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林故渊把自己的伞往他面前一递,语气不容置疑:“拿着。”
卓春眠刚要拒绝,林故渊道:“伞你拿着,药给我。”
“故渊师兄?”
林故渊瞥了一眼紧闭的屋门:“以他们这帮魔教怪人的性情,你越是退让隐忍,他们越以为你不怀好意,你今天就是把自己冻死,淋死,他也不领你的情。”
双眸微微一眯,眼仁带了寒意,冷冷道:“明明心有怨恨,不敢质疑自己父母双亲,却把忿恨发泄在无辜之人身上,算什么豪杰?口口声声为了主上着想,又蒙起头来,对自己的疏漏视而不见,算什么忠心?”
说着抢过木匣,大步往院里走去,陆丘山素来知道这师弟的冷硬脾气,喊道:“你要去找梅间雪?不可硬来——”
林故渊微微一笑,脸颊被冷雨打湿,愈发白皙寒峻:“我不找他,我找燕郎。”
“没有半分希望的守了他那么多年,若连一颗药都没法劝他收下,我真要对他失望透顶。”
春眠在小院等了一夜,梅间雪在窗边站了一夜,雨天,天光晦暗,屋里没有点灯,能听见雨落在树叶上的静谧细响。
四平八稳的檀木方桌上,摆着一只小木盒子。
燕郎藏身于阴影之中,他是暗卫出身,气息极静,若无梅间雪首肯,甚少主动露面,等了许久依旧没有指令,缓步从角落走出,为梅间雪披上一条银白狐裘,道:“你肯见他了?”
梅间雪未曾回身,望向窗外一天一地的蒙蒙雨雾——恨道:“我一看见他就想起我娘,想起在雪庐的那几年,燕郎,你懂么,寻常孩童最快乐的少年时代,对我来说却如置身坟茔之中——”
燕郎道:“懂,我虽是燕家的儿子,却从未被他们当做人来对待。”
“燕家一代只出一个最好的暗卫,暗卫断除喜怒爱恨,是刀,是看家护院的狗,唯独不是人,为了让我听从命令,他们连我的生母也不放过。”
他目光阴鸷,指腹在刻着鬼首的刀柄轻轻摩挲:“请公子服药。”
梅间雪裹在银白狐裘之中,猛地转头望向那木盒:“谁要吃那女人的药,谁知道放了多少毒虫毒草,谁知道她打得什么鬼算盘——”
燕郎道:“是与不是都瞒不过你,一看便知。”
说着取过木盒,慢慢跪在他身边,极尽依赖地将额头抵着他的膝盖,将木盒双手呈上,声音几不可闻地颤抖:“公子,当年是你的一把火给了我自由,现在,请放我的心一条生路。”
林故渊一行回返回住处,已近正午,天光浑白,雨下得更厉害了,几人淋得湿透,伞尖向下一垂,雨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阿桑已来过,桌上摆了四碗薄薄的冷粥和一小碟腌过的青笋丁,四人都对雪庐的惨淡伙食习以为常,连闻怀瑾都没多说话,各自擦干头发,换了干净衣裳落座吃饭,昆仑规矩,食不能言,寝不能语,沉默着喝了两口粥,门忽然开了,两个仆役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传话道:“主人请卓公子前去说话。”
林故渊倏的起身:“叫他去做什么?”
仆役低眉顺眼的站着,一言不发。
林故渊抓起桌上的剑:“师弟不懂事,我们跟他一起去。”
仆役欠了欠身,微笑着道:“我家公子说了,只请卓公子一个。”
林故渊和闻怀瑾等人面面相觑,卓春眠却不以为意,将头发随手一扎,对众师兄道:“生死由天,等我消息。”
卓春眠一去就是一整天,三位师兄担心他的安危,心中惴惴,等到深夜,看见他进门,齐齐围上去,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没缺胳膊没少腿,卓春眠笑道:“没事,没事,他没难为我,我们在药庐待了一天,你们闻闻,浑身药渣子味儿。”
说着将手伸到陆丘山鼻子下面,陆丘山吸了两下,疑道:“还真是。”
卓春眠要回房歇息,陆丘山心想那梅间雪气势汹汹,怎会饶他?一路跟着,当面审他:“姓梅的真没难为你?他逼你做了什么?你尽管说,师兄们给你做主——”
卓春眠噙着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推开陆丘山:“真没有,不行不行,眼睛都熬瞎了,丘山师兄我先睡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又道,“师兄你是没瞧见,雪庐书斋的典籍浩如烟海,一辈子都翻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