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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尾声你抖什么?

荷月,三伏天闷热潮湿的天,城中树木花叶都蔫巴垂丧着,偏偏今日锣鼓通天,街道清开,沿路排过成队车马。

马车上均绞着红绸,侍从侍女走在两侧,打头一匹枣红骏马上坐着红衣男子,牵扯马绳颠簸前行。

男子一身正色婚服,胸前绣鸳鸯金丝草,长袍振振,用玉带束腰,腰间佩玉香囊,袍下踏玄色暗金长靴,身姿挺拔,绰约俊美。

他面上收不住的春风得意,桃花目轻轻挑起,睫如长羽,鼻梁挺拔,唇色朱红,一张近乎妖冶的俊容,眼下点痣,头戴纱帽,压下轻佻化为正色。

日头正烈,他却浑然不觉,昂首悠悠向南门码头进发,马蹄声轻缓,整个迎亲队伍都带着从容淡定。

就在昨日,这意气风发的新郎官还在偷爬人家院墙,摔得灰扑扑去见新妇一面。

李兰钧向来不遵礼法,婚前按规定需斋戒闭容三日,他在祠堂数了两日灵牌,数到第三日夜间,就再也坐不住了。

轻车熟路地绕过李府一众值夜家仆,从侧门贿赂了门房,便领着冬青两人偷摸往南街赶。

“少爷,这就差最后一夜,您怎能如此行事,若是被……”冬青在一旁缩着脑袋苦闷说。

“我去看看她准备妥帖没有,明日大婚可多规矩,总有遗漏的。”

李兰钧说得冠冕堂皇,冬青却只从他脸上瞧见“藉口”二字。

担心都是假,想见叶莲怕才是真。

二人一路从西街赶去南街,脚程遥远,过路更夫扯着嗓子报时辰,一豆灯火随着行走晃荡,灯火跳动几时,李兰钧败给了自己的娇贵秉性,在客栈套了车。

马车疾驰在夜色中,不过多时便到了小院前,李兰钧七荤八素地走下车,搀着冬青站在大门口。

一进的小别院,进院门即堂屋,两侧则是居室,他在院里赖了月余,院中布局早已了如指掌。

“走小门。”他招手,让冬青拖着自己往一旁胡同里去。

胡同比街道更加黑蒙,伸手不见五指,李兰钧心惊胆战地入了黑暗处,二人摸着墙一路往前。

胡同里吱呀呀的怪声,叫得他心里起毛,有东西擦着他的脚背过去,他便高声喝道:“什么东西?”

冬青被他的呵斥吓得一激灵,跟着回头道:“少爷……没东西啊!”

随即凉风阵阵,碰过尽头墙壁往回刮,二人惊惧不已,贴着墙更加紧密了。

“怎么就没个灯笼?”李兰钧埋怨道。

话音刚落,墙内便有微弱灯光透出,好歹让他能看清前路。

折腾半天,终于走到小门边。

敲门是不可取的,李兰钧便打起了院墙的主意。

小院的石墙不高,仅一人有余的尺寸,墙上乌瓦排列整齐,借着墙檐跳进院中倒是可行。

他在心头盘算一会儿,眯起眼开了金口:“冬青,你跪下。”

“少爷,您摔坏了可如何是好!”

“快跪,我都到门口了,还打道回府不成?”

冬青在李兰钧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弯下腰趴伏在地上,撑着手等他动作。

李兰钧掀袍一脚蹬在他背上,再踩了几道,确认结实才踏上另一只脚。

“哎呦,少爷!”

冬青在他脚下哼唧道。

他权当听不见,一手扶墙,一手攀着墙檐,艰难地覆身趴在墙上,又扑腾几下,野鸭似的往上拼命蹬腿。

“快,快托住我的脚底!”他受力不足,连忙呼喊着,“我就要爬上墙了!”

冬青当完垫脚,又屁颠颠给他当踏板。

李兰钧滑稽地蹬了几下,好歹爬上了墙,抱着墙檐不敢撒手。

院中绿草如茵,他爬上的墙旁正好栽有一棵梨树,看着身上的草地,只好赶鸭子上架,一咬牙往树上冲去。

满树哗声,李兰钧倒霉地没抓到树枝,噼里啪啦折断一树旁枝,骨碌碌滚在地上。

“什么破树!”他长虫一样大剌剌躺在地上,咬牙切齿道。

脑袋疼得嗡嗡响,索性在草地躺上半刻,缓过来再爬起。

居室里的灯盏更亮了些,片刻,有黑影推门而出,四处张望着走下台阶。

李兰钧掩在暗处的草叶上,又有树荫蔽盖,未被察觉。

脚步愈发近,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躲在树干边上。

叶莲如今定同喜婆住在一处,喜婆为李府的人,若被发现,届时必会跟他爹娘嚼舌根。

他探出头望过去,期待不是那硕大的身影。

眼前却空无一人,灯火仍旧明暗不定,门扉大开着,李兰钧估摸着喜婆出门解手,便壮着胆子从暗处慢慢走到居室前。

还是无人。

缴檐红挂满廊柱檐边,房中寂静无声,除了飘出的香粉香气外,仿佛空置。

他放开手脚,阔步迈入居室。

屋里圆桌上摆了一件针脚细密的喜服,绣上并蒂芙蓉、叶下鸳鸯,喜服上躺着一套点翠冠,钗环数十,一旁放了一本翻开几页的书册。

李兰钧走到桌前,拿起书册细看,册封上写“百家姓”,原是识字认词的书籍。

他心下笃定,叶莲住在这里。

但榻上锦被中空空荡荡,杂乱堆积在一团,未见有人。

“出去了?”李兰钧喃喃道,四处打量着回身,身未回正,就有一披头散发的白衣人影飘至他面前。

他被狠狠吓住,往后连退几步:“有鬼……”

那女鬼和他一齐开口,“大人?”

李兰钧咽下欲要出口的尖叫,瞪大了眼仔细打量眼前之人:“你……你可吓死我了!”

“大人私闯宅院,民女还以为是贼人,险些跑去报官,你还好意思说吓到了?”叶莲不紧不慢道,挽起披散在面上的发丝。

“你不出声,我又不知道是你!”

“敢情还是我的错了?”

她眨眨眼,歪着头说。

李兰钧不答,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走近几步攥住她的手:“瞧着这样累,没睡好?”

“被你吓得睡不着。”叶莲回道。

末了她似乎想起什么,蹙眉道:“你怎么来了,三日避而不见,快到时候就破戒了?面相袭,可是会冲撞红……”

李兰钧满不在乎地昂起头:“我不信那些。”

他在观音寺里大不敬的言行跃入叶莲脑中,她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来就是要故意破戒的?”

“我……我是想看你是否安睡,”李兰钧冥思苦想,憋出几句傻话,“还有嫁衣是否绣好,礼数是否记全,喜婆给你绞面了么……”

“一切都妥帖了,你瞧。”叶莲伸长脖子,给他看自己光洁的面颊。

他瞧完,颔首喃喃:“好,好,那我便放心了。”

说着松开她的手,一步一步踏出房门,走到阶前,见圆月高悬,梨树七零八落,比起李府祠堂,不知亲切多少。

“叶莲……”

他又不死心地回首。

身后清丽嗓音正巧一同出声:“我今夜……的确难以入眠。”

李兰钧眼前一亮,找寻同类般紧接着说道:“你心底果然还是紧张的吧!”

“我也一样,所以才来寻你,想着见一面兴许能安心不少……”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攥紧的手逐渐放开,抹开掌心薄汗,又三两步走到叶莲身前。

“如此便安心了?”叶莲问道。

“总觉得不真切,像在梦中。”他回答说。

她一笑,抬手不轻不重地拍拍他的脸,发出清脆的声响:“这般呢?”

“好些了。”李兰钧舒了一口气。

“那就回去歇息吧,明日再见。”叶莲收手背在身后,脚跟雀跃地点地抬起。

面上温软消失,李兰钧惆怅地眨眨眼,扇动着长睫往她眸中看去。

只踌躇片刻,他又顺着内心拥住她,头枕在肩头轻声道:“再抱一下。”

“还不走,待会儿被人把你当贼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