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也*都可以。”
*
第一枚烟花炸响绽放的时候,望雀松开了扣着人的手。
他们接吻有点时间,但动作并不急,也不凶,都轻轻巧巧地,一点点试探,深入。
被松开时,薛向笛呼吸还算平稳,只是唇瓣略显红润,眼眶微微泛着绯色。
而待他气彻底喘匀,开口就是:
“你要咬我吗?”
尾音还有些清哑。
早上说过的话再说一回,却没有早上的慌乱结巴。
薛向笛微微抬眸注视着望雀,目光又开始往她后颈的防溢贴上看。
他还不知道她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可现在问这个会不会太过头了?
“不咬。”
那不问了。
“为什么?”男生的声音有些委屈。
“地方不合适,怕出意外。”望雀使劲儿揉了揉薛向笛的脑袋。
手感超级好。
薛向笛哼哼两声,没继续这个话题。他脑子里想着望雀不知名的信息素,目光流转,又看向望雀的脸。
“那你还要吃糖吗?”他问。
语言隐晦委婉,人却又凑近来,主动和她拥抱,双手环上她的脖颈。
青涩而大胆。
望雀瞧见了他耳尖的嫣红。
他明明是这样的人。
虽然是第一次见薛向笛这副样子,望雀却毫不意外。
潜意识里,他就该是这样的人。
想要解出一道难题,可以专注半个晚上;为了让所有人看看他,打定主意竞选学校校园节的主持人,还成功了;喜欢上同学,虽然纠结害怕,最后鼓起勇气表白……
明明他一直在为了想要的一切努力。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胆小鬼。
只是他太过小心,太过细致,因为从没有拥有过什么,所以显得举步维艰。
但他最终会过去。
去到他想要的终点。
“吃。”
望雀搂着薛向笛的后腰,转了个方向,把人抵在墙上借力。
“这样会不会好撑一点?”她问道,可惜没得到回应。
手臂之间的身体单薄,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热量。
她感觉薛向笛都要熔化了,只剩下几根骨头撑着体重。
说起来,田晴说薛向笛在她生日时给她做了小蛋糕。
他居然会做蛋糕。
望雀忽而走了神,烟花还在头顶砰砰响着,漫天光华洒下,绚烂如梦。
那他怎么还这么瘦。
她想起晚上吃火锅的时候,她夹什么他吃什么,似乎饭量也不小。
耳边传来几道微小的呜咽,望雀后知后觉。
她夹什么他吃什么。
“你晚上有吃撑吗?”她稍稍松了松手,给了薛向笛一会儿换气的时间。
她夹给他的东西,他怎么会不吃。
薛向笛闻言掀了掀眼,孔雀蓝混着雾色,模糊而混乱,简直一塌糊涂。
又一枚烟花炸响,震声剧烈,他才张了张嘴:
“…………忘了。”
烟花秀很快落幕。
戴回眼镜的时候,望雀发现了镜片上些许几个指印,都在边缘,印记不深。
难为薛向笛百忙之中还顾忌着她的眼镜了。
她自己都忘了。
【作者有话说】
[绿心]不好意思今天才更,前几天现生有点忙Orz
36
第36章
◎她在跟他分享她真实的世界。◎
望雀搂着人坐到刚才擦过的座椅上。
楼下,烟花秀结束后,游人纷纷往外走,打车的打车,散步的散步。
但世纪广场会营业到晚上十点,现在才八点半不到。
忽然手机嗡嗡两声,望雀翻出来看,是望鲸说她朋友的爸爸来接她,她跟着一起回去了,不用管她。
【姐姐慢慢玩哦(小狗抱爱心.jpg)】
望雀笑了笑,收起手机,从随身背包里拿出来保温杯,拧开盖子倒了水,递到薛向笛面前。
后者正靠在椅子上,眼睛盯着面前灰扑扑的茶几,不知道在想什么。
“喝水吗?”望雀笑说,“还是喝奶茶饮料?”
薛向笛抬头,接过杯子形状的盖子,缓缓抿了几口,唇瓣沾上清水,更显几分颜色。
迟缓的反应和动作让他看上去像某种无害的毛绒小动物,乖乖的。
“要去走走吗?”望雀笑眯眯地问。
*
世纪广场周边有个小公园,围了一圈健康步道,绿化做得很好,每天清晨都有不少人在这边跑步。
不过晚上人就少了很多,原因是这边的路灯光线太暗,树木灌木较多,可能发生意外。
但今晚,健康步道上多了不少人,有手上戴着红花手串的游客,亦有特意来这边远望烟花秀的住户市民,路口还堆了许多贩卖食品的小摊。
望雀拉着薛向笛从大楼下来,路过小摊时买了一小杯莲子粥,里头加了藕粉,热气腾腾又黏黏糊糊,清爽养胃。
她特意向老板多要了几个勺子吸管。
然后把温热的杯子塞进薛向笛手里:“尝一口?”
他们晚上吃的辣锅,这会儿喝这个正好。
薛向笛没吃过这种小吃,捏着勺子挖了一点点,送进嘴里——
入口软糯细腻,清甜柔和。碎葡萄干和碎果仁拌在其中,丰富了口感层次,吃起来更加清新爽口。
他眼里流露出几分惊喜:“好吃。”
“你以前没吃过?”望雀倒是有些惊讶。
老城区那边到处都是这一类的小吃摊,她和望鲸从小到大,几乎把那些东西吃了个遍,经验丰富到可以出一个小吃摊打卡排行榜,从口味卖相性价比挨个分析排名。
薛向笛摇摇头。
他小时候没有零花钱,也不爱出门,长大后天天上学,放学便待在阿姨店里,老城区的布局都没摸清楚。
“没有。”他把杯子还给望雀,又被后者推了回来。
“给你的,暖手。”她顺势牵上薛向笛另一只手,自然而熟练地十指相扣。
他们沿着健康步道慢慢走着,肩并着肩,影子叠着影子,和其他来看烟花的情侣别无二致。
冬日寂静的夜晚,因为节日而欢腾。沉寂的空气荡起看不见的涟漪,直到现在都没有平复。
如同他们的心跳。
一声一声,通过相贴的掌心互相纠缠,仿佛比刚才的烟花还要吵人。
大多时候都是望雀在讲话。
她讲了很多她自己的事情,她的童年,她的妹妹,她的爱好……什么都讲。
比如她养过的各种小动物。仓鼠,鹦鹉,画眉,甚至还有阳台捡到的鸽子。后来鸽子孵了蛋,生出了小鸽子,身上长了土黄的绒毛,丑萌丑萌的。
她也种了许多花花草草。好养的比如凤仙花,漂亮的比如绣球、风信子……还种了花生、草莓等一些方便入口的食物。
她还讲她有个沾了点亲缘的发小青梅,是个顶顶帅气的女Alpha,现在正在首都某军校上大学。
她们关系很好,每个假期都会约出来一起玩,直到望雀父亲出事。
望雀父亲去世这一年,她休学,而她的发小正常上学,两人都忙得不行,直到现在,她们中间也就见过一次。
望雀把她休学的事情也说得非常详细。不是卖惨,她的语气平淡,声音带笑,像是只在悠悠闲闲地分享生活,不带任何悲伤疲倦的情绪。
“是不是感觉很意外?”望雀笑道,她刚讲了她小时候去乡下和发小玩,两人怂恿村里的其他小孩一起跑去山上摘桑葚,最后大家不小心跌进一道沟里摔成一团的光辉事迹。
“完全想象不出来。”薛向笛忍不住感叹,目光在身边望雀的身上停留打量,“这要不是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在他的印象里,望雀成熟可靠有分寸感,脾气很好周到体贴,挑不出任何错处。
她就像个完美的、教科书式的人物,那种小说里存在的什么优秀学神一堆标签的Alpha主角,其他人难以望其项背。
但现在她告诉他,她做到过很多事情,也搞砸过很多事情,难过的时候也偷偷哭,事情做多了也会累,然后便开始偷奸耍滑偷工减料自作聪明……
她在跟他分享她真实的世界。
薛向笛晕乎乎的,比刚才接吻的时候还要恍惚,迈出的每一步都在飘。
树影婆娑,看着暖红的健康步道上各种影子交错掠过,他感觉一个如奶油一般的、莹润的、光泽流动的泡泡正在逐渐膨胀,浮起,飘向星空。自己摇摇晃晃踩进泡泡里,瞬间和今夜的红花、烟火还有微风坠入同一个美轮美奂的深梦。
“我……”薛向笛看着望雀比他长了一小截儿的影子,语气带了些许隐晦的低落,“我小时候挺无聊的。”
他觉得自己也应该说点什么,回应点什么,不然泡泡就破了。
但把记忆翻来覆去,他发现自己找不到什么值得说道的东西。
平淡,平凡,然后孤独,然后没了。
他也没什么难过的情绪,就感觉……挺无聊的。
“无聊?”他听到望雀的声音,“怎么会无聊?”
她尾音上扬,好听得不得了。
“会做小蛋糕的人会无聊吗?”他还听到她在笑。
薛向笛脚步一顿,猛地侧眸,正好撞上女生弯弯的眼眸。
“就算无聊,我也想听。”
她说。
“你说什么我都听。”
*
时间差不多后,他们在小伙伴群里报备了一下,搭上出租车回到了老城区。
车程不长不短,打个盹足矣。二人脸上都有倦意,但没有一个人闭上眼睛。
手指仍在阴影处交缠。
半个小时后,车辆抵达薛向笛家所在的小区,望雀跟着薛向笛下车。
“我家离这儿不远,我走回去就行。”
主要是在车上告别有些仓促,她想和薛向笛好好告个别。
“嗯。”薛向笛点点头,带着望雀进了金河小区。
这个时间,小区里安静无声,只有树叶随风而动的沙沙声响,以及颇有年代的观赏河渠中潺潺的水声。
夜灯映照水面,波光粼粼,颇有一两分金河的意境。
他们很快来到了单元楼下。
“我就住这里,十二栋三单元,302。和阿姨一起的。”薛向笛说,脚步没再动,“那……拜拜,晚安,路上小心。”
他松开望雀的手,又被抓了回来。
“今天开心吗?”
薛向笛重重点了点头,扯出笑容。
“特别开心。”
而后补充。
“你呢?你开心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暖乎乎的拥抱,人声在耳边响起。
“特别开心。”
她重复了他的话。
冬天的衣服有些过于厚重了,身上到处都是棉线棉花,紧实保暖,却很难感受到别人的体温,拥抱起来总是感觉差了什么。
薛向笛忍不住收紧了手臂,贴得更近,他努力把脑袋往她侧颈靠,仿佛嗅到了几分馥郁浓厚的甜香。
还想和她待在一起。
时间怎么会过得这么快。
他闭上眼睛,感觉到望雀微微抽离了身体,继而捧上他的脸。
然后在眼尾落下一吻。
“晚安。”
*
回过神来的时候,薛向笛已经刷卡进入了单元楼道。
他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脚步声在狭长的空间里回荡,一声又一声,就像他心跳的节奏,扑通,扑通……
身体的激素不断分泌,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奔腾,不休欢唱。
体温很高,耳朵发烫,脸颊也是烫的,他散了散外套,依旧止不住这股热意。
他站在家门口,手指攥紧又松开,始终没摸出来钥匙。
就好像……
就好像他开了门,踏进房间,今晚的梦就结束了。
薛向笛垂眸,死死咬住下唇。
于是眼眶也开始发烫了。
只装了声控灯的楼道因为长久的安静再次陷入黑暗。
在好多个呼吸之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抬手抹了把眼睛,然后拿出手机。
亮白的屏幕灯光照亮了男生的脸。
*
另一头,望雀刚走出小区门口,街边昏黄的路灯照亮一角街沿,挤成一团一团的小飞虫孜孜不倦地往灯泡上撞。
她故意放空了大脑的思绪,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主动停止了脑海中任何有关的薛向笛的念头。
不然……她怕自己舍不得。
忽然手机特殊关心的提示音响起,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无比清晰,一下子牵引了她的思绪。
是薛向笛。
她停下脚步,飞虫与灯光就离她一步之遥。
打开手机,过高的亮度吸引了一两只飞虫的视线,屏幕上的文字尤其清楚——
【小鸟:你现在在哪儿?】
【作者有话说】
[青心]今天的更新
37
第37章 (捉虫)
◎我好想见到你◎
看清薛向笛发过来的消息,望雀整个人愣了一下。
“她现在在哪儿”?
她能在哪儿?不就是回家的路上,金河小区外面的大路,一排隔着老远的昏黄街灯,不注意就会糊脸的团团虫子,跑快了甚至会不小心吃进嘴里。
还怪恶心的。
她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我在金河小区外面。】
她回复道。
【你到家了吗?】
【我在家门口】
对面秒回。
【我想跟你打电话】
【我有点想你】
消息一条接一条蹦出来,像是对面人混乱而碎片化的思绪。
【你现在方便吗?】
【挂着就行,不耽误你走路】
他还在发。
望雀却不想一条一条看了。
她直接戴上耳机,一个语音电话拨了过去。
通话隔了十几秒才被接通。
耳边传来的第一道声音却不是薛向笛的话,而是清脆的钥匙碰撞声,以及门锁打开的声音。
然后才是薛向笛本人的声音:
“阿姨我回来了。”
电视剧的背景音从此刻开始收进听筒,再传到望雀的耳朵里,为她这边冷清的氛围添了一丝热闹。
她听了几句薛向笛和他阿姨的寒暄,然后是棉拖鞋在地板上走动的脚步声。
薛向笛回到了他的房间,关了门。
“…………望雀……”
他终于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很轻,但被耳机放大,望雀听得清清楚楚。
薛向笛的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语速特别特别慢,她还听出了一两个奇怪的音调。
有点像……哭了?
望雀一下子紧张起来。
“小薛?”
“小薛你再说两句话?”
她语气稍微显露两分急切。
对面没了声音。
望雀停了脚步。
“小薛。”她的声音重新平稳下来,温和得不行,“你是在哭吗?”
半晌,望雀才听到手机对面传来一两声闷闷的颤音。
“没有……”
“你有。”望雀笃定了。
“……没有。”
“你有。”望雀语气肯定。
“……”
对面又不出声了。
“怎么了,不高兴吗?”
望雀重新沿着街道慢慢走,小心躲开沿路的飞虫。
薛向笛不出声,她就自说自话,和晚上散步时一样。
“我也想你呀。”
“很想你的,特别舍不得走。”
“我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办法,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明天见,和你去图书馆写作业,但又怕到时候完全没心思写作业。”
“现在外头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过节去了,好冷清啊。”
“我都有点后悔刚才在楼下没亲你了。”
“……你亲了…”
她终于听到了薛向笛小声地反驳。
“只亲了眼睛。”
望雀笑着说,语气轻快直白。
“不够啊,完全不过瘾。还想亲。”
薛向笛在这头吸了吸鼻子,扯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
“可以明天……”
他提议。
“好啊,那明天早上我到你小区门口等你?九点怎么样?”
望雀立刻接话,顺着就开始计划明天的安排。
“五街口那边有家新开的咖啡店,我去过一回,环境不错,我们可以在那里学习。或者去图书馆也行,上说,这几天图书馆的开放时间会延长。”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薛向笛捧着手机窝在床上。
“我都可以……”
他的声音总算没有了刚才那种紧绷。
就这样一句一句聊着,望雀走到了她家的小区门口。
明天见面的事情已经约定好,电话里能聊的东西好像也说到了头,他们似乎没有了继续通话的理由。
薛向笛细细分辨着望雀那边的环境音,默默等着她到家,然后跟他挂断电话。
忽地,他听到望雀再次开口:
“所以……你是在难过和我分开吗?”
她说得很轻很轻,生怕惊吓到什么。
“就一晚上,也会这样难过吗?”
像是真的在询问他的感受,而不是笑话他矫情。
薛向笛呼吸一滞。
她居然还记着。
其实他只是,只是有点想哭,只是声音有些哽咽,眼睛有点湿润……
但他真没哭出来。
“我不知道……”
眼泪瞬间涌出,顺着脸颊滑落,啪嗒一声打在锁骨上。
“我……”
声音带上了明显的颤抖。
“我……”
“我就是觉得……”
好难过。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心脏像是被绳子紧紧缠了起来,饶啊饶啊,穿过内脏,向上勒住了气管。
勒得他喘不过气。
泪水彻底没了控制,一颗接一颗往下落,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反而落得满脸泪痕。
像是美梦的泡泡彻底碎裂后落下淅淅沥沥的水,将他淋成了这副湿漉漉的狼狈模样。
在上楼走到家门口的那段时间,他从亢奋,到恐慌,情绪的变化好似只在几息之间。
似乎那些害怕的情绪一直藏在心里,躲在快乐与幸福的背面,只要后者稍稍走开一会儿,前者便趁虚而入,飞速占领整个身体。
他原以为,原以为和望雀打电话,这种突如其来的难过情绪就能自然而然消弭,但实际不然。
听到望雀声音的那一刻,他呼吸都快停了,胸膛压抑着起伏,脑袋发晕。
“我不明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种情绪来得突兀又迅猛,他一时间找不到源头,回过神来时,身体都有些哭软了。
“我…我以前不这样的……我不知道……”
越说越乱,越说哭得越凶。
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这么哭过。
渴望混着悲伤在心中翻腾,他清楚知道自己和望雀才刚刚分开,他们今天一整天都待在一起,明天也可以待在一起,甚至到了学校,也可以,毕竟他们是同班同学。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想要和望雀待在一起,想要现在就见到她,想要和她拥抱,想要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想要听到她说话……
“我好想见到你……”
任性又毫无道理。
望雀安安静静听着薛向笛发泄。
他真的好没安全感。
通话那头的泣音压抑而破碎,一点点从胸口,从咽喉挤出来,声音断断续续,凄凄哀哀,像是受尽了委屈。
比她想象得还要严重一些。
耐着性子,软下语气,她一句一句回应他。
“没关系,不知道也没关系。”
“你看我现在就在和你说话呀,回家跟你开视频好不好。”
“我也想见到你,那我明天早上早点过来,怎么样?”
哄了一路,薛向笛失控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些许。
忽然,他又听见望雀说:“我要到家了。”
电话那边穿清晰的上楼梯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带着回音,每一声都像是踏在薛向笛的心上。
刚缓和好的心情瞬间跌落进谷底。
“………好,好的……那…那晚安——”
他口不择言,说出一串乱七八糟的语气词,伸出手指去按挂断键,却犹豫着下不去手。
而望雀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不用挂断。”
“让你听听我家的声音,好不好?”
咔嗒几声,望雀拉开了一扇吱吱呀呀的门。
嘈杂的乐声人声瞬间传来,还有火炉扑哧扑哧的脆响,隔着手机都仿佛能感受到那股暖意。
薛向笛忍不住把自己往毛绒被子里缩了缩。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猜测望雀应该在换鞋。
然后便是几道陌生的欢迎声,应该是望雀家庭成员说话的声音。
他听到她父母妹妹热情地寒暄,欢迎她,帮她拿背包,甚至还听到了小鸟扑腾翅膀的风声。
然后声音静了一瞬,似乎是望雀做了什么手势。
然后他听到他们问她在和谁打电话。
听到望雀说他的名字。
她咬字清晰而熟稔:“在和薛向笛打电话。”
薛向笛捧着手机,心跳停滞。
她说的是他的名字。
有个猜想在他脑海中形成,朦朦胧胧,隐隐约约,但还没显露完整,就立刻被他拂开。
他根本不敢细想。
可是……
如果不是他想得那样,如果不是……她为什么要说他的名字?直接说朋友或者同学不就好了?
对吧……?
薛向笛屏住了呼吸。
接着他听到了对面的回话——
“原来是男朋友啊。”
“帮我们向他问个好。”
“你们今天一起玩的?玩得怎么样?”
“下次来家里玩呀。”
模模糊糊,热热闹闹,这一刹那,湿淋淋的泡泡水彻底变成了黏糊软绵的奶油,将他包裹进温热的甜腻之中。
简直比做梦还要美好。
她都告诉她家人了。
她什么时候说的?今天肯定来不及说。
几分钟后,对面停止了聊天,望雀回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对着手机喊了一声薛向笛的名字。
“听到了吗?”
她声音笑吟吟的。
薛向笛好久好久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说】
[蓝心]一更
38
第38章
◎一个猴一个拴法◎
山棉节那天晚上,望雀和薛向笛打了很久的电话,直到后者声音断断续续犯着困,望雀才把人哄去睡了觉。
第二天她提前了半个小时抵达薛向笛居住的金河小区,可她到的时候,薛向笛已经站在小区门口了。
她问他等了多久,他开始硬说几分钟,望雀逼问了一路,他才改口说等了十多二十分钟。
早到了又不给她发消息,就硬等。
他当时这么说:“我在家坐不住,干脆下来了,外头风吹着清醒点。”
“那你可以来找我呀。”望雀给他出招。
“……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儿。”
“那你发消息问我呀,我还会不告诉你吗?”
望雀忍不住都笑了,立马把自家住址发给了他——包括学校那边租房的住址。
“我都陪你打一晚上电话了,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讲的?”
她还把那晚上的通话时长截图放大给薛向笛看。
薛向笛一下子就回想起了那时候自己的矫情失态,耳根发红。把凑过来的望雀往旁边推,磕绊着保证了自己以后有事都跟她讲。
望雀这才满意。
*
四天的山棉节假期很快过去。
学生们返回学校,个个儿喜气洋洋又唉声叹气。
喜的是这次放假老师作业布置得不多,让大家好好休息了几天;悲的是从现在开始,高三的学生这学期将不再拥有额外的假期,得一直学到十二月底期末考试,然后还得补一周课。
望雀以前不怎么在乎假期。
在学校里是学,在家也是学,这一年除了学习她也没别的要干的事情,相较于去年边学习边照顾家人来说,甚至要轻松些。
但这次返校……
望雀看着薛向笛坐到离她好几排远的位置上,心中竟然生出了几分遗憾。
要是组长能自选组员就好了。
她颇为希冀地想,翻出一本通用语练习册。
她肯定一直选他当同桌。
*
不过就算没当成同桌,也不妨碍他俩下课坐一起说几句话。
当然不是每回下课都讲话。
下课时间太短,老师拖堂两分钟,去个厕所两分钟,再喝点水翻两页书,时间也就过去了。更多的时候他们还是在午休的时候交流。
那会儿教学楼没多少人,班里没其他同学他们就在班里坐着,有其他同学他们就去走廊上,聊聊天歇一歇,算是每日学习的中场休息。
只有上课出现没听懂的知识点了,薛向笛才会在下课那几分钟跑过来找望雀。
他们其实算不上高调,明面上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样子。
但他俩的事情还是在班里传开了。
毕竟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有目共睹。
薛向笛跟望雀问问题还不用排队,他可以插队,甚至可以坐在自己位置上隔着老远把望雀叫过去。
不管下课时间望雀在干什么,只要薛向笛一叫她,她就会放下手上的事情过去找他。
角色互换亦是如此。
被班上同学发现了,两人也没有特意藏着掖着,朋友问就说谈了。
也许是两人太过明目张胆,不多时,望雀就被班主任陈老师呼唤到了办公室里。
没叫薛向笛,但他也跟过来了。
两人隐隐约约都能猜到,陈老师叫望雀就是因为谈恋爱的事情。
走在教学楼走廊上,薛向笛稍显局促,望雀倒是平和。
虽说和这位女士相处不过短短一学期,望雀对她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她教学生很有一套,因材施教的能力特别强。
按照班上某些聪明同学的说法,陈女士很会拴猴,一个猴一个拴法。
她虽然会把班上谈恋爱的同学叫去办公室谈话,但没兴趣棒打鸳鸯,只是会利用谈恋爱这件事来教育学生。
轻浮的就威胁两句,恋爱脑的就说点难听的清醒清醒,不用操心的就简单强调一下不能跨越红线。
而对于望雀,她一向是放养加偶尔加压的态度,似乎很信任望雀的自我管理能力。
望雀进办公室的时候,陈女士正在喝咖啡,面前的电脑上划拉着他们高三(14)班的成绩表,还有望雀休学之前的成绩单。
“老师好。”望雀打了个招呼。
“来了。”陈女士应了声,“跟你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就两点。”
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第一,不能搞出孩子。”
“第二,期末没考到年级第一就分。”
“对你来说不难吧?”她侧眸,看了望雀一眼。
望雀自然点头:“不难,老师。”
陈女士干脆利落摆了摆手:“叫一下薛向笛。”
望雀离开了办公室,总共没在里头待满一分钟。
薛向笛已经在办公室门口等着了,满脸不安,看见望雀出来,他连忙迎上去问道:“陈老师有说什么吗?”
望雀安抚他说没事,陈老师就是说不能越过红线,不要耽误学习,其他没什么。
虽然陈女士尽给她上压力,但对薛向笛不会。
薛向笛非常信任望雀说的话,听到她说没事,表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赶紧进了办公室。
出来后他的表情如释重负。
果然,面对薛向笛,陈女士就什么教育的话都没说,只鼓励他好好学习,夯实基础,成绩波动都是小问题,心态放平才能成功,不要太有压力。
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放他出来了,和望雀的待遇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
这段小插曲过后,望雀特意找了个时间跟余都细细交流了一番,从后者那扑朔迷离的学习方法和做题方式里摸出了一星半点能用的玩意儿。
在期末联考考到年级第一,她无论何时都没有绝对的把握。
而且,把这问题交给高三年级上那几个经常在年级前五晃悠的学神,他们也没这种把握。
余都考出来的成绩更是只看状态,状态好就超神,状态不好就超鬼。
她只能尽量努努力。
陈女士提出那种要求,她知道是在给她加压。
展开来讲,就是我觉得你从开学到现在还是有点太闲了,还可以再收紧点状态,注意力再集中一点,排名再往上爬一点点。
而薛向笛,这种鼓励他他都能自己给自己压力拉满的人,不用管他,注意一下他别给自己压爆炸了就可以了。
只要望雀的成绩比他好,他就绝对不会松懈。
于是陈女士就专盯着望雀一个人磋磨,有点子手段全使她身上了。
有好几次,望雀做完了卷子在草稿本上乱画一会儿当作休息,抬头就看见陈女士的死亡凝视,吓得她立刻又把卷子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好不容易捱到下晚自习,望雀直接趴上课桌不再动弹,变成了和余都同款的尸体。
耳边嘈杂凌乱的脚步声纷纷掠过,教室里的学生很快跑得干干净净。
好几分钟,望雀才重新抬头,薛向笛的身影便闯入眼帘。
他正坐在她前面一个同学的座位上,撑着脑袋看她,见她抬头了,便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塞给她一袋小饼干。
“走吧。”望雀迅速收拾好书包,和他一起关灯关门下楼出校。
他们现在晚自习下课后,一直都是一起回去——望鲸喊了班上一个走读的同学结伴。
学校这边,从学区房片区的中央小广场往南北两个相对的方向走,正好是薛向笛和望雀两人租屋所在的方向。
因此他们每天晚上能一起走的也仅限学校到中央小广场的这一段路。
工作日的晚上十点,公园广场和河堤上基本只能看见学生和家长的身影。
走到分岔路口,照例拥抱一下,亲亲脸颊或者嘴唇,两人便分别走向不同方向。
哭过一回后,薛向笛的分离焦虑就没有那么严重了,他有时还会刻意控制一下自己想要黏人的情绪。
只要高中毕业,他和望雀考入同一所大学,他们甚至可以同居。
所以,不差现在这点时间。
他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回到学校这边的屋子,薛向笛打开门,客厅的灯昏暗,而卫生间的灯正亮着。
他听到哗啦啦的水流声从那头传来,而后立刻停歇。
卫生间门口探出来一个脑袋:“回来啦?”
是王画楚。
从上回他被流浪猫抓伤的事情过后,王画楚就不再抽空过来陪他,而是每天都来。她只在店里守一个上午,晚上就会开车来这边。
说起来,他脸上那几道伤痕现在已经好了大半,只剩下了几道白白的印子,虽然没彻底消失吧,但这点印子也不影响美观,薛向笛就任它去了。
“锅里有鱼汤,我还给你热着。没喝完放冰箱啊,我等下睡觉去了。”
王画楚手里拿着牙刷,说出来的话模模糊糊的。
“话说你最近谈恋爱了是不是?”
薛向笛换鞋的动作一顿:“……嗯,谈了。”
“上次那个朋友?山棉节和你玩儿那个?”王画楚扬了扬眉毛,吐掉嘴里的泡沫,“我就知道,你打老半天电话还躲着我,不是谈了是什么。”
“你平时注意着点,别被骗,别乱搞,别找你爸那样儿的就行。”
她把牙刷杯子放回原处。
“真出事儿了也别慌,找我,我帮你解决。”
王画楚一向*不过问他的私事。
“好,谢谢阿姨,我会注意的。”
薛向笛回道,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她人挺好的。”
王画楚走过来薅了一把薛向笛的脑袋。
“行,好就行。你喜欢就可以。”
【作者有话说】
[蓝心]二更
39
第39章 (修)
◎面向铺红洒金的前方。◎
这一天,在一个清凉无风的傍晚,拖了许久的第四次月考年级表彰大会正式拉开了帷幕——也就是望雀考了年级第九名那次月考的表彰会。
学校每次月考后都会举行这样的会议,表彰优秀学生,鼓励进步学生,再为整个年级的学生打打鸡血。
在鲜亮灯光、动感音乐以及豪言壮语的渲染下,肾上腺素的飙升会让部分学生获得至少一个晚自习的深度专注。
本次会议举办地点和以往一样,位于学校一个装了顶棚和大荧幕的室外球场。
外头天刚擦黑,月牙露出半截莹白的影子,广播响起,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里,学生们鱼贯而出,汇聚到这一头的室外球场。
球场里,最前端主席台上的大荧幕已经点亮,换成了红金混合的ppt封面,染红了台前一大片碧绿的场地。
十多分钟后,所有高三年级的学生集合完毕,按照班级排成一个个方队,面向铺红洒金的前方。
很快,学生主持人的声音在头顶音响响起。
刚开了个头,望雀就听出来这是毛情杏的声音。
每次开类似的会议,学校都会找御用的那几个主持人,毛情杏算是其中之一。
她主持表彰会的次数一只手数已经不过来,熟练到让她临时拿着话筒上台,她都能顺出一个流畅完整的流程。
望雀这回也得上台,而且不止上一次。
奖状发到年级前十时,她跟着余都上去了一次;后面表彰各科目单科第一,她拿了数学和生物两科的奖状。
而上面三个奖项都要发奖学金,数额加起来上千。
望雀初高中得到的奖学金林林总总加起来,总额也有五位数了。
她几乎都攒着。
还有父母给她的零花钱、生活费,假期干过的临时工……
让她自费上大学没有一点问题。
但她父母肯定不会让她自己交大学学费,她拒绝也肯定会给她塞。
对于望雀休学的那一年,望舒澜夫妻二人就已经十分愧疚。他们没能给孩子优渥的生活条件,还让人在如此重要的时间背上家庭的责任,每次谈起,语气都不免遗憾。
望雀察觉到父母的情绪后,父母给她塞钱她也就都拿着了,这样他们心情还会好些。
而且总归未来时间还长,等她工作了,她会给父母妹妹买很多礼物。
比现在他们给她的多得多。
望雀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家庭有什么不好。
她从小不缺吃喝,想要的东西几乎都能得到,假期能到山里乡下和发小玩耍,度过了非常快乐而精神富足的童年。
而最最重要的是,她的父母非常非常好。
他们教会她冷静镇定、一步一步地解决问题,教会她如何面对生活的苦难与欢乐,在父亲意外断腿的时刻,如果没有率先稳定情绪的父亲和乐观积极的母亲,望雀很难撑过那一整年的时光。
他们言传身教的一切,都让她学会了以一个平和的视角看待整个世界,让她夜夜安眠,美梦长在。
望雀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很大程度归功于她的父母,而小部分长歪的地方全归咎于她的发小。
如果有什么闯祸的地方,一定是那个女人的错,怪她就对了。
眼前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主席台上,获奖学生与学校领导的合影结束,望雀捧着奖状快步下台,回到班级方阵所在的位置。
穿进两排同学之间的空隙,她转头和薛向笛对视一眼,笑了笑,这才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
表彰大会后,年级上说的每个班要有的装饰板终于姗姗来迟。
为了方便修改,装饰设置成了卡片加卡槽的模式,整体整洁美观,和教室外墙的样式十分搭配。
这还是上个月陈女士吩咐给余都的任务——收集全班同学的目标院校和一句话誓言。
当然了,余都早就把这件事情忘光光了。
陈女士自然也十分了解余都的德行。
她在装饰板装上的那一天又提醒了余都一次,看着余都猛然想起了什么的慌乱表情,扑哧一笑,大手一挥让她赶紧搞完,搞不完她一个人编也要编完。
让余都编一班人的目标院校和誓言无异于让她去拉磨。
她顿时从心里生出了一股危机感。
早上第一节课一结束,她就敲着黑板上台,把卡片分发下去,招呼所有人午休之前把填好的卡交给她。
卡片有不同的花纹和底色,不少人拿到手后,和身边的同学交换过。
薛向笛收到了一张印着浅绿底色和小白花纹样的卡片,小白花还带着镶了金边的叶子,特别可爱漂亮。
大课间,他捏着卡片去找望雀,望雀的新同桌非常有眼色地把座位让给了他,自己也找朋友讨论去了。
望雀的卡片正好摆放在桌面上,浅蓝的底色,一朵清透的纯白睡莲。
“喜欢我这个?”她注意到了薛向笛的视线,“换吗?”
薛向笛点头:“喜欢,不过我的也好看,不用换。”他拿出自己的卡片。
望雀一眼看清了那张卡片上的花朵,笑了:“我家有它的盆景。”她指了指薛向笛卡片上的白花。
薛向笛一愣,也跟着笑了:“真的?它叫什么名字?”
“六月雪。”
薛向笛这下打死也不会换掉卡片了。
“关于大学,你有想法吗?”望雀问薛向笛。
大学。
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这是一个很美好的字眼。
它意味着不用早上六点吭哧吭哧爬起来,眯着眼睛走进教室,人都没醒就开始哇啦哇啦背书;意味着不用每天晚上十点或者十一点才从教室里爬出来,拖着疲倦的身躯嚼几口夜宵,然后昏死在床上;意味着更加自由、更加光明灿烂的未来人生。
虽然真实的大学未必有学生们想象得那样美好。
但,只要能从高中出去,相信任何一个高三生都是兴奋而愉悦的。
而对于薛向笛来说,大学更是意义非凡。
它意味着新的生活。
独属于他的生活。
从前,还没有遇到望雀的时候,在偶尔失眠的夜晚,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薛向笛就会想大学的事。
他想起无人在意的童年,想起很多很多的生活费,想起自己卡上余额的那一串零。
他只用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可能不到百分之五。
也许只有百分之三?
总之他会补上的。
然后全都还回去。
一分钱他都不会要。
尽管这些钱都是那个人身家的很小一部分,微不足道。以他至今为止积累的财富,估计他退休之后都不屑于收取薛向笛的赡养费。
他可能都已经忘记了薛向笛的名字,只记得一串需要他打钱的银行卡号,隔一段时间往里输入一串数字。
而薛向笛急切地想要和他撇清关系。
大学算是他逃离的捷径。
而现在,在遇见望雀,和她在一起之后,大学更是被赋予了更新一层的意义。
要是可以的话……他想要和她住在一起。
想要和她一起生活。
“我没想好……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薛向笛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连一个城市都不想。
就想上同一所大学。
“你有想去的大学吗?”他轻声问她,做好了她写出任何名字的心理准备。
望雀看了薛向笛一眼,捏起笔,在薛向笛的草稿本上写下一个大学的名字。
首都的大学,不算数一数二,但依旧排名很高,旁边还有一所有名的军校。
确实是薛向笛刚才想到的名字中的一个。
但他毫不犹豫在卡片上写下相同的一行字。
*
时间来到十二月中旬。
距离期末的全市联考越来越近,这也是高三学生的第一次诊断性考试,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听说这学期期末月底就要考,只不过具体的日子还没确定,要等学校通知。
薛向笛的生日也在十二月底。
望雀当然想跟他好好庆祝一回,要是期末能早几天,然后放三天假,那薛向笛生日那天正好能空出来。
田晴和谭文岭也想要给人庆生,找望雀聊了聊,惊讶地发现望雀比他们考虑得还要完全一点。
“你怎么知道小薛生日的呀?小薛告诉你的?”田晴好奇问道。
薛向笛本人也在场,比田晴两人还要惊讶:“我讲过我生日日期吗?”
他一脸茫然看向望雀。
“还是说我真的讲过,但我忘记了?”
望雀笑着摇摇头:“你没跟我说过。”
“上次山棉节要买票进场,你们都给我发了个人信息,我统一买了票。”她解释道。
“所以呢?”众人不解。
“我看到了你的身份证号呀,记下了。”
薛向笛应该意外的。
但他抬眼看见望雀眸子里的笑意,又觉得……
她就是能在这些小地方用心思的人。
“那你的生日是多久?”薛向笛直接问。
“和你日期一样,往前三个月。”望雀有问必答。
*
12月20日。
期末考试的时间下来了。
从12月29日开始,为期两天。
正正好好是薛向笛的十九岁生日。
【作者有话说】
[蓝心]三更。前面请假的字数补完啦,晚安~
40
第40章
◎你吃我醋啦?◎
考场是打乱的。
但其中也有成绩的因素。
薛向笛和朋友们的成绩差不多,经常分到一块儿去。
而这学期考了六回,他从来没有在考场上见到望雀的身影。
毛情杏这回又和望雀一个考场,正巧在二楼,隔壁十一班的教室。语文考完的时候,薛向笛抱着笔袋水杯从八班教室里走出来,倚靠在走廊栏杆上发呆,一下子就发现对面十一班教室里同步走出来的两人。
她们关系总是这么好。
薛向笛垂下眸子。
天边落下细细密密的雪。洒在房檐,洒在栏杆,晕出一片深色,化作薄薄一层凝湿。
之前,他总是关注着望雀。
他喜欢看她,看她撑着脑袋做题,笔尖在草稿本上留下整齐的印记,流畅得像是一场表演;看她给别的同学讲题,那些步骤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最后他只记住了望雀说话的声音。
平和的,独特的,总是带着微微上扬的尾调,中和了她锋利的五官。
他们没在一起的时候,上体育课时他还偷偷摸摸盯着她。
她大部分时间躲去植物园散步,小部分时间留在操场,围着因风吹雨打褪色了的浅红色塑胶跑道一圈圈慢跑,松松扎着的发圈很快晃得更松,她便一把把素色的发圈抓下,齐肩的短发随着风乱舞。
她跑多久他就看多久。
但他又不敢过去一起跑。
等到人重新绑好头发走了,他才从灌木中的长椅中走出,欲盖弥彰地踏上跑道,刻意地沿着望雀刚才跑过的路径,一圈又一圈。
后来望雀去植物园,他悄悄跟着去了,绕了路走了后门,抬手撩开紫红色的,几乎垂到地面上的爬藤,和望雀迎面撞上。
当时他们是同桌,但只是不熟的同桌。
两人站在紫红的帷幔之中,夏末的植物园闷热吵闹,薛向笛却没听清除了望雀之外的任何声音。
她主动向他问好。
双方礼貌寒暄之后便分道扬镳。而薛向笛目光微斜,瞟见了挂在木杆上的植物介绍牌。
【锦屏藤:多年生常绿蔓性草质藤本植物,别名“一帘幽梦”……】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和望雀在一起。
她回应他表白的那天,他不仅晚饭吃得浑浑噩噩,回家也浑浑噩噩,乱七八糟洗漱完躺上床,当晚就做了一个她讨厌他的梦。
梦里她在电话里跟他说她后悔了,她搞错了,她不喜欢他,最后说她忙着学习,挂了。
然后他视线一花,眼前一片漆黑,唯有一条竖向的透着微光的缝隙。他手脚并用往有光的地方摸,身体却忽然一沉,整个人失去重心砸在地上,动弹不得。
最后深红色的藤蔓自阴暗的角落爬出来,根根蔓延,像是阴森的毒蛇,缠上他的手腕脚腕,最后干净利落地勒断了他的脖子。
身体倒在地上,融成和藤蔓一样的红色,再慢慢化成灰烬,随着风飘飘荡荡,四分五裂。
清晨天才蒙蒙亮,他就从床上惊醒,一身冷汗,满手冰凉。
这是他做过的最吓人的噩梦。
第二天看见望雀时,天空也下着细雪,他站在街角,一时间不敢上前。
他发现自己还是适合待在旁观者的位置上,默默看着,安静待着,不出现不打扰,也不出错。
但是望雀看到了他,主动朝他走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暖和。
眼睛的颜色像天上的明月。
这是第一回……有人主动走向他。
不,也不是。
很多人走向过他,却从没给过他这种独一无二的感觉。
她每靠近他一步,他的呼吸就轻一分,而冰凉的空气穿过气管通向肺部,夹杂着一两颗细碎的雪粒,打通了他所有的感官。
于是乎,脚下的大地有了实感,心脏的跳动开始清晰,自我的认知慢慢明确——
她是为我而来。
独独为我而来。
我是她的世界中,很重要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他总是沦陷在这些被需要的关系里。
*
但她的世界里不只有他。
就像他有朋友,她也有。
而且她很会交朋友。
似乎所有人都能跟她说上两句话,要是偶遇几次,再说上两句话,人就被她牵着走了,脑子里开始想着她怎么性格和长相不一样,她好细心,她居然能注意到这点,她真不像一个Alpha。
再自恋一点,便开始想,她这么好,会不会对我有意思?不然谁会在意那些犄角旮旯的小细节?
但薛向笛知道不是这样的。
望雀能记住他的喜好,他的生日,自然也能记住她朋友的喜好,她朋友的生日。喜欢与否不会改变她的细腻,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才这样喜欢她。
所以好多人都喜欢围在她身边。
瞧,就连毛情杏都愿意贴着她打转。
薛向笛刚认识毛情杏的时候,后者成天都是一副客气礼貌的姿态,虽不至于疏离,但他总觉得她心里藏着事。平日在课间碰到她,她身边总是有着不一样的人,而她脸上从来挂着大差不差的笑容。
漂亮的人总是有架子的。总是难以接近的。这像是大部分人的共识。
后来两人加班排练久了,毛情杏给他的感觉才渐渐有了变化。她问了他很多关于竞选主持人的话题,她脸上有了不同的表情,两人之间渐渐熟络,总是能找到话题聊天。
她夸过他很多次,说羡慕他敢想敢做,说她高一的时候突发奇想想要学艺术,但也只是想想。
那只是一时的冲动,脱离实际的幻想,她普普通通的家庭,毫无基础的过去,不足以支撑她去走一条完全陌生的路。
事实也是对的。
她现在在理科班数一数二的班级里,百名的成绩足以让她去一个很不错的高校。她对艺术没有什么执念。
但她总是羡慕那些敢为了一瞬间的冲动去做点什么的人。
而薛向笛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撑着脑袋听着毛情杏说话。
女生天生嫣红的唇一张一合,进而变得机械,僵硬,然后混乱,最后褪色,她如同明星般耀眼的面孔慢慢变得平凡,变得普通,变成了一个坐在满是土灰的花坛边,和他吐露心声的朋友。
撇开漂亮这个标签,毛情杏还剩下什么?
薛向笛后来专门去学校各大交流平台上检索“毛情杏”这个名字,一无所获。
毛情杏好像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甚至没有石锤的八卦绯闻,喜欢她的人想打听打听她的喜好,自然也是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薛向笛感觉,她比他还能藏事。
“你知道吗?小薛。”
校园节结束那晚,绚烂的舞台灯光在寂静后熄灭。
被灯光照耀成星河的礼服恢复了它原本纯白的色彩,继而染上黑暗的一抹昏灰。
女生踩着凌乱的纸花踏上微凉的草坪,忽然开口。
“我是内定的。”
“可是你今晚主持得很好啊。”薛向笛微微蹙眉,嗅到了一丝极其轻巧的悲伤,“你一句话都没出错,时间卡得非常好。”
“谢谢。”
女生笑了笑,很快向他告别,提着裙摆走入夜色。
他不觉得她高兴。
为什么呢?
薛向笛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望雀和毛情杏成为了朋友,他才终于摸到了一点点小小的苗头。
可能那个时候,毛情杏根本不在意她做得好不好,主持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内定的、可以为她的履历增光添彩的任务。
她做得好与否,对她来说都是负担。
这些都不是她的选择。
因为形象好,被推到台前;因为成绩还不错,做事比较稳妥,被老师注意;因为有这么一张脸,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很多人的喜爱,也得到很多人的注视。
太多人主动向她奔赴,各怀目的,只有望雀是她自己选的。
*
太过在意望雀的时候,薛向笛偷偷敲过毛情杏的小窗。
他好奇她的一切,问毛情杏是怎样和望雀成为朋友的。
薛向笛不知道她们具体是如何认识的,只晓得十月份那次的分享大会,毛情杏还是主持人,而望雀和她应该有交流。
他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这份友谊大致的形状,贪婪地描摹其中一个人的样子。
她对同性的朋友是什么样子的?
在接触田晴和谭文岭时,她的分寸感特别强,就像对待之前的他。
田晴是Omega,她们同桌过一个月,田晴那么热情一个人,但她们没有传出任何乱七八糟的传言;谭文岭有那个不能碰信息素的病,尽管她把自己的信息素收得很好,尽管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信息素的味道,她还是和谭文岭保持着距离。
山棉节那天她更是离谭文岭八丈远,后颈的防溢贴换了好几次。
这些他都注意到了。
那毛情杏呢?
她知道她的喜好,她的生日,她的那些被她藏起来的心事吗?
她和她吃过那么多顿饭,肯定也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吧?
他知道她们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可毛情杏是整个学校最好看的人,性子温柔地能被多次认成Omega。
薛向笛第一次见到望雀和毛情杏走在一起时,就知道她们一定能相处融洽。
她们都是很软和的人。软和又坚韧。
他从未见过她们流露出任何负面情绪。有时他们小团体出去玩,只有她们两个从没有扫兴。
薛向笛从不会用性格来假定一个人的第二性别。
如果霸道果断有气势有脾气等等词汇都是Alpha的专属,那谭文岭一定是他们班上最A的Alpha,A穿天际。
他也不觉得他是个很典型的Omega——尽管谁都这样跟他说。
在喜欢上望雀之前,薛向笛从没给自己未来的伴侣设限。
只要那个人他喜欢,无论是Alpha、Beta还是Omega,他都不会介意。
ABO决定不了人的样子。
但……但望雀呢?
望雀应该也不是纠结第二性别的人吧?
细雪纷纷扬扬,大了些。
薛向笛看向对面走廊的视野被阻断,但他仍能捕捉到望雀的身影,从而看到待在她身边,和她说笑的毛情杏。
她们看上去很开心。
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望雀也这么开心吗?
雪花抹花了他的视线,连带着模糊了他的记忆。
现在回想起来,脑海里只剩下望雀一句又一句的纵容。她总是那样,轻而易举就能猜到他情绪不好,继而猜到他情绪不好的原因。
敏锐过了头。
站在她面前,人就像透明的,一下子就被看透了。
所以现在他不会去找她。
他怕她看出来他情绪不好,然后又花心思哄他,还要想办法不让他有心理负担。
而她问他原因,他总不能明着告诉她,我不喜欢你和你朋友待在一起,我不喜欢你和毛情杏待在一起。
他答应过望雀有事情都会告诉她。
他什么话都可以对望雀说。
除了这些说了会让两个人都不开心的话。
*
在校园节主持的工作过后,薛向笛和毛情杏依然有联系。
算是还不错的朋友。
但不知道哪天,毛情杏就像消失在了他的手机里,明明两人早就有联系方式,却无一人主动找另一人聊天。
薛向笛知道那段时间他忙着喜欢望雀,连身边两个好朋友都冷落了,其他朋友更不用说。
但毛情杏呢?她在忙什么?
他不清楚。只知道在运动会之前,毛情杏就像消失了一样,有时路上遇见,明明看到他了,却还当作没看见他。
可能是因为运动会太忙。薛向笛想。
时光眨眼间被偷走,等薛向笛再次翻出和毛情杏的聊天框,他发现他们两个单独联系,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薛向笛斟酌着字句发过去问题。
毛情杏回复得不快也不慢。
【我很早就对她感兴趣。】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薛向笛人都懵了。
然后毛情杏毫不避讳,给薛向笛发了很长一段故事。
她说,她第一次对望雀有印象,是在初三。
三年之前。
当时班级邀请高中部的学哥学姐来初三各班做学习分享,望雀去的就是毛情杏那个班。
当时还没长开的小毛团子乖乖巧巧坐在前排,班主任说完学长讲课的安排,高一的一位学姐便从门口走了进来:
她戴着半透明的框架眼镜,短发齐肩随意搂在脑后,长腿一迈几步跨上讲台,简单几句就介绍了自己。
望雀,高一的年级第三。
对于初三的孩子们来说,高一的学生尽管只大了一届,也像是大了一个世界。
高中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宏伟的,广阔的,是不同于初中的大孩子的世界。
【下课的时候好多同学都找她讲话,我没敢去。但我很喜欢她轻松自如的气质,很舒服,当时我想着,要是我升上了高中,就要成为她这个样子。】
后来这段经历被小小的毛情杏忘在脑后,直到高三第二次月考,她抬眸时注意到了左前方那个女生。
然后记忆深处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便浮出水面。
望雀。
【后面学习分享会排练的时候我又见到她了,就觉得,现在不跟她说话,什么时候跟她说话呢?】
【她和我想象得一模一样。】
【好神奇,就算我现在都高三了,我还是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薛向笛又问这些故事望雀知道吗?
【知道啊。我早就告诉她了。】
【她说我们这是上天的缘分】
薛向笛没忍住给对面打了个问号。
【?】
然后毛情杏发过来一堆“哈哈哈哈”的表情包。
【放心啦,我喜欢她,但只是友情方面的喜欢她,不会抢你位置的】
【你吃我醋啦?】
她第一次这么幸灾乐祸。
【作者有话说】
[紫心]这是今天的更新,剩下一万出头明天更
最近我家猫走丢了,非常混乱,在此祈祷他回家[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