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叶莲难得心情很好,他于是就这样随她高兴,便是点心太过甜腻也微不足道了。
李兰钧想,他也不是头一遭如此,与她的太多次,他都无知无觉地低头俯首,愿意打破自己的原则。
“留羡楼太远,我怕你腹痛。”她往嘴里塞了一块,一边吃一边解释道。
李兰钧巴巴地挨着她,道:“我习惯了。”
“更是不行,这可得改。”
“往后你做给我吃,我定不缺席。”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将头往她那边靠,又拿了一块点心。
叶莲不答,转而问起其它:“好吃么?”
“太甜,面磨得也粗,不好吃。”
“那你还吃做甚?”她抬手止住他要伸过来的手,将点心护在怀里。
“你给我买的,我当然要吃了。”李兰钧嗔道。
他心头记着叶莲不回应问话,不免有些愤然,但她又未撒开手,便兀自消化掉了。
“大人,您真是愈发没脸没皮了。”叶莲叹息着说。
“我可是句句属实。”
李兰钧回道,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距集云大街越近,周遭就越拥挤,行人摩肩擦踵地走过,二人淹没在茫茫人海,行路缓慢。
叫卖声此起彼伏,李兰钧蹙眉走在人群中,面色不耐,他身形高挑,在一众行人里格外扎眼,此时摆着一张臭脸,四周竟然松散了不少。
叶莲往左右看去,发觉除了他们,其余地处还是十分拥挤的。
她笑了,拉了拉李兰钧的衣袖,踮足凑近他耳边。
李兰钧应力而倾斜下身子,敛了烦躁神色,放柔音色侧耳听她的话语:“怎么了?”
“大人,你疏散人群真有一手。”
她说完,笑盈盈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反应。
“都怪人太多了,偏偏赶着这个时辰出来走!”李兰钧悻悻说道,话里话外的无理取闹。
叶莲闻言,更是笑眯了眼:“难不成还要把他们赶回家?”
“你说的是,我怎么不早些设宵禁……”他嘟囔着说。
叶莲瞪大了眼,险些以为他在说笑,但见他面色肃然,说的一本正经,失笑缓和道:“如今的景况,都是大人治理有方呀!你看着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不乐意了?”
“我当然不乐意!我想同你好好散步畅谈,这……”他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放在叶莲身上,“挤得扰了兴致。”
“你想跟我谈什么?”叶莲面上一派祥和,温声问道。
“我……”李兰钧一时失语,复而愣愣道,“今日是上巳,叶莲。”
“你说了几道了,我知道。”她回道。
他不知从何处抽来一支芍药,重花叠瓣,凑到眼前时带着些许冷香。
“维士与女,赠之以勺药。”李兰钧面上羞赧,略微别开目光,“你想问我什么?我定毫无保留。”
叶莲从他手掌脱开,拿起芍药细嗅。
“上巳的确是定情、授受终身的日子……”她看着粉白的花瓣,有意顾而言他。
李兰钧抿唇,眉眼落下几分惆怅。
“那我便问了。”
她窥到他神色寥然,勾起嘴角续上后话。
李兰钧很快喜形于色地扬眉,豺犬似的朗声道:“你问!”
“名姓。”
“李兰钧——你怎么问这个?”他不明所以。
“我要慢慢问来。”叶莲说,眉目间流转着温情脉脉,“年方几何?”
“二十二。”
“家住何处?”
“扬州西街,南园府邸。”
“家产薄厚?”
“庄子,铺面,田地……数不胜数。”
叶莲迈着碎步,听罢抬眼不满道:“李公子,具体不说么?”
“我记不清了,你嫁过来再细细算清如何?”李兰钧心情大好,张口甜言蜜语哄着她。
“我没说嫁呢……”
“你要我交底,却不嫁我?”他说着捏捏叶莲的颊肉,以示抗议。
叶莲缩着脖子躲过,同他打趣道:“你让我问完呀,李公子!”
李公子三字说得抑扬顿挫,略微有些调戏之意。
“叶姑娘,你问,小生洗耳恭听。”李兰钧乖巧答道,随即朝她一拱手,作谦谦君子模样。
叶莲乐不可支,笑过后板起脸,佯装肃穆道:“那我便要仔细问过了。”
“李公子……”她忽而压低了声音,若有若无上下瞟他一眼,“可是处子之身?”
李兰钧唇角微翘,娇贵地从鼻间哼出一声,悠悠回道:“小生外体已许付于人,叶姑娘若是不弃,心可归你。”
“许付何人?”
“薄情寡义之人。”
叶莲高呼:“我哪里薄情寡义!”
他抬手伸出食指,轻轻抵住她的唇,反而淡定从容地说道:“轻声些,要被人听到了。”
叶莲四顾,果然有行人侧目打量他们二人。
她便只能悻然认下罪名,终于换上正经神色,问道:“在我以前呢?侍女、伎身……或是小厮,都不曾有过么?”
“你想知道?”李兰钧容色含笑,散漫地反问。
“嗯,我想。”叶莲郑重点头。
“若我有过,你会如何?”他又道。
叶莲思忖片刻,想到他夜里的手段丰富,定然不是初试,心中不免一阵失落。
她抬眼与他对视,直言道:“我会再作打算。”
未相视多久,李兰钧便忍不住垂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她捂着头仓皇张望,面色绯红:“你……你做什么?”
“你吃味了?”他颇为得意地指出。
“你说呢。”叶莲没好气地回道,也不否认。
“我怎么会给你这样的错觉?”李兰钧又俯身与她咬耳朵,刻意放缓了声量,一字一句娓娓道来,“记得初试时,我还因早遗而恼了半天,你以为是什么?”
叶莲顶着一张大红脸,鹌鹑似的耸着肩回忆起来,随后老实回道:“不是……你身子不好的缘故么?”
李兰钧险些咬到舌头,气恼地退开脸,瞪着她道:“我在你眼里就这般无能?”
她与他大眼瞪小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兰钧受不住她的沉默,拉着她的手腕一路走到巷口,隐在暗处才将她困在墙边。
“你不说话是何意?”他将她的双手扣在墙上,阴恻恻地笑着问。
“光天化日……你别问了。”叶莲偏头盯着巷外的景色,面上红晕仍未消散。
李兰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垂头埋在她颈间,欲哭无泪道:“你这样……是想让我去死么?”
脖颈有丝丝痒意,叶莲回首看着他的后领,平息下羞涩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我没这样想。”
“那你怎样想的?”他的声音自颈处传出,带着闷闷的沙哑。
“大人榻上花招太多,不像只有我一人。”她借着夜色直抒心意。
“我、我当然只有过你!”李兰钧急得说话都磕磕绊绊起来,他剖白道,“在你以前,我只用……手那样过,而且也是因为你才试着……的。”
叶莲一惊,慌忙将头藏入他怀中,不敢细听。
“什么时候的事……”她瑟瑟问道。
“你还我的手巾,我……”李兰钧不再往下说,他沉吟片刻,才继续道,“此前倒是看过不少书籍,不过没试过,人和手都不曾有。”
他那时是有些傲气在身的,自诩清心寡欲惯了,碰到叶莲算是本性暴露得彻底,便不再避讳情爱,反而过分于纵情声色之中。
“别说了。”叶莲赶忙打断道。
然而李兰钧却不理,清了清嗓子,为自己捍卫道:“我身子没到那种地步,叶莲,平心而论,你感觉得到吧?”
叶莲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一声,死活没抬头看他。
他松了手,将叶莲圈在怀里,一遍一遍地顺着她的背,噙着笑意道:“这还差不多。”
“而且,我真不是因体虚而遗的,是因为——”李兰钧感觉到她的颤抖,愈发来了兴致,婉转悠扬在她发际摩挲着吐声,“太过惬心了啊……”
第105章 使坏一口见血,伴随着细微低吟……
叶莲连忙捂着耳朵,势要在地上瞧出个洞来。
“你让我答,你反而不听?”李兰钧恼道,将她的手掰开,逼她与自己对视。
她满面羞红,磕巴回道:“都是些污言秽语,耳朵该听坏了……”
巷中飕飕卷过夜风,两道黑影窸窸窣窣在巷边徘徊,一众摊铺杂货掩住他们,隔开人流的纷杂。
“你还要问什么?”李兰钧支手撑在墙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
他眉目中总含着情意,此时歪头静候的模样则更为惊心动魄,眼下小痣晃荡几许,好看得有些不真切。
叶莲咽了咽唾沫,回望着他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不敢坦白的,自个道明吧。”
“南园是我烧的。”他依言说。
“啊?”叶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烧南园,不只为了兴工抚民,还有……你,雨夜时说无处可去都是骗你的,我就想赖着你、缠着你。”
李兰钧出口不带一点悔意,面上净是回味,“即便你说你不在乎我,我也还会另寻他法,直到你心软为止。”
他很快察觉叶莲的视线,于是展颜笑道:“幸而我这张脸没坏,不然勾引不到你……往日不都是屈服于我的容颜么,那夜也不例外吧?”
叶莲不知他说的是哪“夜”,但细想来的确因此默允了太多,便心虚地收了目光,盯着他的前襟道:“兴许是……”
李兰钧反而愈发开怀,眼波流转觑着她颔首低眉的可怜模样,扬眉摸了摸她的唇,“你喜欢便好。”
说着细密吻下,雨点般落在面上各处。
叶莲抬手抵住他的唇,不放心往左右瞥了一眼,低声道:“好了,走吧。”
他探出舌尖轻轻卷过她指尖,带着湿润温热,再张口咬住,微微摇头拒绝。
叶莲一抖,忙不迭收回手,握着指尖柳眉皱起:“你怎么咬人?”
李兰钧舔过犬齿,唇角勾起带着张扬笑意:“我不止要咬人,想见识一下么……”
随即覆唇吻下,几回贴合,后趁虚撬开口齿,侵袭而入。
她握在手中的芍药艰难存活于二人之中,花瓣散落一地,芯蕊垂于襟间,沾染小块衣料。
喘息间隙,骨节分明的手指捧住她的脸颊,唇瓣水色滟滟,欲吻落时听她细微开口:“那天你救我,我就知道,我这一生都逃不开你了。”
他俯首衔红玉,紧扣着温软的玉面低吟:“是,我绝不会放手。”
又痴缠许久,嗅着满面芙蓉香,叶莲受不住向他求饶:“好了,还要去留羡楼用晚膳呢……”
“我们打道回府吧。”
他在她唇上依依惜吻,咬着舌尖道。
叶莲摇头,“我饿了。”
李兰钧这才舍下,指尖勾住她的手扣在一块,看着她指上莹润的指甲:“那走吧,别误了良时。”
一地花瓣落尽,连同枝干遗落在巷中,两人走出暗巷,并行在街道上。
道旁依旧拥挤,华灯初上,不少男女相随往河边放灯,大小河灯顺着水流而下,缀满城河。
李兰钧没了此前愠色,侧目与她耳语道:“想放灯么?”
“吃了晚膳再放也不迟。”叶莲回说,看着摊铺各色玩意迷了眼。
“我定的雅间临河,走出有水榭可供赏灯,我们挑个灯一同去放?”他又问道。
她手中正巧把玩着一只莲花样式河灯,于是便应道:“好呀,我要这只。”
摊贩忙凑到跟前,笑着说:“姑娘公子,这灯七文。”
李兰钧扔给他一块银铤,大方摆手道:“我买了,其余的赏你。”
那人霎时眉开眼笑,嘴里不断念叨着贺词佳句。
“你这样挥霍,把家底败光了怎么办?”叶莲见罢,看着手中河灯未免有些肉疼。
“有娘子养我啊!”李兰钧刮刮她的鼻尖,溺宠着说道,“日后我便在宅中洗手作羹汤,以报娘子的恩情。”
“谁是你娘子?我可是待嫁之身,莫要胡说。你若将银子用尽,掏不出聘金,我可得找他人嫁了。”
叶莲轻哼道,偏过头躲过他的捉弄。
“你嫁他人,那我就抢婚!”李兰钧一副欺男霸女的姿态,转而又笑道,“再不济,我给你做小……你寻个小院安置我就可,我不求其他。”
“我不信你不求,届时定是要死要活,闹着上门要名分。”叶莲忍不住笑道,掩着唇打趣他。
“那也是应该的!”他毫不在意地答道。
叶莲笑而不语,仰头看见满天繁星,竟被城中灯火映得晦暗不少,二人行过青云医馆,李兰钧加疾步伐,带着她走远。
“你怕见飞雪?”她问道。
“怕?怕字怎么写?我是看她烦得很。”李兰钧否认。
她悠悠放缓脚步,轻声道:“飞雪是我友人,我无父母,她更胜我的亲人……你可不能对她不敬。”
“她怎么就是你亲人了?我呢?”李兰钧刁钻地问道。
叶莲一噎,失笑道:“你……也是。”
“还差一道坎,我总不能心安。”
“什么坎?”
“成婚,”李兰钧紧盯着她,目光灼灼,“我有了名分,才能真正成为你的亲人。”
“你父母无德无福,兄弟姐妹无助力,他们弃了你是他们目光短浅,也是我的幸事。从今往后,我会爱你惜你,至死护你无虞。”
“叶莲,我不想委屈你,但朝廷的处置未下,我不敢同你许诺,我怕我一朝不能翻身,于你又是拖累,婚事便只能拖延,直到京中决断下达。”
他说完,眼眶竟有些湿润,眼尾染着薄红,最后蹙眉说下一句:“我若庸碌一*生,你怪我么?”
或许太过郑重,叶莲哑然半晌,心底泛起无边酸涩,翻涌着将她没顶。
她润润干涩发紧的喉头,几欲出言,却又哽咽:“这些话你提早说了,成婚时说什么?”
“我要同你说的话太多,不怕没话。”李兰钧沉声道,将步子一再放缓。
“那好,我便放心嫁你了。”
她垂眸笑着,眸中倾泻满目温柔,“日后夫妇一体,你平安顺遂便是最要紧的,其余我不在乎。”
交扣的手指愈发紧密,李兰钧又惊又喜,快步走到她身前转身,又拉住她另一只手,一边退步一边说:“看来我命真的太好,此生能与你相见,又能相知相爱,往后相守相伴……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一收手,把叶莲紧紧抱在怀中,也不管行人侧目,光天化日就埋在她颈间,说什么都不松手。
“你……你快放开我!”叶莲捶捶他的肩,一时推不开。
“我说了,我不会放的。”
脖颈滴落几颗滚烫的水珠,叶莲再挣扎不动了,她感觉到李兰钧的眼睫扑棱着扇在肌肤上,氤氲一片湿热。
“好了,好了……”叶莲摸摸他的头,哄孩子似的低声呢喃说。
临近留羡楼,走几步路就到的距离,却在半道止了步伐,只因李兰钧太过招摇,被周遭行人认出了身份。
坊间又要编排故事了。叶莲坐在马车上,看着李兰钧羽睫上挂着的泪,无奈想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种话向来于他不受用,他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就连泪水都落得坦荡。
叶莲抹开他眼角的泪,他便委屈地凑上,蹭着她的手掌问:“我让你没了晚膳用……”
“冬青不是提攒盒去了么,在家中吃也是一样的。”她摸猫狗似的揉揉他的脸颊,安慰道。
马车行路缓慢,倒不算颠簸。车中置有除了香炉外,还放有一碟油绿春桔,剥开几瓣露出饱满果肉,满厢清冽。
李兰钧捏起一瓣春桔,将丝络仔细剥干净后,整个人拥上她,困她于车角处。
“你吃这个垫垫。”
他衔起橘瓣,倾身垂首递到她面前。
叶莲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怀疑他方才种种居心不良。
“太酸了,我不吃。”她偏头拒绝道。
李兰钧却强势地掰过她的脸,覆下吻住。
他咬破橘肉,汁水便溅开流入她口中,再辗转几次,就被她皱眉牙酸间吞吃下腹。
“酸……”她口齿不清地说。
因着酸涩的缘故,口中不免涎水流湍,翻搅匀成后化为甘甜,顺着唇角点滴落下,扯出丝线粼粼。
“还酸么?”他明知故问。
叶莲抹唇,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并不说话。
她唇色殷红发肿,此前巷口的缠绵还未消散,又被他复吻,有些发麻脆弱。
“我再喂你吃些……”
他伸手去拿春桔,却遭叶莲横劈过来打断,转头看去,她郁闷不已微嗔道:“牙都要酸掉了。”
“你还饿着,那可怎么办才好啊……”李兰钧似笑非笑地说,手指探索着游过裙摆。
触及隐处肌肤,她惊叫着捂住嘴,低声斥责道:“你,你做什么……”
他挑开揉合,一本正经回道:“交接之道,能缓饥饮。”
又前行几寸,摩挲着使力。
叶莲缴械,再说不出话,仰头靠在车壁上,只恐出声惊扰街道行人,便咬着虎口不敢妄动。
渐行至即将溺毙,她眼中早已泛起泪花,死咬着虎口到渗出血,大手却覆过来,解放那双可怜的手,代替而堵住唇口。
“别怕呀,手都破皮了,我瞧着心疼……”李兰钧在她身前抚慰着,低语哄劝道。
周遭嘈杂,她始终紧绷着,车身一颠簸,起伏片刻,又逢他使坏,就再也忍不住,下口狠狠咬住他的手。
一口见血,伴随着细微低吟。
第106章 聘雁谨以雁贽,敢告纳采。
李兰钧低低慰叹,眼波在她身上流转,抽手擦净湿润,手穿过腰际将她一把搂进怀中。
“好些了么?”他有意问道。
怀中之人抖若筛糠,久久不能缓过神,直到眼前逐渐清明,她才嗔怪地瞥他一眼,靠在颈间不搭理他。
马车平缓而行,车外还是嘈杂,偶尔走过行人,还能听到几句谈话,着实算不上隐秘。
叶莲咬着牙,面上透红。
他的大胆举动让她吓得不轻,可惊惧过后,却又是别样的滋味。
但还是要斥罪一番的——
“没有下回了。”
“你不喜欢?”他不解道。
“光天化日,你不要面子,我可还要!”她于是羞恼地抬起头,义正辞严道。
李兰钧掂了掂她,将她环得更密些:“那我白日不这样了,你别恼我。”
叶莲隐隐觉知他话中的歧义,但很快又被他的妥协说服,将其抛之脑后:“我没恼,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妥当。”
眼看她给的台阶已送到眼前,李兰钧喜滋滋地顺着下了:“明白了。”
“我也是为你,你看,我自个都没受用到多少好呢……”
他又蹬鼻子上脸地垂首卖乖,拉着叶莲的手一点点摸骨探肉。
指节分明的手指捏过她的指骨,一节一节往后摸去,微凉的肌肤触之润泽,约莫有引诱意味。
“你还来?”叶莲抽手佯怒道。
“我不舒服,”他理直气壮地表示,扑簌着长睫回她,“车马太慢,几时能到家?”
为了证明,他便抓着她的手放在隐晦上。
觉察到磅礴的气势,叶莲被烫伤般收回手,皱眉道:“你要反悔了?”
“我只说白日里不行,没说夜里……”李兰钧诡辩道。
“车壁薄,什么声都隔绝不了,你忍住吧。”叶莲没法,只得婉言推拒说。
李兰钧登时气焰大涨,“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我可是有头有脸的,不能被人落了口实,”叶莲见他蛮横,便也不讲理地开始胡说,“往后我还要开酒楼,向京城去发展呢!”
末了,她又直戳李兰钧的要害:“你不想耽误我吧?”
李兰钧蓦地没了声,苦着脸应道:“当然不想。”
“那你坐好,我去剥些桔子,让你不那么难受。”
叶莲挑眉拍拍手,从他怀里跳出,蹲在车座旁有条不紊地剥着桔皮。
清爽气息扑面而来,李兰钧靠在窗旁缓解,闻到果味勉强有些舒展,便阖目小憩,不再多说了。
晚灯阑珊,行人兴尽而归,城河水辗转几回南北,冲散了残灾,携新荷载风而归。
时值仲夏,蝉鸣喋喋不绝,扬州兴工之策正处于中段,寺庙、河堤修缮渐完工,新渠、船只之余重大工事才始,朝廷终于下了通牒。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策。然诈术治灾,行久终失天下信……尚可功过抵之……李兰钧前因德亏革职,今上念其赈救有功,准复扬州府通判职……望勤勉务实,勿负委任。
如上大抵是文牒原话。李兰钧得了赦免,一路眉开眼笑,恨不能敲锣打鼓。
府衙度过繁忙时期,如今难得有休沐,又逢复职书下来,对他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
人世喜事他尝了个遍,正差“洞房花烛夜”以圆满。
南园重修竣工,园中前前后后添置不少物件摆设,就连北院都翻新一轮,打通墙壁在寝居百步之内新修小院,门前悬额匾,龙飞凤舞写着“芙蕖舍”三字。
芙蕖舍紧挨着李兰钧的青芳居,一墙之隔,月洞门相连,左看是幽雅秀丽,右看则穷奢极侈,与两院主人类同。
园中乃至城内无人不知:二十二高龄的活阎王终于把自己贴出去了,可喜可贺,可歌可泣!
被倒贴的叶莲却无甚表示。
叶氏食坊打响了招牌,她摇身一变,成了数一数二的名厨大拿,近来正与京中归隐的御厨讨教,实在分不出心。
从新起的德阳楼学习完手艺,她便坐着自家车马往南门码头走,于一间小院前落脚。
小院是她暂时租凭的,食坊新置雅间,她与云儿就搬到了此处。
“叶姑娘回来了!”
甫一进门,就听冬青扯着嗓子吆喝道。
院中满满当当站了一众南园侍从,叶莲不明所以地眨眨眼,问道:“冬青,有何事?”
冬青神神秘秘地笑了一下,示意她往里走。
院中摆了一架红布遮掩的铜笼,有活物在笼中扑腾不息,她走近掀开一角,见灰羽白毛的鸿雁展翅欲逃,却困于方寸。
那鸿雁肥美得不像话,脚上系了红绳,乍一看有些滑稽。
叶莲反应过来:“聘雁?”
一回头,李兰钧已立在堂屋前,含笑答道:“是啊,叶掌柜好忙,我可等许久了。”
“这几日是在精进手艺,怎么来得这样急?”
她成日与李兰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见了纳采提亲,意料之内的平静,老夫老妻般随意问道。
李兰钧踏下石阶,将手中一册书递给她:“心头的重压下了,我守得云开见日出,能不急么?”
叶莲粗略瞄了几眼,靠文中简单的字眼辨认出裁决结果:“通判大人,久违了。”
“这不重要,你快进来交付草帖,我都写好了。”
他拉住叶莲的手,带着她往堂屋里走,屋中站着一华服妇人,笑吟吟地将笔墨往前推。
“姑娘与大人天定良缘,我看面相就知合宜相配!”媒人热情地在她身旁说道。
叶莲微笑着执笔,尽力照着李兰钧的草帖摹写,她习字太过断续,笔力比从前并无多大进步,满纸仿佛狗爬过,丑得憨态可掬。
乾造……七月初七未时,瑞生……扬州李氏,谨以雁贽,敢告纳采。
她写完籍贯,抿唇有些为难地抬头望向李兰钧,细声道:“会不会写得太难看了?”
“我可不能给你代笔,如此重要的文书,你完完全全写出来才行。”李兰钧在旁边说道,另拿起纸笔提点,“这儿不能仿照我的,你这样写……”
耽搁不少时间,叶莲勉强写完草帖,他满意地拎起黄纸看了又看,问道:“你腊月生的?怎么不叫我给你过生辰。”
“我自小不过,如今也没空。”
“今年起,便要过,一岁一岁仔细张罗,不能错过了。”李兰钧抖抖纸片,让纸上墨迹快些风干,“你真不上心,俨然一副大商户的作为,总不着家了!”
他将草帖交与媒人,那妇人便识趣地攥着纸张退下,留他们二人在房中闲谈。
“食坊几个徒儿要我指点,又有师傅肯授业,我自然不能落下,要多挣些嫁妆钱才是。”叶莲看着屋内大大小小的礼品盒箱,心中更是坚定了赚钱的念头。
“怕什么,我还没到潦倒的地步呢。”
李兰钧嗔道,抬手刮刮她的鼻尖。
叶莲打趣说:“你这样铺张,迟早要靠我接济,到时候把这间院子买下来,以□□落街头。”
“我还有俸禄,你操心什么?”
“嗯……没下雨就要把门窗缠紧——你们读书人的说法是什么?”叶莲词不达意,借着问话的由头转言道。
“未雨绸缪。”李兰钧回道。
“对对,是这样的,”她忙不迭点头应和,左顾右盼说,“你用午膳了么?我去做些小菜来?”
门外艳阳高照,溜进门的风都带着热意,她抹去额角的汗,往门框上倚着看外景。
“我不吃,没胃口。”
“那我去煮绿豆汤给你下下火。”她依旧看天看地,就是不往李兰钧身上瞥。
“你还要出门?”李兰钧一语道破。
“啊……”叶莲眼珠一转,无辜地应道,“我去食坊转转,看新菜式卖得如何。”
身后之人握住她的手腕,丝丝凉意袭来,覆上腕骨让她莫名不舍挣脱。
他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凉,也怪不得她入夏来不抗拒同寝,多有贪凉的缘故。
“你去了就别回来!”李兰钧愤愤道。
“你气什么?”叶莲将手按在他手背,老实问道。
“今日纳采,大喜的日子,你进门来没喜色就罢了,竟然还要走?”他虽是气恼,却还顺口回复她说。
“大喜还未到时候呢,今日算小喜哈哈……”叶莲缓和道,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何况你没提前招呼,我准备不及,还有一堆事务在身呢。”
“你定是厌倦我了!”他全然没听进去,不依不饶道。
“哪里!”叶莲矢口否认,“你住在小院多日,我哪有半点倦怠?”
白日各司其职,夜里一碰面就跟鱼入水中,折腾半宿才能安稳入睡。
她扪心自问,没对不住他一丁点。
“身在我这儿,心恐怕早就飘到别处了,我一下值就在院里守着等你,你心里却惦记你那几个傻徒弟,你说你——”
叶莲掰过他的脸,在他唇边轻轻擦过,蜻蜓点水一般,又作无事状望向别处。
“你……”李兰钧霎时哑了声,手不自觉摸向唇角,摩挲片刻讷讷道,“别想蒙混过去……”
话虽如此,耳尖已攀上薄红,面上也跟着烧了起来,他一下就乖巧不少,立在原地动都不动。
“我没想蒙混,是看大人如此在乎我,一时心头暗喜,没忍住……”叶莲驾轻就熟地说着好话,悠悠转头看向他。
李兰钧就像容易炸毛的狸花,与他争执向来讨不到好处,只有顺着皮毛慢慢抚触,再扔一条小鱼干,才能顺利礼聘饲养,收获一只口嫌体正的黏人狸奴。
“裁的新裙到了,夜里大人可否赏脸,细细品鉴一番呢?”
叶莲适时扔出鱼干。
李兰钧扣住她的腰身,不轻不重捏了一把,带着满面绯红低眉道:“过时不候。”
过几时未曾说明,因何不候也未细说,反正过时不候。
待到月上枝头,叶莲提溜着两壶清酒入房门,桌边着雪色中衣、墨发及地的山鬼已合目睡去,只余轻细的呼吸声缓缓流出。
她放了酒,饶有兴致地坐下,探指从他眉骨间划下,描过眼睫鼻梁,触及唇瓣,最终停在颊侧,有意按下,让颊肉陷出涡旋。
李兰钧蹙眉微动。
她收手,轻放在他眼下的小痣上,任由羽睫颤动,扑扫在指尖。
“大人,去榻上睡吧。”叶莲撑着头,轻声细语。
并无应答。
“大人?”
李兰钧这才惺忪着眼,懵懂回道:“嗯?”
“我要被你气死了……”他又不甚清醒地斥言。
叶莲扶起他,颤颤巍巍走到床边放下。
他胡乱躺在榻上,一身薄衫晃荡,揉皱成细碎月光,叶莲坐在榻边,素手解开系带,摸索着把手贴在他腹间。
院中寂然,只有虫鸣声远近闻及,小窗支开半扇,萤蓝的月色便透过窗纱洒满地板。
物架上的冰盆早已消融,房中却不燥热,隐有淡薄的夜冷。
指尖轻触至裤中,叶莲倾身在他胸脯细吻,口中柔软舐过肌肤,举止青涩笨拙。
“我困了。”
纠结半晌,李兰钧捉住她的手。
叶莲挽起垂落的碎发,抬眼望向他,目中水汽满含,懵懂又困顿。
她唇上分明缀着水润。
李兰钧险些失势,清明了大半,支着手坐起来,生恐自己不经意间后悔:“你……这么晚回房,过了时候了。”
“补上不行么?”她跪在榻上,缓缓直起身子。
李兰钧疼惜地捧住她的面颊,轻轻抚揉着,“不行。”
指尖擦过她眼下乌青,再往上帮她抹开杂乱的发丝,他轻轻一带,让她睡在自己臂弯处。
叶莲侧躺着,温声问:“你怎么了?”
“想和你赏月。”李兰钧看着窗中月色说道。
叶莲偏头看去,牵出浅浅梨涡:“哪有月可赏?”
“天上有,梦里也有,你闭眼,或许能梦见满月。”他覆手掩住叶莲的眉眼,盖在眼上久久不离。
“那我还是更想梦见你。”
李兰钧心口悸动,掀手去看她,她已然闭目入梦,终日以来掩藏的倦色披露而出,脸颊具是消减。
忧心她睡不安稳,他起身抱着她睡正,这才放心躺在外缘,面对她呼吸相缠。
“你惯是会哄人的,明日我要再听一次。”
鼻尖抵着她的鬓发,厮磨几许,轻之又轻落吻在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