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离将酒盏与他轻轻一碰,笑道:“我不知该祝你什么,我那心里话若说出来,你必要骂我不知尊重,我与你之间,也再不必说别的,但你心里有一件事,我知道,我记得。”
林故渊看他一眼,见他那眼角眉梢,尽是偏爱之色,不禁怦然心动,一时竟想不到别的,只想与他轻轻亲吻,见他面色苍白,唇色泛青,又隐隐担忧,便道:“身上有伤,少喝些吧,我祝你身体康健,我们长长久久。”
说罢轻抿一口,谢离也只缓缓饮一盏,接着手一松,酒盏掉在地上,喀拉碎了,左右纷纷回头,谢离就势往林故渊身上一倒,含糊道:“扶我回去。”
易临风等人见此情状,心领神会,立即抢上一步,高声再与群豪敬酒。林故渊搀扶谢离避开众人,沿小路匆匆退场,作出再支持不住的的样子,谢离休养这一月,能吃能睡,筋骨结实,往林故渊身上一压,走得踉跄歪斜,倒像真在勉力支撑一般。
到了无人之处,仍不放开,手直去掐林故渊腰肉,弄得他又酸又痒,瞪着他:“好了,什么时候了还要捣乱,我要恼了。”
谢离紧蹙眉头,轻道:“我真的痛,心口好痛。”林故渊急忙找地方让他坐下休息,满脸焦急之色,解开他外袍,往他胸口穴位推拿,谢离却就势往他脸上亲了一口,林故渊抬眼看他,见他一双黑眼睛得意洋洋,优哉游哉,哪有方才的虚弱样子?
脸上一红,轻道:“无赖。”
谢离搂着他,半真半假地笑道:“少侠,你借我病重,撺掇我手下人安排的这一出好戏,却是把整个天邪令放在了你手里,你若是敢对我不起,我只好杀你祭旗,再不玩笑。”
林故渊不理会他的威胁,握了握他的手,郑重道:“一言九鼎,你放心。”
雪庐宴饮闹到深夜,依旧没有停歇的样子。
林故渊与谢离换上夜行衣衫,备好马匹干粮,趁着夜深人静,从角门出发,与三位堂主道别。
“再重逢将是决战之期,雪庐交给你们了,此去千里,各自珍重。”谢离拱手道,易临风、梅间雪等人都是些率真疏狂之士,不惯说那些肉麻话,纷纷笑道:“放心吧,这些年我们都过来了,不差这些时日,倒是你们,记得见面的日子,别玩野了心。”
谢离道:“那是自然,我虽然为人四六不靠,但何曾耽误你们一件正事?”
林故渊潇洒上马,他是一副剑眉星目的英俊相貌,穿着夜行衣也不像贼人,易临风拽住他的缰绳,按下马头,正色道:“兄弟,我对你们正道有些偏见,以前总防着你,如今再看,竟是我小鸡肚肠,瞎了双眼,从此我敬他几分,便敬你几分。去往秦岭路途遥远,你管着他,别让他胡闹,其他诸事,拜托你了。”
林故渊轻抬眼皮,笑了笑:“不必客气,快回去吧,免得让喝酒的兄弟们起了疑心。”
温酒酒最后赶到,怀里抱着一只硕大的木盒,躬身下去,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谢离静静地看着那盒子,若有所思,几次伸手,又缓缓收回,倒像那盒子里关着什么恶兽——他终于将那木盒启开,郑重捧出一把黑色弯刀。
刀是好刀,厚背窄刃,弯如弦月,乌金历经千万次捶打,锻出细密花纹,刃尖滚着冰冷光珠,他凝静那刀,轻抚刀身,如在抚摸情人肌肤。
林故渊倒吸了一口凉气:“乌月刀?”谢离惊讶道:“你认识?”
林故渊点头,道:“魔尊的乌月刀天下谁人不知?魔尊失踪后,听闻这刀曾在蜀地现世,后来又杳无音信,我从未见过真物,也没见识过你的刀法。”他牵起谢离右手,摸弄他手心的厚茧,“是使刀的手。”
谢离的神色有些怅惘,淡淡一笑:“我的刀法比掌法好上十倍有余,师父当年传我此刀,让我用它护佑心爱的人。”
他看看林故渊,看了看角门等待的一干心腹朋友,又将目光投向那柄利刃。
“他老人家走后,我以为今生再不敢见这兄弟的面了。”
他把刀叫“兄弟”。
谢离抬眼笑道:“罢了罢了,肩上重担再卸不下,我本是俗中又俗的一个人,连累这口好刀,再陪我一战吧。”
几人匆匆告别,一声呼哨,踏上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