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二人从后面走出,谢离身着玄黑大袍,肩佩铜甲,黑发半束半散,一副萧肃威严的相貌,林故渊依旧穿他的素白衫子,二人一黑一白、一繁一简、一动一静,手牵着手,时时对望,又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一对伴侣夫妻。
三位堂主迎上来寒暄,谢离与他们闲聊几句,面色更是苍白,林故渊问他:“你还好吗?”
谢离拧着眉头,轻道:“无碍,只是真气虚浮,蓄力不能持久,仍需恢复些时日。”
林故渊道:“久病沉疴,强撑病体,你这不装也像,可是歃血术反噬动了身体根基,汤药作用实在有限,这些时日不见好,我总是担心——”
谢离笑道,“担心担心,管他什么这病那病,能喝酒,能赌钱,能哄老婆高兴,我已心满意足。”说罢挡住别人目光,往林故渊耳畔轻轻一伏,耳语道:“昨天你相公伺候的好不好,你满不满意?”
林故渊脸上通红,小声斥道:“住口吧,泼皮无赖,好不要脸!”想到昨夜情状,又情难自持,微微笑了一下。
谢离却又眼神一凛,全身换了气势,倏然起身,揭开盘上红布,取出一只硕大的犀角酒樽,斟了满满一樽酒,对众人喝道:“走,咱们敬酒去!”
厅外空地群豪齐集,早已是人山人海,斗酒划拳之声不绝于耳,忽见谢离、易临风、温酒酒等人现身台阶之上,更是欢声雷动,喊声震天,齐喝三声:“魔尊,魔尊,魔尊!”
接着推开桌椅,接连朝他跪拜,只听衣裾窸窣之声起此彼伏,众人跪在阶前,双手平托于额前,低头不动,谢离缓缓抬起双手,朗声道:“诸位。”
底下喧哗声尽皆止息,魔教信众纷纷仰起脸来,双眼灼然发光,诺大的地方,乌泱泱数千人屏息凝气,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谢离站在高台之上,转身朝向西南方向,将酒樽高高举起:“第一杯敬天,敬黑蚺之神,佑我们天邪令历经百年风雨飘摇,得以东山再起,长盛不衰。”
他将樽中酒液缓缓泼洒在地,再次斟满,示意群豪:“第二杯敬冷教主,他老人家为我天邪令鞠躬尽瘁,愿教主在天之灵得以安息,愿因果有报,得惩凶徒。”
这消息来得突然,人群里传出细细议论,大家左顾右盼,互相问询:“教主他老人家归天了?何时出的事?我们怎么全不知晓?”
群豪中一位身穿赤色衫子汉子挺身而出,大声说道:“请左掌教明示!是什么人下此毒手?我们深受教主大恩,愿粉身碎骨,为他老人家报此大仇!”
底下人头涌涌,说话声嗡嗡作响,林故渊处在人群之中,听见左右有说必是全真教的,有说武当、少林的,众人提起侠义道诸门派,无不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血肉。
谢离冷笑一声,声音在徐徐晚风之中如洪钟一般激荡开来:“是,冷教主已于一年前葬身蜀地,若想知道是何人所害,不需舍近求远,只需随我杀进天邪令总坛,向那稳稳坐于教主之位的狂徒讨一个说法。”
“教主生前曾说,正派迫害我们到何种地步,终是有限,可若是我们令中自相算计,才是真的一败涂地,因此教主平生最恨分裂离心之举,却不料他悉心栽培的爱徒,竟做出这等弑师叛教的大事,岂不更应千刀万剐?”
众人听他这么说,议论声更是喧天,纷纷道:“竟然如此!那红莲欺师灭祖,天理难容!我们此番必要将他杀了,砍成千百块,慰藉冷教主在天之灵!”
也有几个这些年里无奈臣服红莲的,彼此眼神示意,惶恐不安,谢离为人透彻通明,淡淡一笑,将手中酒杯尽力一扬,满杯酒液高高泼向天空,化为万千晶莹水滴,仰头道:“这一杯,请师父饮了!”
接着又唤易临风,从他手中接过一柄雪亮匕首,割破自己手腕,让血水滴入酒汁,微微笑道:“你们以为我早已过世,不得已才对他俯首恭敬,我心知肚明,今日我们相聚于此,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再不提起,若有敢互相告状、彼此诋毁的,我不追究被告者,只将那嚼舌根的拿来剖心示众。”
他高擎酒杯,朗声道:“我与众英雄共饮杯中血酒,从今往后,我们歃血为盟,亲如手足兄弟,一生同舟共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底下来自五湖四海的汉子们无不欢喜,赞颂声如山呼海啸一般,纷纷学着谢离,用随身兵刃割破手腕、手臂,将血滴入酒碗,举起碗一饮皆空,高呼:“魔尊!”
又齐声呼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谢离樽中血酒一饮而尽,又提起酒坛,不歇气地灌了半坛,接着走下台阶,朝群豪聚集处走去,一路谈笑风生,举重若轻,别人用杯,他用大碗,不管身旁的人武功高低、江湖根基深浅,他凡敬必饮,概一视同仁。
他走到哪里,群豪便聚在前方夹道欢迎,只听碰撞声当啷作响,别人饮一杯,他饮一碗,别人饮三碗,他饮半坛,连空三四坛子烈酒,仍是没有半分醉意。
谢离再启一坛子酒,正好走到林故渊身旁。
林故渊起身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