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屠人她是对的,并且,她成功了。……
黎星斓与张云涧赶来时,浇雪已近乎崩溃,抱着计鸣尸身瘫坐在地上,如同失却魂魄。
见到黎星斓时,她才回了魂。
“阿斓……”
她的眼泪唰地止不住。
黎星斓与张云涧夜间并不在此,而是又去了一趟阎女所在青楼查看情况,方知所有人皆不知其去向,却又说似乎见过一位年岁很长的妇人在附近徘徊。
她推测阎女那具苍老的身躯在本命灵器摧毁后,又得不到灵力的滋养,已经死去,然后被送去了地底洞窟中保存,而神魂记忆被重置,留在这里成为了最普通的一个凡人。
黎星斓立即蹲下来询问情况。
可惜浇雪并未见到明尊,她现在是个凡人,需要睡觉,而计鸣很负责地通宵铸剑,所以赶在天亮的那一刻就打开门将明尊迎了进来。
从明尊进屋到取剑杀人离开,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计鸣也死得很快,甚至没有惊呼一声。
黎星斓见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停止询问,轻声安抚:“浇雪,看我。”
浇雪已心如死灰,大脑近乎空白。
听到黎星斓说话,才有反应,抬头望着她,眼泪无知无觉地淌着。
“计鸣还没死。”黎星斓字字清晰,眼神冷静,“据我所知,此处乃神魂归息之地,死亡并不存在,等天黑后,计鸣会重新醒来,再次拥抱你。”
浇雪颤抖起来,灰暗的眸重新盈起神采。
她泣不成声,连连追问:“真的?……阿斓……你说真的?……真的吗……阿斓……”
黎星斓再次给了她肯定回应。
浇雪这才嚎啕大哭,将所有压抑的情绪倾泻出来。
张云涧的目光已在后院扫了一圈:“黎星斓,明尊来过。”
“为何断定?”
“你的剑不见了。”
黎星斓一惊,忙起身找了一圈,王进宝果然不在。
昨夜她离开时,那把剑还在原来位置,计鸣在后院待了一夜,若非他刻意收起来,那必定是有人拿走了。
张云涧用脚踢了下地上的一把剑:“这才是计鸣昨夜打的剑,显然她认为你的剑更好。”
“我马上去找她。”黎星斓升腾起不好的直觉。
虽说明尊现在大概也只是一个凡人,但看她的举动,想必也恢复记忆了。
她要剑若只为自保,是不该有理由杀人的。
她到底想做什么?
没想到她很快就有了答案。
——杀人。
当她与张云涧来到大街上时,才发现已经乱作一团。
这里的天亮是一瞬的事,所有人都会在天亮后很快起床做事,所以清晨就已十分热闹。
黎星斓在这个世界度过了好几个日夜,对这些场景再熟悉不过。
但眼下所见,却让她无比陌生,甚至遍体生寒。
目之所及,街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尸体,一路走来,根本数不清。
男女老少,没有差别地被杀死。
不少摊位在混乱中被推倒,杂物散落得到处都是,鸡鸭胡乱扑腾着翅膀飞到屋顶,树上,狗夹着尾巴在角落瑟瑟发抖。
这些尸体都是一剑毙命,伤口分布在胸口或者颈下要害,割断动脉,鲜血在身下蜿蜒成溪,溪汇成河。
可见凶手剑法极高,杀人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只讲究效率。
黎星斓和张云涧一路追过去,长街两侧紧闭着大门的私宅倒是都没有强闯的痕迹,说明明尊只在乎如何在更短时间内杀更多人,而不想浪费多余力气在别的地方。
她的速度太快了,不过杀人的速度却慢下来,可见人群四散奔跑,让她的效率不如最初。
黎星斓一直追到城中一间茶馆,才终于见到那抹红色背影。
她的怒火已无法遏制,喝道:“明尊,你疯了!你在屠杀!”
明尊在窗边转过身,微微仰起头,灿烂的日光在她眉眼间,隐约与张云涧有几分相像。
“显而易见,我在屠杀。”她持着剑,面前倒着七八具来喝茶的凡人尸体,神情依然平静,“所以你们是来阻止我的?”
她大概见过黎星斓与张云涧,但并不在乎他们是谁。
所以连名姓也没问。
柜台下面忽然传来一点动静。
“还有条漏网之鱼么?”
明尊向前跨了一步。
“救命!”柜台下窜出一个瘦小的影子,哭喊着朝最近的张云涧奔去。
明尊面无表情,挥剑便刺。
“噌”地一声,她的剑被拦下。
明尊似乎有些诧异,他竟然能拦住她的剑招,看来这少年的剑也足够快。
张云涧将那小孩推到一边。
“黎星斓最喜欢凡人了,你不该杀了他们。”
明尊淡笑了声,仿佛听到什么笑话。
“这样的话,那我就先杀了你们?”
她提剑轻挑,快出残影,直击张云涧咽喉。
张云涧亦是很快,持剑格挡,后退半步,明尊则顺势斜刺,剑刃堪堪从他颈侧擦过,凛风划出一道血痕。
又一把剑横穿进来,她便旋身收势,又再次下劈,格挡住攻击的同时还能出击,一人抵两人还绰绰有余。
顷刻间,三人过了五六招。
这让明尊更是意外,她没想到在无灵力加持下,这两个少年竟能接住她的剑。
她不想浪费时间,正想收剑撤退时,忽然清脆一声响,张云涧手里的剑折断了。
黎星斓一怔,注意到自己手里的剑也多了好些豁口。
这两把不过是他们离开时从计鸣院里随手拿的,和王进宝完全不能比。
明尊趁机刺来,黎星斓挡在张云涧面前接下杀招,可惜她的剑也没坚持住,一同断裂。
明尊眉尾轻挑:“虽不如我的剑,用来斩断凡铁倒是够了。”
“现在,你们也要死了。”她微微一笑,眼中却结满冰霜,剑尖极快掠来。
张云涧想都没想将黎星斓扯至身后。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黎星斓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有神识可用的。
“王进宝!”她断喝。
前一刻还在明尊手里运用自如的黑色长剑,停在了张云涧面门一寸处,而后震颤不已,脱手而出,被黎星斓握住。
“现在,是你该死。”
黎星斓冷声出剑。
“神识?”
明尊眉头一皱,略显惊诧,不过却并不惊慌。
她只是转身躲开,随即跳窗而走,不见踪影。
黎星斓来不及多说,抬手碰了碰张云涧的颈侧,一阵后怕:“我去追她!”
张云涧拿了她的剑:“我去。”
不待她点头,便似只蝴蝶飞出窗外。
“姐姐……”那个死里逃生的小孩,满脸是泪地拽住黎星斓的衣角。
是个扎着俩羊角辫的小姑娘。
黎星斓心软了软,伸手抱住她,柔声安慰:“别怕,你的家人他们……都会回来的。”
“他们……死了吗?”
“嗯,现在是的。”
“可是人……怎么会死呢……”
小姑娘大大的眼里蓄满了泪,折射着细碎的恐惧。
既然是人,又怎么不会死呢?
只是们早已死去,而这里是神魂最后的归所。
从某种意义上,这个世界将死亡等同于永生。
它向从外界闯入的修仙者们展示了一种永生的形式,而他们却并不想要。
他们所追求的永生虚无缥缈,没有人知道大道是何模样,或许与眼前所见并无区别,但他们永远不会看向脚下,只会抬头仰望苍穹。
他们会为不存在的东西赋予美好的想象,再前仆后继。
天地忽然开始抖动起来,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
日夜瞬间切换了两个来回,接着又回到白天。
黎星斓看见无数彩色流光如同丝线一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钻进茶馆中的那些尸体里。
她立即转身跑出去。
大街上,亦躺着不少尸体,同样被彩色流光萦绕着。
天地间仿佛架起了一架巨大的无形织机,那些彩色流光便是织机上的丝线,在这架织机上不停编织着,将那些被杀死的神魂编织进一幅磅礴到难以言喻的画卷之中。
黎星斓有些震撼地望着这一幕。
她听见跟着她跑出来的小姑娘害怕地问:“这是什么呀?”
黎星斓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此刻她的空间系统在疯狂闪烁,向她预警着。
而在此前,空间系统未能在这里捕捉到完整的空间轨迹。
这意味着,这处玄门深处的神魂归息之地外的空间,正在向内坍塌。
这里要消失了吗?……
黎星斓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喘不过气。
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朝张云涧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
相隔两条街的距离,明尊已经停下。
她双手染血,连那一袭似火红衣也更深了。
因为她失去了趁手的剑,不得不靠一双手去扭断人的脖子。
效率太慢了,她很不满意。
好在这些神魂化作的凡人,被死亡恫吓住了。他们在一个幻境构造的桃花源里生活了千万年,早已忘记了如何反抗,只能任她屠宰。
她只来得及杀了三四个,那少年便追了上来。
他的剑几乎与她一样快,而现在她没有剑。
他竟然伤到她了。
明尊扫了眼手臂上留下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刺眼的血几乎呈泼洒而下。
这是格挡他杀招时留下的。
很痛,但她并不太在意,于是又收回目光。
她不想与他缠斗浪费时间,她已杀了很多神魂,若要破局,便在今日,绝不可功亏一篑。
只是她还尚未离开,大地便震颤起来。
她看见无数连日光也遮不住的彩色流光四面八方而来时,唇角轻轻一弯。
她是对的,并且,她成功了。
第112章 变故真正的死亡,是被彻底遗忘。……
天地的震动还在持续,那彩色流光已不仅限于那些暂时死去的神魂,连活着的人体内也牵出一条条丝线,连接到天上。
他们惊恐到不知所措。
天空流光溢彩,织就出一幅绚烂的画卷,又真如画卷那般波动起伏,连日光都扭曲起来,让人生出强烈的不真实感。
空间波动愈发不可控,在黎星斓的空间系统画面上,代表能量的各种颜色向中心挤压。
她赶到后,空间已经肉眼可见的扭曲变形了,仿佛外面有一只大手,正要将此处揉成一个纸团。
于是她看见了空间之外。
一片漆黑,仿佛虚无。
但她知道不是虚无,那里是另一种能量,充斥在外侧,正宛如海水般翻涌着向这里倒灌。
当那种不属于这里的能量占满这个空间后,这个神魂归息之地大概将变得荒芜。
而那数万的神魂,黎星斓也无从得知他们最终的去向。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那架织机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一个人不再傲慢时,她就会发现自己的渺小,从而生出敬畏之心。
明尊仰起头看向这一切的变化,她剑眉微蹙,似有些意外。
不过很快便恢复面无表情的平静,盯着那朝此处涌入的黑色能量:“原来是魔气。”
张云涧可能是唯一不受变故影响的人,趁明尊分心,他的剑更快地朝她刺了过去。
明尊避让不及,右肩留下一道剑伤,不过被红衣掩着,并不明显。
“你打算杀我?我做这一切可是为了破开幻境。”
张云涧掀眸:“你在求饶?”
“我在拖延时间。”
明尊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冷静,纵然伤重,也有条不紊地闪躲着。
天上魔气如同瀑布倒挂而下,蔚为大观。
可以了。
她眸子微阖,朝那处纵身跃去,任自己跌入魔气中。
张云涧正要去追,忽然瞥见黎星斓赶来的身影,便收了剑站在原地。
他记得,黎星斓说过,来他身边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他成为魔修。
“这是?”
黎星斓赶到他身边,望着那道于苍穹垂挂的黑练。
“魔气。”
魔气!
黎星斓不由一惊,下意识去牵张云涧的手。
之前的失败攻略里,张云涧就是从上古秘境离开后成了魔修,没想到魔气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毫无征兆地出现,
她的手被反握住,然后听见张云涧问:“黎星斓,如果我真成了魔修,你会杀我么?”
在系统的警示下,她没看他的眼睛。
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看情况。”
这话一出,黎星斓便听见系统语气严肃地警告:【杀他是*你的任务,如果你不打算完成,时空局会考虑尽快换人。你要知道,你的一切言行都会如实同步给总局,我也无法干涉。】
“我这么说有什么问题?谁会在杀人之前先通知对方?”
系统似乎没料到她的回复。
【黎星斓,你不是不对张云涧撒谎吗?】
“他信,你们也信?”
系统沉默片刻,低笑了声【看来你天生适合当一个攻略者】
黎星斓始终没看张云涧的眼睛,但她能清晰感觉到张云涧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
她紧紧盯着黑雾中明尊若隐若现的红色身影,有些匪夷所思。
“她怎么不怕魔气?”
这里虽在坍缩,可依然没有灵气,所以他们的灵力没有得到恢复,还算是凡人,而除了魔修外,普通修仙者是无法吸收魔气的,反而会在魔气中感到强烈不适。
张云涧说:“她好像能吸收一点魔气。”
“她是魔修?”黎星斓发怔。
不可能啊……明尊身为归无剑宗的长老,以剑入道的天才剑修,若她是魔修,那早该被人发现并成为修仙界公敌了。
何况她还亲手斩杀过魔修。
不过她根本来不及细想此事的个中缘由,天地间变故陡然激增。
随着魔气灌入,连日光也被短暂遮蔽,瞬间暗了下来,仿佛黑夜。
紧接着,大地开始扭曲,无数房屋建筑向倾斜的一侧滑落坍塌,而原先那些躲在家里的人则更早一刻就被彩色丝线牵引,在绝望中被慢慢扯向天空,织入画卷。
整个大地就像一块平整的桌布,忽然被拽起四个角,目之所及都被大量涌入的魔气能量侵蚀碎裂,然后向中间慢慢滑落。
黎星斓被震惊到短暂失神。
她莫名觉得,这很像天道推演中“世界被魔气毁灭”的一幕,只是提前在她面前呈现出来了。
修仙界将来被毁灭时,也会是这个样子吗?不过要更广阔,更惨烈。
这个在她初印象里宁静祥和的凡人乌托邦,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化为了一片地狱废墟。
她从前修复过很多空间,但那不过是修修补补,对于真正即将毁灭的世界,她是无能为力的。
所以,她从未亲眼见过世界是如何湮灭的。
她甚至认为,每一个小世界的毁灭与新生,都只是宇宙中最正常的现象,就像宇宙的一次呼吸。
不过她那时也同样傲慢地站在了时空局的角度,不自知地将自己凌驾于他们之上,没想过对每一个灵魂来说,这样的灾难是多么可怕与绝望。
在这样的浩劫中,凡人与虫子根本没有分别。
同等渺小,同等脆弱。
或许她应该试着做些什么。
黎星斓目光坚定起来。
“张云涧,帮我争取点时间,我想试试能不能稳住这里,不让它继续坍塌,否则这些神魂恐怕会彻底消散。”
说罢她便闭上眼,专心调出空间系统,追踪那些彩色流光能量的去向,并采用空间之力去修复破损的最严重的地方。
张云涧持剑在她身侧,时不时将飞来的杂物碎石击飞,确保不让它们干扰到黎星斓。
魔气下落的速度放缓,竟渐渐停滞,仿佛被截断了源头。
明尊从魔气瀑布中从容走出来,手上拿了一把蓝金色的长剑,璀璨寒冽,剑光凛然,令人莫敢直视。
这是她的命剑。
如张云涧所说,她的确能吸收一点魔气,这是因为她曾经的道侣是个魔修,在与他双修的那段时间,她自然一同受益,使得她的气海内能短暂少量的容纳一丝魔气。
一丝,对她而言已足够了。
这点魔气能让她唤出自己的命剑,并调用微末威力。
她原本只等此处坍塌得差不多,就可以彻底离开,但眼下却不对劲。
因为空间不但没有继续破损,反而在缓缓弥合。
明尊的视线落在黎星斓身上。
她看不见空间系统,却能感觉到一股清纯而陌生的能量从她四周荡漾开,像灵泉似的,洒向空间能量断裂及薄弱处。
看来这个凡人少女果然有点古怪。
明尊心想。
她想起西门羽曾跟她说过,这个凡人少女是唯一一个进入试炼秘境后出来的。
身为四大门派的高层,她自然清楚试炼秘境的出口早已被封上了。
那她是如何逃脱的?
之前她并不在意,但眼下,她不得不在意。
明尊飞到半空,身边划过很多彩色流光,她墨发飞扬,裙摆如火,手持长剑,居高临下,宛如神明降世。
“杀两个凡人,只调用一点大约够了。”
她低喃了句,凤眸中冷意一闪,随即高扬长剑,剑身幻出一道巨大的透明剑影,不过与之前面对兽潮时相比,威力十不存一。
威力不足,剑意却昂扬锋锐,携万钧之势挥斩而下。
黎星斓的直觉向来敏锐,即便她伸出纷繁干扰中,又专注在空间修复上,依然被强烈的预感惊醒。
她睁开眼时,那道挥斩的剑影已然消失,只余周遭尚未消散的剑气,似千百根银针般让她汗毛倒竖。
她看见少年在狂风中翻卷的白色衣角,就在她前面不远处持剑而立。
原本高高束起的马尾不知何故散开,乌发像挥毫的墨,那两抹飘扬的红色发带,与被风裹挟的一串串不起眼的血珠同时向后蜿蜒着,铺成晚霞。
“张云涧。”
黎星斓喊了声。
“……我没事。”
张云涧应了声,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不过没有回头。
明尊垂眸,难得露出惊色。
这少年好快的剑,虽无灵力可用,但他的剑意却并不输她,以至于竟然以凡躯挡住了她的一击。
不过也只是如此了,他生受一剑,是活不了了。
她刚想再次挥剑,却忽然察觉到什么,望向遥远天边。
透过空间裂缝,那里的深处不再是翻腾的魔气,而是真正的虚无,不过虚无之中隐约现出了一道日晕光环。
看来没错,这里的确是天门的入口,不过眼下她已等不及这个幻境的彻底坍塌了,更没空同两个晚辈纠缠。
她将体内剩余可调动的魔气全部注入剑中,朝那处全力一击——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是原本裂开的缝隙吞没了剑光,被无声撕裂得更大,可容一人通过。
明尊并未对此处乱象再看一眼,毫不留恋地朝空间罅隙处飞去。
就在她即将进去前,她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张云涧,恍然道:“啊……你好像是我的那个孩子,奇怪,当年竟然没死么?”
她的语气既无惊喜也无愧疚,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明尊的离开并未改变任何事,不过那处空间裂缝又在能量挤压中变形融合,直到裂缝消失。
“张云涧。”
黎星斓停下工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张云涧面前。
她还来不及看清他,就被他拥住。
他疲倦地将脑袋抵在她肩上。
“黎星斓,还需要我继续为你护法么?”
黎星斓抱住他,深吸一口气:“不用了,我的能力只够暂时维持住这里不再恶化,但更多的我也做不到。”
她让空间不继续坍塌,魔气不继续涌入,但她无法将这些恢复原样,就像给一座倒塌的房子撑了几根房梁,暂时维持现状。
但她无法驱走魔气,不能闭合裂隙,故而无法阻止那些神魂重新化作能量,被天地吞噬。
张云涧在她耳畔轻声道:“你的声音听起来很失落。”
黎星斓低低叹了口气:“看来……救世主不是人人当得。”
“嗯——或许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张云涧没直说,反而孩子气得笑了声:“黎星斓,就算我变成魔修你也不用杀我,因为我大概活不下来。”
黎星斓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就被他轻轻推开。
他张开手臂,四面八方无数的魔气朝他汇聚而来,又托着他飞上半空,但那些魔气并不为他停留,好似只是将他的躯体当作了中转站,从他气海涌入,冲破他的经脉,化作灵气泄出,已远远超过了一个凝灵期能够承受的容量。
那些灵力所代表的能量是修补空间最好的材料,于是那些扭曲变形的空间,像一张揉皱的纸团被重新摊开抚平。
魔气迅速减少,日光穿透进来,天渐渐亮起。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黎星斓震惊得无以复加。
直到此刻,她才看见自己身上染了很多血,那是张云涧的血……可她仅仅拥抱了他一下而已。
“张云涧!张云涧!”
她大声喊着,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
张云涧像一团极强的能量源,被这处空间抛向外面的魔气之海。
黎星斓试图阻止,可她现在并无灵力,跳得再高也碰不到他的衣角。
竟眼睁睁看着他穿过空间罅隙消失不见。
黎星斓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双耳也嗡嗡作响。
嘈杂喧闹,传到她耳中只剩下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的长音。
不知多久,她才从浇雪急切的呼声中回过神。
浇雪握着她的手,她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一直紧攥着拳,松开时掌心已血肉模糊,却一点没感觉到疼痛。
她仰起头,望着一望无际湛蓝的苍穹,那轮太阳依然高悬,仿佛从无变化。
但周围依然是满目疮痍,她看见很多人从废墟中爬起来,孤魂野鬼般茫然无措地来回游荡。
不过死去的人还是没有复活,大概要等到日夜切换。
她捡起自己的剑,询问系统。
“张云涧死了吗?”
系统半晌才给她答复。
【信息已传回时空局,总局指示修仙界本源衰弱的状况并未得到遏止,所以他大概还活着,不过坏消息是,方才他吸收了魔气,可能已经入魔,你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那现在我能做什么?找到他,确认他入魔了再杀了他?”
【是的】
“我知道了。”
黎星斓冷静应。
【黎星斓,你的表现令人意外,虽然你一直表现得足够理智,但才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却依然不会为情绪裹挟而冲动行事,总局相信你一定能出色完成任务。我也以为你会拒绝这个听起来不近人情的指令,看来身为系统,我还是很难理解人类的思想】
黎星斓没再说话。
她看向一脸担忧的浇雪,询问起她这边的情况。
浇雪说,计鸣的尸体忽然被从天而降的彩色丝线牵引着,飞向高空,她吓得要命,跑出来一看,居然到处都是这种情况,紧接着大地倾覆,日光遮蔽,变得黑夜一般,她跌跌撞撞,一路找到这里,见她站在废墟中发呆。
浇雪掩面哀哭起来:“阿斓……现在要怎么办……我好没用……”
“你去找计鸣。”黎星斓摸摸她头发,镇定道,“这里的空间修复得及时,神魂没被吞噬,等天黑之后,他应该会复生,不过……”
她疲惫地叹了口气,用剑支撑着自己。
“不过我没法跟你一起找,我现在特别累。”
“阿斓……”
“你听我说,你去找到计鸣,然后把他带过来,我已有出口坐标送你们离开这里。”她握住浇雪的手,手指拂过她的空间戒指,“神魂在外界会魂归大地,但这次不同,你来接他走,又有他完好无损的身体,是有机会复生他的,明白吗?”
浇雪红着眼,重重点头,也不再磨叽,转身就向家跑去。
黎星斓缓缓坐到地上,望着很多人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忍不住生出一阵缥缈的哀伤来。
这些人的神魂和计鸣一样还在,躯壳也安好,若有亲人来接,也有机会复生,这是天道的仁慈。
可惜,他们死了太久,大约世上已无人惦记了。
她想起一句话——真正的死亡,是被彻底遗忘。
第113章 寻他张云涧,我当然爱你
这次的异变也不全然是坏事,至少对黎星斓来说,让她得以窥见这个自成空间的结构,便于她定位出入口坐标。
这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并不知道,但她相信岁月和人的力量,总是在向往美好的途中,让一切更好。
天很快黑了,月光如雾,将那一片破败之象温柔笼罩,不似白日那般触目惊心。
被明尊杀死的神魂再一次复生,所有人对于死亡的记忆得到重置,于是恐惧便逐渐退潮。
他们惊慌失措地望着眼前的世界,但茫然过后,便很快呼朋引伴,开始动手清理起来,渐渐使无序归为有序。
这是一个熵减的过程,令人感到舒适。
黎星斓看见浇雪牵着计鸣的手,从遥远的月色下飞奔而来,气喘吁吁地问她:“阿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是吗?发生什么事了?张云涧呢?”
“我会很快去找他。”黎星斓并未过多解释。
“我现在只能送你们离开幻境,但离开上古秘境要靠你们自己的努力了。”她快速调用空间系统定位,“记住,如果真想离开,是能找到出口的。”
左侧出现一道空间裂缝,裂缝后是晃动的光影,却又格外模糊,如隔雾观花。
“好了,快走,时间不多。”
“阿斓!”浇雪喊道,攥住她的手,“阿斓,阿斓,我……”
“快走。”黎星斓将她手交到还不明所以的计鸣手里,轻轻推了一下,“别在这种时候浪费时间。”
计鸣揽着浇雪走进那道裂缝时,浇雪在他怀里扒着他手臂转身朝她喊:“阿斓,我还要给你炼剑,不收你钱的!”
黎星斓笑了下,点头:“好的。”
裂缝转瞬弥合,消失不见。
她空间系统能调用的能量有限,并不能让她随心所欲。
也是这次,她才发现,原来空间系统中储存的能量与世界本源系出一脉。
看来时空局攻略修复各个小世界,并不是在做慈善。
也是很符合他们的一贯作风了。
她向空间系统中输入另一个坐标,那是空间外充斥魔气的一个地域,也是张云涧消失的方向。
她一边操作,一边梳理着攻略系统对她的那些警告。
她觉得攻略系统一直试图给她强化“冷静理智”的行为印记,来加强她对“杀死张云涧”这个任务目标的动力。
这一点让她略感奇怪。
在她原先的计划中,她打算在最后时刻,利用空间系统的能量,将张云涧强行带入空间裂缝,与这个世界切断联系,以此向时空局证明,这个世界的毁灭与他无关。
但眼下看来风险很高,甚至并不可取。
因为时空局貌似笃定了就是张云涧带来的毁灭,所以届时不但不会赞同她的方案,还可能收回她的系统权限。
她不能把宝押在时空局身上。
她的计划需要改变,但如何在时空局的监控下完成这一切,她暂时还没把握。
以及——
除了应付时空局外,她还得抓住张云涧。
这个混蛋,无论她说多少次,他还是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他是对自己能一次次死而复生太过自信了吗?
一道狭小的裂缝缓缓在她面前浮现,像是有只大手从外侧拉开了拉链,所以裂缝的边缘并不平滑。
从那边吹出来的风寒冷彻骨,让她打了个寒噤。
她揉了揉手腕,提剑踏入魔气之海。
……
剑影刺出,一只四只角的长尾兔子肚皮朝天躺倒。
黎星斓用剑尖拨弄两下,确认这是一只“普通兔子”。
说普通只是与外界寻常的兔子相比,除了长相奇特一点外,至少与妖兽无关。
事实上,一路上她见到的动物大多如此,与她印象中不符。
这让她想起在神魂幻境里见到的那些,原以为只是幻化出来的,没想到竟是有迹可循。
这是一片深藏在玄门深处的魔气之地。
在进入这里之前,黎星斓对于这里的想象是黑暗的,荒芜的,尸骸遍地、白骨森森的。
实际上完全不是。
她先前通过裂缝见到的大量魔气只是聚在一起形成的魔雾,在一面湖上腾起的雾,与外界浓郁的灵气水雾是类似的存在。
她穿过那片魔湖后,雾气便消散了。
她眼前呈现的世界非常正常,这里植被遍地,动物种类丰富,甚至算得上生机勃勃。
但与外界相比,魔气之地生长的植物颜色普遍冷暗,日光被魔气稀释后落下来,也如同蒙上了一层黑纱,变得灰蒙蒙的,虽是晴天,却像阴天。
而到了晚上,这里的绝大部分植物会发光,所以夜晚并不黑,与白天的能见度几乎相等。
所以白天与夜晚在能见度方面,可谓没有差别。
她进来这里没多久便到了晚上。
夜色一降临,动物的活动便变得频繁起来,不过这里的动物即便只是普通动物,攻击性也远高于外界。
刚刚袭击她的这只兔子险些咬住她的脚踝,还好她的裙摆乃是灵器,没能被它咬穿。
正想着,她忽然脚边飞速蹿过一道残影。
是那只受伤的怪兔子。
黎星斓挑眉:“竟然还会装死?”
这装得也太像了。
兔子沿着湖岸跑得很快,黎星斓本不欲去追,奈何不知是否因受伤缘故,它跑一段就停了下来,倒引起了黎星斓的注意。
她快步追上,那兔子见她来,又转身逃。
这么一追一逃一停之间,她便来到越过湖,停在一处峡谷入口。
兔子一闪而入,没了踪影。
简直像给她引路似的。
黎星斓回头看了眼,她跟随坐标来到这儿,张云涧重伤之下一定没有体力走远,她已绕着湖找了一圈,甚至潜过一次水底,并没有什么收获。
如果不在湖里,那最有可能就是眼前的峡谷了。
她摸了摸手腕,如果连枝锁还能用就好了。
峡谷里的植物不如外面高大,却亦繁盛,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漫成一片星海。
黎星斓在入口处看见了血迹,然后顺着血迹一路往前,步履愈发快起来。
她无法确定这血迹属于谁,但她有种莫名且强烈的预感,他就在里面。
谷道狭窄,两岸被陡峭的峭壁所挟持,在这被流水常年侵蚀而形成的长形凹地里,黎星斓奔跑时的心跳仿佛盖过了脚步声。
魔域日夜不分,她几乎失去了时间感知,直到转过一个狭口,她陡然停了下来。
下雪了。
她前面是较身后相对开阔的地形,是一片类似于针叶林的古老树林,粗壮的树木拔地而起,屹立不倒,却又片叶不生,只有张牙舞爪的枝干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覆了层厚厚的白。
不过这片雪林还在峡谷中,以至于只有贴近峭壁两侧的地方错峰生长着树木,将狭窄的河道显得更加拥挤。
黎星斓回头看了眼,只退一步就无雪,雪仿佛只在这一片降落。
她敲了敲系统,等了会儿,系统才断断续续地回应【似乎受到空间干扰,无法及时回复】
“嗯,这里是有些古怪。”
黎星斓说着又将空间系统中的黄粱又往外挪了些,继续敲系统。
系统闪烁着,但陷入沉默。
果然如此,黎星斓心下微松。
这代表计划的第一步是可行的。
她第一次进入黄粱时,就发现系统会受到黄粱影响而出现不稳定的现象,在她决定要更改计划,思考如何躲过时空局监控时,便想到此点。
在进入魔域后,她不着痕迹地打开了黄粱,引其空间之力极慢地朝自己脑海蔓延。
果然奏效。
黎星斓深吸口气,像是短暂脱下了枷锁,大步在峡谷风雪中穿行。
越往前越冷,她现在无灵力蔽体,连灵器衣裙也不足以完全御寒,不得不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件水蓝色斗篷裹上。
雪一直未停,她的脚印很快被盖过。
她一直走,直到被一棵倒塌的巨木拦住去路。
她分不清这片雪林的树木是活着还是早已枯败,它们都长得一个样,但眼前倒下的这棵却要更大,更粗,树干倒在地上,与峭壁接触的地方呈九十度折断,而在另一端则是齐根断裂出的豁口,被雪覆盖了一半。
黎星斓费力将雪拨开,露出空心的树干,她皱了皱眉,伸手在内壁摸了下,指尖上有凝固的血。
于是她弯腰钻了进去。
树干内没有雪,但隐约有股烧焦混合着腐朽的味道,里面不黑,都是落叶与蓬松的青苔,甚至还开着发光的小花。
她需要低着头走,姿势并不舒服,时不时有鼠类动物被她惊到,然后从她脚边蹿过,极快。
她顺着树干摸索着又走了几步,忽然一震扑腾翅膀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无数白色的鸟迎面撞来。
她吓了一跳,赶紧弯腰朝里护住脑袋。
纷飞的羽毛携着暖风从她身旁掠过,直到没有了声音,她才继续往里走。
外面大雪纷飞,里面倒是有种温暖如春的感觉,甚至树干上也长出了浅紫色的小花。
很快黎星斓再次停下。
她屏住呼吸,静静望着眼前一幕。
青苔,枯叶,羽毛,小花小草,看上去都如此柔软而富有生机,十几只毛茸茸的红色松鼠挤挤挨挨,用蓬松而硕大的尾巴拥趸着一个少年。
少年白衣染血,脸色苍白,呈蜷缩姿势缩在树干最深处,仿佛睡着了。
和小时候一样。
黎星斓分不清心跳加快了还是停止了,她极轻地向张云涧走近,犹恐惊扰了他似的。
小松鼠们警觉地盯着她,发出不善的声音,但没能吓到这个不速之客。
有些松鼠窜出去跑掉,有些往更里瑟缩,还有几只意图咬她。
黎星斓早已收了剑,也不想取,甚至没有反击的意思。
她只是将它们温柔拨开,而后跪坐在少年面前,低头拨着他额发:“张云涧,你真是一篇不可思议的童话故事。”
……
张云涧伤得太重了,她第一次见他伤得这么重,比在空间裂缝那次还要严重。
甚至那次黎星斓还能用灵力炼化丹药喂给他,可现在她几乎毫无办法。
她轻轻抱起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他的身体很冷很冷,哪怕被一群毛茸茸的松鼠簇拥着,也并未有太大改善。
她脱下斗篷盖在他身上,吻着他眉眼,吻着他唇瓣,一遍遍的柔声唤他名字。
“张云涧,睁开眼看我。”
她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心跳,体温,他在她怀里像是死去了。
曾经在黄粱梦中,小张云涧也曾许多次在她面前死去,但她知道那是梦,真正的张云涧好好活着。
但现在,她是如此直观地感受恐惧,面对恐惧。
她像是站在万丈高空,只要踏出一步,便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微微颤抖起来,只能不断调整呼吸使自己保持冷静。
她将额头与他轻抵,透过那枚神魂印记,她总算捕捉到了轻微的神魂波动,这意味着张云涧还活着。
黎星斓红了眼,轻轻蹭着他脸颊。
“……没关系,我会救你。”
修仙者若非致命伤,一般是能缓慢修复的,正如当时在山南村,但前提是得到灵力滋养。
现在她面对的问题是,此处没有灵气,只有魔气。
固然对张云涧来说,可以吸收魔气,可他现在昏迷着,也无法做到。
所以她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便是如何为他破碎干涸到极点的气海经脉,注入一点能量,来维持他微末的生机。
她将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来,用斗篷裹好,弯着腰从树干中走了出去。
外面的雪依然下个不停,仿佛从未停过,但积雪又从未淹没过这里。
纵然树干里不似外面这般冰天雪地,到底也太潮湿发闷。
风雪中,她艰难带张云涧离开了峡谷,重新回到湖边,取了湖水喂他。
这湖水中蕴含着浓郁的魔气,大致与灵泉相等,对一般的修仙者来说是剧毒,但对张云涧来说或许有用。
她冰凉潮湿的手指轻轻抚过他唇瓣,水珠顺着手指慢慢滑落进去。
黎星斓喂了几次水,可他的气息微弱到近乎为零,苍白的脸色也并未缓解。
看来效果不太行。
她皱了皱眉,干脆抱着他下了水,将他浸泡在水中。
他身上的血在水中化开,又散了出去,似打翻的颜料,触目惊心。
蕴含魔气的湖水实在冰冷刺骨,那时她在湖底游了一圈,都险些上不来,这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以承受了。
她强忍着不适,背靠着岸,让他伏在自己肩上。
“张云涧,我就在你身边……”她在少年耳畔轻声道,“我当然爱你。”
第114章 喂血“张云涧,这次你可欠我太多了………
还好黎星斓不受魔气影响,她若是寻常修仙者,在这样的精纯的魔力中根本呆不住,而她现在的不适只是因为低温,所以暂能忍受。
她于水中仔细检查了张云涧身上的伤势,裸露在外侧最可怕的是胸前的剑伤,那一剑连同他的衣袍一道划破,从他右肩至小腹,留下极深的痕迹。
除这道伤外,便是气海经脉破损带来的伤,呈网状在他苍白的肌肤上密布,是曾经洛书宗那次的数倍严重。
那次是他强行动用了尚未炼化的妖力,使得经络承受不住,而这次的魔气更是直接远超负荷地从外界涌入,没将他当场碎成齑粉都算他幸运。
黎星斓呼了口白汽,脸色冻得有些发青,手脚也有些僵硬起来。
她仔细观察着张云涧浸泡在水中的伤口,发现那些不停流淌的血在水中散开后,虽然伤口并未立即得到恢复,但那些血的流速的确变慢了。
这让她不禁松了口气。
不过更让她放松的是她此刻屏蔽了攻略系统,否则系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用魔气的能量来助他疗伤。
被人监视的感觉是最讨厌的。
所以她才不顾一切想要从时空局手中换取自由。
“张云涧。”黎星斓轻轻扶起张云涧的脑袋,在他苍白干燥的唇上亲了亲,“不想回吻我吗?……不是学了很多姿势吗……这次你可以不用征求我的同意。”
向来用一双亮晶晶的眼望着她,总对她索吻的少年,此刻闭着眼毫无反应。
她稍稍松劲,他的头便缓缓滑落,埋在她颈侧,连独特的属于他的铃兰花香都淡不可闻了。
黎星斓胸口起伏着,抱着他的手收紧了力。
“我知道很难……就当为我坚持一下……你不是很爱我么?”她贴着他冰凉的脸低喃着,眼尾忍不住泛红。
系统曾告诉她,修仙界的本源已太过衰弱,所以张云涧若是死了,大概率不会再复生。
所以她绝不能让他这样死去。
黎星斓闭上眼,脸轻轻贴着他头顶,飞速思考起有什么其他可用的办法。
湖底深处翻起一串水泡,咕噜咕噜,又迅速消失。
黎星斓睁开眼,黑色雾气氤氲的湖面,远处漾起锥形的水波纹,似乎朝这边过来。
在她意识到可能是水底的生物后,那不知什么已极速靠近,猛地弓起身子,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们咬了下来——
是一条黑紫色覆满鳞片的大蛇!
黎星斓反应及时,抱着张云涧旋身上岸,两人被大蛇掀起的水花浇淋了满身。
不过他们本就湿透了,也不在意这一点了。
她快跑两步将张云涧放到地上,转身持剑望着大蛇。
大蛇跟着游到岸上,目测约有五六米长,水桶粗细,实在骇人,那双眼似通人性,灰色竖瞳森然盯着黎星斓,一时没贸然发起攻击。
“妖兽?”黎星斓神色一凛,这是她进入魔域后见到的第一只妖兽。
她看不出蛇妖品级,但大概不是太高,否则也不必突然袭击了。
她之前下湖游过一圈,没见到什么妖兽,看来很有可能是被张云涧的血引出来的。
因为妖会吃修仙者。
若她仍有灵力可用,化灵期以下的妖兽她皆有一战之力,但现在即便面对元灵期妖兽,她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还依然没有把握。
她握紧了剑柄,略动了下,缓解四肢被冻的僵硬感。
大约她一动便露出了身后的张云涧,那蛇妖瞬间就被吸引了般,失去耐心,朝她发动攻击。
她以免蛇妖离得太近伤到张云涧,便干脆主动扑上去,一个轻跃抱住它脖颈,将它往后带的同时寻它七寸要害。
那蛇妖也聪明,知她的意图,也知她不好惹,一个翻腾之下企图将她甩下来。
但黎星斓的剑尖锋利无比,*刺入它鳞片中卡住,所以并未被甩脱,反而让蛇妖吃痛之下带着她一道翻入湖中,溅起半米高的浪。
冰冷刺骨的感觉让黎星斓在颤抖的同时也愈发清醒。
显然在水里对蛇妖更有利,她不能拖很久,必须速战速决。
对低阶蛇妖来说,它不像修仙者那样擅长术法招式,一般只凭坚固的躯壳来战斗,它们在开启灵智修炼后,会率先强化自己的肉身,所以它们的身体才会是优良的炼器材料。
但她的优势在于,她有一把可以刺穿它身体的剑。
入了水后蛇妖的动作明显顺畅许多,它在朝中张大嘴,湖水在它腥臭的口中形成漩涡,再被以利箭形式激射出来。
黎星斓抽出剑,借力在它粗壮的身躯上一蹬,借力朝更深处游了一段,那水箭绝大部分擦着她没入湖底,冒出一串串珍珠似的气泡。
有几道还是伤到了她,血将周遭染成了红色。
黎星斓向来很怕疼,但好在此刻水太冷了,降低了她对痛觉的感知,加上她闭着气,神经高度紧张,反而一时顾不上疼痛。
蛇妖趁机探下水,一颗硕大的蛇头朝她咬来。
她立即挥剑去刺。
然而蛇妖一直忌惮她手中的利器,早已料到她会反击抵挡,便在朝她咬来的同时,蛇尾先一步绞了过来。
到底是水中,黎星斓体力有限,速度有限,即便很快朝一侧躲开,仍避让不及,被蛇尾传来的大力扫到,一时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翻江倒海。
她手上的长剑也脱了手,整个人似是失去意识般软倒,不再挣扎。
见失去威胁,蛇妖灰色竖瞳中闪过一丝不屑与亢奋,无所顾忌地探头过来咬,那张大的蛇腔几乎能将她整个吞进去。
千钧一发之际,那飘远的长剑却忽然一个掉头激射,准确无误地竖着刺入蛇嘴,紧接着黎星斓抬头睁眼,冷静且迅速地双手握住剑柄,钻进蛇口中,以剑刃沿着蛇头到蛇颈的方向,拼尽往下划——
鲜血井喷似的涌出。
蛇妖剧痛之下,庞大身躯在水中剧烈翻滚着,疯狂晃着脑袋,张大嘴欲将黎星斓甩出去,甚至翻到了岸上,滚来滚去,撞得草木成片倒伏,也没能成功。
黎星斓强忍头晕目眩的恶心感,双手紧握剑柄,悬吊在蛇口中,力气与神识齐齐调动,愣是在蛇头上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蛇妖翻到草丛里,痉挛着,最终渐渐停止挣扎,灰色竖瞳失去光泽,黯淡下来。
血泼洒得到处都是,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爬行动物独有的腥气。
黎星斓精疲力尽地从蛇嘴里爬出来,头发披散,浑身都是血与汁液,熏得她胃里翻腾。
她弃剑跳入湖中将自己狠狠涮了一遍才重新爬上岸。
水珠滴滴答答,大雨似的顺着她衣摆发丝落下,混入湖水的还有从她伤口中渗出的血。
“嘶——”她倒吸一口冷气,也不急着把衣服弄干,现在这样湿湿冷冷地贴在身上,反而可以让伤口不那么火辣辣的。
她赶紧跑到张云涧身边,抱起他回到蛇妖尸体那。
这个妖兽的出现让她想起了一个办法。
妖兽的血肉蕴含妖力,没办法被寻常修仙者消化,所以一般都是弃之不用,但对张云涧来说不一样,他是可以消化妖力的。
她在黄粱梦境里见过,他小时候就能直接吃闻歌鸟的幼崽了,凭借妖兽肉中的妖力来帮助自己恢复。
她用剑在蛇妖的七寸出划开一道小口,还未干透的血当即冒出来。
她低头含了一口,只觉一股腥气直冲天灵盖,没忍住直接吐了。
这味道简直和她那次生吃辟谷丹没区别。
缓了缓,她咬咬牙,再次憋气含了一口,低头吻住张云涧的唇,将妖血喂给他。
如此这般好几次,张云涧忽然呛咳起来,苍白如纸的脸上泛起潮红,鲜血从他嘴角不断溢出。
“张云涧!”
黎星斓吓了一跳,忙抱着他拍拍背。
他慢慢停下咳嗽,但并未恢复意识,只虚弱靠在她怀里,好在也不再继续吐血了。
黎星斓将他嘴角的血擦干净,心疼不已。
她用神识探了遍,是他现在的身体太脆弱了,气海经脉都碎裂得一塌糊涂,连低阶妖兽的精血也不能承受太多。
她不能操之过急。
“没事没事……会没事的,慢慢来……”她低声说着。
不知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他听。
她给张云涧换了干净的衣裳,将他头发也擦干了,取了被子毯子就铺在湖边草地里,让他躺得更舒服些。
做完这些,她才顾得上拾掇自己。
她也将衣服换了,柏簪早已不知折在湖里哪处,便任其披散着。
至于身上的伤口,她不知怎么处理了。
主要有两处,一在小腿上,一在肩胛骨上,都是被蛇妖喷出的利箭划伤的。
还好这只是个低阶妖兽,虽开了灵智却也不高,若再厉害点或者聪明点,她大概只能带张云涧逃命了。
疼……疼疼疼……
黎星斓蹲在湖边抄水洗了把脸,眼泪还是忍不住一颗颗掉下来。
情感上她不爱哭,也很少哭,但生理上的反应却太难控制了。
“早知道就备点低级灵药了,比如凝血露什么的……”
她空间戒指里现在的灵药基本都是很昂贵很有效的丹药,比凝血露不知好用多少,但偏偏丹药都需要灵力炼化,导致现在这么个跑车不如拖拉机的状况。
她只能扯了布条简单包扎一下,再做点其他事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她取了蛇妖的妖丹,又找了几个装丹药的瓶子,把蛇妖的血趁新鲜装进去,免得慢慢干涸腐坏掉了。
做完这些她才去到张云涧身边,观察他的情况。
黎星斓仔细检查了他的伤,暂时也看不出明显好转。
她叹了口气,摸摸他头发。
他这般闭眼躺着,真是很乖。
只是也同样令人心疼。
修仙者通常不需要睡觉,张云涧也只有在她身边才会安心睡下,她似乎成了他安全感的全部来源。
他总要粘着她,不愿和她分开一时一刻。
引魔气入体那次,是他第一次主动离开她。
是为什么呢?因为她给他的答案么?
还是说,他始终没有真正相信,她不会离开?
黎星斓轻轻贴上他冰凉的脸颊,轻声道:“张云涧,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这个世界舍弃你,我一直在找两全之法。”
包括她说会杀他的话,是真的,也是假的。
那一步是她无法违抗的命令,但不代表她不能留下后手。
但在她没把握之前,她绝对不会那么做。
就像火车变轨难题,她向来都觉得,在题干之外,一定另有解法,不要让自己掉入被动陷阱。
她抱着他,困倦如浪潮般一波波涌上来。
但她不敢睡,这里虽安静,却未必没有别的危险。
黎星斓在小腿伤口边缘按了按,利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她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已天亮了,周围的花草熄了光亮,而高悬的太阳透过灰蒙蒙的薄雾落下的光,让这里始终像是阴天。
她将张云涧抱坐起来,又给他喂了一点妖血。
妖血比湖水的效果显然好得多,虽然他一塌糊涂的五脏六腑尚未得到改善,但他皮肤表面那些裂开的伤倒是有痊愈之像。
黎星斓松了口气,将斗篷往上拉了拉。
他苍白的肌肤现在柔软的毛边里,好似一尊易碎的白琉璃,美得惊心动魄又心惊胆战。
黎星斓在他唇上轻轻吻过,又吻了吻他眼尾。
“张云涧,这次你可欠我太多了……”
实在累得挨不住时,她才靠着他小憩了片刻。
但她实在不敢放心睡,时不时要睁开眼看一眼周围,神识也始终维持离体状态,以免出现什么危险来不及应对。
在这日夜难分的魔域,黎星斓也不知过了几天,只知装有妖血的瓶子都喂空了。
她有过深入峡谷再去找一只妖兽的念头,但实在不能安心将张云涧单独留下,只好放弃。
不过令她欣慰的是,妖血确实是有效果,张云涧胸前的那道剑伤已好多了,其他的伤也不再流血。
这让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稍得到放松,但正因放松,才更抵不住疲倦。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见了张云涧的声音,不由瞬间清醒过来。
苍白少年靠在她怀里,并未苏醒,但似乎潜意识感知到了她的存在,往她颈侧蹭了蹭。
“黎星斓……”他梦呓般,“我……体内……没有留下……魔气……”
黎星斓一怔,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柔声回应:“有也没关系的。”
第115章 魔气“因为我爱你。”
“体内没有魔气残留”竟是张云涧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黎星斓原本不理解,为什么张云涧会那样做,现在却明白了。
原是因为她一次次说过的话。
第一次见他时,她就告诉过他,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他成为魔修。
而后的相处中,也不止一次向他坦诚。
所以那时,他既不想她为无数即将湮灭的神魂而低落,也无法在成为魔修后面对她的失望,所以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以巨大代价向她致歉,或者是逃走。
甚至在掉入魔域后,他也只是找了个地方缩起来等死,而没有任何自救举措。
他总这样纯粹到极致,或生或死,都显得那般极端,不给自己丝毫转圜余地。
黎星斓和张云涧是完全相反的人。
她做任何事,都喜欢制定计划,再不断完善计划,且时刻留有退路。
她习惯思虑周全。
她的情绪再张扬浓烈也基本不会淹没理智,因为理智存在,才足以保证计划的进行。
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在一起,需要经过磨合才能彼此适应,这个过程中无疑会产生些痛苦,但这些痛苦恰如爱欲高潮的前奏。
不要怀疑,不要恐惧,也不要逃避。
负面情绪总是和鬼一样,往往喜欢追着胆小的人惊吓,一但人掌握主动,转身面对,它们便会在日光下消融。
黎星斓想,显然在这场攻略中,始终不安与敏感的张云涧,便属于更“胆小”的一方。
他的恐惧源于“不信任”,即便黎星斓的坦诚已给予他很多安全感,他仍不能相信这就是他们故事的结局。
所以他很多次都说,“黎星斓,我们一起死吧”。
死亡是个固定结局,是个不可更改的终点。
因为不会变化,才让他觉得安心。
黎星斓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张云涧的心理医生,通过不断剖析他来治愈他。
她能做到这个地步耗费了巨大精力,所以这场攻略对她来说是极为艰难的,她自问不可能再对另一个人做到如此地步了。
故而,她绝不能允许失败。
……
没了蛇妖精血,她只能给张云涧少量多次地喂了些湖水,确认他的伤不再流血后,又抱着他下到湖中浸泡着。
她的伤没有得到处理,大概是不容乐观,火辣辣得疼。
也只有在冰冷的湖水里泡一泡才能缓解一些。
不确定湖里是不是只有一只水怪,也不确定虽然张云涧表面的伤不流血了,但是不是还会成为其他妖兽眼中的香饽饽,黎星斓不敢放松警惕。
同时她也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当时明尊离开的那个方向,她也看见了幽冥虚无中的金色光晕,如果没猜错,那可能就是玄门中的天门。
天门为何而开,原因有很多,但最有可能是这个秘境中已死了足够多的人。
她来这里也是为进入天门,窥探世界本源衰弱的真相的。
但眼下不太可能原路返回,她需要再想其他办法。
她想起当时她进入神魂幻境前,那道向下延伸的石梯,如今回想,那并非真正存在的阶梯,更像是一种“意识表达”,代表她被邀请进入了另一个地方。
否则,她一开始就没像浇雪那般被突然拉入神魂归处,之后大概也很难进入。
如果那算是一种邀请,又是谁向她发出了这个邀请呢?
这种具有显著性的动因,一定出自某种已诞生出的智慧。
其实对此黎星斓早有猜测,但始终没有下定论,因为这个结果会影响她对全局的判断,一旦失误就是满盘皆输。
思到此处,她扬了扬脖子,试图缓解一下不适,不期猛地撞到肩胛骨,后背的伤疼得她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
“啊——”她不得不仰起头深呼吸。
而当她低下头时,却猝不及防跌入一双沉渊似的眸。
“张云涧?”
“黎星斓……”张云涧眼睫微掀,声色喑哑,“你……哭了。”
黎星斓愣了愣,一时忘了疼,眼睛“唰”得亮起,额头轻抵上去,温声笑道:“张云涧你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嗯……”他虚弱地应着,问,“你为什么……哭……”
他之前一直期待见到黎星斓的眼泪,想知道她哭起来是什么样子,是否会很有趣。
可当真正见到时,才发觉那是一种心间燃起比灼烧更甚的痛苦,让他忍不住紧蹙眉头。
“很难受吗?”
黎星斓见状忙问。
她手覆在他额上,轻笑:“若实在难受,就哭出来,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摇头,声音极轻:“不……”
“噢,是问我吗?为了救你我受伤了,刚刚不小心撞到伤口,疼得流泪……所以因为疼而哭,是很正常的。”
受伤?为了他而受伤?
张云涧眸中情绪瞬间起了变化,近乎翻涌着。
他咳起来,嘴角溢出鲜血。
黎星斓被吓到,赶紧抱着他上岸检查:“哪里不舒服,怎么吐血了,是经脉还是气海?或是——”
但他对自己的伤势浑然不觉,费力抓住她手问:“你哪里……受……伤……”
黎星斓一怔,气得想笑,反手制住他:“张云涧,我就算告诉你,你又能怎么办?你现在能回报我的唯一做法,就是好好养伤,你恢复灵力了,我自然也能沾光,明白吗?”
他伤成这个样子,却只在乎她的那点伤?
简直令人无话可说。
张云涧用那双澄澈的黑白分明的眸望着她,没有作声。
“好了,我不是怪你。”
黎星斓叹了口气,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中,两个人就这么湿漉漉地依偎着。
她扣上他的十指,盯着两人腕上的金色丝线:“就算连枝锁也有失效的时候,你竟然还主动从我身边逃开……”
少年倚在她肩上,安安静静的。
她低头去看,见他又昏睡了过去。
她笑了笑,轻轻在他唇上吻过。
“……但我始终会来找你,别紧张。”
她抱着张云涧坐在岸边,吹着湖畔的风,不知何时睡着了。
她的精神紧绷太久,总算因张云涧的醒来而彻底懈怠片刻。
她做了光怪陆离乱七八糟的梦,然后突然惊醒。
因为怀中没有熟悉的体温和触感,空空荡荡,这让她心脏狂跳起来。
她睁开眼,张云涧不在。
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似乎被无形大手攫住了。
“张……”
“黎星斓,我在这里。”
黎星斓定了定神,抬起头,见雾气弥漫的湖中,苍白虚弱的少年正半趴在岸边,朝她望过来。
“你、你怎么……”
她的心脏重新恢复跳动,向他那边走去,“……伤势好转了吗?”
“黎星斓……如果我成了魔修,你会讨厌我么?”
是这个问题……
黎星斓怔了下,意外又不意外。
她走过去蹲下,轻轻捧起他脸,目光暖阳般和煦。
“不会,即便将来有一天我要杀你,那也是为了救你,相信我吗?”
张云涧眨了眨眼,可怜的像只湿透的小动物。
黎星斓俯身吻他,抵着他额头问:“还是不信我?”
“黎星斓,你如果亲自杀我,我会高兴的。”他低声向她乞求,“我只是怕你讨厌我……无论怎样,都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我永远不会讨厌你,我喜欢张云涧,很喜欢……”黎星斓的语气温柔而缱绻,“不止喜欢。”
她下了水,张开双手将他紧紧抱住。
“因为我爱你。”
少年破碎的身躯在她怀抱中震颤起来。
“黎星斓……”
“嗯。”
“你说你爱我。”
“嗯。”
他垂着眸,满是不敢置信,以至于看起来有些懵懵的。
“黎星斓……你说……”
“我说我爱你。”
黎星斓坚定且清晰地说道。
她搂住他脖子,拥抱他,动作用力却又轻柔,仿佛在小心呵护一尊美丽又易碎的瓷器。
“你可以一次次向我确认,而我也会一次次告诉你这个答案。”
“抱你,吻你,救你,不在我的攻略范畴,是我发乎情欲,心之所向。”
“在我确认我想要你时,你的命就在我的计划里,成为最重要的一环,我会带你走,我们会在一起。”
“最后一句。”黎星斓拨弄他潮湿的额发,捧着他脸轻柔落下一吻,“我从不对你说谎。”
张云涧的时间仿佛停止了,他苍白的肌肤几乎透出发青的经络,遍布的伤痕却红得惊心。
如墨长发散在冰冷的湖水里,散乱无序,紧贴着脖颈,水珠顺着修长的脖颈滑落进领口,停在锁骨上。
他一动不动,呆呆望着黎星斓,眸中雾气弥漫,隐约可见发颤。
黎星斓双手握着他手,湖水很冷,她的手也是,但张云涧的手还要更冷,仿佛他的血早已停止流动,使得十指都似霜雪般结了冰。
“张云涧,你傻了吗?”她搓了搓他的手,“怎么不说话?”
张云涧的睫毛抖落了几滴水,眼尾蔓出明显的红晕。
“黎星斓……”他启唇缓念着她的名字,但甫一开口,晶莹的泪珠便从眼尾滚落下来,在湖面上漾起涟漪。
“为什么……我会哭呢?”
黎星斓愣了愣,忍不住笑起来,她手指轻滑过他眼尾泪痕。
“所以,不说话是因为一开口就想哭吗?”
张云涧呆呆颔首。
“为什么呢?……不是因为疼。”
黎星斓轻笑着,心间柔软似水。
“因为太感动了吗?……果然我不太适合说些煽情的话,不过……”
她捏了捏他的脸:“因为感动而哭,是人之常情,说明我们张云涧同学是个正常人啊。”
感动——
张云涧垂眸思索:“……人的眼睛是灵魂的出口,情绪会通过眼睛流露出来,伤心痛苦,感动惊喜,都会化作眼泪。”
“原来,这就是感动么?”
黎星斓略显讶异,这是她说过的话,他又一字不差地记住了。
少年似想明白了什么,蓦地抬眸,眼泪再一次滑落。
“黎星斓,我爱你,特别特别特别爱你……”
黎星斓笑:“我知道。”
他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拥着,埋在她发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通过这最简单的三个字,反复向她诉说爱意。
湖面的雾气逐渐聚集而来,像是被什么吸引,将他们包裹其中,那些精纯至极的魔气,触碰到张云涧时,便好似被扯入深渊,一点点,尽数吞没在他体内。
黎星斓原本还未注意到此番异状,但她伤口带来的疼痛忽然消失了,紧接着连原本因寒冷而丧失一定知觉的四肢也渐渐回暖。
她在张云涧怀中抬起头,见四面八方的魔气都朝这里狂涌,连湖水也激荡不停。
她有些惊诧,没想到张云涧吞噬魔气的速度这般快。
但这正是她希望的,此处没有灵气,若是张云涧不愿意吸收魔气的话,他的伤只怕愈发难好了。
“需要我先避开吗?”她轻声问。
张云涧却没有丝毫要松开她的意思,反而更加拥紧了她,有些微微颤抖。
黎星斓便安抚地摸着他头发,维持着这个姿势。
虽然同灵气一样,她也无法感应到魔气,但魔气进入张云涧体内后,她便能通过双修之法模糊感知到。
魔气涌聚持续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只是湖面的雾肉眼可见稀薄了许多。
张云涧抱着她飞到岸上,刚落地便疲倦栽倒在她怀里,被她稳稳接住:“怎么了?魔气有……后遗症?”
“嗯……好累……”
张云涧低声说了句,便在她怀里沉沉昏睡了过去。
黎星斓抱着他在岸边坐下,见他脸色回暖,气息也较之前有力了些,才勉强放心。
她检查了番,发现自己的灵力也恢复了,或者说……魔力?
总之,这不属于她,她只是调用,所以也分不出二者的区别。
她用王进宝试了试,发现魔力和灵力作用相同,不影响灵器使用,便又取出灵符,依然可以,不过表现不一。
有些符箓用魔力激发后威力削弱了,而有些则增强了,还有些是使用时间变短了。
经过她观察,魔力与灵力相比,属性不太明显,消耗更为剧烈,作为一种能量,也的确更不稳定。
除此之外,她暂时没有发现区别。
她想到修仙界中关于魔气的介绍,都说魔气中蕴含某种炎质,会导致修习者实力激增的同时心性大变,狂躁嗜杀,故而才会成为修仙界明令禁止且避如蛇蝎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张云涧脸上,这个倒在她怀里昏睡的少年……很乖啊。
如今他还是按照原来的轨迹成了魔修,最终也会如天道推衍那般成为灭世魔头吗?
黎星斓皱起眉,眼下她虽屏蔽了攻略系统的监控,但不能一直这么做,等离开这里,系统就会发现张云涧已成为魔修,并会立即要求她向时空局陈述这一段空白经历。
她必须提前想好如何应对。
她从空间戒指中出去几颗疗伤丹药,用体内的魔力炼化了,喂给张云涧。
然后又用了好几张防御符布置周围,确保在危险出现时能及时应对。
做完这一切,她才抱着他在湖边躺下,任由睡意袭来。
她太累了,为了保持头脑清醒与足够精力,不得不让自己好好休息一场。
……
黎星斓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身处一片虚无中,没有方向,没有声音,也没有光。
她走了很久,眼前忽然出现一圈金色日晕,仿佛太阳出现在地平线的那一刻,那是黑暗与光明的分界线。
这好像又是一个邀请。
她稍稍迟疑,就向那处走去。
“天门。”
第116章 双修吻得更深,更贪婪
黎星斓是在熟悉的令她安心的怀抱里醒来的,她只是掀了掀眼帘,复又合上,想接着睡一会儿。
但张云涧显然不让她如意,他低头亲她,一下又一下。
黎星斓睁开眼,有些无奈地与他四目相对。
“亲够了没?哪有这么打扰我睡觉的?”
少年扬起乖巧的笑:“黎星斓,你说过,我不用征求你的同意。”
“什么时候说过?”
“就是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