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爱“黎星斓,我确信我爱你。”……
“这样不疼,还没你咬我的时候疼。”
“如你所愿。”
黎星斓在他手腕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恶狠狠的:“舒服了?”
张云涧笑着又伸来另只手:“这个。”
啪——
黎星斓用力将那只手拍了下去:“张云涧你是真有病。”
张云涧笑得开心。
黎星斓每次这个样子特别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太有意思了。
“走了,小变态。”她牵起他手。
宛如迷宫般的地下洞窟,在空间系统的监测图中绘制得十分清晰,她完全不会迷路。
可惜黎星斓并不知这座地下迷宫的变动规律,因此无法推测出浇雪他们下去时的位置。
于是她只能以下来的地方为中心,将十几条路线都走一遍。
剩下的拼运气。
所幸她运气不错,在走第三条路线时,一个斜下四十五度的通道右侧,连接了一个长满青草的洞窟。
她往里一探,就看见了浇雪躺在草地上,依偎在计鸣怀里一动不动。
黎星斓神识扫过,确认她拥有生命体征,只是睡着了,才松了口气,拉着张云涧轻轻走进去,亦在草地上坐下。
“我竟然在地底下见到一片真正的草地……”她小声道。
之前那片长得像玉米地的草地,诡异的事层出不穷。
张云涧看了眼浇雪二人,也学他们一样,在草地上躺下,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笑:“说不定更多没见过的呢。”
黎星斓在他旁边托腮看了他一会儿。
“张云涧,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嗯?”
“你前几次为什么出了上古秘境后就成了魔修?”
张云涧弯了弯嘴角,露出浅笑。
“黎星斓,你怎么这么直接?”
“直接是最高效的提问方式。”
张云涧翻了个身,朝她侧躺着,慵懒优雅,像一只猫。
他眼睛缓慢地眨了下,朝她伸出手。
黎星斓握了上去,触手微凉。
他轻描淡写地说:“不是我要成为魔修,是他们非要说我是魔修,像苍蝇一样追着我,很烦。”
杀一个来一个,杀不完。
干脆让世界充斥魔气,一起灭掉好了。
黎星斓听罢不但没露出异样神色,反倒笑了声:“挺像你的作风的。”
张云涧有些微妙的感觉。
“黎星斓,你没有其他话要对我说么?”
“比如呢?”
“比如,劝我不要成为魔修。”
“‘劝’这个字太没用了,我会用行动阻止的,阻止不了再想其他解决办法。”
张云涧安静望着她。
第一次遇见她时,她就坦坦荡荡地告诉了他,她的目的,如今也依旧。
“如果你阻止不了,会杀了我么?”
“我只能说,我主观上对你没有杀意,但若不得已而为之,我会那样做。”
黎星斓的眸清澈温和,像一汪春水。
她说罢,听见脑海深处攻略系统一声很轻的“滴”声。
张云涧的手轻轻垂下来,被黎星斓更用力握住。
她俯身贴近,气息轻柔地扑在他眉眼间。
“张云涧,很多时候要抛却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才能真正做些什么。我固然可以告诉你,我喜欢你,愿意为你对抗一切,但我清晰知道,以我的能力办不到,因此这便只是虚无的口号,喊喊好听,却与谎言无异。”
“嗯——”他语调扬起,拖的长长的,“看来谎言有时候更好听。”
“如果你希望我对你说谎,那么当我说出第一句谎言时,你会同时怀疑我曾经的话里到底有几句真话。”黎星斓的手指流水似的滑过他眼角,“因为信任十分脆弱,当它没有缺口时,坚不可摧,当它出现一条裂缝时,一阵风就能将它粉碎。”
张云涧眼底浮上笑意:“黎星斓,你的结论每次都很有意思。”
“那当然,我比较严谨。不过世上并无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这个结论只是大众经验,不是唯一真理,对事不对人。”
正如有人被骗了一次便不再相信,而有人却会在谎言里撞一万次南墙,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张云涧反握住她的手,稍微一用力,便将她扯入怀中。
“黎星斓……”他的声音低不可闻,“所以,你将来会为了保护其他人而杀了我么?”
黎星斓没有回答。
这个答案是与否都太不准确了。
理论上来说,她几乎已经和张云涧开诚布公了,若非必要,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到那一步才是。
系统的声音突兀响起。
“黎星斓,你前一刻已明确了答案,为何又在此时犹豫?”
“不是犹豫,只是思考。”
“思考什么?”
“若是真相如他所说,当他被修仙界追杀时,别人杀他,他亦可杀人,这没错。”
“但张云涧使得修仙界充斥魔气,魔气导致万物凋零,无辜凡人尸横遍野,他们是否有错?”
黎星斓同样无法回答。
这让她想到电车变轨难题,怎么选都有无辜者,那么最好的解决方式是防患于未然,让火车提前停下。
黎星斓陷入沉思时,感觉自己腰上的力道更紧。
她回过神,少年已将自己埋在她肩窝处,轻声说:“……黎星斓,你无论怎样都好。”
黎星斓心中蓦然柔软起来。
张云涧可能就是她信任理论之外的那个,即便被她伤千万次也甘之如饴的笨蛋。
……
浇雪睁开眼的一瞬还以为自己仍然在做梦。
但是黎星斓毫不客气地捏了捏她脸。
“啊……疼……”
“疼说明不是做梦。”黎星斓笑道,“看来你暂时死不了,遗言就收回去,出去了以后还是要给我炼剑。”
浇雪懵怔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
她惊悸一颤,环着计鸣的手臂瞬间收紧,熟悉的触感传来,才让她重新安心。
“这是哪儿?……”
她一掉下来就失去意识了,后面的事都不知道。
黎星斓简单解释了番,扶着她坐起来:“你昏睡了很久,若非没有性命之忧,我都怀疑你出问题了。”
浇雪转头看向身旁的计鸣,他闭着眼静静躺在草地上,像睡着了般。
她的眼泪又不禁颗颗落下。
她是心存死志,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才根本不愿醒来。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回到与计鸣一同生活的时候,他们只是两个普通凡人,同所有平凡夫妻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拥有最简单却也最可贵的幸福。
没想到连梦都有尽头……
她掩面耸肩,哭得难以自抑。
黎星斓原想跟她介绍一下这个地下是怎么回事,眼见她如此伤心,一时又不好开口了。
“别哭了,很烦。”
清冷不耐的声音引得浇雪下意识回头。
白衣少年坐在不远处,随意把*玩着飘带,见她看过来,风轻云淡地丢下一句:“他又不一定死了。”
不一定死了?
……什么意思?
计鸣还有救吗?!
浇雪激动起来,语无伦次:“你……他……我……”
黎星斓按住她肩膀:“别急,先听我说。”
在浇雪昏睡期间,她和张云涧将地下又探查了一遍,发现这里的洞窟近万个,纵然不是每个洞窟里都有人俑,数量也是不少。
洞窟呈现什么风格,同样依照五行变化而来,例如他们现在所在的草地,根须大约能在地上连接到空间同心圆的木灵力圈。
这也是当初浇雪的意识与草地根须连在一起时,能到这里的地下,再往上看见人俑的原因。
在那片草地时,她和张云涧就已经发现,那片草地不但能汲取灵力,还能汲取神魂。
结合她当时看见那具圣光宫的男修尸体,和听见缥缈诡异的声音,她推测很有可能是那圣光宫修士死后,神魂并未消散,而被束缚在那片草地里。
不过他那具躯体已经被草当成了养料,不似此处这般完整。
这里的情况与草地不同,它不像在汲取,而像是“保存”。
这里的每一具人俑都很完整新鲜,不分妖兽、修士、凡人,甚至有些久远到万年前,都被不分轻重地保存着。
虽然当时没让张云涧神魂离体,尝试夺舍,但她推测,这大概是可行的。
也就是说,按照这番推理的话,如果计鸣的神魂也未消散,而是被保存在某处,那么只要找到,就很有可能让他死而复生。
但是否如她推论,若是,神魂又在哪,如何找,也都是难题。
浇雪听得心脏猛跳,直到她说完,她那双通红的眼,总算萌生了些光亮,如灰烬中的火星。
“这么说,计鸣还有救是吗?!”
黎星斓摊手道:“我只能说有这个可能,但不能给你这个保证。”
“有可能就好……”浇雪喃喃着,眼泪无声流下来,俯身抱住计鸣,贴在他胸口处,“如果能救他,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即便做不到,也不过是和他死在一起罢了,无论生死……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张云涧饶有兴致地接了句:“竟然和我想的一样。”
他礼貌又好奇:“请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你喜欢他?”
浇雪语气坚定地反驳:“这不是喜欢哦,是爱,我爱他。”
于是张云涧很认真地问:“什么是爱?”
浇雪看了眼黎星斓,又看向他:“你对阿斓难道不是爱吗?”
“我不知道,但黎星斓说不是。”
黎星斓抿唇:“我是说过……”
那是她之前的想法,而现在她自己也不确定。
浇雪想起黎星斓和她在山顶上说的那番话,她用了很多行为来反证“爱”这个概念的不成立。
她认为,对一个人付出生命,对他好等行为,即便对象不是爱人也能做到。
那时她不知如何反驳,是因为她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从未质疑过她与计鸣对彼此的爱。
但现在她会说:“阿斓,爱情中发生的种种行为,可以于任何一段关系中单独存在,但只会在爱情中同时存在。”
“你可以为你的亲人朋友舍弃生命,但你不会要求成为他们的唯一,你可以想念他们,但不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也可以为他们悲喜忧惧,但不会为他们一颦一笑而牵肠挂肚,对吗?”
黎星斓若有所思。
“爱,就是感情的最高级别。”
最后一句话浇雪是对张云涧说的。
张云涧眸子一霎亮起,似淌着璀璨星河。
他腕骨上金光矍铄,将黎星斓轻拥入怀。
似一个信徒般,迫不及待,虔诚而坚定。
“黎星斓,我确信我爱你。”
第102章 变动“黎星斓,我们亲了快一个时辰了……
“黎星斓,我确信我爱你。”
这句话轻而有力,落在黎星斓耳畔,让她脑子嗡鸣了声。
时间被拉得无限长却又转瞬即逝。
她跌在张云涧怀中,给予回应:“好,我知道了。”
接着她就拨开张云涧的手,从他怀中退出来,让自己迅速恢复冷静。
“这里的空间波动有些异常,我们不要坐以待毙。”
她似乎并不在意。
少年望着那抹青蓝身影,眸底划过一缕难以察觉的落寞。
心脏也闷闷的,仿佛有火灼烧。
很难受。
“浇雪。”黎星斓蹲下道,“如果你不介意,就将计鸣的躯壳暂时收进空间戒指中带着走,我在想,若是地面风沙再起,只怕人俑又会被送上地面。”
她将浇雪的空间戒指还给她。
浇雪咬唇,摸了摸计鸣的脸庞,同意了她的建议。
她将一对金色蝉翼从中单独取出:“这是那个叫詹书杰的修仙者捡到的灵器追光翅,我看过,虽有些破损,但还是能达到高阶品质,所以才让他从两个凝灵期的追杀中得以苟活,给你留下。”
“你实力弱,最好自己保命。”
“不,如果计鸣不能活,那我也不会出去,对我的作用不大,你收下吧,若是我们都能出去,哪怕你再还给我呢。”
话已至此,黎星斓便没再推辞。
浇雪戴上空间戒指,将计鸣的身体收了起来。
果然,刚做完此事不久,整座地下洞窟突然摇晃,轰隆隆的,似有庞然大物正在翻身。
黎星斓抬起头,洞窟顶上莫名出现黑黢黢的洞,洞的遥远处隐约映出朦胧昏黄。
身处洞窟中的他们,恰似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
随着摇晃震颤加剧,头顶的洞传来一股吸力,浇雪发现自己双脚离地时惊呼:“阿斓!”
黎星斓立即将她抱住,一弯腰便钻出了洞窟。
她将惊魂未定的浇雪放下,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见张云涧没跟着她出来,反倒直直朝洞口漂浮上去,裙摆似雪翻飞,恍若仙人。
黎星斓来不及多想,朝连枝锁探入灵力。
金光亮起,一条若有若无的丝线连接着她与张云涧,将他的身影扯落回来。
黎星斓伸手接住他,心跳不由加快。
“……张云涧,你还好吗?”
张云涧却像失了力气般伏在她肩上:“不太好。”
通道在此时开始如同蛇一样扭动起来,地面呈波浪状起伏不定,让人站都站不稳。
“阿斓!……怎么办?!”浇雪扶着墙壁努力不让自己摔跤。
空间系统中监测的波动在此时最为剧烈。
也让黎星斓看明白了什么。
这是空间在变动,如同模块般重新拼接,而非单纯通道在改变。
她果断道:“原地蹲下,等晃动结束。”
浇雪忙贴着墙抱着膝盖缩成一团,闭着眼减少眩晕带来的不适感。
黎星斓也赶紧贴着墙壁坐下,让自己的心神沉浸到空间系统中,分析眼下的异状。
张云涧半跪在她面前,被她紧紧抱着。
等这场晃动结束,浇雪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脸色发白,胃里翻腾。
“还好我已经不算凡人了哦,不然我肯定吐出来……”她说,“这简直比坐轿子坐马车恶心一万倍!”
“阿斓,我们刚刚站在一起,你怎么没有被拉上去?”她不解地问,“张云涧是不是也受了影响?”
黎星斓应道:“对,他也受到影响,现在不太舒服。浇雪,麻烦你去周围的洞窟内看看,还有没有人俑了。不要走太远,万一还是迷路了,就停在原地,等我去找你。”
浇雪点头:“好。”
他们原先待的那个洞窟已经消失了,周围的通道分布也与之前迥异,好像完全进行了重组,但奇怪的是,分明震颤幅度那么大,几乎整个地下都在翻腾,四周却偏偏都没有裂痕,也没有扑簌而落的泥土,呈现了一场看似剧烈实则静默的诡变。
等浇雪离开,黎星斓的注意力回到张云涧身上。
她轻轻摸了摸他头发,像安抚某只小动物。
“张云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刚才洞口产生的吸力,大概就是让人俑回到地面上的那股力量。
而浇雪与张云涧亦是血肉之躯,所以同样被作用到。
至于她没有,看来是因为“外来者”的身份了。
“张云涧?”她又唤了声,手抚上他后脑。
“……”
他没说话,气息却变得冰冷发沉。
黎星斓调出晴雨表,灰蒙蒙的画面上,正在下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张云涧下雨。
上次还是她跌入试炼秘境,张云涧险些没找到她,引发了他极度不安。
这次呢?……
黎星斓想,她或许能猜到。
她叹了口气,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声音温柔。
“嗯……你爱我,我知道。”
但她承诺过,不对他说谎,所以她不能对他说“我也爱你”。
浇雪的话让她对“爱”的定义有了新的思考,但还不够。
于她而言,她有太多的事要完成,完成任务获得自由是她计划的优先级,她并不喜欢计划被打乱。
她一向认为理智与感情可以并存,正如阴阳两极,可当一方太过强烈时,另一方必会让步。
她现在琐事缠身,不适合让理智为感情让步。
她很怕自己的决定会受到感情影响,从而破坏她原本的计划。
她没有不喜欢。
实则在接收他爱意的一刹那,她便燃起很多冲动的想法,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但不可以。
因为她还没有争取到自由的胜利。
于是她那时只能走开,好让自己沸腾的心脏成功降温。
“张云涧。”她扶着他脑袋,让他的脸转向自己,“来,看我。”
张云涧的眼微微掀起一道弧度,睫毛纤长下垂,掩去了一切情绪。
黎星斓无须通过目光来判断他。
在她面前,他早已无所遁形。
他的情感太过纯粹,如水晶般透明,从未有人像他这般,在她的晴雨表上每次都如此清晰展现。
她凑上去吻他。
这是她此刻能给他的最好的回应。
他的眸完全阖了起来,倚在她肩上睡着了似的,享受着来自她的安抚与入侵。
哪怕是敷衍,他也十分满足。
他就是要黎星斓的心思在自己身上,就是要得到她的关注,无论何种形式的回应。
被她吻,被她咬,甚至被她骂也好,都能够让他兴奋起来。
他只想在她面前示弱,让她自愿掌控他。
可惜黎星斓太聪明了,总是一眼识破自己的表演,只有当他真的受伤时,她的注意力才会在自己身上停留更长时间。
黎星斓捧着他的脸,从他唇上吻到他眉眼,察觉到他情绪变化,一声轻笑从她齿间泄出。
“张云涧,下次想亲就直接说好吗?”
“说了,就能亲吗?”
“或许呢……唔……”
张云涧似得了鸡毛令箭,毫不客气地反客为主,将黎星斓的气息压回喉间,唇瓣辗转,舌尖勾缠,直往里探去。
“张……”
“我想亲。”
“……”
想亲也不能上来就舌吻吧!
黎星斓觉得自己永远记不住一点,就是但凡给张云涧一点空间,他便能登上九重天。
怪她太纵容,太心软。
也太色。
以至于一边觉得不好,一边还不太想推开他……
果然这一幕被赶回来的浇雪撞见。
黎星斓余光瞥见浇雪站在不远处时,才猛然清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推开张云涧。
“咳——”她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虽耳尖蹿红,却故作镇定,“浇雪你回来的还挺快的。”
浇雪说:“阿斓,我回来时见你们亲的忘情,不想打扰你们,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刻钟了。”
“哈哈那正是巧了,我们刚亲就被你看见了……”
黎星斓心虚干笑。
张云涧摸着唇,扬起春风般的笑:“黎星斓,我们亲了快一个时辰了。”
浇雪脱口:“那岂不是我刚走你们就开始了哦?”
她反应过来,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呀……早知道我就再晚点回来了。”
“……”黎星斓悄悄捏住张云涧的手,施以威胁,对浇雪道,“没有那么久,我们还聊了会儿正事。”
“你有什么收获吗?”黎星斓拍了拍身上没有的灰尘,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浇雪忙道:“和你猜的一样,所有洞窟里都没有人俑了,但是有的洞窟顶端出现了洞,人俑一定是到地面去了。”
黎星斓颔首:“不出所料。”
正好,她差不多也将空间系统绘制的地下空间波动整理了出来。
她简单说了自己的结论。
地下迷宫并不如她原先想的那样如同蛛网分布,而是像一棵倒着生长的大树,有一条主干,主干上不断伸出支干,支干又长支干,每个洞窟则像这棵树上结的果。
张云涧蓦然道:“洞窟不是果,人俑才是。”
黎星斓心中一动,细想却觉得贴切。
“也对。”
浇雪不太理解:“果子都是树上结的,可是人俑并不是这棵树上长出来的啊。”
张云涧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怎么知道不是呢?”
“啊?”浇雪愣住,“什么意思?”
张云涧却不再说。
黎星斓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这里的土可以修补躯体的伤口,是否意味着这里和人的血肉骨皮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于是她用小刀划破手指,想试试这个土对自己有没有用。
但她还没开始,手指上水灵力一闪,伤口便被愈合了。
黎星斓:“……”
她看向张云涧:“你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
“很显然我在做实验。”
“用我的。”他伸手过去,又很冷血无情地说,“用她的也行。”
浇雪头皮一麻:“哎!”
她眼眶一红,忽然感到委屈。
黎星斓瞪了张云涧一眼,转身摸了摸浇雪的脸:“别在意这话,我们都不会伤害你。”
然后她回过头看向张云涧:“你知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所以我才要试。”
她再次伸出手指。
张云涧的手覆上来,苍白而修长,将她手包住。
黎星斓抬眸,撞进一汪幽深的潭水里。
“不用试了,黎星斓。”他的嗓音低沉缓慢,“这里的五行本源都对你没用。”
第103章 有人她周围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张云涧的性子是不适合逼迫的,黎星斓了解这点,所以他若不主动说,她很少追问。
当她听到张云涧提及五行本源,才问他:“能否给我一个详细解释?”
张云涧垂睫:“我只是知道,并不会解释。”
黎星斓没多问:“好。”
她收起小刀,放弃了割破手指的想法。
“接下来我们应该沿着这棵树的主干,继续往下,我有一个想法……”
她沉吟片刻。
修仙界是没有转世的说法的,凡人死后魂归大地,而修仙者一般在灵力激战中会连对方的神魂也一并抹杀了,直接烟消云散。
此处情况特殊,修仙者与凡人躯壳被同等对待,可推,神魂亦或被一视同仁。
那么,神魂若未消散,最可能的去处便是地底最深处。
地下的空间极大,可以说上古秘境上层多大,下层就有多大,她的空间系统只能监测到有明显空间波动的地方,即土灵气富集的这小块区域。
再往下,也是一片空白,甚至这棵树的全貌她都看不清。
还有一点,按照同心圆推论,张云涧提到的第三重秘境,就在土灵力圈的内侧,可她在上方时,黑土辽阔无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界的。
她觉得这个土灵力圈不像一个空心圆,反倒像是完整的圆,填满了中心部分。
若是如此,那第三重秘境的入口会在哪?圆心?
她直觉并非如此简单。
好在她的空间波动绘测出的轨迹,能帮她分辨出“主干”,三人沿着主干一路往下时,居然有一种往上走的错觉。
虽是主干,通道却很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且时而出现许多岔路,不得不暂定分辨。
为了浇雪的安危,她便让张云涧在前,她殿后,浇雪走在中间。
越走越累,浇雪率先停下,大口喘着气。
“不行了……我……”
张云涧侧过身,抱臂靠在墙壁上看过来。
黎星斓挤到浇雪身边坐下:“那休息会儿再说。”
浇雪闭着眼,满头大汗,体力透支,累得说不出话。
途中黎星斓早看出她状态不对,但她都咬牙坚持着,直到榨干最后一丝力气。
黎星斓也觉得累,只比她稍好一点。
她打量起四周,通道阴暗逼仄,毫无光源,应该全黑才是,偏偏又能看得见,只是神识受到影响,一离体便如陷入泥淖,走不了太远,倒不如原本的五感更有用。
其次,他们分明在往下,却像在爬山,体力消耗得非常快。
还有一点,四周的土已不如之前那般干燥松软,粘性越发大了起来,摸起来手感有些怪异,既坚硬却又有一定弹性。
她给浇雪拿了几瓶恢复灵力的灵液,让她稍微舒适了些。
趁她休息,她又挤过去,往张云涧手里又塞了几颗水属性灵石。
张云涧礼尚往来,往她嘴里放了颗糖果。
甜丝丝的味道蔓延开,还带着一股水果香气,的确让人身心愉悦。
张云涧顺手抬起她下巴落下一个吻。
好香。
好甜。
好喜欢。
黎星斓立即掩住他唇,挑了挑眉。
张云涧笑得不羁:“黎星斓,我想亲啊。”
黎星斓白他一眼。
她之前分明说的是“或许有用”,又不是“一定可以”。
张云涧非但得寸进尺,还先上车后补票,真是被纵得无法无天了。
她真想狠狠咬他一口,又怕奖励了他。
她吃着糖,干脆准备离开,却被他握住侧腰。
两人面对面抵在方寸间,贴得太近了。
呼吸间充满了糖果的香甜气息。
黎星斓捕捉到少年眼里的促狭。
他轻抵着她额头,说:“黎星斓,你的体温升高了……”
“谁这么挤着体温都会升高的。”
黎星斓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指从自己腰上掰下来。
大地在此时又毫无征兆地开始震动——
浇雪睁眼一惊:“阿斓!”
黎星斓已飞快过去将她拽起来:“看来上面风沙散去,人俑又要降下来了,张云涧,快走,我们找个洞窟躲进去,不然可能会被挤死的。”
张云涧闪入一条岔道,黎星斓与浇雪紧跟其上,摇摇晃晃,在如蛇扭动的通道内飞奔。
岔道比主干要宽阔得多,张云涧寻到一个洞窟,转身将二人拽了进来。
与此同时,洞外的地面扭曲打结,又恢复原状,像极了一条有弹性的被人拧动的长毛巾。
这个洞比之前的洞要大一些,洞中间有一个池塘,水清冽至极,深不见底。
他们并未站得太近,只站在洞口一侧,贴着墙壁,望着顶上那个洞口。
有人俑缓缓降了下来。
“有人。”张云涧眉头一皱,手中银光一闪,抬手便是一道剑气。
人俑耳朵被削去半个,血管经络清晰可见,却没丝毫鲜血流出。
那道剑气快速往上,被人接住,灵力激荡成风暴,将人俑炸得四分五裂,掉入池中,泛起鲜红泡沫。
随即一道夹杂着气急败坏的怒声从洞口落下来:“何人找死!”
黎星斓将浇雪推在身后,同样持剑在手,剑指中心。
那人刚落下却似乎没想到下面是口池塘,一时有些不稳,踩到水里,没过小腿。
她显然一惊,将手中拐杖一点,拐杖上端的花纹忽然展开,化作一面黑色旗帜,无风自动,从中钻出两道灰黑色影子,朝三人攻击而来。
阴冷之气蛇一般顺着脊背攀爬。
黎星斓一剑刺出,剑上水灵力闪着浅蓝色光晕,竟然如刺入空气般,眼睁睁瞧着影子散成一团雾气,却又极快重组,毫无影响地显出一个狰狞的鬼头。
“什么东西!”
简直跟摄魂怪一样。
张云涧手腕一翻,长剑横斩,一穿二,剑身冰霜蔓延,忽然噼里啪啦地闪起电火花来。
那两只鬼影似被烫到,五官扭曲,表情痛苦,嘴张得极大,却又一丁点儿声音没有发出。
浇雪捂住耳朵,略有些难受。
“阿斓,是鬼物!”
张云涧面无表情,漫不经心地又斩出两道剑气。
其中一只鬼影逃了回去,钻入招魂旗中。
另一只却没那么好运,中途就化成一团雾气烟消云散了。
震动缓缓停住,徒余顶上的洞口尚未消失。
“天雷之力?!”
阎女落到池塘边上,冷眼望向他们,她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张云涧:“哦?原来是凌天宗的那位天才弟子。”
她又看向黎星斓,眯了眯眼:“这不是向北辰昭昭索要雷息木的小姑娘吗?”
怪不得会有天雷之力。
黎星斓看向这位容貌约六七十岁的老妪,又有些诧异地扫了眼她手中的拐杖,说是拐杖,更像是一面旗杆,顶端飘扬着一面黑色小旗,萦绕着森森鬼气。
“是圣光宫的前辈?”
虽未认出此人身份,但结合此人的话,也能推测一二。
“你认得我?”
“不认得,但能猜到,前辈实力如此强劲,定非一般化灵期,四大宗门中唯有凌天宗与圣光宫的修士不拘心法类型,既不是凌天宗,那自然是圣光宫了。”
阎女淡笑:“你这小姑娘虽是个凡人,脑子和眼光却还不错。”
黎星斓很无语,似乎每个见到她的修仙者,总喜欢强调她的凡人身份,似乎在修仙者眼中,能站在他们面前的凡人就是个珍稀动物,既珍稀,也是动物。
“方才冒犯前辈,实乃自保之举,希望前辈见谅。”
黎星斓不动声色地握住张云涧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扯了扯。
她当然不希望在此处同一个化灵期发生冲突。
阎女瞥了眼池中的人俑残肢,见其翻涌的血水正在飞速淡去,浸泡的肢体也缓缓下沉溶解。
真是处处透着怪异。
她收回目光,直言不讳:“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此?”
黎星斓说:“我们不小心从洞里掉了下来,前辈难道不是?”
“年轻人最好不要在老人家面前玩心眼。”阎女似笑非笑,“若是要让我搜魂,可是不计后果的。”
黎星斓似乎不解:“前辈何意?”
阎女道:“我不信凌天宗的弟子会无缘无故或不小心出现在这里,劝你们直接告诉我,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凌天宗高层给了你们什么指示。”
“目的?”黎星斓一边含糊着,“什么指示?前辈的话我听不懂。难道前辈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而来?”
她同时给张云涧传音道:“若是与她动起手来,不要恋战,只要拖延一会儿即可,我带浇雪先逃,到时候用连枝锁拉你过来。”
外面的通道又变了,原来的主干已不是现在的主干,她需要依照方才的空间波动,重新找出路线。
“哼!”阎女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我老人家心善吗?”
她一拄拐杖,那面招魂旗再次展开,飞出无数道灰黑色的鬼影,阴冷寒气充盈洞窟,直往人骨子里钻。
张云涧眸中浮出冷意,迅速挥剑,剑上银蛇游走,雷电之力丝丝缠绕,连续斩出几道剑气拦下鬼影。
“小子,你以为我会怕一个凝灵期手中的天雷之力吗?”
阎女不屑,又露出一个笑,“不过我倒是缺一个炉鼎,看你挺合适的。”
黎星斓原本拉着浇雪已退出洞口,闻言又回头说了句:“**,白日发癫呢?”
张云涧大笑了声。
黎星斓骂完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浇雪跟在她后面飞快跑着,同时给她飞快解释阎女的鬼道功法。
天雷之力专克妖魔邪祟,对于魔气魔修十分管用,对于妖兽也有克制之力,因为相对人类修士,妖兽更本能地畏惧天威。
修仙界是没有鬼的,但在人的认知中,神魂若不消散的话,大概也能算鬼了。
所谓鬼道,便是将神魂用特殊禁制囚禁在专属灵器中,再以阴火炼制,使其成为灵器力量的一部分。
一般来说,这个过程手段是十分残忍的。
但对修仙者来说,没有是非,只有强弱,所以也无所谓。
浇雪边跑边传音道:“她向我们释放的鬼影看起来是融合过后的凡人神魂,如果是修士的,力量会更强,不过对灵器的要求也更高,需要不断吸纳神魂进入,来增强灵器的力量,否则囚不住这股力量。”
专修鬼道的修仙者还是很罕见的,这对人和灵器以及心法的要求都十分高。
但阎女已经是化灵期中期,可见她的实力非同小可。
黎星斓认真听着,在通道内七拐八拐,最终拐入新的主干。
她一处向下的斜坡前停住,激发了连枝锁。
金光亮起又熄灭。
张云涧并未出现。
黎星斓一怔,心脏顿时漏跳了拍。
“浇……”
她刚要开口准备让浇雪在这里等她,她回去找张云涧。
却发现方才还在同她说话的浇雪莫名不见了。
她周围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与此同时,她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周围的光线变了,有些模糊,变形,朦胧,像一个黄昏的梦境。
黎星斓生出些熟悉感,视线缓缓扫过,又抬手轻碰四周。
……黄粱吗?
第104章 幻境“我记得你们好像是亲兄妹。”……
空气出现水一样的质感。
黎星斓很快确认,她现在的确身处另一重空间中,但与黄粱并不相同。
黄粱的梦境只有意识可入,而现在她是整个人进来了。
周围确确实实存在的空间波动,让她想起一些修仙界存在的幻境阵法,或许与此类似。
浇雪忽然消失不见,应该也是被幻境捕捉了进去。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她沿着原路返回,果然也并未见到张云涧与阎女,甚至那个洞窟里都丝毫没有打斗痕迹,池水清冽而平静。
随后她又再次回到主干通道,一路往下。
光愈发暗下来,直到仿佛晕染了层墨色,伸手不见五指。
她眼前出现一条向下的阶梯,青石垒砌,布满菌丝与蕨类,透着苍老古朴,无穷无尽,恍若通往深不可见的幽冥。
这是……邀请么?
黎星斓若有所思,摸了下腕间的金色细圈,不再迟疑,信步而下。
……
昏黄的天,沉黑的地,浮绿的树,幽蓝的水。
眼中所见的万物,皆被蒙上了一层轻纱滤镜,朦胧而模糊,如置身梦核,光线时刻不断变幻着,偶尔闪过诡异的炫彩。
空气里没有一丝天地灵气。
黎星斓试着调动了下自己体内的灵力,却发现原本的水灵力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王进宝。”她低唤了声。
黑色锋利长剑从空间戒指中飞出,稳稳落在手上。
阳光照在剑身上,被渊黑尽数吞噬,泛不起一丝波澜。
不错,看来神识还能用。
黎星斓举目四望,没有灵力,连枝锁成了腕上的寻常金饰,衬得肌肤霜雪般白皙好看。
她努力用神识去微弱感应张云涧的存在。
片刻,她寻定了个方向,加快脚步。
这个世界简直就像是打翻了颜料盘,她穿过一片五彩斑斓的丛林时,连遇见的野兽皮毛都格外鲜明。
好在野兽确实也是纯粹的野兽,并非妖兽,只是长得略有些奇形怪状,非常规印象。
例如一只虎的四蹄覆满鳞甲,而一条蛇的两侧竟生出茸毛。
还有长着巨大獠牙的狼,极长脖颈的鸟。
她的剑十分锋利,加上她身手不错,这些野兽还不足以对她产生威胁。
穿过丛林后,视野忽然开阔起来。
眼前是连绵起伏的黑色山脉,宛如炭笔画就,围成半圈,另外半圈则是一条冰蓝色的河,二者形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圆中坐落着几十个村庄和小型城镇。
眼前绿树成荫,炊烟袅袅,一派祥和安宁之状。
黎星斓脑中蓦然浮现出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来。
“……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
她不禁问系统:“我现在真的还在上古秘境中?”
系统回:“理论上仍在,不过关于上古秘境的资料,攻略组并未收录,所以无法给予参考。”
黎星斓按住疑惑,环顾四周,若非天地依然如笼轻纱薄雾,色彩搭配依然过于鲜明,她会以为已出了上古秘境,来到了某个凡人地界。
她寻路进了最近的村子。
村口有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大树,遮天蔽日,自成荫凉。
树下有五六个村民正纳凉闲聊,说说笑笑,场景不知多么和谐。
她一靠近,顿时所有人的目光聚了过来,黎星斓便持剑站定,保持警惕。
出乎意料的,村民一见她,表现出十分热情,问她来自哪儿,为何到此,又说村里很少有外人,并*夸她生得好看云云。
他们语气正常,神情正常,没有丝毫奇怪之处。
甚至聊着聊着还有人一拍大腿,呼道:“啊呀!我要赶紧回家做饭了,我孙子快散学了!”
黎星斓紧盯着那离开的人,面色如常,汗毛却微微竖起。
若是眼前这群村民穿着不那么诡异,或许她真会将这里当成一座幻境中的普通村庄。
这里一共六个人,三男三女,年纪大都在四十岁上下,或者更大些。
其中三人粗布短打,身着夏衣,手摇蒲扇。
另外三人陈旧棉服,裹紧冬装,还瑟瑟发抖。
奇怪的是,他们互相之间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照常聊得火热。
但听他们聊的内容,又是寻常的琐碎家常,不过偶尔有些接不上。
例如方才那人说要回去做饭,便有人对她道:“一路小心啊!”
回家做饭,为何要一路小心?
连他们问黎星斓,而黎星斓无论答或不答,他们也照样接的下去,继续旁若无人的聊着。
似乎提问是必须的,而回答却不是。
聊天是必须的,内容却无所谓。
黎星斓对张云涧的神识感应只有大概的方向,而无法像他那般定位。
她原本还想向他们打听一下张云涧和浇雪的下落,见村民完全答非所问,只好作罢。
她站起身,在交谈的村民忽然再次看向她。
片刻,他们又收回目光,继续闲聊说笑,黎星斓注意到有些聊天内容甚至发生了重复。
她皱了皱眉,径直往村里去。
良田与屋舍间错,稍差些是茅屋,好些的则是瓦房,每间屋子都有人,或喂鸡喂鸭,或灶间忙碌,又或打扫庭院,靠窗休息等,总之与普通凡人村落并无区别。
村子不算大,她脚程又快,只是不停进出房屋耽误了时间。
每次闯入,里面的村民都有反应。
要么紧张,要么惊吓,要么疑惑,甚至还有的会亲切询问她“姑娘,你找谁?”。
表现符合常理。
这片地界很大,几十个村镇比邻而建,却不显拥挤。
她还看见很多正常的动物,例如猫,狗,栏里的猪,田间的牛,还有追着鸡鸭跑的小孩和被鹅追着跑的小孩,时不时从身边窜过去。
她进了下个村子,情况基本差不多。
然后她又去了第三个村子,还是一样。
除了人长得不一样,大致生活图景都很相似。
她算过,从她走进第一个村,到到达第三个村,大概用时半天。
但天上那轮太阳的位置没有丝毫变化,依然高悬蓝空。
离开第三个村庄后,她来到一座小镇。
这里的房屋布局比村落要规整得多,有青石铺就的街道,街道两侧有林立的店铺,人也多了起来。
黎星斓站在街边,静静观察着川流不息的人群。
她发现每个人穿的衣服不仅季节不同,连布料款式都风格迥异。
就像……他们并非生活在同一个年代。
不知为何,她生出些莫名的熟悉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她停留了好一会儿,街面上人渐渐变多,更加喧闹嘈杂。
接着她看见长街尽头缓缓走来一队迎亲队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群皆围在道路两侧凑起了热闹,讨论着新郎官和新娘子。
黎星斓挤在人群中,随着迎亲队伍缓缓走近,她也将讨论之声清晰灌入耳中。
有人拍她肩膀,问她:“姑娘,你觉得呢?”
她也没听清,只好“嗯嗯”两声。
又有人问:“姑娘,那你成亲了吗?”
她顺势接话:“还没,不过有心悦之人了,他不见了,我正在找他。”
周围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有说她心上人肯定是逃婚了,有人说说不定是她脾气太大把人吓跑了。
正有人要问,却见她一步踏出,站在长街中央,拦住了迎亲队伍的路。
人群安静了一瞬,顿时哗然,比之前还要热闹。
那坐在马上的新郎官勒住马,疑惑不解地低头看去,见拦路的少女眉眼明艳无双,却不施粉黛,乌发如云,也不戴钗环,只用一根随手折的柏枝挽着,加上一袭青蓝衣裙,风拂来时,衣袂飘飘,青丝飞扬。
当真如神女降世,飘逸风流。
新郎定神问:“请问姑娘这是?……”
黎星斓持剑而立,朝他微笑:“抱歉,我要见一见你的新娘子。”
语罢也不等他同意,快步穿过队伍,来到轿子前,用剑尖挑起轿帘。
那新娘身穿嫁衣,盖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听到动静便掀开看去,露出一张长相可爱的笑吟吟的圆脸。
黎星斓顿了下,挑眉问:“西门羽?”
那姑娘有些惊讶,托起腮仔细打量她:“你是谁?怎么认识我?”
看样子在幻境里她不能认出她来。
黎星斓回头看了眼新郎:“你要和他成婚?”
西门羽好奇:“有什么问题吗?”
黎星斓诧异:“我记得你们好像是亲兄妹。”
西门羽一愣,很快又咯咯笑起来。
“对,我要和我的哥哥成婚。”
黎星斓没忽略她愣神时眼中快速掠过的那一丝异色。
她道:“这样啊,那恭喜你们,我可以去喝杯喜酒吗?”
西门羽笑得一派天真可爱:“当然啦。”
误会解除得很快,黎星斓跟随迎亲队伍继续前进。
周围传来阵阵唏嘘,观众们似乎在为没能看到一场抢亲行动而感到可惜。
队伍缓缓行进,一直走到街尾时,忽然间整个世界仿佛被划上了休止符,毫无征兆地停了。
所有人静止不动,连抛洒的喜糖都滞在半空。
但这份诡异只持续了一瞬,这一瞬间,黎星斓看见天上的太阳莫名消失了,黑暗骤然落下。
可眨眼间,来不及适应黑暗的眼又重新回到另一种光亮下——原先高悬骄阳之处,如今静静挂着一轮皎洁明月。
月光倾洒,将一切变得柔和,比之前的梦幻还要更加不真实起来。
与此同时,世界恢复喧嚣。
一切如常运转。
她听见西门羽小声叹了口气:“好累啊,坐轿子坐的天都黑了。”
队伍转过街角,黎星斓回头看了眼。
街上的人群乱乱立着,月光下面容并不明晰,似一座座雕塑。
她忽然明白了她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们是人俑。
第105章 局中此人生得绝世美貌,我见犹怜……
这里的夜晚来得如此突然。
没有人觉得不对。
一座宅邸中,西门羽与西门翊的这场大婚顺利到了尾声。
酒席摆满,宾主尽欢。
他们进了婚房,关上门,院中的客人才渐渐散去。
黎星斓站到高处,观察到这些人出了府后,正常赶路,各回各家。
她又随机挑了几位尾随其后,发现如同她白日在村庄见到的那样,这些人并无异常地回家洗漱、吹灯、睡觉,像一个凡人那样正常生活着。
但她知道他们并不正常,因为这里不正常,能正常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一定被这里异化了。
至于到底是何种异化,她还不确定。
不过她记得,在梦境发生时,她沿着通道往回走,一路见到的洞窟内,人俑是在的。
这说明,那些躯壳并未被抛入幻境中。
那么,她现在看见的,是什么?
黎星斓抬起头,望着那轮浑圆明亮的月。
银光大盛,照得夜晚如白昼。
万籁俱寂,安静得连风声都停了,更无虫鸣鸟叫。
是……神魂。
她若没有猜错,这里就是上古秘境中的神魂归处。
不知多少岁月之前,他们早已死去。
他们的身体被保存在大地深处,神魂被聚集在幻境之中,过着既真实又虚假的凡人生活。
她低头看手,金色细线在皓腕上绕了两圈,很是漂亮。
看来,这里虽是神魂归处,却不只是神魂才能进来。
毕竟,她已经在了。
不算她的外来者身份,那浇雪和张云涧大概率也在。
若是如此,那便应是:神魂或拥有神魂的人,有资格进来。
这里的野兽与外界如此不同,只怕也是因为本就是不存在之物。
她飞快回到那座宅邸,西门兄妹的在婚房前礼貌敲了敲:“抱歉,如果不开门的话,我可能要自己进来了,因为我比较着急。”
很快,门开了。
露出西门翊难看的脸色。
“这位姑娘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打扰?我问过妹妹,她根本不认识你。”
“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应该还是认识的,只是忘了。”她说,“麻烦让我进去。”
西门翊冷着脸,怒气隐隐,寸步不让:“恐怕不行。”
黎星斓在他肩膀一拍,轻松将他推后三四步,一个踉跄才扶住桌角站稳。
“都是凡人的话,就不要拦我了。”
毕竟修仙者基本不练武,没技巧没力量,失去灵力依仗时,可能还不如一个屠夫或者猎户。
“哥哥!”床边的西门羽惊呼一声,立即奔过来同他站在一块。
她穿着红色里衣,取了发饰,头发披散着,明眸皓齿,在烛光下少了分可爱,多了分韵味。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有些生气,质问道,“我和哥哥即便是亲兄妹成婚又与你何干?难道你是我家族的人派来的?”
黎星斓忽然笑问:“你家族是什么家族?又在何处?”
西门羽愣住。
她下意识看了眼兄长,后者也皱起眉,似乎苦苦回想着什么。
黎星斓忽然有点八卦,多问了句:“莫非你们来此是……私奔?”
这词放在修仙者身上还真是稀罕。
西门羽反问:“是又如何?”
“恭喜,不过不好意思。”
“什么不好……啊!”
西门羽话未说完,便被她迎面泼了杯酒。
西门翊反应过来,刚要发火,也被她泼了一杯。
“凌天宗,圣光宫,驭灵谷,归无剑宗四大宗门,东方,南宫,西门,北辰四大家族……”黎星斓不急不慌地吐出些词汇,遂定声一问,“西门羽,你兄妹是来自何方?”
西门兄妹二人皆呆住,目露古怪之色,似被她的话夺了心神。
片刻,西门羽眸中恢复清亮,朝她盈盈笑道:“是你啊,那个从试炼秘境逃出来的凡人?”
黎星斓颔首:“是我,不过现在我们都是凡人。”
……
明明越来越高,月亮却始终不远不近。
明尊立在树端,静默了片刻,跃身下了树。
看来她是中了幻境。
只是不知这阵法到底算是天然禁制,还是人为布置后从上古遗留至今。
她在天地间感应不到半点灵气,因为不能用神识,灵兽袋也无反应。
不过从她察觉到这里的异常后,她眼里的异常就不止月亮了。
月色下,她推开一户人家的大门,径直走进去。
这是一间铁匠铺,后院摆满了各种打铁所需的铜铁与器具,靠墙的一侧还有一排排已经打好的兵器,以农具为主,间或有一两把不太锋利的刀剑。
明尊扫了眼,随手取了一把剑。
刚准备离开时,她似乎惊醒了铁匠铺的男主人。
那个中年汉子一脸凶相地喝问道:“什么人?竟敢偷到我家里来了?!”
明尊一言不发,直接挥剑割了他的喉,快到那人来不及反应,原先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人已倒了下去。
她蹲下来观察。
她似乎出剑太快,以至于伤口太细,血流的不多。
她无视尸体的抽搐,伸手碰了碰血,又闻了闻,分辨不出什么区别。
不过与人俑相比,血是外流的。
看来,眼前这些并不是她之前所见到的那些人俑。
人俑受损后可以在风沙中得到修复,这里如何呢?
她打算验证一番,却又骤然听到几声尖叫。
抬头看去,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与她七八岁的儿子,大概他们听到动静出门来看,却撞见眼前这个死亡场景,被吓到脸色苍白失声尖叫。
明尊没给他们继续恐惧的机会,将他们的尸体摆在一块,之后坐在一旁静默等着。
一整晚过去,世界再次静止,月亮瞬间换了太阳,天又重新亮了起来,这次是白天。
明尊抬了抬眸,眉头皱起。
她没有见到天是如何亮的,说明她仍受着这个幻境的制约,并未跳脱出来。
她看向地上,一家三口的尸体还躺在那儿,不过昨晚的血已不见了。
她去查看了番,发现他们的伤口已经愈合。
果然也杀不死?
她又等了很久,尸体依然没有变化,幻境也是。
于是她失去耐心,径直离开。
很快,她又想起什么,再次返回。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她来到后院时,见到这一家三口正说说笑笑,仿佛昨晚什么也未发生。
那中年汉子抡起铁锤在铿锵打铁,火花四溅,一边卖力一边指导自己的儿子,女主人则在一旁笑看着。
三人注意到她的一瞬间,都停下望过来。
汉子看了眼她手上的剑,问:“姑娘,要买兵器?还是磨一下剑刃?”
明尊缄默不语,抬眼直视太阳。
……死而复生?
人俑得到风沙中的尘土修复,眼前这些东西又是什么修复的?
他们并不像纯粹由幻境构造出来的虚假幻影。
或者……他们之所以死不了,是因为她用的是凡人的手段?
凡人之间的伤害只对躯壳有用,伤不到神魂。
所以,世上的凡人死后都能魂归大地,而修仙者的神魂却几乎都在灵力中湮灭了。
若她所想不错,眼前这些东西其实是神魂么?
同那些人俑一样,被保存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远古神魂?
死亡在幻境中只是一种“表象”,实际上,他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所以能在此处无限次重生。
那要如何破局呢?
明尊转身提剑离开。
日光下,她的影子随角度变化渐渐缩短。
她想起,自己之所以被抛入这个幻境,大概是她与那位驭灵谷的化灵期在风沙中交手时波及了很多人俑的原因。
她的剑气凌厉刚强,为斩杀一个化灵期,自然更盛。
人俑受损,可被尘土修复,而短时间内的无数人俑被一齐摧毁,导致风沙还未结束时,人俑已回到了地面下方。
刹那,浓郁的土灵力几乎化为实质,在她眼前翻涌,聚成风暴,她深入风暴之眼,才落到此地。
这说明,无论灵力也好幻力也好,短时间内产生剧烈波动,才会出现破绽。
那她或许可尝试快速斩杀大量神魂,引动幻境之力发生聚集,籍此寻求破局之法。
街上人来人往,时不时便有人朝路边出神的绝美红衣女子投去一眼惊艳的目光。
谁也不知,其平静的神情下,正在酝酿一个屠杀计划。
……
黎星斓觉得很古怪。
昨夜她唤起了西门兄弟的记忆,与他们简单交流了一番落到此处的经历。
据他们所说,他们在抵达黑色平原时遭遇了天灾。
“是风沙?”
“不仅是风沙,还有飓风。”西门羽心有余悸。
那时风沙只是遮蔽神识与无感,谁知凭空又出现了飓风,霎时让他们都来不及反应,被卷入其中。
飓风中碎石如斗,在土灵力的富集下,他们自身的灵力与灵器灵符都遭到了大幅削弱,以致连连撞上巨石,直到失去意识,落到此处。
若非遇上黎星斓,他们已经忘却了原有的记忆。
黎星斓思忖着,不记得身份来处,却还记得彼此……看来这并不是简单的失忆。
更像是不记前尘往事,但灵魂中的自我与情感却仍然保留着。
于是在单纯的情感驱动下,他们甚至办了一场婚礼。
西门羽补充说:“我和兄长原本还与一位圣光宫的前辈同行的,那位前辈在我们卷入飓风中并未出手施救,而是迅速离开了。”
黎星斓问:“圣光宫……莫非是手持拐杖的那位?”
西门翊点头:“正是。”又讶异:“你也见到她了,她在幻境里?”
黎星斓简单解释了下。
西门羽点头:“就是阎女,她是化灵中期,借用特殊手段来进来这里,原本和我们西门合作,要往秘境深处取一件与飞升成仙有关的东西,她手中的黑色旗帜是聚魂旗,也叫招魂旗,修的是鬼道功法,与神魂息息相关。”
她原本还有所保留,但又生出其他念头,便将阎女告诉他们诸如玄门天门之类的信息也都告知了黎星斓。
说罢才问道:“……我早看出来,你不是一般的凡人,既能从试炼秘境中逃脱,又不受此地影响,那是否有办法也送我兄妹二人从这里离开?”
黎星斓如实道:“我那次是在试炼秘境中找到了出口才能脱身,但眼下的幻境我也一知半解,连自己都没法离开,更别说送你们走了。”
他兄妹二人明显有些失望。
西门翊摸了摸妹妹的头,安慰道:“无妨,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在一起,总能想到办法离开的。”
如此这般聊了一夜,时间过得很快。
黎星斓再次见到了世界静止,日月交换的奇景。
天亮后,古怪的事发生了。
西门羽和西门翊看向她的眼神重新恢复陌生,他们不但忘了她,也忘了自己的来处,他们的记忆只停留在了昨天的大婚上。
两人如同做了真正的夫妻一般,在这里过上了超越世俗伦理的凡人生活。
而这次,她再用昨夜的方法,却也没能唤起他们的记忆。
不知道是白天不行,晚上可以,还是说,这次他们的记忆被重置得更彻底。
但要再次试验就得等到晚上,此时天刚亮,离天黑还有整整一日,她只能先离开再说。
黎星斓被耀眼的太阳照着,沿着长街一边走一边思考,感觉骨子里慢慢泛起疲惫。
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她想,若是每个人俑的神魂都在这里得到了安置,那按照之前的估计,这里起码有上万个神魂。
上万个人,分散在村庄与城镇中,而进入这里的一些修仙者还不知数量的混在其中,表面上与他们甚至分不出差别。
她到底要如何快速从中将张云涧找到呢。
她长长吁了口气。
张云涧与她的神识感应太过微弱,她只能隐约感到他在这一片范围,但这里太大,人太分散,靠她一个人挨家挨户人口普查式去找的话,只怕能耗上十天半月。
她需要想个办法,能快速吸引人群聚集,将人集中起来。
半个时辰后,街上发生骚乱。
据说镇上那家最大的钱庄被抢了,抢劫的人是个长得很漂亮的蓝衣少女,她抢了钱,却又不逃,敲锣打鼓,一路走,一路撒钱,引得无数人尾随其后跟着哄捡。
她一直走到人最多的那条街,上到一家酒楼的楼顶,继续朝下面扔着钱。
楼下的人越聚越多,引得几乎全城人都来看热闹。
毕竟有钱不捡是傻子。
这家酒楼被围得水泄不通,四面八方全是人。
黎星斓旁边放着几桶金银铜钱,边撒边用视线从在人群中来回巡逻。
纵然不可能全城的人都到了,至少也七七八八了吧。
高矮胖瘦,男女老少,服饰穿着五花八门,五颜六色。
她又在高处,一眼看过去,乌泱泱一片,像几十种颜料倒在了一起搅拌搅拌,处于混杂不堪却又尚未融为一体的状态,看得人头晕目眩,眼花缭乱。
很快她确定,人群中没有张云涧。
她索然无味地收回目光,直接拎起一桶铜板倾倒下去。
趁着注意力都在一侧,她从另一侧下了楼,马不停蹄地骑马赶去下一座城镇。
太阳高悬在天空,位置没有丝毫变化。
黎星斓只能让系统辅助计时,以免在日夜交替时来不及反应。
很快,她抵达另一座城镇,只是刚进没多久,就见街上好多人在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