一早,手机在枕边滚烫,通话早因为没了电量而挂断。

第44章 第 44 章 看着眼前面容英俊的裴迟……

段孟谦那边那天之后又住了院, 不过这次自然不是因为什么被气倒而进的医院,就连上次和段峥嵘这边传自己气倒,也完全是在找存在感, 突出紧迫性, 可是除了他老婆儿子没人觉得他被气倒了是件紧迫的事。

就算这次进医院是真病了也没人关心。当天洽谈的包厢内角落放了一大束百合,夫妻两个掉在钱眼里了,全神贯注都在几个亿的合同上没人注意,导致在那屋子里待了小半天的段孟谦严重过敏,这时候坐在病床上脸肿得更像猪头。

徐夫人削了个苹果,切好了块插上牙签递上去, 段孟谦气得脸上横肉直抖,“ferfer”两声粗气一把打掉苹果。

儿子漠视无能的父亲,拉过母亲,母亲到了儿子怀里又是一连串的啜泣。

这时裴迟推门到了, 他的动作立刻吸引了一头三人的目光。

“我来得似乎不是时候?”裴迟表情似笑非笑调侃道,可动作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他走进来, 身量高大一身笔挺西装, 看起来像是刚从什么高端会议上离开过来, 居高临下看着这看似悲惨却实在可笑的一家。

段孟谦从床上挣扎起身, 喉咙嗡鸣想要大骂裴迟却骂不出口,把一整个猪头又憋成猪肝色, 目眦欲裂看着怪吓人, 像下一秒就要变异一样。

徐夫人这时候也不哭了, 她在儿子身边暗暗瞥着裴迟,不满意这个瘟神的到来,可她也没忘了那天包厢里裴迟说翻脸就翻脸的样子, 手臂上的伤口还阵痛着,只紧紧抓着儿子不敢出声。

段维也警惕上下打量裴迟:“你来干什么?众与都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裴迟对这三人的态度感到自如,感到满意,唇角微微勾着,递出文件:“我是专程给你们送文件来了。”

段维将信将疑,接过文件来翻看,裴迟怕段孟谦过敏脑子也肿了,站着保持着和这一家人不远不近的距离,耐心讲解。

“段孟谦先生虽然和我们众与解除了劳务合同不再在众与任职,但依旧是众与的股东,只是很可惜,有人损害了公司的利益我作为新任管理者以及各位董事利益的维护者我就必须要出面解决。”裴迟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他本来不想浪费口舌,但是此行他对一样东西势在必得。

他看着段维不说话了,一双眼睛黑得发亮,亮得令人悚然,因为现在这双漂亮眼睛里头是猎人看到可剥削的猎物时的狂热。

段维捏着纸,手都在抖:“财报造假追回五千万,公司代缴税六千万。”

他把文件摔在地上,文件四散,“你干脆说你要把昨天的支票要回去算了!”

裴迟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似笑非笑,“怎么叫要回去呢?这是大伯欠的众与的钱不是我的钱,大伯经营众与这些年应该也明白吧?”

床上一直端架子的段孟谦也绷不住了,从床上伸手向下够文件,他不相信,这狼子野心的崽子,早知道就应该在孩子们小时候闹的时候把这只狗崽子赶走!

可是他经年滋润出来的圆滚滚的身躯动作十分笨拙,因为过敏导致的气管狭窄让他上不来气也用不上力,扑通,一下子从病床上翻下来。

裴迟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踩在文件上头走过去,段孟谦看着那一双被打理的闪亮的皮鞋走到自己跟前,高傲的鞋主人发话,“不过我可以接受你们用有价值的东西和我交换。”

随即毫不留恋,转身离开。

他坐上车准备出发时,段维一路跑着追上了他,扒着他的车窗忍辱负重的样子说:“我家、包括我的股票都可以抵给你,这总够了吧,我们不再参与段家本家的事,我会带我父母离开去国外。”

裴迟却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虚假的苦恼:“段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是逼你们的意思呀。”

听见他的话段维脸色又是一阵难看,犹豫安静了一会,裴迟笑着催促,“我还要赶飞机哪,你要不让让?”

段维满头大汗:“裴迟,从前的事我和你道歉,小时候是我打碎了杯子让你给我爸用紫砂杯子端茶,大哥回国时是我给段以霄支招让他找人打你……”

他忏悔着,觉得自己有万分的诚意,说完抬起了头,却发现裴迟正坐着,眯着笑着看着他。

裴迟说:“我知道了,所以呢?”

段维没想到裴迟是这样的反应,他预想可能是仇恨,可能是愤怒,也可能是小人得志,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平淡,像是他根本就不在意一样。

他觉得脊背发凉嘴唇颤抖。

裴迟依旧盯着他,认真地说:“你知道的今天这点钱只是一部分,他是你爸你应该比我了解,他的错处实在太好抓了……”

段维像落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潭,刺骨的冷气顺着他的脚底直冲天灵盖,看着眼前面容英俊的裴迟笑着却像见了鬼。

“你想要什么?”既然裴迟先提出可以用有价值的东西交换,那必然是早有目标的。

“我记得你以前在段家抢走过我的一条项链是不是?”

段维一怔,裴迟强行迫使他回忆起小时候的低级丑陋行径,裴迟依旧笑着:“我要那条项链。”

段维慌了:“可那已经过了很多年了,那就是一个黑曜石坠子而已!我早就不知道放到……”

“你这种人会丢掉自己的战利品吗?去拿,我真的赶飞机,只给你半小时。”裴迟颊边的嘴角倏地落下。

段维和裴迟对视两秒,没再迟疑也没再装模作样,转身找到自己的车,驱车离开。

段英酩闭目,那晚看着母亲的影集的侧脸在裴迟眼前浮现,好像他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他身边柔柔地倒在他的腿上,软软地轻拍安抚着他,他心里那些鼓动的恶心和暴虐感渐渐平息。

那条项链是裴迟在看见段英酩母亲好多张照片之后,发现了那条不起眼的黑色吊坠,觉得眼熟,从记忆深处挖出来的。

那时候段家所有人来往比这时候频繁,几个小子也经常凑在一块,那条项链最一开始是裴迟他在被罚去洒扫的时候在一个布满灰尘和蜘蛛丝的角落捡到的,他暗暗藏起来,当作是洒扫游戏寻找到的神秘宝藏。

不过最后被段维知会段以霄堵住了他,几个男孩被指使着把他打得鼻血如注,从他的拳头里硬掰开指头抢走的。

裴迟最后在段维手中拿到了那条项链,没再分给段维一个眼神,升起窗子就离开了医院。

……

段氏即将开展年度股东大会,仅仅不到三个月,裴迟就完成了从无人问津的落魄养子到上市企业法人的转变,如此场面怎么能落下他呢?

更何况这种场面,他还有额外的计划,那位背后人还毫无头绪呢。不过这来京市的时间也不算全无推进,最起码段孟谦一家完全被排除了任何参与最后权力争夺的可能。

他轻按怀中的项链,感觉那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像是一阵阵热源,暖化着他的心,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段英酩了。

在登机之后,他犹豫了一下拍了一张飞机舷窗中望出去的首都机场,发了一条动态。

很快朋友圈亮起红点,他立刻点开,是唐仁嘉评了两个字沙发。

裴迟:……

不值得回。

再下面是马达,点了个赞,没有评论。

还有个不认识的姑娘,头像是一个水晶王冠,裴迟都已经忘了这是哪来的好友,点开历史聊天记录,才想起来这是一开始给段英酩换餐厅位置时认识的那个性格飒爽的女生。

再就没有了。他再怎么查看也都没有自己期待的那个人,索性想收起手机准备休息一会,却没想到白利竹给他来消息了。

“你回来了?这么快?”

裴迟:“你什么意思?”

“你最近和你哥有联络?”

裴迟:“当然有啊,我们俩上回电话打了一宿呢。”

“……”

裴迟:“没想到吧,他还是有点黏我的,欸。”

白利竹半天不回复了。

裴迟想起来,敢在起飞之前抓紧时间问白利竹:“你知道他今晚在哪嘛?”

白利竹又是半天没回复,直到裴迟开飞行模式之前,白利竹发来了一处定位。

定位在郊外,都快出了海市,不过这地方很有名,不少人都喜欢去这玩,能打猎,能户外聚餐烤肉,风景好,保密性也好。

段英酩怎么会去这?

商务酒会不会选这种地方,这种地方更像是私人的朋友聚会的选址,不过工作情况总是复杂的,他想起段英酩还病着,知道生病了还要去这种他不喜欢的场合应酬肯定很难受,他专程去了一家店买了热的燕麦奶,店家帮他装在一个漂亮的玻璃杯里。

夏夜热,玻璃杯应该也没那么快降温。

他进了场地没让侍应生带路,离着很远都能看见花房一样的布置外,有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块。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感受着那些文艺作品形容中燥热眩晕的快乐感觉,加快脚步穿过小河上的木栈道走向那处草坡。

他听见了段英酩的笑声,他逐渐靠近,脚步却慢下来,他看见段英酩在一群打扮清凉的年轻人当中笑着,那只梨涡是从没见过的深,在玉一样的脸颊上显出一道甜蜜的沟痕,可是甜蜜不是对着他的,不是给他的,这样的段英酩更不是他所见过的。

一个年轻窈窕的背影投入段英酩的侧怀,被他逗笑似的拍着他的肩膀。

裴迟想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僵硬,滚烫的热奶淌满他的手心,玻璃渣被他无知觉的强力按到手心的肉里去。

他就这样可怜狼狈地和那个“幸福快乐”的段英酩隔着人群对视。

第45章 第 45 章 便宜货,不值得特意去捡……

那个香港商人姓秦是做百货生意的, 预计是准备开拓大陆市场,段家三叔欠债完全就是人家打瞌睡,他送枕头, 故而这次和秦家的大小姐见面也具备商业性质的。

但段英酩没想到, 约到见面的地方竟然是室外烤肉,像是同学朋友聚餐一样的场合,大家嘻嘻哈哈的也没人虚伪故意和他攀谈,也没人围上来敬酒。段英酩眉宇间不见往日不耐,反倒透出一丝夹缝中喘息的松快。

满场都是秦小姐的朋友,口音都偏广东, 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原以为自己会显得格格不入。可这群人似乎没有几个认识他的模样,秦大小姐也没特意介绍,认识他的也就初见震惊敬一杯酒也不会刻意提及, 看着他们,段英酩觉得他们个个都像裴迟一般热情鲜活。

那位秦亿小姐也玩得很开心,而且人家并没有像段三叔说的有什么和他发展关系的意思, 反倒与一个甜美可人的姑娘举止亲昵。

酒过三巡, 众人都有些醺然了。

从前他厌恶应酬场合, 只觉是虚掷光阴的无用消遣, 连带着对杯中物也兴致缺缺,那些辛辣呛喉的液体从未给过他半分慰藉, 倒不如多开一场会, 多批一沓文件来得实在。

直到今天这次他才觉出一点聚会的轻松愉快, 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发现工作并不能让他遗忘裴迟,段氏内他的办公室里到处都是裴迟的身影, 都是和那个身影相关的记忆。

茶水间里仿佛还荡着那句“哥不喝咖啡了吗?”,办公桌前总错觉有人指着书脊轻笑搭话“这本我也看过”,就连休息室都烙着记忆,青年攥着他手腕急吼吼地嚷,“哥你受伤了?快给我看看。”

裴迟的每个消息都牵动着他的心神,可他却已经打定主意硬起心肠冷着那人,明明先前费尽周折才将关系拉近,如今却要亲手将人推远。

段英酩抬眼间,蓦地撞见不远处裴迟那双通红的眼睛。少年垂眉敛目的可怜模样,眼底的光像是被人掐灭了似的暗下去。他孤零零站在阴影里,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其他人正在兴头上的没人注意得到。

裴迟看着段英酩看见了他愣了一下,转身与身旁男女含笑致意,嘴上似是推说着什么,待脱身后便朝他走来。

段英酩缓慢的走向他,气色红润一点也不像是他走之前病气缠身的样子,但越靠近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的越干净,直到离着那群人很远,站到他面前时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

段英酩似乎很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我怎么回来了?

现在看来你肯定是不愿意我回来的吧?

两人沉默对峙,最后还是裴迟先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他不想就因为自己的所见在气头上给段英酩盖棺定论,在他心里段英酩也不是那种会和姑娘调情的人。

他先开口:“股东大会啊,现在我也是段氏的股东了,你忘了?”

段英酩望着裴迟苍白脸上强撑的笑意,压下心头翻涌的关切,淡淡点头:“最近工作忙,确实忘了,你来找我有事吗?”

“啊……”

裴迟伸出那只好手,递过一个丝绒项链盒,他嘴角又扯了扯,声音发涩,“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差点变成惊吓,看来下次可能真的得要一份你的行程表,和秘书约你的时间再见面了。”

段英酩听着裴迟的调侃,身形微滞,心头像被钝器重重碾过。可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局面吗?

他捏着项链盒子,看了看却没有打开,抬头时裴迟那双眼睛还在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狠了狠心,他将盒子塞回裴迟手中:“这是给我的吗?项链的话应该不是送给我的吧?还是……让我帮你参谋送给女朋友的礼物?”

裴迟眉头倏地拧紧。段英酩这是什么道理?女朋友?他险些被对方的话气笑。

之前还硬拉着自己的手,缠缠绵绵地说什么怕我不理他,结果现在这又是闹哪出?

他看着段英酩那双纯粹的疑惑的眼睛,竟然裴迟忽然恍惚起来,觉得自己之前和对方那些旖旎暧昧的记忆都是自己的臆想,而眼前这个人从未有过别样心思。

可明明是他先一次次撩拨的自己。

让自己非他不可之后就又变了一副模样,裴迟咬紧了牙关,“你真的这样想?我下了飞机就拿着这玩意赶过来你以为我就是找你参谋参谋?”

段英酩愣住了,他的眼睛缓缓睁大,裴迟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隐约觉得自己如果这时候否认,或者追问下去事情的发展会变得完全不同。

但是他没有,他克制住了。

面前的裴迟看着看着段英酩依旧淡漠的神色,那颗滚烫的心渐渐凉透。

先前偶然窥见段英酩的秘密,让他险些忘了,眼前的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段氏掌权者。他裴迟哪有资格可怜段英酩?段英酩似乎也不需要他的爱慕,他的身边永远不缺献殷勤的人,永远被众星捧月般环绕着。对方的秘密和伤痕好像只是暂时存放在他这,牵引着他不许走远也别靠近。

段英酩沉默几秒,语气平静:

“你脸色很差,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回去休息吧。”

裴迟:“好。”

裴迟答应了,可段英酩看着裴迟的眼神,心头突然涌上不安。

果然裴迟伸出手,那只坏手,执拗地要把盒子塞回他口袋里。段英酩盯着他血迹斑斑的掌心,太阳穴突突直跳,却还是强作镇定:“手怎么受了伤?”

裴迟置若罔闻,只顾着狼狈地往单薄夏衣里塞。衣兜太浅,他手一抖,盒子“啪”地坠地,骨碌碌滚过木板栈道,最后“咚”地一声栽进桥下池水里。

段英酩捏紧了衣角,眼看着那项链盒子落入水里,一口气直接被提起。

他的语气还在保持平静:“水流不急,不去捡吗?送人的礼物,应该很贵重吧?”

回应他的是一声讥诮的冷笑。

段英酩抬头,看着裴迟半张脸隐在黑暗里,“没事,便宜货,不值得特意去捡,丢了就丢了。”

远处传来年轻男女的呼唤,似乎准备了什么非要给段英酩看。他刚应声,裴迟就抢先道:“你去吧,我也该走了。”

段英酩望着他血迹斑斑的手,终究没忍住:“你的手……记得去医院处理一下。”

裴迟:“不疼,谢谢大哥关心。”

这声疏离的“大哥”让段英酩心里一空,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走来的年轻人打断。他最后看了眼站在栈道上的裴迟,转身离去。

裴迟望着那道背影消失在灯火处,忽然低骂了句脏话。下一秒,他纵身跃入池中,从石缝里捞出那个幸未被冲走的盒子,湿淋淋的裤管滴着水,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段英酩全然不知裴迟后来的举动。他回到席间后始终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那个沉入水中的小盒子。没过多久便向秦小姐提出要先走。

秦小姐刚才看见了裴迟和段英酩在小河边说话,眼中闪着促狭的光,问:“是男朋友?”

段英酩却苦笑,“秦小姐别开玩笑了,合作的提案你这边提交就好了,内部会评估。”

秦小姐失望:“提案不急。只希望你别因为是我们集团通过那种方式用你叔叔和你牵线搭桥觉得讨厌就好。”

“没有。”商场手段,是他家的人被人捏住了把柄,他没什么不能接受。

“你们家我还是很佩服你和你爷爷的,那期待下次在段氏见面?”

段英酩和秦亿握了握手,今天这场局就散了,众人和段英酩告别离开后,段英酩立刻调转去到那小桥栈道处,一脚探入水中,弯着腰在里头不住地摸,抓好的发型也散乱低垂下来。

他在水中搜寻了许久,直到浑身湿透,脚踝因冷水刺激而抽筋,指尖被泡得发白发皱。可那个盒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哥。”

“本来想给你惊喜,没想到差点变成惊吓。”

“没事,便宜货,不值得特意去捡,丢了就丢了。”

段英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方才在席间被酒气熏出的红润早已褪尽,面色青白,嘴唇发紫。

“哗——”

河岸射灯突然齐齐亮起,几道喷泉水柱应声而出,随着灯光强弱变换着节奏。一下子打湿了段英酩头脸,一颗水珠刚好顺着他苍白的脸颊落下,好像是从眼角落下的泪。

最终段英酩一无所获。他浑身湿透地找到场地经理请求打捞,经理认出这是包场的秦小姐的座上宾,又见他这般狼狈模样,连忙要安排园区酒店让他休整。段英酩只是沉默摇头,独自坐车回了家。

整夜高烧不退,汗湿了整张床褥。梦里不再是茂霖山庄的旧事,也不是母亲的音容,而是裴迟。裴迟通红的眼睛,可怜的神情,裴迟滴血的手,他怨自己又背叛了诺言。

可即便心痛,他也不会更改自己的决定,裴迟终将是他生命的过客,没必要害他和自己一起共沉沦,那三天的快乐就已经足够了,就算裴迟生气厌恶也是一时的,他还有大好的未来,很快就会忘掉自己。

晨光熹微时,段英酩又变回了那个精密运转的机器。西装革履,领带端正,带着一队主管从会议室鱼贯而出,仿佛昨夜那个在喷泉池边的人从未存在。

裴迟站在同层办公区的角落看着段英酩的模样,仔细地观察,捏紧了拳头,打了纱布的手新添了一层血,那眼神噬人一般,等到段英酩似有所感转头,裴迟的身影已经在那里消失。

第46章 第 46 章 爱情,有时候是不讲道理……

段氏的股东大会如期举行, 段氏所有的股东都在这里齐聚,除了段二段仲信因为台风延误还在飞机上,只能线上参会外, 其他大小股东均已到场。

裴迟按照顺位坐在离首位的段英酩段峥嵘几人不远不近的地方, 替代了段大伯的位置,不少股东并不熟悉他,所以在众人在会前签到站着聚在一起招呼社交时,只有他一个人在位置上坐着,显得格格不入。不少股东暗中打量这位生面孔,却无人上前搭话。

会议正式开始后, 段英酩的目光几度掠过裴迟。那人始终专注聆听汇报,连个眼神都不曾扫过来。段峥嵘坐在他身边,察觉异样,屈指轻叩桌沿。段英酩如梦初醒般与他对视, 身后的秘书见状立即上前添茶。

会议在上午结束后有一个非正式的茶歇,段英酩很快投入到和股东们的交流中,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走进厅内的裴迟。

段峥嵘一个人坐在安静处, 裴迟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段峥嵘, 当然要走近先和段峥嵘打招呼。

段峥嵘着看着裴迟一步步走近, 等人到了桌边, 他抬起拐杖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坐吧。”

裴迟在那张椅子上落座, 桌上立刻有人有眼色地给他添了茶杯, 加了新茶, 然后沉默地退远。

段峥嵘声音有点嘶哑,双眼笑着痴痴从上到下看了一眼裴迟,“在京市怎么样啊?”

段峥嵘怎么可能没有眼线, 又有没什么不知道的,却这么问他,裴迟也揣着明白装起糊涂,“有些棘手,不过也算解决了,不算辜负祖父的托付。”

段峥嵘察觉到了裴迟面对他说话神态的微妙变化,却还是笑笑:“辛苦你了。你没离开时不觉得,最近英酩又是一头扎在工作里很少和我联络了,这样一看你真是改变了他许多。”

裴迟不想多想,可这话总能听出来两层意思。

“大哥本来就是人中龙凤,在祖父手底下长大,关系感情摆在那,哪是我在就改变的事,估计就是日理万机忙得很,祖父想找人聊可以给我打,我不忙。”话说得奉承,一股油条味,裴迟说完自己在心里先yue了。

段峥嵘听过,顿了顿后伸出手来,把裴迟的手放在那粗糙纠结苍老的掌心,当时在山上醒来共处的时光一下子在裴迟眼前晃然,他武装起来的心肠又软了一点。他这套话会不会伤了老人心?

段峥嵘拍拍裴迟的手背道:“可惜啊,你没有在他身边待多久。如果……我把我的股份分给你一部分你愿意回来吗?”

裴迟愣了一下,随即头脑运转起来立刻委婉回绝:“股份?还是算了,段氏和众与不一样,我恐怕辜负祖父。”

他说完,段峥嵘脸上浮现遗憾的神色,裴迟也垂眼,不管刚才,段峥嵘这问题绝对是在试探他,是他对段孟谦的手段引起了老爷子的警惕还是……前半句的段英酩才是重点?

他正思忖着,一双雪白冷香的手出现在面前。

段英酩从股东里脱身,有人给他搬来椅子,他在段峥嵘和裴迟中间坐下。

裴迟点头问好:“大哥。”

段英酩简短地应了一声。

段英酩开始和段峥嵘交谈,听着段峥嵘来开会之前好像在山上生了一场病,段峥嵘说是着凉,段英酩劝他这两天去一趟医院,他陪着。

裴迟百无聊赖,不插话,端起茶杯想喝一口,段英酩这时候眼神瞥向他,忍不住被吸引,看着裴迟喝茶他情不自禁提醒:“这是茶里有姜,很辣。”

“哦,好,谢谢。”

裴迟动作一顿,将茶杯轻轻放回茶托。他向来厌恶姜味,无论是生是熟。

裴迟道完谢,顺势起身,“我出去一下。”

段英酩原本还因为自己开口而后悔,结果被裴迟的冷淡反应弄得浑身一僵,段峥嵘点头放裴迟走,他转身离开这处角落,这才发现今天茶歇会场布置得很用心,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上,银质花瓶折射着海市灿烂的日光,瓶中新摘的芍药重瓣上还缀着晶莹露珠。

他离开的脚步轻快了一些。

段英酩和段峥嵘交谈时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裴迟身影离开的方向。

下午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众人在段宅留宿。段后森忙前忙后,在饭桌花园间来回穿梭,非要刷足存在感。裴迟实在看不下去他逼着段英酩配合那些滑稽表演,索性离席,让佣人收拾了间客房准备洗漱。

身后段季左看他离席果然跟了上来。

餐桌上几次三番的眼神交汇,那些若有似无的暗示,终于让这条鱼咬了钩。这个人几次三番说一些莫须有的话,他肯定知道一些什么。再联想到自己搜罗到的消息,和段季左欠了香港人钱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裴迟侧身将他让进了房间。

段季左像条滑溜的蛇般钻进门缝,手里攥着香槟和两只水晶杯。裴迟关门示意他在落地窗边的扶手椅那坐下。

段季左放下杯子,抱着香槟晃了晃,笑道:“这是我从酒窖搞来的,段后森的珍藏,来吧,一起尝尝。”

裴迟坐下,他其实一直都不明白,段季左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亲近是怎么回事,从见第一面就跟他一块抽烟,人也看起来轻浮,表面上看起来不爱钱权,可表象往往最不可信,更何况现在他自己的生意变成了一团乱麻,来纠缠段英酩了呢。

裴迟喝了一口,没有搭话,段季左看着他笑了:“怎么样?”

裴迟:“不错。”

段季左却兴致勃勃,一杯接一杯地劝,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二代圈里的风流韵事。话题七拐八绕,突然话锋一转:“最近秦家来海市了你知道吗?”

裴迟想起那个“胁迫”段英酩去参加他们的私人社交的秦家。

“不知道。”

段季左有备而来,不管裴迟说什么他都有话接,“那位秦小姐啊,怕是看上段英酩了。”

裴迟听着段季左的话暗戳戳飞了个白眼。

段季左像是喝醉了似的开始大舌头,“可惜啊,可惜那个姑娘了。”

裴迟会意,给段季左搭戏台子让他唱出来今晚这场戏,“为什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