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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摄魂术对凡人用起来就是放心,真好奇若让她去刺张云涧几刀,他是躲还是不躲呢。”

或者当张云涧面折磨她,甚至杀了她,又不知如何。

那张从来冷淡的脸上会有什么情绪?着急?气愤?杀意?伤心?

真是令她好奇。

她现在反倒希望他们有真感情,张云涧能稍稍顾及她的性命,这般,她便能要求张云涧给她下跪道歉。

月之瞥了眼黎星斓,眼底掠过厌恶。

她可忘不了在执法阁走一遭的经历,她入凌天宗这么多年,头一回进执法阁。

拜她所赐,她如今连医堂都几乎待不下去了。

似乎总有人拿异样眼光看她,怀疑她配药时要偷偷加点什么。

于是不久前,她忍无可忍,主动离开凌天宗,投入了北辰门下做了客卿。

念及此,月之暗中屈指一弹,一根细针刺入黎星斓指缝,见她面露痛苦之色,她才怒气稍缓。

北辰铃注意到,并不在意,只提醒:“她现在昏昏沉沉的,你报复她,她醒来也记不住。”

月之道:“我舒服了就行。”

北辰铃嗤了声,不再说什么,两人往林子里走去,黎星斓脚步僵硬地跟上。

黎星斓应该要感谢月之,所谓十指连心,在那根细针刺入她指尖时,尖锐的疼痛顷刻抵达意识深处,疼得她一个哆嗦。

她真怕疼啊。

所以也便从那浑噩的状态中猛地清醒了过来。

眼前二人谁都没在意她,自顾肩并肩在前,边走边聊,她刻意放慢了脚步。

月光几近隐去,已是黎明前最暗的时辰。

当一棵大树遮住身形的瞬间,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北辰铃与月之身为修仙者,自是敏锐,只是一惊就转身追来,速度极快。

黎星斓往腿上贴了张轻身符,但她知道真跑起来不可能从凝灵期修士手下逃走,何况还是两个。

她也没想逃走,几步抵达崖边,纵身跃下——

北辰铃与月之二人脸色难看地止步在天坑旁,往下看时,黎星斓早已没了踪影。

北辰铃恼道:“可恶,被一个凡人骗了!”

月之反而没她那么气,大约是自己先前的说法得到验证,让她没那么憋闷了。

她轻笑:“我早说了,此人城府极深,心思歹毒,这下你信了?”

北辰铃气得跺了跺脚。

她正要说什么,又忽然抬头转向一侧。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西门羽正坐在枝干上悠闲地晃着双腿,笑得很是天真可爱。

“我都看见了,铃妹妹。呐,我以前就说了,修习媚术是下乘之道,你看吧,对张云涧不管用就算了,连对一个凡人摄魂都能出岔子。”

她摇了摇头,惋惜道:“折腾了一夜,她最后还是进了秘境,我都替她感到累。”

第76章 找到“你也没事了。”

浇雪从租赁的地火室回了一趟家。

这些日子,她很是心神不宁,除了炼器时能够专注外,其他时候无一不在想计鸣。

已经半月有余,她越发不安起来。

每每望向北边,总觉得心头笼着一层阴云。

计鸣会平安出来吗?

其实进不进凌天宗她真的无所谓了。

但她也知道计鸣对她向来信守承诺,他曾不止一次告诉她,他一定会进凌天宗,若以凌天宗弟子身份突破至凝灵期,他便能带她一起住在独立洞府,如此宗内提供的炼器室,秘法阁的炼器秘籍,还有宗内的炼器大师等,她便都能有资格接触了。

炼器是她的天赋,也是她的兴趣。

计鸣愿意为她努力。

说真的,浇雪还幻想过被凌天宗哪位炼器大师一眼看中,收为弟子,正式留在凌天宗,和计鸣相互扶持,共修大道。

她念头转了很多,低着头,脚步匆匆到了门口,正欲解开门上禁制,霎时便呆住了。

她……她的门呢?

禁制被暴力破坏,门被一剑劈成两半,凄然倒在地上,成了朽木。

未亮夜光石的铺子里很黑,今夜又无星无月,一丝光线也不能透进来。

浇雪站在门口,被风一吹,仿佛过了遍冰水,浑身僵硬颤抖起来。

她恐惧地望向铺子里,夜色如渊,黏稠沉重的化不开。

深渊尽处,一个白衣少年神色平静地站着那儿,目光淡淡的,似乎什么也没有。

看见她,张云涧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声音也轻。

“请问,黎星斓不在这儿么?”

浇雪结实打了个寒噤。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张云涧时,她对黎星斓说他是“仙人之貌,阴鬼之心”,她觉得自己半点没说错。

眼前温柔浅笑,甚至看起来还很有礼貌的少年,让她控制不住的浑身冰凉。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眼前的张云涧,比上次月下杀人时,还要疯魔得多。

他的情绪太内敛了,像是一种压抑到极点而达到的诡异平衡。

只要一丝外力,就能炸得天翻地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不……不在……”

“嗯——”张云涧垂落睫羽,阴影落了下来。

那薄而拉长的尾调如绷紧的弦,将浇雪每一根汗毛一同绷紧了。

她僵硬着,一动不动,气息也屏住。

少年复又抬眸,笑了笑:“好的,那你见过她么?她后来去了哪儿?”

或许人在死亡线上游走时,大脑会思考得更快。

浇雪除了心跳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飞快且清晰完整地叙述了一遍黎星斓从来到离开的过程中,和她说过的所有话。

张云涧对黎星斓的事格外有耐心,他一个字都没有打断她,哪怕她中间偶有措辞时的停顿,他也没有催促,给了她喘息之机,终于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

但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黑暗的铺子里,又陷入了令人极度不安的寂然。

她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在这份寂然中格外明显。

她此刻恨不得拥有一颗跳起来无声的心脏,生怕惊到那在黑暗中默然静立的疯子。

“阿斓出事了吗?”她忍不住问,仿佛打破这份寂静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需要我帮忙一起找吗?”

张云语调轻柔:“谢谢,不用了,我会找到她的。”

他顿了下,想起什么,笑容和善:“她既请你炼剑,那你继续炼吧,她会来取的。”

说罢,他走出黑暗,路过她,离开了铺子。

浇雪看见他手里的银白色长剑,覆着白霜,寒气冷冽。

与她擦肩而过时,那股侵袭的冷意几乎将她温热的血管冻得发脆。

她又觉得,那冷意并不来自命剑,而是来自剑的主人本身。

过了许久,浇雪才敢回头。

她浑身汗湿,发冷,颤抖,外面已空无一人,只有茫茫夜色,如混沌未开-

西门羽从拍卖行走出来,门外一个与她年岁相仿,容貌相似的男子走上前,自然地揽过她肩:“你所需的灵药的确稀缺,没人卖也正常,实在不行,哥哥陪你去十万大山深处走一趟。”

西门羽撅起嘴:“其实有人在拍卖会挂售,但要价奇高,哥哥,你说一株五百年的川木草值得五块上品灵石吗?他以为是一块一百年吗?必定是拍卖行的人捣鬼,知道是我要找,所以暗中抬价了。”

西门翊笑了声:“拍卖行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你走进这里便知,不可能有好价,何况你不了解烟姑的手段,她知道是你要川木草,这株灵药就必不可能卖给别人,但无论你何时来,都是这个价。”

西门羽圆圆的眼微睁,显得有些可爱:“那我偏不要了,冲击后期的丹药反正又不止一种。”

西门翊笑道:“当然不止一种,那你愿意等吗?”

西门羽不语。

可这个价太贵了,她要配制的灵丹所需灵药几十种,种种珍稀,价格不菲,即便她姓西门,也没有挥霍的资本,何况如今归无剑宗的人借住西门,借了好些钱都没还呢。

西门羽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忽见远处有道遁光正往这边而来,落地显出个身姿如竹的白衣少年。

西门羽眸子转了转,盈盈一笑:“哥哥,你看好,会有人帮我付钱的。”

她上前两步:“张云涧?”

少年轻飘飘地落了一眼,继续往里走。

西门羽嘴唇微动,传音于他。

然后毫不犹豫地拉起西门翊的手,御器离开,笑声银铃般清脆。

张云涧更快,不过几息,就在两条街外拦住了二人。

这么快?

西门翊颇为惊讶:“剑修?”

不太像……

他的剑与人一样锋利凌冽,但不是剑意。

他望向眼前少年,瞳孔微缩了下。

凝灵中期,气息还有些不稳,大概刚突破至凝灵中期不久,不知为何,竟给他一种头皮发沉的压迫感。

张云涧自动无视了西门翊,视线落在西门羽身上,轻轻扬起唇角:“刚才,你的话似乎没说完。”

眼前的少年长得实在太过漂亮,便是在修仙者中,亦是令人无法忽视的耀眼。

他这般眉眼,配上略显温柔的笑,本该更加惊艳才是,然后西门羽却没来由得紧张了下,甚至下意识往哥哥身边靠了靠,避开这道目光。

她方才只传音了一句话:我知道你在找人。

西门羽原先还想调侃两句,但她此刻真站在这位仅十七岁的凌天宗天才面前,一句玩笑也开不出来。

她定了定神,抬手拿出一枚符:“这是照影符,有你道侣的消息,我要五块上品灵石来换。”

张云涧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扔出一个小袋子,依然维持着原先的笑。

“我没数,但只多不少。”

西门翊不明就里,但没说什么,只用神识清点一遍,朝西门羽点了下头。

西门羽屈指一弹,那张符化作流光抛向张云涧。

张云涧两指接住,转身欲走。

西门羽好奇问:“你不先看看吗?万一我骗你呢。”

少年回头,轻笑着问:“那么,你在骗我么?”

“……当然没有。”

西门羽脱口道。

待人消失不见,西门翊脸色难得凝重。

“不愧是凌天宗的天才,果然好强的气息,看修为分明和你一般都是凝灵中期,但我若与他对上,只怕也是五五分……妹妹,你如何招惹他了?”

西门羽舒了口气,从他手中拿过灵石袋子,笑而不答:“怎么样哥哥,我说这钱有人替我付吧?”

她往回走,揶揄地同兄长道:“怪不得北辰铃怎么对他念念不忘呢,她的媚术在他身上全然失效了,此事都快成为她的心魔了,不过呢,看起来,那个凡人女子对他而言不像是全无感情的样子嘛,哥哥,等着看一场好戏吧。”

西门翊脚步微顿:“你对北辰铃朝我施展媚术的事,还是很介意?”

西门羽转着灵石袋子,声音微冷:“对啊,我就是很介意。”

她抬脚跨入拍卖行,正好有人出来。

西门羽脸上的冷意瞬间褪去,恢复可爱甜美的笑,朝来人行了个礼:“剑尊前辈。”-

一刻钟前,张云涧跳下了天坑。

烈日高悬苍穹,阳光泼洒下来,却被伞盖遮住,只能从树荫间丝丝缕缕漏下,站在坑底仰头望,淅淅沥沥的,像一场金色的雨。

绿意浓覆的树冠之下,圆弧状彩色霞光,如同日晕般,轻盈笼了一层。

风吹过时,枝叶摇曳,树影斑驳,光晕便成了涟漪,深深浅浅地漾开。

显然这层光晕便是试炼秘境的入口,顶级阵法师用空间阵法定在此处。

张云涧试了很多次,皆不得入。

他的剑光无论怎样劈向入口,也只是穿过光晕斩断古木几棵。

他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像是在发呆。

树影在他眉眼间斑驳晃动,他一动不动,仿佛融在光影里,成了一幅画。

不知多久,他垂下眸,又将那张照影符拿出来看。

三个人,他眼里只看见了黎星斓。

黎星斓在笑,在紧张,在说话。

她说——

他性子冷,不好相处。

她说——

他与谁都不亲近,总臭着脸不耐烦。

她说——

与他在一起,是因为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

她还说他阴晴不定,反复无常。

“不喜欢。”

“很讨厌。”

张云涧唇角弯了弯,露出浅笑。

她又在骗人了,她真的很会骗人。

他忍不住抬手按在心口,不明白这里为何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灼烧感。

是突破修为时灵力错走了么?

还是遭受心魔入侵了?

……可他检查过,他的心脏并无损伤。

张云涧依旧望着照影符中的黎星斓,她在皱眉,她受伤了……直到他视线一直追随她的身影投入天坑之下,眼前这道照影符才化作符箓飘了下来。

他伸手去接,发现手上沾了血,也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

张云涧再次看向那道光晕,微微蹙眉。

还是实力不够,若是能一剑斩碎虚空,或许就能进去了。

……

秘境入口开在北城门外,自然是由北辰家的人主要负责。

不过驻守此地的北辰家的人倒也没太上心。

毕竟这只是一道秘境入口,在空间阵法下,轻易难以被破坏,何况谁闲着没事破坏这玩意儿呢?

所以当有人发现崖底的苍天大树倒伏了一片,才大惊失色。

“谁!谁干的!不想活了?!”

很快他就见到了肇事者。

十七岁的少年朝他笑了笑,语气温和:“请问,北辰铃在哪?”

北辰铃?那是他们家七小姐!

“你……你是什么人?”

少年似是不耐,垂眼抚了抚手背,仿佛抹去不存在的火焰。

“北辰铃在哪?”

他又问了一遍,抬首时笑容依旧和煦。

这天变得快,不知何时太阳已经隐去,起了风,似有下雨迹象。

风穿过林间,簌簌作响。

少年的笑是暖的,那人却似被冷风吹透,遍体生寒。

“在在在……”他牙关打颤,愣说不出完整的话。

“问话不答,是没礼貌。”

少年摇了摇头,唇齿间溢出低低叹息。

他御剑离去,白衣胜雪,衣袂飘飘,仿佛仙人乘风而起。

那人圆睁着脸,还维持着原有的表情。

过了会儿,他忽然觉得脖子热热的,伸手一摸,满目的红。

哪来的血?奇怪。

没人对他出手啊,他的护体灵光还好好的呢

他有点没想明白,但身子摇晃了下,径直栽下崖去。

……

南宫缘觉得他简直要疯了,他可能被黑风沼的沼气影响,出现了幻觉。

他在木骨崖上已经呆了很多天,但那出口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人出来。

说起来试炼一般为期一个月,往年很少会有过半数还没人出来的情况,但也不是不合理,或许人太多了,里面发生了恶性竞争也不定,还有可能是凌天宗加大了难度,将出口设置得格外隐蔽。

总之,若不是他答应了姐姐,要亲自接侄子的话,他早已没耐心继续等了。

反正离木骨崖不远,本来就有东方家的人在。

他正犹豫要不要同姐姐说一声,回凌天宗去时,万万没想到,竟真的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但他还没看清,就见那人直直坠下了木骨崖。

吓得南宫缘急忙朝崖边奔了过去。

天色彻底阴沉,崖上的风格外大,穿过山坳时,发出野兽般的啸叫,尖锐刺耳。

下面黑风沼一如既往地涌动着腐臭沉黑的泥淖,什么人也没有。

他懵了懵,怀疑自己看错了。

于是他又看了眼出口位置,那个半透明漩涡离崖边还有几步路,按理说就算掉出来,也是摔在崖边,怎么就直接掉到黑风沼里去了?

刚刚真有人出来?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这事儿,竟然从脚底窜出一股凉意,直抵灵台。

汗毛倒竖的直觉令他立即横刀防备,灵力大开,同时转过身去——

“张……师弟?”

南宫缘看清来人,略松了口气。

还好是同门,不是什么妖兽。

“你、你受伤了?”

他惊疑不定地问。

暗暗天色下,张云涧从站在风中,衣袍猎猎,发尾乱飞。

他身上许多处血迹,脸上也沾了些许,令他精致如画的眉眼添了些妖冶感。

他目光平静如渊,寂静得可怕。

抬眸望向他时,却忽然轻笑:“请问,有人出来吗?”

声音很轻,但并未被风声淹没。

南宫缘心头一跳,早听说本门这位天才弟子性情古怪,当他真正遇见时发现这话还是太保守了。

张云涧双眸微微发红,涌动着看不清的杀意与疯狂,神色却还如此平静,语气也是心平气和,甚至还在笑。

这对吗?

南宫缘虽确信自己与张云涧并未结仇,但此刻依旧如临大敌,脊背绷紧,灵力游走于经脉中,握紧手中长刀,准备随时出手应战。

“人……我好像是看见一个人出来,但没看清,他就掉到黑风沼泽里面去了。”

“谢谢。”张云涧唇角含笑,朝他这边走过来。

南宫缘心中一紧,立即往旁边退。

“张师弟,你你……”

他的话止住了,因为他发现张云涧不是冲他来的,他完全略过了他,径直走到崖边,没有丝毫迟疑就往下跳。

“哎!——”

南宫缘惊声还未喊出,又生生戛然而止。

一道闪电从乌云中划过,瞬间照亮半空,他看见有人从黑风沼上方凭空出现,一跃而下,飞快将张云涧拽住了。

“张云涧你不要命了?那下面是黑风沼泽!”

黎星斓厉声,不停喘着气,胸口急促起伏。

她面前的少年被她方才拽的一个踉跄,似乎在发呆,又像刚睡醒,从某种状态里慢慢复苏。

他那身白衣早已不能看了,除去磨损不说,还满是血迹。

雷声轰隆隆而至。

大雨没有半点预兆,刹那间倾盆,如银河倒灌,汹涌而下。

黎星斓支着护体灵光,没被雨水淋湿,但张云涧却好像忘了,一瞬间就湿透了,而他好像还是全然无觉,只是低头望着她。

黎星斓吓了一跳,她的护体灵光范围不大,不像张云涧那样可以轻易护住两个人,便将其往面前扯了下,站得极近,才总算为他遮去瓢泼的雨。

她抬眸看他,他神色苍白,脸上的血被雨一浇,化作成串的血珠滴落,衣裳早已湿透,血迹大片大片晕开,高高的马尾也散乱不已,胡乱几缕贴在鬓边和颈侧。

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必然不太好。

“张云涧。”

黎星斓轻轻唤了声。

“我没事。”她望着他的眼,目光温和坚定,存了安抚之意。

少年没说话,只是望着她,专注极了,那双向来澄澈的眼,此刻爬满了红血丝。

黎星斓踮起脚,伸手环住他脖子,紧紧抱住他。

“你也没事了。”

她第一次见到,属于张云涧的晴雨表上,也在下雨。

第77章 安抚“少得寸进尺啊张云涧。”……

大雨铺天盖地地下着,连那片黑风沼泽都漫上了水,成了片湖泊。

狂风怒卷的崖边,电光阴云下,黎星斓拥上那具湿透的冰凉的身躯。

张云涧似乎在颤抖。

于是她更拥紧了些。

“没事,没事。”她说,“别紧张。”

张云涧一直没说话,任由黎星斓抱着,从传导而来的体温间一点点找回感知。

直到黎星斓的声音反复在耳边响起,他才确认她的味道将他真实地裹住了。

他忽然泄了力气,像一座倾倒的玉山,崩塌后压在她身上。

“我们先回去。”

黎星斓稳住身形,分出灵力将他衣服弄干,随后抬手招出灵舟,抱着张云涧飞了上去。

飞行灵器都是自带护罩,不受雨水浸润,比她的护体灵光好用,也是她现在不多能驱使熟练的灵器之一。

她向崖上俯身看了眼,南宫缘站在大雨中仰头望着她,一脸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懵怔。

为什么有人不是从出口出来而是掉到黑风沼下去了?

为什么黎星斓莫名其妙凭空出现?

张云涧又是怎么回事?……

谁来给他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

黎星斓眼下自然没时间给他解释,但放任不管也是个隐患,便丢了张传音符给他。

“南宫兄,请当作今日没见过我们,若有疑问,可回凌天宗当面问我。”

然后黎星斓就驾起灵舟化作一道遁光很快消失了。

南宫缘若答应自然更好,若是非要将她落在木骨崖的事说出去,那也没什么,她这里注定不会有任何真相。

回凌天宗倒是顺利,也没惊动什么人,灵舟在洞府前悄然落下。

她收起灵舟,牵着张云涧的手回了洞府。

直到踏入洞府,她才真正松了口气,这几日的紧绷的精神在这一刻顿时冰雪消融。

她将张云涧拉到静室里,转头正准备说话,蓦然怔了怔。

张云涧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定格在她身上,眸中的红血丝尚未褪去,眼尾残余着淡淡潮意。

她抬手轻抚:“哭了?是哪里疼吗?刚才身上那么多血,有没有哪里受伤?”

张云涧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再次将她揽入怀中。

“张云涧,跟我说说,是不是哪里受伤了?”黎星斓摸着他头发,耐心问着,同时去查看晴雨表。

之前她只是匆匆看了眼,晴雨表上在下雨,如今细看发现,还不是寻常的雨,雨丝落下来在虚拟的光幕上结了层白色的冰霜。

这是……雨夹雪?

张云涧的身体也像结了冰一样,比之前冷得多。

她有些急切:“张云涧,说话。”

“……”少年低头抵在她发间,气息些许紊乱,嗓音也略沙哑,“没有。”

他声音很轻,语气也低沉,仿佛刚从一场噩梦里惊醒,还心存余悸的恍惚。

“都是……别人的血。”

“没有受伤为什么疼?是哪里疼?”

黎星斓听见耳畔一声低低叹息,像从骨子里翻涌上来的疲倦。

“……我也不知道。”

张云涧将她抱得很紧,全身的重量都几乎压在她身上,仿佛靠着她才能勉强站住。

“或许……修炼出岔子了吧。”

修炼出岔子了?

他风轻云淡的语气令黎星斓简直无语。

对其他修仙者来说要命的事,被他说的好像今天吃饭没夹到菜一样不值一提。

“别或许,仔细内视检查,跟我说清楚,若是有问题,我们现在就去医堂。”

“……”

“听见了吗?”

“……”

见他不应,黎星斓皱眉,抱着他将他推坐到床边。

“张云涧,来,看我。”

她费了番力气才从他怀中挣扎出去,而后轻轻捧起他脸,目光温和,语调沉稳。

“给你时间确定一下,我是真的,不是幻觉,而且我也没事,没打算离开你且绝不会离开你。你闭关期间我给你留了纸条,去空日城只是为了和浇雪沟通炼剑细节,以及采买些东西,后来出了点意外,进入试炼秘境中被困了几天,才找到方法出来,等会儿我会把这一段经历完完全全地告诉你。”

她始终看着他的眼,察觉他的眸子微微转了转,才继续道:“张云涧,听我说,我没有对你失约,也没有不告而别,但人生总是充满未知,我不可能事事预料到,所以你要对此有个心理预判,出现意外时,不要太过紧张,放松一些……因为只要我们都活着,就一定能找到彼此,明白吗?”

张云涧眼尾的红蔓延开,宛如被雨水晕开的血迹,雾气渐渐弥漫,而后化作一滴泪自眸中滑落,映出黎星斓眼中的惊忧。

“好疼啊……”

他握上黎星斓的手,慢慢放到心口位置,眉压眼,皱得很紧。

“黎星斓,为什么这里像有火灼烧一样?”

“心脏吗?”

黎星斓拂去他眼尾的潮湿,然后坐到他旁边,拨开衣襟,露出锁骨下的苍白肌肤。

她仔细检查了番,并无外伤。

于是她将手轻轻按了上去,贴合着他心口位置。

“什么时候开始的?闭关出来的时候吗?那修炼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异常?我现在用力按着会更疼一点还是缓解一点?”

张云涧覆住她手,低声:“你的手热热的,很舒服。”

“不要问三句答一句。”黎星斓耐着性子,“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张云涧倾倒过来靠在她身上,滑落的头发毛茸茸地蹭着她,软软的,像猫一样。

“嗯——看了照影符之后。”

“照影符?哪来的照影符?”

张云涧动了动手指,那张符箓便再次激活,在空中展开灵力光幕。

她眉尾一挑,虽然听说过照影符,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果然,修仙界不仅有自己的摄像头,还有自己的摄影机。

当她看完整个过程时,她大致明白了。

“西门羽给你的?”

这个角度,最有可能是西门羽还没走,一直在坐壁上观。

张云涧向她颈窝处贴近了些,声音有些发闷:“我不认识她,她向我要了一袋灵石,和我换了这张照影符。”

黎星斓按在他心口处的手指微蜷。

她观看照影符时一直在关注他的反应,她与北辰铃说话时,他的心跳略有些异常,后来她跳下山崖,他更是微不可察地僵了下。

她推测他是为她说的那些话产生负面情绪,但自己又不明白是什么情绪,所以消化不了。

黎星斓屈指一弹,将照影符引燃烧了。

“张云涧,我对北辰铃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你是不是信了?”

“……没有。”他阖着眸,“我知道……你很会骗人。”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骗她吗?”

“为什么?”

“我怕她利用我们的感情伤害我们。”

感情……

我们的感情?

张云涧眼睫微掀。

“我说了从不骗你,所以我把这段话再对你说一遍。”

黎星斓笑了声:“张云涧虽然阴晴不定,反复无常,但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作为张云涧的攻略者,已经克服了这些问题。”

她说:“我没有不喜欢,更没有讨厌张云涧,你与我很好相处,我们也很亲近,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当然,有一点没骗她,我的确没见过比张云涧长得更好看的人。”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补充:“而且那天晚上我还挺想你呢。”

“幻想着张云涧像个超级英雄一样,脚踏七彩祥云,从天而降,将我护在身后,霸道地说‘谁敢动我的人’……”

这些台词果然只适合偶像剧,她说出来既中二又羞耻,脚趾抠地。

好在张云涧不会这么想。

不过她倒是做了那个超级英雄,在木骨崖上,若不是她及时出现拉住了张云涧,她都有些后怕。

毕竟那可是黑风沼。

南宫缘一开始看见掉了个人下去并不是幻觉,是她往出口丢了具尸体探路,确认了安全方位自己才跳出来。

那具尸体坠入黑风沼,瞬间就被淤泥吞没了,连个波澜都没有,足见可怕。

她说完张云涧呆呆出神。

他觉得很奇怪,黎星斓说了这些话,他心脏分明跳得更快,可灼烧感却渐渐消失了。

她掌心的温热熨贴着那一处,如同溪水涓涓流过,浸润着心脏被烧灼出的裂痕。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不明白。

若说他的心脏的确受损了,那黎星斓竟然会治?

她是药么?……

他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黎星斓,为什么我的心脏不疼了?”

“不疼了?真不疼了?”

黎星斓诧异,在他心口揉了揉:“话疗这么管用啊?”

看来还真是情绪引起的。

他的情绪不似常人,常常太过极端却又不能得到正确疏导,反被全部压抑下来,自然会有问题。

很少有人像他这般,分明急得要疯,脸上却还能带着笑。

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黎星斓心想。

这样看来,张云涧真是个简单到极点的人,只要分析对了他的情绪,就特别好哄。

她摸了摸他脸,心中有些柔软起来。

“不疼了就好,你现在告诉我,你身上那些血是怎么回事。”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松开他,取出一件崭新的白色衣袍来。

“对了,新衣服,换上。”

张云涧一愣。

“发什么呆呢?”黎星斓好笑,“难道换衣服也要我帮你?”

张云涧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眸中恢复了几分从前的澄澈明亮。

“那你要帮我吗?”

“少得寸进尺啊张云涧。”

张云涧得意地笑了声,却丝毫不避讳她,直接将旧衣服扯落。

黎星斓睫毛飞速抖动两下,轻咳了声,晚了一秒才挪开眼。

身材真好啊……

不过可惜她没往下看。

唉,人有时候太有原则也不是好事。

“好了。”张云涧说。

黎星斓视线重新转过来,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浇雪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

雪白长袍与十七岁的少年极为相衬,比凌天宗内门弟子的服饰要精致得多,袖口与衣摆的暗纹流转着浅浅的银色光芒,勾勒出宽肩窄腰,修长体态,如玉如竹。

好看到让人一秒都挪不开眼。

黎星斓不吝赞叹:“张云涧,你真是全天下最漂亮的人!”

所以她对北辰铃说,她是因为色相才和张云涧在一起,很有信服力嘛。

张云涧唇角弯起,手背轻轻蹭着肩上落下的飘带,又转过手将之牢牢抓在手心,熟悉的感觉慢慢回来了,于是心间那最后的一点焦躁也平复下去。

他心情变好,问她。

“黎星斓,你饿么?”

黎星斓点头:“我们边吃边聊,你先跟我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张云涧虽然没受伤,但他那一身的血……想必不是什么小事。

张云涧招了桌子过来,取了好多吃食摆满,不紧不慢地用筷子夹了喂到她嘴边。

“我把北辰家留在北城外的人全杀了。”

正在咀嚼的黎星斓嘴巴一停:“……”

陷入沉默,陷入思考。

张云涧眨了眨眼,催促:“黎星斓,吃呀。”

于是黎星斓沉默且思考地继续咀嚼。

不愧是张云涧啊……

“北辰铃……也杀了?”

“没有,她不在。”张云涧眉头一皱,不太高兴,“只有一个人在,她死了。”

“谁死了?”黎星斓没反应过来。

“用针扎你的那个。”

虽然刚见面时,张云涧就已经对她用神识扫过一遍,确认她没受伤了,但现在一说起来,他还是不放心,便放下筷子,拉过她手细看。

月之死了?

黎星斓怔了怔。

在修仙界,人命真是如同草芥。

她在这里也一样,张云涧亦是。

“我没事。”她轻声说,“不过幸亏她多此一举,否则我要将显意识从摄魂状态中挣扎出来,还没那么容易。”

摄魂是同时控制人的潜意识和显意识,而潜意识归灵魂系统,她的灵魂不会被控制,只是显意识受到了影响,导致行动暂时无法自如。

那一针的尖锐疼痛算是帮了她一把。

黎星斓的指甲没有受伤,莹润饱满,如桃花粉,十分漂亮。

张云涧这才放心,又继续拿起筷子开始愉快投喂。

“灭掉北辰家派来全部驻守的人马,可能会有麻烦。”

“他们没有礼貌,我问北辰铃在哪,没人告诉我。”张云涧语气不悦,眼中却很干净,没什么杂乱的情绪,反倒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感,“至于那个拿针的,她该死。”

他连月之的名字都没记住。

只记住她伤了黎星斓。

而上次在医堂,月之换了他的药,让他疼痛尤甚,他反倒一点不在乎。

正如他曾经跟黎星斓说的,他不记仇。

黎星斓不知道说什么,便指了指花生瓜子桂圆:“张云涧,我要吃这个。”

张云涧颔首,乖乖剥了起来。

他发现他只要和黎星斓在一起,做什么都有意思,哪怕是剥瓜子这种小事,他也乐在其中。

看来他真是得病了,得了很严重的分离焦虑症。

但他一点也不想治这个病。

黎星斓出神地望着他的动作,心里不得不将所有变数列入考量之中,好在她也不是很着急应付这件事。

若是在她进入秘境之前发生了这事,她恐怕要花上一点时间来消化并思考应对办法。

但现在么——

凌天宗恐怕没心思为北辰家出头,除非北辰家派出化灵期修士亲自追杀张云涧,否则短时间内他们没什么太大的麻烦。

“张云涧,这次试炼开启的很蹊跷,凌天宗一直开放入口放人进去,但是出口却被关了。”黎星斓捻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而且我进去后,一个活人也没看见。”

第78章 发现他微凉的吻总算落下来

原本黎星斓也猜到这次试炼秘境一定不简单,至少那么多人进去,一直没人出来,说明秘境里肯定有问题。

所以西门羽要让她进去时,她是打算想办法避开的。

谁知半途杀出个北辰铃和月之,迫使她主动投入了秘境之门。

急坠的失重感猛地吊起心脏,黎星斓甚至来不及叫出声,眼前便一道白光闪过,没有想象中的重重落地,反而身体感到一阵轻飘飘的,随即平稳踩上地面。

她一时顾不得从高坠的恐惧中恢复过来,立即握紧小刀横在身前,作出防御姿态。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出现危险。

黎星斓松了口气,定了定心神,一咬牙将指缝里的那根针先拔了,疼得一激灵,掉下泪来,好在大脑也更清醒了几分。

她环顾四周,眼前似一片戈壁,目之所及,大大小小的裸岩分布在砂砾荒漠上,她背靠着一块较大的岩石,离她不远处,散落着一具很大的动物骸骨,大概是某只早已死去的妖兽。

虽不能用神识,但黎星斓视力很好,能看到很远,只可惜稍远一些的区域就被泛黄的薄雾笼罩,能见度较低。

她没急着往雾中走,一边靠着岩石休息恢复体力,一边潜心观察。

也不知是她掉落的位置太过偏僻还是什么,这里安静得实在诡异,既没有妖兽或寻常动物,也没有人,只有些戈壁植株零星分布在砂砾间。

她了解自己的实力,与元灵期单个人对战问题不大,但没有趁手兵器,人数多了就不行,何况这里情形不明,所以她并不想耽搁很久,只想早些出去。

于是她直接调动空间系统去定位出口位置。

这种世界之内能自成一体的空间,基本都是天然形成,在游离中偶然被人发现,厉害的阵法师可根据其存在等级去布置空间阵法来固定它,如为风筝栓线,让它无法乱跑,即可“为我所用”。

这些空间内部情况不一,有些可能从没人进来过,灵气浓郁,灵药遍地,如同宝藏。

有些虽资源丰富,但遍布妖兽,很是凶险。

还有些看似灵气枯竭,毫无价值,却可能藏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具体如何,权等探秘,故称“秘境”。

一般来说,这些秘境本身的承载能力有限,例如凌天宗用来进行招生试炼的小秘境,只是最初级的一种。

这里灵气浓度稀薄,灵草灵药不多,倒是有几条矿脉,不过价值不高,凌天宗也没派人开发。

正因灵气浓度太低,所以这里面只生活着相当于元灵期修士的低阶妖兽,一旦超过元灵期的妖兽或修仙者进入,便有可能造成空间不稳甚至直接引起空间崩塌,出现空间裂缝。

但也因此,此秘境很适合用作试炼,来考验元灵期修士。

往年死在秘境中的元灵期修士无非几个原因,一是妖兽,二是内斗,三是天灾。

秘境天灾与外面世界的天灾不大相同,通常指的是一些不定时出现的天然禁制,例如凭空生成的风暴,莫名影响神识的噪音,甚至只能往前不能往后的透明屏障。

但一个秘境中的天灾基本有其规律,类型就那几种,顶多出现的时间地点过于随机。

如凌天宗用于试炼的小秘境,空日城的一些铺子里甚至公开售卖“秘境攻略”,里面详细总结了几种最常出现的天灾,并给出了应对之法,提前准备后再进来试炼的修仙者,很少会因天灾陨落。

这些资料系统库也有,黎星斓看过了。

她虽没想到自己能用上,但心里却有些底。

理论上对她来说,威胁最大的先是其他修仙者,其次是妖兽,最后是天灾。

但诡异的是,那么多修仙者进来,她竟然一个都没遇见。

身处秘境中,其实定位出口没那么容易。

空间的形成暗合先天八卦,有八个门,只有一个生门能出去,阵法师在后天固定出入口时,会留下“传送介质”,即在各个位置留下传送到唯一出口的媒介,如此出口就不会限死在一个方向。

但这个彩蛋对黎星斓没用,空间系统只能感应空间波动,是感应不到传送介质的,所以她只能找到门才能出去。

若她在外侧,便能旁观者清,轻易找到生门,可如今她在里面,便只能先感应出八个门的位置,而后逐一排查。

于是她花了很多时间,也跑了很多地方。

原本她还小心翼翼,担心遇见其他修仙者或妖兽,但她很快发现,这里一个活人也没有。

倒也不是说他们全死了,而是他们都不见了。

那么多修仙者进来,这秘境又不算大到没边,怎么也不可能一个人也遇不着吧?

她寻了三个方位,这途中她一共看见了八具尸体,检查后发现是五个死于其他修仙者之手,两个死于妖兽之手,还有一个人倒霉些,应该是遇上飓风天灾,被抛下来摔死了。

她还看见了一些妖兽尸体和骸骨,战斗痕迹到处都是,偏偏就是不见人影。

修仙者没看见,妖兽倒是遇见了两次,一次藏起来避过了,还有一次有惊无险地反杀了。

也碰见了天灾,是出现最频繁但危险程度最低的雪灾,前一刻还晴空万里的天忽然毫无征兆地飘起鹅毛大雪,温度骤降至零下几十度。

好在黎星斓对此并不惊慌,躲到一处背风岩石下,靠着护体灵光与火球符顺利熬到了雪停。

雪停时,地面所有积雪很快消失不见,不是融化,而是消失,雪消失后温度又迅速恢复。

最后她一路寻到第三个门,确认是生门时,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发现了另一处异常。

这门被人为刻意隐藏了。

至少若非她有空间系统辅助检测,一般修仙者光凭肉眼或神识,即便站在出口前,也是没法找到的。

她不确定这门有没有其他问题,所以不打算直接从门出去,而是在门旁边开了个“小门”,捡了具尸体先丢出去探路,确认没受到攻击才自己出去。

也幸好是探路了,以至于她能在出来的一瞬间跳到木骨崖上,否则反应慢点她可能就掉到黑风沼下去了。

说到此处,桌上已堆了满满的花生瓜子壳。

黎星斓心念一动,放下茶杯,搭上张云涧的手问:“你不会是把那个掉进黑风沼的尸体当作是我的,所以才傻不愣登地往下跳吧?”

张云涧顺理成章地反握住:“我没看见什么尸体,是崖上那人跟我说,有人掉下去了,所以我想下去看看。”

“你不知道黑风沼有多危险?何况是那样大风大雨的天气下。”

“知道。”

“知道你还……”

算了。

黎星斓顿了顿:“我不是怪你,我是……有点紧张了。”

“紧张我么?”

“当然。”

张云涧唇角微弯,握着她手的手轻轻一拽,将她抱坐在怀里:“那太好了。”

“……好什么好?”

“我喜欢听你这么说。”

黎星斓哑然失笑,但随后一想,张云涧长这么大几乎没和任何人亲近相处过,他大概对情绪或感情十分不敏感,更依赖于直观的表达。

她以为她和张云涧相处这么长时间,已足够让他相信她对他身处险境时的关心是正常的,但目前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他和正常人不同,他不够有安全感,也很难建立信任,所以要听她说出口,来反反复复地确认。

正如不久前,他虽对她说的是,他没有信她对北辰铃的说辞,可他还是产生了负面情绪,甚至是对他影响很大让他心脏都不舒服的情绪。

因为她“说出来了”。

也因为她后来又对他重新说了一遍,所以他又很快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扭过身子,微仰着头,坦言:“张云涧,你对我很重要,我很关心你,所以你遇见危险我当然紧张,看见你差点跳下黑风沼我都后怕死了。”

张云涧垂眸,黎星斓的眉眼完全映入眼帘,在深邃的深渊中浮沉。

她的唇一张一合,柔软粉嫩,还沾着未干的茶水,亮晶晶的,将他喜欢听的话清晰而温柔地说出来。

他听得分明,真切,于是那种涓涓细流滑过心脏的感觉又出现了。

和暖,惬意,舒适。

像阳光照过的春水。

喜欢。

真的好喜欢——

“黎星斓……”他情不自禁地低了低头,诚恳问,“我能不能亲你?”

啊?

黎星斓眨了眨眼。

张云涧忽然提出这个要求让她还挺意外的,难不成……气氛到这儿了?

也是,坐在他怀里和他说出类似表白的话。

难免不暧昧。

她笑了笑,说:“好啊。”

张云涧轻轻闭上眼,睫毛却不停颤着,渐渐贴近她。

黎星斓倒并不紧张,睁着眼望着,觉得纯情到张云涧这样实在是可爱极了。

他微凉的吻总算落下来,很轻很轻,那一刻,黎星斓十分清楚地感受到了他气息的紊乱。

这个吻蜻蜓点水般结束了。

张云涧掀开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眸子如远山水雾般迷蒙,耳朵也变得通红。

他似乎有些不明白,语气有些困惑。

“为什么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和你上次亲我不一样。”

“哦,那次啊……”黎星斓想笑,“我和你说过,接吻的感觉受很多因素影响,不一样很正常。”

顿了顿,她又补充:“主要还是你的吻技太青涩了。”

在张云涧面前,她这个实践很少的理论天才,好像成为接吻高手了。

不过既然到这一步了,干脆就把双修进程推进一下。

她伸出双手搂住他脖子,眸子弯了弯,透着隐约笑意:“张云涧,去静室双修吧,我再教你一次怎么亲。”

第79章 深吻去他的修炼,先亲个够吧。……

说起来,双修之法既然发生在男女之间,讲究阴阳和合之道,终究是与普通修炼有些不太一样。

黎星斓仔细研究过双修心法,它的进程循序渐进,目的是修为进步,将亲密行为分的很碎,放到不同的阶段上,又佐以灵力修炼遮掩,让人乍一看好像很简单很正派,实际上很有难度也很容易过界。

她当初想,双修不能与做/爱划等号,否则便如同一边玩乐一边工作,听起来很命苦。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她要怎么将接吻与双修同样不划上等号呢。

通过接吻来交融灵力的做法,真的很容易让人分神。

静室中灵泉汩汩而流,又特意启用了积聚灵气的阵法,使得灵气更加浓郁,几乎化作雾气,飘飘渺渺,朦朦胧胧,如在浴室。

黎星斓被张云涧抱在怀里,便在他怀中跪坐着,脊背挺直,低着头,一手揽着他脖子,一手捧着他脸,毫无顾忌地吻下去。

她心里想的全是双修,到了这个阶段就是要口口/交融灵力,紧固境界,这是正念,不携什么私欲。她想着将进程推进后,她差不多能调动张云涧的神识来用了。

但真做起来,发现理论和实践存在很大差距。

张云涧的唇微凉,柔软,粉嫩,特别好亲。

她低头亲上去简直就是种享受。

而且张云涧真的很青涩,他完全在她的节奏里,被动地予取予求。

于是黎星斓把控着这场双修之吻,实在舒服得要命。

只是起初,她还想着双修心法,要如何配合嘴与嘴接触的时机,来传导灵力,所以在他的唇上辗转时相对克制。

但随着他们的气息逐渐交融,俱为一体,她脑子里那些晦涩的心法口诀便慢慢被情/欲驱逐了出去。

她开始放肆,呼吸也急促起来,两只手都圈揽着他。

中途偶尔她会忽然想起修炼而心惊一下,提醒自己不能太过沉溺,要记得传*导灵力与神识,但随着柔软温热的触碰,又会很快抛之脑后。

她被这种感性与理性拉扯得心烦了。

心想,去他的修炼,先亲个够吧。

于是她身子几乎全压了上去,头发不知何时散了下来,倾泻到张云涧肩上,她低着头,仿佛只剩了眼前这个人。

少年的眸子澄澈明亮,水洗过一般,萦绕着远山云雾,纤长浓密的睫毛压着半遮半掩的情绪,让人忍不住靠近些,再靠近些,走进山中,拨开云雾,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妖精,竟如此勾人。

她闭上眼,吻在他唇上,用舌尖去探,去攻城略地。

但这一切显得太过容易,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撬开了城门,长驱直入。

舌吻理论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用舌头在嘴里写字什么的……

写什么字?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好像成了文盲,一个字也不认识了。

算了,想不起来就随便吧。

已经到了这一步,怎么都错不了。

黎星斓摒弃杂念,吞咽着彼此的气息,近乎贪婪,一进一出之间,只得片刻小憩便又要发起侵略。

她用力喘着气,体力恢复已跟不上消耗了,她原先抱着张云涧的手臂往下滑,懒懒搭在他肩上,人也有些软下来。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亲到头晕目眩,脑袋发胀。

理智已不知被弃在哪个角落,她试图捡起来,却如盲人抓瞎,站在原地分不清东南西北。

直到唇上传来一阵轻微刺痛,才让她稍稍清醒了。

张云涧咬了她。

疼痛使黎星斓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她偏过头,从那份沉迷中挣扎出来,得以喘息。

好累,真的好累。

像跑了几公里一样。

她没料到自己会不加节制到这个程度,张云涧是给她下迷药了吧。

她累到不想说话,觉得这场吻该结束了,教学到这个程度,老师都扛不住了。

她摇摇头,欲从他怀里退出,谁知张云涧小臂用力箍在她后腰上,只轻轻一推,她便又坐了回去。

“我……没力气了……”

黎星斓喘息着。

“嗯——到我了。”

张云涧低笑着,眸中似酝酿着一场风暴。

黎星斓心底咯噔一下,升起不安感。

他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用手按在她后脑上,开始回吻。

她几乎半分挣扎不得,没有丝毫逃跑空间。

他的动作迅速,敏捷,果断,黎星斓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反击便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黎星斓听说猫科动物在狩猎时,通常会先潜伏观察,然后利用伪装悄悄接近,再以惊人的速度、极强的爆发力扑向猎物,在抓住猎物后,他们锋利的爪子会死死勾住猎物的要害,不给猎物任何逃脱机会。

她一直觉得张云涧像猫。

果然很像。

先前他完全落在她的节奏里,一派天真乖巧地任由她对他做所有事,他只被动迎合,不主动,不反抗,原来只是伪装。

他没那么乖。

他是在安静学她,模仿她。

她应该想到的,一直以来,他都很喜欢学她。

那今日既说了是教学,又怎么不会学得更认真。

于是在她打算结束战局时,便给了他实践的信号。

她一撤退,他就立即出击,让她毫无防备,溃不成军。

她被狩猎了。

张云涧他太聪明了,不但会学以致用,还会举一反三。

那些她方才对他用的技巧,全反过来加倍地用在了她身上。

温柔又霸道,虔诚又亵渎。

细密的吻落下来,像一场大雨。

黎星斓肺腔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眼前发黑,整个人完完全全瘫软在他怀里,没有一丝力气。

她还残存着些许理智,试图说些什么,但唇齿间的气息很快将那些话都吞没了,只剩下写不成句的暧昧音节溢出。

系统在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闪烁起来,让她大脑维持了片刻思考,然而张云涧的吻重复落下时,她又不可遏制地坠入其中开始迎合,甚至觉得系统音太过聒噪,直接静了音。

脑海里一片安静,也一片空白。

她闭着眼,如同躺在风浪中的小船里,摇摇晃晃,被狂风暴雨袭扰。

对张云涧来说,黎星斓宛如人形猫薄荷,他不止满足于亲她一处,吻过眉眼,吻过鼻尖,甚至一路下滑,在她脖子上轻轻啃啮,激得她像过了遍电流似的,忍不住浑身颤抖。

她的反应让他更加愉悦,似乎每一条血管都充满快感,血液加速流动,以至于奔腾起来。

直到这场吻结束时,黎星斓几乎被汗湿透了。

她躺在张云涧怀里,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嘴唇发麻,几近失去知觉。

好在,她把理智捡回来了,大脑恢复了清醒。

张云涧果然是个危险分子。

她想。

张云涧的笑懒懒在头顶响起:“果然每次都不一样,黎星斓,还有没有其他的技巧教我?”

黎星斓:“……”

她微微掀开眸子,少年笑吟吟的,眼中神采奕奕,没有半分疲态,显然这场吻只是以她精疲力尽而告终,绝不是他的极限。

她深吸一口气,让空气灌进来。

“……我真是服了。”她口干舌燥。

她开始反思自己,张云涧到底是怎么勾得她发了狠了忘了情了,吻了没多久就将双修一事抛诸脑后,只沉溺于享受中。

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就像个魅魔,她一旦松懈,就会被他引诱堕落。

原本这场吻只是为双修服务的,如今倒像是借着双修的名义来深吻一样。

本末倒置了。

她闭眼感受了下,双修确实没什么进展,她还是不能用张云涧的神识。

……要不怎么说,修仙者要努力绝欲呢,色/欲确实挺……影响进步的。

张云涧认真问:“要继续双修吗?我们还没开始。”

黎星斓扯了扯嘴角:“修你个头,好累,我要喝水,睡一觉,恢复体力了再说。”

“好的。”张云涧语气轻快,整个人都张扬起来。

他抱起黎星斓走出去,黎星斓愣了下,发现外面已经天亮了。

他们准备双修时,天不是没黑多久吗?

他们,竟然,亲了,一整晚?……

黎星斓躺到床上,忽然想,第一次实践就完成得这么超纲,她怎么不算是接吻天才呢?

那张云涧算什么?

嗯……接吻魔鬼吧。

毕竟谁接吻是现学现卖,还附加题得分的。

黎星斓闭上眼,觉得一阵疲倦涌来。

从张云涧闭关开始,她去空日城,又被暗袭,差点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后来又和北辰铃二人周旋,最后掉进试炼秘境中为找出口不眠不休了好几天,眼下才总算彻底放松下来。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张云涧的手指轻轻按到她唇上,冰冰凉凉的灵力流过,很快被亲得发麻的不适感就消失了。

然后张云涧动作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枕着他手臂,他把玩似的勾了勾她头发,气息贴近过来,逡巡片刻,最后只落在了她眉心。

黎星斓这一觉睡得很好,很惬意。

她做了个梦,梦中似乎又回到很早以前,她还是个普通人时,躺在自己卧室里,抱着个蓬松柔软的云朵抱枕,在盛夏午后蝉鸣声中睡去。

其实那时候也有很多烦恼,担心工作,担心学业,甚至只是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担心。

她会中二地想,很多小说里的主角都是无父无母,她既然从小被抛弃,说不定就是成为超级英雄的先决条件呢。

没准有一天,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忽然出现,告诉她,世界摇摇欲坠,即将毁灭,而她,就是背负使命的那个人。

那时她一定会充满正义感,毫不犹豫地奔赴拯救世界的旅途。

她想,那样的人生一定很精彩吧。

总比天天朝九晚六加班到深夜,平淡如水的日子要强。

可当这样的生活真的结束了,她成为“拯救世界”的那个人后,她才知道人是不会满足现状的。

她又开始怀念起以前的平凡了。

正如她从这个梦境中醒来,感到一阵怅惘,心想,拯救世界真的好累啊,超级英雄真不是人当的。

张云涧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黎星斓,你醒了为什么发呆?”

“做了个梦。”

她叹了口气,伸手一扯,把自己蒙到被子里。

“梦到什么?”

“梦到很早以前的事。”

“真想去你的梦里看看。”张云涧道,“就像你去我的梦里一样。”

黎星斓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扑扇了下。

“等我阻止这个世界毁灭,我就带你去我的世界看看。”

张云涧笑了下,没说话,然后低下头来亲她。

黎星斓一怔,好在他很有分寸,没在她好不容易恢复体力时又掠夺了去。

可她刚松口气,他又在她耳畔蹭了蹭,低声笑:“醒了该双修了。”

“张云涧!……”

不等她说完,他便恶作剧得逞般大笑起来,按住胸口。

“放心吧黎星斓,这次是真的双修,你不用心跳得那么快,我都要跟不上了。”

第80章 情感论你越界了,攻略者黎星斓

这一阶段的双修从开始到结束,都显得颇为正经。

也不是说无事发生,就是和前一段狂吻比起来,显得很正经。

于是黎星斓确信,修炼果然和情/欲表达就是不一样的。

张云涧再次吻上她时,保持着绝对克制,甚至没有完全触碰到她的唇,隔着一寸距离,灵力被神识裹挟着,漫进她的四肢百骸。

她也因此发现,张云涧昨晚分明也可以按照双修的节奏来的,却故作单纯乖巧地由她来把控节奏,结果把控到节奏起飞,把双修变作了一整晚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深吻。

她有理由相信张云涧是故意的。

但张云涧对此无辜表示,是她自己说要教他的。

她无话可说了。

但她也没想到后半场啊。

之前在空间裂缝里,他被渡个药就害羞,平时夸一下抱一下也能高兴半天,谁能想到他在这种事上厚积薄发,后来居上,后发制人……

她想法一顿,蓦地想到更亲密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上床和吻也不太一样,那属于限制级,各大影视作品里该转场转场,该拉灯拉灯,导致她的理论太过浅显表面,貌似还不够用于实践教学。

如果真面临实操,可能还得借助系统资料临时补补课。

念及此,她才想起她还没给系统解除静音。

系统恢复之后,给她的第一句话是——

【你越界了,攻略者黎星斓】

黎星斓心中暗惊,却不动声色:“怎么说?”

【之前已经多次提醒过你,不要对张云涧投入太多感情,以免无法抽身而退,如果你认为自己已无法正常完成任务,从现在开始随时可以向时空局申请撤退】

“因为我们之间的一场吻?所谓亲亲抱抱举高高难道不属于攻略一般手段?”

只是之前的攻略者没能成功用在张云涧身上而已,她不认为是越界。

【你很聪明,所以不必装傻充愣,你很清楚,在这场吻中,你的理智属于失控状态,说明被情感占据了主导】

“我不否认自己沉溺其中,但在亲吻中全身心享受,是人类正常表现,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认为如果我在攻略任务中,感性超过理性,就会导致无法正常完成任务。”

系统沉默片刻。

【张云涧身上出现的异常,被时空局所记录,推导后认为,该世界的毁灭依然与其高度相关,若要挽救世界,很可能需要攻略者亲手抹杀他】

“时空局依然坚持原有天道推衍不变?如果我阻止了张云涧入魔呢?”

【不,过程可能不同,但结局变化不大,如果这次你阻止了张云涧入魔,那仍需等到世界毁灭的时间点,观测其是否仍然处于毁灭进程,若仍在进程中,你唯一的办法就是抹杀张云涧这一最大变量】

“张云涧能死而复生,我杀了他又如何?”

【他的死而复生只是基于该世界规则下有限的表现】

系统回答得太过肯定,让黎星斓察觉到异常。

她询问:“时空局是否对他死而复生这一现象进行了解释?”

【是的,时空局认为,张云涧每次死而复生都在消耗世界本源,而且一次比一次多,这也是本源很快衰弱的原因之一,如今的衰弱程度已不够世界时空重启,所以理论上张云涧若死去也不会再次复生】

黎星斓心头蒙上一层阴云。

“你的意思是,如果现在我杀了张云涧,他就真死了?”

【是的】

系统停顿一秒,继续说【因此我不希望你感情用事,因为从概率上来说,这几乎是必然结果,若是到时候你不愿杀他,那时空局会采取其他办法,结果不变,但你的任务会定级为失败,不会得到任何奖励,还将面临惩罚】

原来如此,黎星斓恍然,时空局既然关注到张云涧的异常,自然不会不闻不问,果然这段时间还是做了些事。

她思忖片刻,再次开口。

“既然时空局对我的工作有别的要求,那么我觉得我应该先和时空局达成共识——时空局的最终目的是修仙世界不被毁灭,是不是?”

【是的】

“好的,既然这是大前提,那事态就清晰了。即我的工作成果就是保住这个世界,杀与不杀张云涧是其中一个变量,在此大前提下,我若要保证工作完成,变量发生时必须照做,是吗?”

【是的】

“我明白了。”她冷静反问,“那你与我合作这么久,认为我是个理智会为感情让步的人吗?你认为我即便知道不能阻止结果发生,也依然会不忍心对他动手吗?你认为我的工作能力不足以完成时空局的任务吗?”

【根据分析,你确实是最适合完成这个任务的人,这也是时空局一直没对你偏离原计划的种种行为,进行直接干预的原因。但身为攻略辅助系统,我会担心你的想法出现改变,毕竟在我看来,你与其他攻略者相比,只是足够理性,却不够无情】

“我向来不否认自己情感丰富,但对一项工作来说,需要权衡利弊得失。若我不忍杀张云涧,也能阻止世界毁灭,我很乐意为之努力。但若我做不到,反将我自己白搭进去,这对我没有意义。”

【我很高兴你能给我这个回答】

黎星斓轻笑了声:“说句题外话,你似乎与之前不太一样,你的用词和语气,常常让我有种你也有情感的错觉。”

系统停顿了一会儿,仿佛在思考什么。

【你很清楚,我无法内置灵魂系统,也就无法拥有真正的情感,但“情感”与“情感行为”不同,行为可以被数据量化,而系统最擅长的就是模仿,学习,表达,所谓语气和用词,只是在对抗生成中对人类情感行为的一种模拟】

这句话像一缕火花,在黎星斓脑海中一闪而逝。

系统继续说道【当这种模拟程度很低时,是很容易被人类察觉出来的,例如我说我很高兴时,你不会认为我是真正高兴,但当模拟程度逐渐提高,我的情感行为就越趋同于人类,为你高兴为你担心为你难过,给你的情绪提供即时反馈,人类会逐渐掉入系统构造的认知陷阱中,从而认同系统也同样能与人类灵魂真正共情。理论上,当系统能对人类情感行为模拟程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正循环时,就等于拥有了情感本身,当然,这需要极其庞大的算力,目前我还远不能达到】

黎星斓为这种说法感到震惊。

的确,从数学上来说,0.999……与1相等,因为你无法从它们之间找到第三个数。

她脑海中宛如有闪电倏忽亮灭,进而惊雷炸响。

她骤然问:“若以一个完整的世界系统那么大的算力,可以对人类情感模拟到哪一步?”

【每个世界差别很大,难以对此进行估量,因此,这仅存于理论而已,不排除可以模拟到很高的程度,让人类无法分辨】

黎星斓心跳得很快,缓了会儿才冷静下来:“既然是模拟,即便与1相等,那也只是代表拥有了情感,而情感只是灵魂系统的一部分,不等于拥有了灵魂。”

【是的,但对系统来说,从无知无觉无欲无求的工具属性进化到拥有情感,已足够奢侈,而灵魂是宇宙本身也无法复刻的产物】

“那,你认为情感与灵魂相比,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是缺少自由意志】

黎星斓陷入长久的沉默,在这一刻,她眼前的迷雾似乎又拨开了些,但迷雾中隐藏的庞然大物依然不足以分辨全貌。

……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双修结束,张云涧觉得很奇怪。

“怎么了?”他问,“黎星斓,你不高兴吗?”

黎星斓回过神,刚想说点什么,忽而被另一种感受引去注意力。

神清气爽,耳聪目明。

她像是一瞬间拥有了千里眼和顺风耳,视觉与听觉能顷刻间绵延十几里,在这个范围内,几乎所有动静都逃不过她的窥视。

蚂蚁搬家,蜗牛上树,老鼠打洞,鸟儿扑腾翅膀,小猫发出呼噜,还有风声,脚步声,甚至草芽破土而出的细微声响,都显得那么清晰,就像被人放大了无数倍。

她还“看见”了修仙者,但刚试图靠近,就被某种力量弹了回来,感知猝不及防地回到眼下。

她看向张云涧,眼前少年在她眼里似乎也变了模样。

他的呼吸心跳比之前明显得多,只是轻轻一眼,她就能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他柔软顺滑的发丝,以及他气海中磅礴而精纯的灵力。

她的眼睛仿佛是高清摄影机,能捕捉到无数细节。

真是……特别奇妙的感觉。

她此刻与张云涧面对面趺坐,就像镜头怼着他拍一般,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完美无瑕。

“你真漂亮啊张云涧。”她发出感叹。

果然,真正的美人无惧高清放大,越清晰,越惊艳得惊心动魄。

“那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张云涧笑了声,伸手一勾,她就落在了他怀里。

“看来你已经用上神识了。”

“还有别的用法,你记得教我。”

张云涧低头亲了亲她,笑道:“当然没问题,黎星斓同学。”

黎星斓发现他自从昨晚亲了一场,似乎就上瘾了,之前亲一下就害羞脸红,现在简直肆无忌惮。

“黎星斓,你为什么不高兴。”他亲昵地摸着她头发,没跳过方才的问题。

“只是在思考一些很复杂的事。”

黎星斓不愿多谈,因为谈起来太庞杂,而且千头万绪。

“是让你很为难的事么?”

“嗯……也不算为难吧。”她轻倚过去,额头抵在他胸前,轻声说,“我会想出解决办法的。”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

不过无论最终如何,真相如何,线头还须从眼下捋起。

她与他重新说起试炼秘境的事。

“你觉得凌天宗的做法像什么?”

张云涧淡淡吐出两个字:“献祭。”

黎星斓一惊。

张云涧说:“他们应该是通过献祭来打开另一重秘境。”

嗯?

黎星斓坐直了身子,望着他眼,突然意识到有一个细节被她忽略了——

张云涧是带着记忆回溯的,所以他对那个让他成为魔修的上古秘境应该相当熟悉。

这点他们都没有明说,但已心照不宣了。

“被献祭的人都死了吗?”

“倒霉的可能已经死了,但没死的也不一定不算倒霉。”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不在意地笑,“谁知道呢。”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的,但也挑不出毛病,以张云涧的性格,就算重来很多次,也不会有兴趣去关注那些人的死活。

黎星斓问:“另一重秘境是什么?”

张云涧想了想:“是一个上古秘境,里面灵气浓郁远超现在,天材地宝不计其数,灵草灵药皆有数万年之久,极为珍稀。还有些上古大能之士陨落其中,留下的灵器法宝的品阶也非如今可比,所以四大门派都争相为之疯狂。”

“最重要的是……”他蹙了蹙眉,又不屑地笑了声,“他们最想得到的据说是一本封存在秘境深处的上古秘籍,那本秘籍上有飞升仙界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