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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是尾随我上来的吧?怎么,想把我推下去?”裴迟依旧姿态放松,挖苦白利竹。

他不喜欢这种目的性极强,并且居心不良的人。

“怎么可能。”白利竹在裴迟身旁站定。

“我挺讨厌你的。”裴迟非常直接。

“为什么?”白利竹依旧笑着。

“因为讨厌我的人我会讨厌回去。你这人真的很装,明明很讨厌我还偏偏每次见面都笑嘻嘻地贴上来,明明有本事也偏要走旁门左道。我承认你很聪明,程太安可能最后落到什么下场你都能顺利脱身,不然你不会这么悠闲的来尾随我。”

白利竹听着裴迟的话,脸色逐渐冷了下来。

“但是捷径走多了,自诩理智的人也会变得疯狂,你这次能全身而退,下次却不一定。”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看你给我留了线索,还不算太无可救药的份上。”

资料馆遇见的那天,并不是白利竹偷走资料的那一天,或许他的行为可以解释为让篡改后的监控更有逻辑,或者是混淆视听的作用,但是那天白利竹和他撞见,白利竹和他搭话却是有意为之。

白利竹这时听到裴迟的话,他才轻笑,没了之前的虚伪,“或许吧,二少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那我就不多说了,走了。”

裴迟不留恋转身就走。

他离开后,临下班之前的天台上空荡荡只剩下白利竹一个人,他长叹了一口气,抖着手点燃了一支烟。

裴迟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段英酩已经在继续工作,他也没问裴迟去了哪,裴迟坐下,段英酩递过文件,两人又开始了默契的搭档工作。

直到深夜,两人才一起从公司离开,即便段英酩多次强调自己没事,裴迟依旧开车带他去了医院。

马达这时候在家,刚刚给儿子念完童话书,但小马遥依旧睁着眼睛一点困意都没有,马达想起来白天裴迟的话,他鬼使神差开口:“如果爸爸去另一个城市工作,儿子你愿意跟爸爸一起搬到那个城市去吗?”

小马遥激动起身:“可以啊。”

“去一个没有你的同学,没有你的朋友的地方你也愿意吗?”

“爸爸去吗?”

马达意外儿子的问题。

马达童言童语的又道:“只要有爸爸都没问题。”

原来一直以来的束缚都是他自己加注在自己身上的,孩子不是累赘,只是他选择继续颓废的借口罢了。

第27章 第 27 章 段英酩什么时候有喜欢的……

裴迟近来总觉着, 自打重生回来,自己身上就总带着伤。更蹊跷的是,连带着与他走得近的段英酩也频频遭殃。他盘算着, 等得了空, 定要去寺里求道平安符镇一镇这晦气。

搁在从前,他早该信了一命二运这一套说辞,觉得自己是个灾星,该离段英酩远远的。可如今不同了,既然是重活一世,什么命啊运的, 合该都向着他才是。

更何况……他本就不愿躲开段英酩。

就像段英鸣说的,缘分这东西兜兜转转,该相逢的人总会相逢。这一世能与段英酩相交,不正是冥冥之中的印证?

不过……裴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上的伤疤。平安符还是要求一道的, 至少得给段英酩请一个。

接连几天,两人几乎像连体婴一样同进同出,裴迟脖子上的伤已经好了, 手上的口子也拆了线。段英酩不再主动提起替他上药的事, 倒叫人心里空落落的, 像是少了什么。

饭桌上, 段后森今天在家早晨碰见了两人也一直铁青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裴迟注意到段英酩心不在焉, 筷子尖儿一粒一粒挑着米饭送入口中, 便顺手给他夹了筷虾仁。

段后森立刻“嘁”一声。

段英酩恍若未觉, 这些日子同裴迟一道用饭已成习惯,自然而然地就将那虾仁送入口中。段后森的脸色霎时更难看了,裴迟见状, 眼底掠过一丝得意,又往段英酩碗里添了块鱼肉。

段英酩这时正一门心思都是那位网友,怎么突然就不上线了?准备好的礼物还搁在抽屉里他到底送不送?

对方的方法见效了,他对对方就有种对标准答案的坚信,但这标准答案突然变成了个略,他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会不会是嫌他烦了?思绪飘得远了,连带着对裴迟夹来的菜也来者不拒,可一顿饭下来,碗里的米饭不过浅了一层,也就受了点皮外伤。

段英酩要下桌,他一动裴迟也跟着动,眼看两人都要走,段后森忽然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巾拭了拭嘴角。

“你们最近折腾的那档子事差不多得了。”

裴迟瞳孔一缩,猛地看向段后森。他强压下喉头的火气,声音还算平稳:“什么意思?叔叔也突然关心起公司的事来了?”他看在段英酩的面子上这句话语气还算客气。

段后森反倒被激起了兴头:“你们在公司胡作非为,风言风语都传到我这儿了。”他扭头针对段英酩,“你知道外头怎么议论你的吗?我听着都臊得慌。”

裴迟鼻腔里挤出声冷笑。他上次见看不惯段后森对段英酩这个颐指气使的态度。偏偏不走了,拎着椅子面对段后森大马金刀那么一坐:“我还真挺好奇,他们怎么说的?都让叔叔脸皮这么厚的觉得丢人了。”

裴迟话刚说完,段后森抄起茶杯重重砸在桌上,“你怎么和长辈说话?”

“你什么货色我就和你说什么话。”裴迟嘴角噙着笑,眼底却冷得很。

段后森一张脸涨得通红,指着裴迟抖着手指却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裴迟依旧笑意盈盈地说:“您以前不懂经营,现在应该也懂不了,既然不懂就别拿外边人的话贬损我哥,我看不惯。”

一直站在一旁冷脸看段后森发作的段英酩听到这句话恍然想起论坛上那个人说过的话。

【写帖子就一定是想入职段氏吗?我对人不对事,就是见不得段英酩被骂不行吗?】

段英酩突然有一个不像话的猜测。

直到两人摆脱段后森的纠缠,坐进车里,段英酩才恍然回神。

“怎么了哥?”裴迟侧首看他。

段英酩看着裴迟冲着自己笑突然心砰砰跳,嘴上平淡地道:“没事。”

裴迟就开始兀自掰扯段后森的事,觉得自己当着儿子骂老子骂的有点过分,怕段英酩受了委屈但心底里还是不乐意,挠破了脑袋在这尽力找补,可段峥嵘是个草包这事板上钉钉,他实在编不出什么好话来。

段英酩看着裴迟跳脱的样子,越看越觉得相似,他们两个之间说话的语气相似,针对事想法也相似。

不过在他眼里,眼前这个对他笑得眉眼弯弯的裴迟,和网上那个一点就着的暴脾气还是不太一样,很乖巧很可靠。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刚拐上主路,侧面突然冲出一个人影。司机看清来人后,立即向坐在后排的两位请示。

“不用管,直接开。”裴迟冷冷地望着窗外拼命拍打车窗的程太安。

几日不见,这位往日意气风发的程组长明显憔悴了许多。虽然特意收拾过,但整个人浮肿得厉害,脸色惨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没睡过几个好觉。

“段总,小裴、裴总!”程太安的声音透过车窗传来,嘶哑得不成样子,“我有话说,两位给我个机会我们聊聊好不好,我愿意提供线索,我愿意——”

他狼狈得很,站在这外头等了一个早上,西装后背被汗水浸透,一缕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见宾利停下,他语速飞快地喊着,手指在车窗上留下几道汗渍。

谁知车子只停顿了片刻,便再次启动。程太安抱着公文包追了两步,声嘶力竭地喊着:“段总!”

“裴总!裴总!——”

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黑色宾利消失在视线尽头。他站在原地,公文包"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裴迟神色冷峻,无声看着落在后面远远的狼狈的程太安,眼神里具是冷漠和嘲讽。

段英酩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裴迟的侧脸。

上次他提及程太安,裴迟便三缄其口装可怜让他没办法。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裴迟对待程太安的态度,冰冷里头带着仇恨,和对待自己父亲那种人还有很大不同,并不是单纯的厌恶或者嫉恶如仇,倒是像两个人有私仇。但他调查的结果显示两个人从前并无交集,第一次见面也是在金楼出入时程太安主动攀谈,又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呢?

不过转念又想,裴迟行事自有他的道理。程太安口中的那些线索,对他们来说也无关紧要。

工作顺利进行,马达那边打通了之后,裴迟直接申请给马达放了假,让他带着孩子出去玩玩,下个月入职众与。

程太安那边倒是自那天段家车库外面遇见之后再没见着,裴迟跟着段英酩日子滋润,差点把他给忘了。

但有些人偏偏爱找晦气。

他觉得应该是段英酩和姜敏传达了自己爱吃辣的反馈,最近这些菜越来越辣,偏偏段英酩这个江浙人吃得面不改色,他刚才实在受不了,不想喝贩卖机那几样,索性下楼点了两杯奶茶,远水救近辣。

就这么拎着奶茶出了店的时候碰见了程太安。

他装做没看见,扭头就走,程太安却猛地冲上来展开双臂拦在路中间。

这时候的程太安像个被抽干了精气神似的,走路飘飘忽忽,衣裳邋遢,胡子也没刮,像个灰白的鬼影子。

“让开。”

“裴迟,你知不知道你被人当枪使了。”程太安通红着眼,说话是扑面而来的酒气。

裴迟捂着鼻子,退开了两步,程太安原本严肃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难堪,但没办法,他有求于这个纨绔,他没想到这个裴迟和段英酩关系那么好,他也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蠢,被人顶在前头这些天还洋洋得意,殊不知自己已经被先生盯上了。

裴迟抱臂,挑眉兴味:“哦?拿小爷当枪使?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程太安看着裴迟这幅猖狂样心底里蔑视,但还是解释说:“他们是内斗呢,他们打了那个姓高的扣到你头上你为什么不否认呢?那内部帖子到现在都是你的话题,他们就是看准了你的身份想利用你。”

裴迟皱起眉头,“你知道是谁打了高健行?”

“我当然知道!”,程太安更激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声音尖利起来,“你知道吗,你们搞出来这么大的动作多少人都得跟着遭殃,你现在被推到前面一时风光,你想过以后没有?段英酩难道就真能容得下你?你帮他解决了这些人,你怎么就知道下一个被解决的就不会是你?”

“是吗……”裴迟拉长声一幅真的怀疑起来的样子。

程太安盯着裴迟,眼中有窃喜有激动,“所以你能不能——”

裴迟摸出手机,拨出记在记忆里的那串数字。

程太安话说了一半就被铃声打断,他唾沫横飞的演讲戛然而止,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接啊。”裴迟抬抬下巴。

“你怎么会……”

“众与的p7,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程太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而后又变得铁青,整个人现在看真成了鬼了,嘴巴张合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原以为对方是愚不可及,哪曾想对方竟然是扮猪吃虎的好手。

裴迟就是那天晚上和他电话接头的人,还有他刚才的那番话,现在程太安一幕幕回想,那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透着明晃晃的嘲弄。

这念头一起,程太安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让他暴怒起来。这些日子他连电话都不敢接,门也不敢出。事情败露后,那些人不敢找段英酩的麻烦,便都来拿他撒气。

他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只能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让本来心气高傲的他几乎生不如死。

今日冒险来找裴迟,本想着拿捏裴迟,用这些年积攒的消息换个远走高飞的机会。可眼前这人,分明是在把他当猴耍!程太安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为什么?”程太安目眦欲裂。

“我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你!”近乎疯癫。

他不寻常的样子让附近的人都围了过来,裴迟拎着奶茶站在原地,奶茶不等人,这么一会杯子袋子上结了一层霜,葡萄沙冰一会都化了段英鸣没法喝了。

裴迟摊手:“我真不认识你。”

周围人立刻议论纷纷,都觉得程太安像是有病,有病还出来大街上,万一伤了人怎么办。

“你说什么!”程太安看出裴迟想脱身,他不管不顾起来,抓着裴迟,“你别想走,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事是你自己做的,怎么能叫我害你呢?”裴迟低声说,程太安听得分明,正欲破罐破摔和裴迟鱼死网破。

恰好这时候附近商场的保安被热心群众带了过来,一群人把程太安团团围住,裴迟混在人群里回了办公大楼。

他拎着奶茶,步履轻快地踏上楼,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到段英酩办公室门前,习惯性地就要推门而入。

这些天他都这样,这办公室都快变成他的常驻地了,他还想着如果去了众与要不要把自己的办公室和段英酩布置成同款。

这时候办公室里头传来段英酩讲电话的声音。裴迟听出对方是在和段以霄通话,他停住脚步站在门外。

段英酩的声音混着键盘敲击声:“最近有点忙,礼物就让司机给你带过去了,怎么样喜欢吗?”

段英酩通话开了免提,听动静好像是一边办公一边打电话。

段以霄依旧像从前一样炸雷似的:“喜欢!太喜欢了哥!这是我最喜欢的伴手礼没有之一!我这辈子都只会用这一个钱夹的。”

“有点过了,你喜欢就好。”

“当然喜欢!非常喜欢!果然,开了窍有喜欢的女孩的人就是不一样,哥你从前虽然对大家都很好,嗯,对我也很好,但是你不会亲自带小礼物的,哥,爱情真的让你改变了好多。”

“这话你上次就说过了。”段英酩语气无奈,他也无力纠正段以霄觉得他谈了恋爱的想法。

段以霄嗓门大,裴迟在门外把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他捏紧了手里的袋子。

段英酩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

他出差还给段以霄带了礼物?

那自己呢?

第28章 第 28 章 两根手指探进段英酩胸前……

段以霄在电话那头贱兮兮地又问:“你们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段以霄……”段英酩语气警告。

“说说呗, 弟弟给你参谋参谋。嫂子长什么样?哪人?多高啊?好看吗?”

段英酩揉了揉太阳穴:“行了,还忙,挂了。”

电话挂断前, 还能听见段以霄促狭的笑声。

过了好一会儿, 裴迟才推门进来。段英酩抬头看他:“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裴迟没像往常一样凑到办公桌旁,而是径直在沙发上坐下,长腿一伸:“没什么,就溜达了一圈。”

“买了奶茶?刚吃完辣又喝冰的伤胃,少喝点。”

连礼物都没他一份,管他干嘛, 裴迟闻言猛吸了一大口,含糊地“哦”了一声。

段英酩电脑突然弹出一封邮件,他刚要处理,想起来这一下午裴迟对他精细, 还有现在的别扭劲,尝试拉近距离沟通,就开口道:“小梧, 我有封邮件你来帮我回一下吧。”

小梧二字一出, 裴迟就耳朵一痒, 虽然没吭声, 却还是起身走到电脑前。只是刻意把键盘鼠标拿得老远,躲着段英酩操作。

段英酩看着倔哒哒的裴迟, 放轻声音, 滑动椅子凑近, 一句句指导回复话术。裴迟英文写作流畅,连专业术语都拼写得准确无误,又让段英酩暗自惊讶。

“好了吧?”裴迟立刻退开两步远。

段英酩有些莫名这人出去一趟怎么就变成这样, 瞥见茶几上那杯没动的奶茶:“那杯是给我带的吗?”

“不是。”

“可你买了两杯……”

“我喝一杯不够,两杯都是我自己的不行吗?”

光说还不够解气,裴迟直接抄起那杯奶茶猛灌一大口。冰沙已经化得差不多了,甜腻得发齁,难喝得要命。

加班结束,两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下楼全程裴迟也不搭话,段英酩好不习惯,他不想这样。直到下到负一,他眉头微皱落后裴迟两步,主动开口问:“怎么了?你生气了?”

“没有。”裴迟闷声应道,拉开后座车门就要上去。

段英酩突然说:“忘了和你说,我今天不能回老宅,明天清早有个会,来不及。”

裴迟"砰"地甩上车门,转身站定:“那行,我上楼。”

“你上楼做什么?”段英酩不明白。

裴迟紧咬着后槽牙压着心里的火,“睡觉!还能干嘛?”

“你怎么了?到底谁惹你了?”

裴迟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忍不住索性挑明了:“我的礼物呢?”

“什么……”

“他都有礼物,我的呢?”

裴迟顿了顿幽怨地批判:“你区别对待。”

段英酩一下子就明白了,裴迟是听见自己和段以霄的电话了。

“我给你买了,”他急忙解释,“就在家里,后天拿给你。”

“别骗我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既然没准备我的,我也不要后补的。你更不用临时去买。”

“真没骗你,确实买了。”

“好啊,”裴迟逼近一步,“那你现在拿出来啊,段以霄的带着让司机给他送,我的你为什么不拿着直接给我?”

“我、我。”段英酩一时语塞,耳根渐渐泛起难堪的红晕。

看着段英酩被自己逼问得说不出话,裴迟心里也不好受。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被拽住了袖口。

“你——”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裴迟瞬间噤声,“算了,你走之前咱俩关系也就那样,不给我带礼物也正常。”

“不是的……”段英酩声音轻轻的,但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格外清晰。他的手慢慢下滑,最终牵住了裴迟的手。

裴迟浑身过电一样,磕磕巴巴地说:“呃……行吧,你说不是就不是。”

段英酩却依旧没抬头,他这时候很沮丧,他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是第一次体会到这样强的挫败感,他也很委屈,他不想裴迟误解他,但是他也解释不清楚,他不想说自己原本打算让裴迟在自己身边一直待下去。

以他的了解,这恐怕会成为裴迟的负担。

“不然你现在给我补一份礼物?”裴迟捏捏他柔软的手心,试图缓和气氛,“我想要……”裴迟看着段英酩,思索着能要点什么。

段英酩也抬眼看他。地下停车场冷硬的顶光落在他睫毛上,在眼底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他就这么静静望着裴迟,等他说下去。

裴迟与他对视片刻,视线下移,落在段英酩西装前襟的一字折口袋巾上。他忽然伸手,两根手指探进段英酩胸前的口袋,轻轻夹出那块叠得一丝不苟的方巾。

“就这个吧。”裴迟很勉强似的。

段英酩还没反应过来,那块口袋巾已经被裴迟塞进了自己前胸的口袋。不等他回应,裴迟就拉开车门:“我送你吧,住哪?”

裴迟明知故问。

段英酩坐进副驾,报出公寓地址。其实不过三四公里的距离,裴迟却开得极慢。深夜的街道空旷寂静,只有路灯在车窗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段英酩突然想起柳春和段峥嵘之前说要给裴迟添辆车的事。

裴迟摆摆手:“本来就是陪春姨解闷的,哪能真要她给我买车。”

“你这样上下班太不方便了。”

“还行吧,先凑合着。”

“家里那么多车,你为什么不开?”

“不想开。”裴迟说完抿抿嘴唇,开了口子就下意识地继续倾诉,“别人的东西用不惯。”

“那我的呢?”

“啊?”裴迟一时没反应过来,车子正缓缓驶入段英酩小区的闸口。夜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乱了段英酩额前的头发。

“你不嫌弃的话,我的这辆车你先用吧。”段英酩没提送也没说给,这些日子他渐渐摸清了裴迟的性格。独立要强,边界感分明,最不喜欠人情。他刻意避开这些字眼,只说用。

裴迟不说话,车已经停在了段英酩家楼下。

段英酩直接下车,“就这么决定了,你开车回去吧。”

裴迟扭过头,透过车窗望着站在光影里的段英酩,一时失语。

段英酩微微俯身,“还是你想上来喝杯水?”

裴迟连忙摇头,“不了不了。”

“那你明天来接我?

“好。”

段英酩转身上楼。进屋时,透过窗户看见裴迟还站在车边,仰头望着他家的方向。直到卧室的灯亮起又熄灭,楼下才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

时间一晃到了周三。这天不加班,段英酩有饭局,裴迟终于和许久不见他的唐仁嘉凑到了一块。

两人约在星宇会所。裴迟到时,唐仁嘉正在外面给母亲大人打电话报备。他在里面都快等睡着了,最近安排的手术很满,唐仁嘉的生活前所未有的充实,裴迟看他这样还非要约自己出来表示不解。

“你手机借我用用,我妈要证明。”没错裴迟已经变成了唐仁嘉跑出来的担保人,还加了唐妈妈的微信。

裴迟掏出手机递给唐仁嘉,一边说着:“喝两杯赶紧回家睡觉吧你,我怕你猝死在这。”

“不可能!小爷我身体倍儿棒!”唐仁嘉拍拍胸脯保证,给母亲大人发了自己的自拍后,突然瞪大眼睛,“诶,裴迟,你手机相册怎么还有英酩哥照片啊!”

两人边说边走,唐仁嘉跳起来举着手机在裴迟眼前晃。

“就有了,有什么奇怪?”裴迟故作淡定。

“你不对劲,”唐仁嘉眯起眼睛,“很不对劲。”

两人步入大厅时,与挽着男人的潘子欣擦肩而过。出众的相貌与打扮让潘子欣不由多看了他们一眼。

男人不满地在他臀上掐了一把,潘子欣这才回神,故作娇嗔地挽着对方离去。

这段时间,裴迟始终以匿名方式在前台为潘子欣留下价值不菲的礼物与鲜花。如今星宇上下都在传,有位神秘的富家公子正热烈追求着潘子欣。

救风尘的桥段在这个地方也算屡见不鲜,但是原本的潘子欣资历尚浅,在这种卖春的地方他的容貌也算不上数一数二,但靠着裴迟他出名了,在鸭群里也被众星捧月起来了。

经理不断私下追问潘子欣到底是在追求他,他们也怕潘子欣失去控制,也想从潘子欣这捞点好处。而潘子欣虚荣心作祟,自然不肯坦言自己也不知追求者身份,只含糊其辞道:“他不让我说。”

如此一来,裴迟送的礼物他不敢变卖,反倒要时时拿出来炫耀。偏生这位“追求者”又是个虚无缥缈的存在,不会额外给他钱财挥霍。潘子欣不得不继续频繁出台,连经理都开始起疑。

潘子欣已经完全落入了裴迟准备的圈套。

不过裴迟并不十分注意潘子欣,直到两个人进了包厢,唐仁嘉还捧着裴迟手机里那次骑马在山坡上拍的段英鸣的照片哇个没完。

“看一会得了,还我。”裴迟抢过手机。

“看看怎么了?看看你哥你还能少块肉?快点的,都给我发过来。”

“你命令谁呢?”

“求你了哥,我想要英酩哥的照片,你能发给我嘛?”

“不、能。”裴迟把这两个字咬得重重的,随即又皱眉狐疑,“你要他的照片干嘛?”

“那你拍人家干嘛?当然是因为好看啊。”唐仁嘉一个颜控很理所当然。

裴迟抱臂,“我不是,我没你那么肤浅。”

“切。”

裴迟摸出来车钥匙往桌上一放,“一会走我开车送你。”

“你买车了?我们不是刚来吗?”

“算了,我也不太想送你,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是段英酩的私车?”

“啊?”

第29章 第 29 章 他手正抓住一处软绵绵

郑元上次来星宇试了试男人, 也没搞懂那些人说的乐趣在哪。最近在圈子里处处碰壁,郁闷得很,无处可去就又来了星宇消遣。

就在刚刚, 他在外面抽烟透气时, 差点撞见刚到的裴迟。郑元下意识心里发怵,立刻转身躲进暗处,阴恻恻地盯着裴迟和唐仁嘉他们有说有笑地走进去。

大厅四周都是通透的玻璃墙,他清楚地看见裴迟与一个这里的男生擦肩而过时,那男孩愣愣地盯着裴迟看了许久,直到被客人催促才转身。而裴迟也在最后一刻, 若有所思地瞥了那男孩一眼。

这一眼,让郑元立刻察觉到了一丝不一般,他以为自己抓到了什么重点,突然恶意笑起来。

包厢里, 唐仁嘉往嘴里塞了块西瓜,“你身上那些伤都好利索了?”

“嗯,差不多。”

唐仁嘉拎起桌上的洋酒, 给裴迟的空杯倒了一杯底, “那行了, 今天终于可以不是我自己喝了。我爸酒柜存的, 尝尝。”

“不喝了,我怕误事。”他对酒也完全不感冒。

“大晚上的能误什么事?”

“这可说不准。”

唐仁嘉叹了口气:“裴迟, 你绷得太紧了。生活就是得享受的, 有人像你这样活着的吗?”

段英酩的身影从裴迟眼前晃过, “有。”但他也和那个人说过差不多的话。

唐仁嘉哼哼着道:“那我看你们两可以凑一对互相交流交流心得,看看能不能搭伙过日子。”

唐仁嘉拿裴迟没辙,只得从怀里摸出张照片, 这才是他今天非把裴迟约出来的真正缘由。

他拍到了那个高健行私下和背后主使偷偷见面的照片,因为偷拍抓拍,画面不清晰,高健行的脸正对镜头,另一个人坐在沙发里背对着,手搭在沙发边上,带了一枚尾戒,在昏暗光线里泛着金属光泽。

裴迟意外又惊喜地看了唐仁嘉一眼,接过照片细细端详。

唐仁嘉见状,得意得藏不住笑,抿了口酒掩饰上扬的嘴角。

裴迟凝神细看那枚尾戒,古朴的金色,上面的纹样似乎是一条盘踞的章鱼,周围环绕着细密的海浪纹与模糊的文字。

尾戒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在西方盛行,西方家族都有家族的徽章,从前为了彰显家族身份,或者签署文件方便就有了印章尾戒这种东西,这种东西东方很少见,现在大多数人佩戴都是在着绅装时进行搭配。

到了段家这个层次,手上这一类饰品大多都会是自己定制或者中古拍卖,换言之,利用这枚戒指,裴迟就能找到这个所谓的先生。

裴迟指腹轻轻摩挲照片,对这个装神弄鬼之人的真实身份越发好奇。

唐仁嘉看见裴迟看得入神,忍不住开口:“你不会再犯傻和他们肉搏吧?”

“不会了,段英酩他说过我了。”裴迟收起照片。

“也对,这事往下查就是段家内斗,你们俩合作正好。不过,你挺喜欢英鸣哥的吧?”

裴迟差点被西瓜呛到,慌忙抽了张纸巾擦嘴:“胡说什么,他是我哥。你这么快就喝多了?”

“我说的是兄弟那种喜欢啊,不是异性的那种。再说不喜欢你拍人家照片,天天和人家一起上下班,还用人家车。”唐仁嘉点点茶几上那车钥匙,语气酸溜溜的,“还这么听他的话,我的话您哪听得进去啊。”

裴迟不接话顾左右而言他,“果盘空了。”转身要叫人。

唐仁嘉拉住裴迟,难得正经起来,“我还是得提醒你,公益基金你查完就算了,别掺和太深。”

“怎么了?”

“总之段家很危险。”唐仁嘉支支吾吾。

裴迟皱起眉头反抓住要躲的唐仁嘉。唐仁嘉被他盯得发毛,终于败下阵来。

唐仁嘉声音闷闷的:“我爸发现我在帮你查段家的事了,他这几天找我谈过。”

几天前,唐家书房。

唐父放下茶杯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啊。”唐仁嘉装傻。

“儿子,”唐父叹了口气,“我不反对你交朋友,帮点小忙也无所谓。但段家的事,你别插手。”

“为什么?!”唐仁嘉炮仗一样一点就着,父母溺爱他对父亲一点不怕,“裴迟因为这事都被人袭击了!我朋友差点出事,我能坐视不管吗?”

“唐仁嘉!”

回忆到这里,唐仁嘉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颇有一种酒壮怂人胆的架势,他继续和裴迟转述,“后来我爸态度软化了,跟我说了些以前的事……”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段英酩还小,段后森正值壮年,段家还是段峥嵘当家做主的时候。

唐家作为生意伙伴参加了段英酩母亲的葬礼。仪式在茂霖山庄举行,唐仁嘉父母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段峥嵘带着面色惨白、眼神僵直的小段英酩应付往来宾客。

突然,本该缺席的段后森闯了进来。他像疯了一样红着眼睛打砸灵堂,见到段英酩后更是像找到了目标,冲上去就掐住孩子的脖子。玉雪可爱的亲生儿子在自己手底下被掐得面色青紫,可段后森却像着了魔似的死不松手。

站在一边的段峥嵘也是出奇地冷静,只是挥了挥手,让人把发疯的段后森打晕拖走。葬礼继续举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唐家夫妇却如坐针毡,当晚就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

后来听说,段英酩受了惊吓,在医院住了很久。唐父至今记得那个孩子被掐着脖子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竟没有一丝恐惧,只有死水般的平静。

唐仁嘉说着说着自己先打了个寒颤:“我听着都难受。最恶心的是,听说段英酩他大伯非说他们父子俩是被鬼上身,还请了人去病房做法事。啧——”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裴迟猛地回想起当时他去到段英酩办公室和段英酩说过节去茂霖山庄时段英酩一下子失了神的脸色,还有在山庄向他求救的那晚,痛苦挣扎的狼狈。

裴迟捏紧了手里的叉子。

“你想到了什么?”唐仁嘉凑上来问。

裴迟忡然抬头,已红了眼眶。

唐仁嘉说:“你是不是也遇见什么了?也对,你是在段家长大的……我觉得你去了众与之后这边的事就都放下吧,以后慢慢做自己的事业,带着阿姨一起离段家人都远点。”

见裴迟不吭声,唐仁嘉苦口婆心地说:“你看你身上这些伤,你得重视起来懂吗?”

“没那么严重。”

“这还不严重?咱俩第一次见面那天,你差点被人开瓢的事儿忘了?”

裴迟目光发直,“躲得远远的?过自己的生活?”

“对,对啊。”

现在他找到了母亲,解决了程太安。没了程太安,再加上他的阻拦和计划,潘子欣不可能再和段后森相认,也不足为惧,如果收手的话,现在就是个好时机。

即便他的动作依旧让他吸引了幕后之人的注意,但只要他愿意付出一部分代价,他依旧可以安全脱身。

但是这和上辈子又有什么区别,自欺欺人罢了,他的悲剧和死亡从来不是程太安和潘子欣两个人就能导致的。

何况,最近这些日子,他过的很开心,段氏的工作有趣,同事除了一些人,大部分都很可爱。

并且……和段英酩在一起时,他甚至有时候遗忘了,遗忘了最初进入段氏的目的,遗忘了死亡,遗忘了仇恨和痛苦,甚至有时候连母亲都忘记。

他开始构思新的未来,重生的人生不应该只被困在仇恨里,这是那天他看着段英酩的眼睛获得的新体悟。

裴迟最终垂眼,轻轻地说:“你说的对,但是,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更何况我已经选择站到段英酩的身边。”

唐仁嘉一愣,他这时候不发达的情商都能让他感受到裴迟眼睛里提起逃避的悲伤郑重和说起段英酩的笑意和珍惜。他握了握手里的杯子,眼神飘忽开始后悔说劝裴迟离开的话。

这时候昏暗的包厢内裴迟的手机亮起来。

他看了一眼,晃了晃手机,“我得去接人了。”裴迟站起身,拍拍唐仁嘉的肩膀,“谢了。”

他也没想到两个人的关系能走到今天这样这么紧密。

唐仁嘉也算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了。

既然已知危险,他依旧一意孤行,就没必要拉朋友下水,让唐家父母担心。唐仁嘉看着裴迟这个像是对他告别似的的架势,心里莫名一空,可是他回过神时,裴迟已经离开一会了,包厢里又只剩下他自己孤身一人。

裴迟出了星宇,坐上车之后拨通了电话。

“喂?哥他在哪?”

得到回复,裴迟迅速驱车赶了过去,司机看起来很着急,没在车里等,站在停车场里迎他。

裴迟皱眉,不说是普通饭局?这是怎么了?出事了?长腿跨下车之后,司机才当面和他说了怎么回事。

段英酩下班之后司机就带着段英酩吩咐他秘书值班的东西来了饭店,段英酩下车之前和他说。

“现在几点?”

“将近九点了。”

“我如果四个小时还不出来,你打电话给裴迟,叫他上去接我,包厢是樱吹雪。”

裴迟听到这蓦然心里发慌,没再多问直接转身上楼去了。

到底什么人敢灌段英酩?段英酩又有什么事,把他逼到非要求人不可?难道这时候段英酩就已经被算计了,不是开发新区的时候才出的事?

进了那家日料店,穿着浴衣的服务生看着他这气势还把店长也一同叫来给他带路,推开门。

裴迟喘着粗气,一幅索命瘟神样看着包厢中的众人。

包厢内里宽大,角落一处枯山水,墙上挂着书法字画,纸窗开着能看见外面盛开的樱花和引出的活水小渠。桌上有三三两两的清酒杯,看来几人没少喝,桌上生冷的餐食也大半下了肚。

原本气氛轻松愉快的包厢里,几人看见怒气冲冲来打架的裴迟具是一愣,只有其中一位国字脸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在趴着。

段英酩此时已经领带微散,双脸坨红,看见裴迟来了抿唇笑了笑,从榻榻米上起身,步伐依旧很稳,很得体,他拉过裴迟,让店长和服务生关门退了出去。

裴迟则是彻底愣住了,他定定地看了段英酩一眼。他这是在给自己铺路?提前和京市的人都打好招呼,走通了人情?他心里思绪万千,口中泛苦,段英酩依旧在和那几个男人讲话。

他挽着裴迟,将他往酒桌前带了半步,和在座的几位中年男子介绍,“这就是我和大家说的裴迟,我家二弟弟,马上去京市还要几位叔叔多多照顾。”

段英酩叫他们叔叔,实在是难得抬举他们,他们也进一步明白了这年轻小帅哥在段英酩心里的分量。

裴迟和段英酩站着介绍,对面几位中年人也一一站起来与裴迟握手。他仓促收回凝在段英酩侧脸的视线,他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熟稔地接住伸来的每一只手掌。

“百闻不如一见,段总弟弟一表人才啊。”

“照顾谈不上,小裴以后多和我们聚聚就好啊。”

“诶呀,这兄弟两站一块真是赏心悦目。”

“快坐快坐,吃过了没有?要不要加菜?”

裴迟开始和面前的几人谈笑风生,桌面上一下又恢复到刚才的其乐融融,甚至裴迟比起段英酩更健谈一些,屋内不时爆发几声笑声,有他在段英酩可以休息一会躲躲清净。

原本段英酩就没准备叫裴迟来的,他没打算让裴迟知道这事,但是他叫来的人多,以防这些人凑在一块难搞,他还是叫司机太晚了让裴迟上来救场。

这些人刚刚吃的就差不多了,裴迟来了多聊了一会,又喝趴下了两个,终于要散场,结束时段英酩还要起来和裴迟一起送,裴迟把他按下去。

各人的秘书司机将他们都一一从裴迟手里带走,裴迟才扭头回了包厢内。

他推开包厢门,段英酩依旧笔直地坐在桌前,他唤:“哥?”

没人理他。

“大哥?”

段英酩依旧跪坐着目不斜视,垂着头数饭碗上的花瓣。

“段英酩。”

“嗯?”声音含混不清,带着醉意。

段英酩扭着头看向他,裴迟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段英酩醉过了头,他上前拉起人的双臂,扶着站起。

“你喝醉了,我带你回家。”

“嗯。”又轻轻应了一声,任由裴迟摆弄。

裴迟架着他,“你能自己走吗?”

“嗯。”

裴迟也怕抓疼了段英酩松开了点力道,没想到段英酩直接双膝软倒就要摔,裴迟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揽住,手正抓住一处软绵绵,他下意识惊呼要松手,可他一松段英酩又要摔倒,他只能认命将手整个穿过段英酩腋下,另一只手抬起段英酩的双腿把人抱在怀里,这么众目睽睽在从日料店内走了出去。

他喝了酒不能开车,就把段英酩塞进后座之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司机问:“二少爷,回哪去?”

裴迟看着不省人事的段英酩,思索几息:“回公寓吧。”

可惜裴迟忘了自己根本不知道段英酩这处公寓的密码,他抱着段英酩在门口满头大汗,这时候司机已经走了。

他试图问段英酩,段英酩现在也只会说嗯。

没了办法,他换个姿势背起来段英酩打算出去找个酒店的时候,门开了。

咔哒。

“啊,小酩,应酬怎么喝了这么多?”姜敏先看到趴在裴迟背上的段英酩,很担心,而后才看见裴迟,“诶!你不是那个小伙子!”

裴迟说:“阿姨你好。”

“你认识小酩啊。”

“嗯,我们是……兄弟。”

“原来是这样,你专门去接他的?快进来吧。”姜敏把裴迟迎进门,走在裴迟后面扶着段英酩怕他摔到。

“嗯,我先把他放哪?卧室是哪一间?”

姜敏给他指路,裴迟把段英酩卸在床上。

“兄弟两个真好,感情真好。早上我是听到小酩说了今天有应酬,我一直在家里等他,怕他回来没人照顾。”

“这孩子这段时间孤零零的一个,人还安静,我怕他没人管出事。”

“你来了就好了,我就放心了。”姜敏拍拍裴迟后背。

裴迟默默回望姜敏,只是眼神里有姜敏看不见的眷恋。

姜敏又嘱咐了自己留好的解酒汤、还有一些药,背上自己的帆布包就要走了。

关门前还说:“晚上睡觉也看着他点,你不是说他没吐吗?仰躺着呛着会窒息的。”

“嗯,我知道了。”

“那行,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门关,室内归于安静。

裴迟站在原地久久望着门不动,很久才回到卧室,他垂着头情绪低落推开门,却没想到段英酩正坐在床边,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我靠,吓我一跳。”

他走近,“你干嘛呢?”

段英酩却说:“等你。”

“等我?”裴迟看他难得一见的呆愣愣的样,哼一声,“等我伺候你?”

“嗯。”

裴迟叹一口气,刚才那点悲伤竟然烟消云散了,无奈笑着蹲在段英酩跟前,“脚,我给你脱鞋。”

“你不愿意,我自己来。”段英酩弯腰,却在酒精的作用下控制不了平衡,软泥一样就往地上摔。

裴迟上前凑,直接用肩膀把段英酩扛住,段英酩整个脑袋扎在他脖子窝,但还没等他让段英酩老实点,一点柔软轻红直接印在他侧脸。

第30章 第 30 章 裴迟此时觉得段英酩是在……

裴迟身上僵硬, 头脑当中白花花一片,双手紧紧抓住段英酩衣袢,手背上青筋鼓起。不知是段英酩吐出的热气还是逐渐入夏闷热的气温, 裴迟吞了一口口水, 整个人身上都冒出一层汗。

恍惚他记起刚刚活过来的那天,那天酒店的那个男人,那个流氓,胃里一阵翻腾,不过现在在他眼前的是段英酩,他就又不那么讨厌了。

他傻在了原地不躲开, 身上的人更是不罢休,软唇凑上来又是一吻,吻在裴迟鼻尖。

段英酩滚烫的掌心捧着裴迟的脸,他们额头相抵, 呼吸交缠,裴迟控制不住自己微微抬起下巴凑上前去。段英酩嘴里是裴迟在车上喂给他的解酒糖的柠檬薄荷味,吐息间带着清冽的甜香。裴迟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段英酩轻声呼唤他的名字:“裴迟。”

红唇开合, 裴迟能清楚地看见那里面的粉舌, 他大手也按在了段英酩腰上紧紧掐着。

裴迟抬眼和段英酩亮着星子的双眼对上, 裴迟再次失语失神。

段英酩太醉了, 他的眼睫眨得缓慢,裴迟此时却觉得段英酩是在对自己明送秋波, 可段英酩的意识只是短暂的控制了一下他的身体之后又再次抽离, 他闭上了眼软下身向后面的床上倒去。

裴迟这才如梦初醒, 他松开段英酩,缓缓站起身来,沉默地将已经阖上眼的段英酩在床上摆成舒适的侧卧姿势。

再轻手轻脚地替他脱下鞋袜后, 犹豫片刻,终究没敢动衣服,只解了领带和领口两颗扣子,又仔细掖好被角,在床边站了一会,又站了一会,依旧三魂六魄七出窍地转身离开。

段英酩这间房子改了布局,主卧大小和段家他的卧室相仿,一间书房,两间厕所,就是没有客卧。姜敏临走前给裴迟在沙发铺好了一床被子,裴迟简单洗漱了一下躺下。

可他却抓着手机翻来覆去睡不着,等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再按亮手机一看已经半夜两点多了。

明天还有重要会议,记者会也要彩排,发言稿的修改还要在推进,一堆事情等着处理,但他这时候脑子里乱哄哄的,半点睡意也无。

哥哥亲弟弟是什么意思?

男人喝醉了亲另一个男人什么意思?

男人喝醉了亲人的时候有意识吗?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段英酩的嘴唇这么软……

重点渐渐偏移,他不愿意再深思,索性打开手机刷起来。

因此他时隔很久地重新登录了那个论坛账号,刚一进去就发现了私信位置数不清的红点,不少人发帖@他,不少人私信他想获取一手内部消息,要知道金融玩得就是消息,先一步获得消息就能获取一大半的胜利。

幸好他把那个gay置顶了,点开对话框就看见那个木头给他发了好些消息。

他还是第一次当军师,忘了自己手底下的有情人,他自觉这个网上好友做的有点失职。不过幸好对方都是报喜,看来对方接受良好,两个人有戏,他也算没误人子弟。他其实也没想到他的招数,竟然对男的也管用。

裴迟自己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乱看小说电影,两辈子加起来,感情经历都干净得像张白纸。

从前是没那个心思耽误人,重生回来又差点一直围着段英酩打转,哪还顾得上其他。如今看着自己助阵的网友的消息,他细想,其实男男女女,不管如何,左不过都是两颗心互相靠近的事,所以男的和男的谈恋爱倒也没什么特别。

他一条一条往下看,对方似乎不愿意暴露身份,细节不提,只反馈对方的反应。最后几条,对方又追问他几次礼物怎么办,见他很久不回又问了句:

【你很忙么?如果你很忙的话抱歉打扰,这段时间很感谢你。】

他笑了,回:【怎么?不理你两天心理活动这么多?】

【你们这……都这样吗?】问到这,他猛地想出来一种可能,会不会段英酩也是gay?

毕竟这人看起来端庄过了头,段家家庭情况复杂,亲情淡薄,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可能段英酩的家庭观念有点扭曲,再加上母亲也早早死了,段峥嵘把段后森教成那样,想必也不太会养孩子。

想想段英酩十八岁时就被送出了国,三观还没长成呢,会不会也被某些观念影响……

他越想越觉得像那么回事。说不定就是在国外交往过男的,晚上喝多了把他错认成旧情人?这个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不是恶心同性相恋,而是想到段英酩把他当成别人,就莫名涌上一股被冒犯的恼意。

裴迟可不觉得谁能和他像,莫名有种被轻视的感觉。

但他叫了自己的名字啊?

裴迟左右脑互相搏击。

就是叫了他的名字,那声“裴迟”他听得真真切切,浑身过电。这总不可能是认错人吧?难不成是国外生活养成的什么特殊礼仪?毕竟段英酩在国外待了十几年,而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国人,上辈子在经营海诺时首次出国出差之前连护照都没有,连外语都是靠啃原著和看电影自学的。

他忽然豁然开朗?就算段英酩有什么奇怪,可段英酩对他的好却是实打实做不了一分假的。毕竟以前的段英酩可是给他挡了一巴掌他也只会和你谈升职加薪的人,哪有一点人情味。

想到之前,他翻身过去乐出了声。

退一万步,就算不论段英酩的改变,他这份心意也更值得珍惜。上辈子裴迟孤家寡人哪有人这样为他铺路搭桥,处处替他着想?更别说做这些的还是曾经高不可攀的段家大少爷。

他承段英酩的情,段英酩对他的意义已然不一般。

既然是段英酩的话,那他这回就忍了,明天得好好和他讲讲,叫他改改这个乱亲人的坏毛病,别出去惹了别人,没人像他一样让着他。

一大清早,段英酩头痛欲裂,揉着太阳穴走出卧室,想找杯水喝,推门出来就看见裴迟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像个豆腐块。电视里放着吵闹的晨间剧,厨房飘来粥香,姜敏的背影在灶台前忙碌。

这画面太过温馨日常,段英酩站在走廊口一时恍惚,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电视里的笑声,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响,都和他记忆中冰冷的家截然不同。觉得自己好像是闯入了别人家中,这种幻想当中才存在的日常场景仿佛和他站的地方割裂出两个世界。

裴迟看了眼时间,正想回头看看卧室动静,余光就瞥见段英酩立在斜后方。晨光里,那人穿着前一天那身衣服,头发微微翘起,难得一见的稍显邋遢,有点可爱。

四目相对的瞬间,昨夜的记忆突然涌上来,裴迟的耳根悄悄红了,“咳嗯,醒了?难受吗?”

段英酩如梦初醒,捏捏自己的衣角才发现自己的这身打扮,转身扔下一句:“我换身衣服。”几乎是落荒而逃地钻回了卧室。

过了许久段英酩梳洗好才出来。

裴迟拍拍身边的沙发,茶几上摆着杯晾到温度刚好的蜂蜜水。段英酩坐下后捧着杯子小口啜饮,温热甜润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不自觉地眯起眼。

电视里正上演着狗血剧情,宿醉醒来的男女主裹着被子面面相觑,两人说话一股子台湾腔。

“你是谁?”女主一脸茫然。

“你问我是谁?你不记得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吗?”男主怨夫一般。

“哼,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占了你便宜似的。”

男主扯着被子声嘶力竭,“小姐!就是你占我便宜好吗,你先亲的我!我这么帅这么优秀这么有钱,而且我还比你年轻!而且!我这还是第一次!”

“所以呢?”

男主痛心疾首,“所以呢!你始乱终弃!你这个渣女!”

裴迟被尬得脚趾抠地,完全没想到大清早会播这种剧。他偷瞄段英酩的反应,却见对方神色如常。

什么意思,故作淡定还是昨晚喝断片了?

他不死心试探着问:“哥,你觉得这电视剧怎么样?”

“还好吧,不太理解。”

“哪不理解?”裴迟捏了捏遥控器问。

段英酩客观分析道:“女生醉了,那个男的总没醉,事情发生了清醒的那个才该负主要责任。”

裴迟一噎,总觉得这话在内涵自己。

“那要是真就被单方面占便宜了呢?比如突然上来就亲你一口那种呢?”

段英酩不明白为什么要讨论这个,但还是认真回答,“那男生被亲时是什么反应?”

裴迟回想起来有点臊得慌:“就有点……有点……”

“自己享受就别倒打一耙,成年人之间这种暧昧,没必要较真,更何况这只是电视剧。”段英酩看着电视里纠缠的男女主,点评道。

说罢越看越觉得新奇,竟认真看起早间狗血剧来。

裴迟那边暗自赌气,合着被占便宜还成他斤斤计较了?行,就当没发生过。以后这人喝醉了在外头乱亲人被占便宜,他可不管。

想着便起身进了厨房。

姜敏正准备蒸鸡蛋羹,从冰箱拿出鸡蛋来就见裴迟进来厨房。

“小酩蜂蜜水喝了?”

“嗯。”

“来找什么?早上喝咖啡?”

“不喝,我就是来看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姜敏连忙推辞说不用帮忙,毕竟她是来工作的。但裴迟给她的感觉格外亲切,嘴上还说着想学学手艺,以后自己住也能试着做。

在姜敏的指导下,裴迟熟练地把鸡蛋打进碗里,筷子搅动时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蛋液打匀后,他小心地放进蒸屉。

姜敏笑着说:“真聪明。”

“这有什么。”蒸鸡蛋羹很简单,实在没什么可夸的,不过裴迟嘴上这么说,还是抑制不住笑起来。

姜敏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轻声道:“如果我的孩子还在的话,应该和你也差不多大。”

裴迟手上的动作瞬间僵住。姜敏却已转身走向水池,把用过的碗筷放进洗碗机,顺手擦干台面上的水渍。

她的语气还算轻快,就是像平常聊天一样讲:“当时年轻的时候粗心大意把孩子弄丢了,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过得好不好。”

姜敏直到现在常常午夜梦回还忘不掉丢了孩子的那一天的每一个画面,多年的愧疚和自责,早就让她流干了眼泪。

裴迟喉结滚动,“那如果你能再找到他呢?”

“什么?”姜敏听见他的话似有所感转身过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笑起来,眼角泛起细纹,“要真能找到他,那我实在是太有福气了。”只是这话里藏着几分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绝望,毕竟十三年了,已经过去太久了,希望渺茫。

裴迟装作不经意地问起:“那你希望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健健康康的就好。”姜敏擦了擦手,目光柔和地看向裴迟,“不过要是能像小迟你一样优秀帅气就更好了。”

裴迟垂眸半晌说不出话,蒸锅里的水汽氤氲而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坐在客厅的段英酩听不到裴迟和姜敏的具体交谈,但是他在这样温馨的环境中很快头也不痛了,觉得放松愉快。

没再要多久,三个人一起上桌吃了早饭,饭桌上姜敏和裴迟继续聊家常,段英酩时不时也被带着搭两句话,一边查看手机的消息。

他看到那个网友终于回复了自己,不过他没回答自己关于礼物的问题,反而说他想太多,问他什么都这样吗?感觉对方话里的怪异,对方似乎把他划分成什么别的群体,段英酩眉头微蹙,打字回复:

【没有想太多,出于礼貌而已。还有你说的“你们”是什么意思?】

他消息刚发出去,桌上倒扣着的裴迟的手机就一震。

段英酩立刻抬头看向裴迟。

裴迟还在和姜敏说笑着,两人都已经吃完了饭,段英酩吃饭速度慢,他们就还在饭桌上喝大麦茶聊天。

说着手机一响,裴迟就抓起手机看,结果还没仔细读,就看见段英酩定定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还在单方面冷战,但看着段英酩一直盯着自己,他还是忍不住奇怪地问。

段英酩试探:“你最近还在用那个论坛吗?我们要不要加个好友?”

裴迟下意识把手机屏幕朝向自己,“哥你还在玩那个啊。”

段英酩定定地看着裴迟,“嗯。”

裴迟以为这些东西段英酩不感兴趣,肯定早就抛之脑后了,没成想段英酩还真的一直在关注那个论坛。

但是他真没办法和段英酩解释,也不能给段英酩加什么好友,他现在和以前的顾虑倒是不太一样了,不是怕段英酩看到自己有本事,也不怕段英酩知道他私下弄这东西有别的心思,段英酩肯定不会那么想。

只是因为他在哪号上没少骂人,别说什么加不加好友的,他连昵称都不能让段英酩知道,免得影响他形象。

再说了,感情再好的兄弟之间也是要隐私的吧?

他说:“哈哈,我前段时间把那个卸载了。”

段英酩讷讷的,“这样。”

早饭结束,裴迟开车,两人去上班,姜敏留下收拾房间,今天和裴迟两个聊得开心他想到自己的儿子,因此又想起几天电话都不接的潘子欣,她一边收拾床铺,一边给潘子欣拨去了电话。

忙音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那个人粗声粗气:“喂?谁啊。”

姜敏听着并不是潘子欣的声音,停了手上的动作,拿起手机问:“您好,这不是潘子欣手机吗?”

那人听着冷笑一声,对着一边,“喂,宝贝,你妈来查岗了!”

姜敏仔细听着那头的动静,窸窸窣窣,手机被接了过去,捂住了话筒,砰地一声门摔上,潘子欣沙哑的声音出现在听筒中。

“你他妈的……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没钱没死给我就不要再给我打电话骚扰我!烦不烦!”

“子欣,妈妈就是想你了……”

“想儿子了就接着找你自己儿子去,我和你没关系,懂吗!”

“子欣,子——”

姜敏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

潘子欣在酒店阳台难堪得要命,怒气一下子被姜敏激起来,心底里不断咒骂,他已经拿着自己小时候的项链去鉴定了,是高级玉的,如果没碎没有百来万都下不来。

能给孩子戴这种东西的人家绝对不是一般的家庭,他的出身绝对不平凡,如果不是这家人收养自己自己又怎么可能沦落到出来做这些。

正想着他身后的门被推开,郑元穿着浴袍出来从背后一把搂住潘子欣。

“宝贝和妈妈聊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她对我不好,知道我做这些还一直向我要钱。”他回身做娇态扑进男人怀里。

郑元男人的虚荣心被满足,不过他明白这些个出来卖的贱货嘴里少有真话,更别提什么养母恶毒,都是老套的剧本了。

“你真是集团的少爷?你能帮我打探前十几年海市有人家丢了孩子吗?”

郑元看着潘子欣仰头望着自己,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在床上答应了对方什么,他心里觉得可笑,流落在外的豪门私生子,真是一个时髦的人设。

他拍拍潘子欣的屁股,“自然,我就算床上的话也都算数。”

潘子欣低下头甜蜜笑起来,但笑意也没有几分真。

郑元又说:“接下来你可以一直跟着我,不过,我还有另一件事要你去做。”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