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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局面她对父母没有印象

黎星斓脑海中闪回了几次那道剑光。

那道剑光太快,太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凛冽杀意充斥天地。

那时,明尊真的看见小张云涧了吗?

她认出他了吗?

还是说,她根本就是误杀呢?

但那一刻,她忽然庆幸小张云涧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他不知道那是他母亲,从生到死,也没什么痛苦。

不过她将他抱起时,他的血几乎流空了。

抱在怀里的小小躯体好轻。

她忽然很想抱抱张云涧,于是这么做了。

她跪坐在床上,张开手臂,将他拥进怀中。

他活着,她确实很高兴。

庆幸他就在身边,可以让她极快消化梦里蔓延出来的情绪。

张云涧怔了怔,笑道:“黎星斓,你主动抱我哦。”

黎星斓摸了摸他的头发,和小时候一样,柔软,顺滑,像一匹绸缎。

“嗯,我主动抱你。”

张云涧的笑意里又添了得意:“我没疼,也没哭,你为什么抱我呢?因为看见了我的过去,心疼我吗?”

这不是很清楚吗?

黎星斓决定放任他继续得意。

“对,很心疼,所以抱抱你。”

那么小,那么可怜,她又不是铁石心肠。

她问:“你后来,有见过你母亲吗?”

“我母亲?”

“你养父口中的明尊。”

张云涧想了想:“我从未见过她,也不认识她,你在我的梦里又见到她了?”

这句话让黎星斓脑中闪过一丝火花。

她正打算坐好捋一下思路,但张云涧反客为主,抱着她不撒手了。

“就这么说话吧,我觉得挺好的。”

黎星斓索性趴在他肩上,思考起一直以来的疑问。

她那日从黄粱出来,就知道黄粱不是记忆重现。

若是依托于人的记忆,她看见的应该是第一视角,而不会有那么多小张云涧视角外的部分。

再加上黄粱的梦力是一种空间气泡,能被她的空间系统纳入。

她心中便有个推测。

黄粱大概是一种平行空间的入口。

它以人的记忆为锚点,客观追溯了那个时空下发生的所有事,因为平行时空是真实存在的时空,所以人进去可以进行干预改变,但又因为是平行时空,因此不会影响已经发生的事实。

类似于在主线附近划了无数条平行支线。

或许,她第一次进入的那个梦境还在,那个梦境里,张云涧后来出现,将岛屿“清场”了,那么岛上已没有了闻歌鸟和金翅鸟,小张云涧沉在海底,若有一日再次回到岛上,那就是他独自生活,在那个时空里长大……

但她又觉得这个推测不一定对。

每一个空间都需要极大的能量和空间本源,否则那个空间中的一切事物都难以维系。

黄粱不应该拥有那么大的能量,因为它存在于这个小世界,而这个小世界的本源已经岌岌可危了。

她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张云涧的头发,卷起又松开。

……或许是,当人从梦境中离开,那个时空就坍塌了,能量会被回收。

就像打游戏副本时,被清除CD一样,下次进来boss还在原位。

但是回收的能量被黄粱吐出,却不能再次回到主世界的本源中去。

这样看来,黄粱好像是一只空间蛀虫,不停地蚕食着这个世界的力量。

如果真是如此,她拔掉这只虫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工作上收效甚微。

毕竟它已啃噬了千万年。

但也说不定,保不齐以后这只虫子能帮上她大忙。

只要是空间相关的,对她总有点利用价值。

她动作一停,张云涧便知她思考完了。

但他仍不想松开她,他享受这个状态。

她的味道,她的体温,实在令他惬意。

他发现他真的很喜欢和黎星斓拥抱,若是可以,他恨不得让这个拥抱紧一点,再紧一点,直到将她融入身体里面,密不可分才好。

当然,他不会这样做。

他还发现,他主动去抱黎星斓,和黎星斓主动抱他,感受全然不同。

区别大概是——渡药与接吻的区别。

所以,他想要这个拥抱的时间更长些。

“天还没亮。”他说。

黎星斓诧异:“你要这么抱到天亮啊?”

“不可以么?”张云涧低笑,又自问自答,“我觉得可以。”

“是你主动抱我的,黎星斓,我什么也没做。”

“你还说了你心疼我。”

对他的得寸进尺,黎星斓几乎习惯了。

“是心疼你,不过主要是心疼小时候的你,现在的你不是好好的吗?……张云涧,你知道你生父是谁吗?”她顺势问起。

“没兴趣知道。”

黎星*斓沉吟,确实,多此一问了。

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世毫不关心,连明尊是谁他都没去打听。

她忽然觉得正是这样的性子救了他,他没有那么多执念,便也少了很多烦恼。

因为那些有关他身世的真相,想必也不会与幸福挂钩。

她顿了片刻,柔声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可能天底下的父母不一定就是天生爱孩子的吧。”

她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

听说她是在某个雨夜被人悄悄遗弃在福利院的墙根下的,有人一大早开门时发现了她。

那时她的襁褓外裹了一层劣质雨衣,雨水已经湿透了她的小被子。

那是个深秋,雨水寒凉。

院长说,她命好,若再晚点发现,她就没了。

她长大后听罢,只是跟着点头,笑道:“确实命好。”

她对父母没有印象,因而毫不想念,也不爱,自然怨恨更是无从谈起。

在福利院长大的小伙伴,每个人都没家人,又不止她一个。

她正常读书,考上大学,有很多朋友,长得漂亮,也不乏追求者。

刚毕业就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发的第一笔工资捐给了院里,令院长感动得哗哗掉泪,让她抽空务必多回去看看老师们。

她常常想,她的确命好。

唯一的遗憾是,身为平凡人的一生太短暂了。

因为很快……她就给时空局当牛做马去了。

思及此,她不禁抱紧了张云涧,就像抱紧了自由。

她想,成败在此一役啊-

黎星斓认为自己在正经学习上极有天赋,包括修仙。

虽然她不能自己修仙,但在方式方法的练习上,她很有一套。

她擅长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总结规律,提高效率。

很快,她就能独自驾驶灵舟离开洞府范围了。

她也没走远,只是去了秘法阁。

老头还是坐在那张陈旧的桌子后时不时打个盹儿,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黎星斓礼貌道:“无名前辈。”

无名梦呓般的应了声,含糊道:“拓印哪个?……噢,是你啊。”

他睁大眼,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又惊又喜:“啊呀,你身上有灵力波动啊,双修成功了?”

黎星斓笑道:“还要多亏前辈推荐。”

她一说他便知用的正是他推荐的那套双修心法,不由双眼放光。

“好,好啊,从此你也算有保障了,我还挺好奇,你是怎么骗他同意的?”

黎星斓说:“其实也不难,毕竟我们青梅竹马嘛,他还是比较信我的,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无名还没说话,黎星斓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么又是你?”

语气还有些欠揍。

黎星斓转头:“怎么又是你?”

南宫缘跳脚:“我是凌天宗弟子,来这里不是很正常吗?你一个凡人凭什么来?”

黎星斓不再看他,淡淡回了句:“我就要来。”

南宫缘咬牙切齿,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黎星斓走向一侧书架,上次只看了一小部分,没什么太大收获,打算继续看。

反正她也不用拓印不用记,只要将眼睛“看见”的,统统丢给系统就行。

南宫缘翻了个白眼,问无名:“她一个凡人没资格查看我宗秘法吧?”

问出口便想起,对啊,一个凡人,不会用神识,看了也白看才对。

他狐疑地盯着黎星斓,见她拿起一枚玉简,又很快放下,然后下一枚……

合着她是来摸一摸过个手瘾的?

无名笑笑:“我总不能拦着不让她进吧,她是我宗弟子的道侣,也算半个宗内人。”

“凡人算什么宗内人。”

南宫缘不屑,抬脚去了上层。

有三个玉简黎星斓着重注意了下。

一个是说修仙界修炼体系与飞升的,一个提及凌天宗的建立与发展历史,还有一个算是符箓大全。

她有过用符箓的经验,确实方便又好用,除了贵,没什么缺点。

但贵这个问题,也不是不可以解决。

她拿着那个符箓大全回到老头那儿。

“你要拓印这个?”

“对,麻烦前辈。”

无名敲敲墙壁,取出枚空白玉简,帮她拓印,边道:“最近买符箓不划算啊,城内价格疯涨。”

黎星斓有些意外:“为何?”

无名诧异了下,才解释:“你不知道也正常。宗内每隔几年就会开放初级秘境试炼,通过秘境试炼的人有资格加入凌天宗,这次的时间也快到了,所以空日城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很多修仙者,各种材料,灵器,丹药,符箓等,价格都飙升,拍卖会更是每天都有。”

试炼,这事黎星斓知道。

不过由于面向的是元灵期,她倒没太多在意。

但在之前的攻略中,这场初级试炼之后会开放一个凝灵期的秘境,那就不是试炼那么简单了,里面凶险异常,攻略组的同事都闯不过去,再加上他们自认为对张云涧的攻略也差不多了,于是纷纷选择就此死遁跑路。

张云涧也是从这个秘境出来后成为魔修的。

黎星斓接过拓印好的玉简,道了个谢,准备离开。

南宫缘正好从上层下来。

她瞥了他一眼,怎么老是碰见这个人。

南宫缘拿了枚紫色玉简。

无名看了眼,为难:“这个没法拓印。”

有的心法秘籍较为重要,为防有人拿去倒卖,便会设置禁制,无法拓印,仅供凌天宗弟子阅览。

南宫缘说:“不拓印,借三个月。”

无名点点头,又向墙壁敲了敲,取出本淡金色的册子来。

南宫缘显然听到了方才她与无名谈的内容,他说:“试炼过后,我侄儿青人就会入宗,到时候这笔账可有的算。”

黎星斓挑眉。

青人?东方青人?

哦,还是为了玉竹箫。

南宫缘:“我告诉你,你……”

黎星斓没等他说完,转身就出了秘法阁。

南宫缘傻眼,气得面色涨红。

“……呵!”

等他从秘法阁出来,却冷不丁听到旁边有人喊了他一声。

他转头,正是黎星斓。

黎星斓立于灵舟上,肤白胜雪,一袭青衣,发簪用柏枝随性挽着,笑得温婉。

……还挺好看。

南宫缘冒出这个念头又立即掐灭了。

“你想做什么?”他没好气。

黎星斓笑笑,指间转了管玉竹箫出来。

“请你听一曲。”

说是一曲,但她只是吹了几个音符,就驾驭灵舟走了。

她没耐心吹那么久,就是为了气人。

南宫缘呆在原地,山风吹散余音,把他的脑子也快吹散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这种人!

酝酿了半天,他咬牙憋出一句:“难听死了!”-

黎星斓回到洞府时,张云涧还没回来。

因为黎星斓要去秘法阁,他便接了宗内任务外出了一趟。

之前他在凌天宗就是不停接任务,猎杀妖兽。

那时还是元灵期,他不惯与人合作,常独来独往,但效率很高,渐渐就有了名气。

如今凝灵期,实力更上一层,对妖丹的需求便也更高。

再则与黎星斓双修,他的灵力可以为她所用,他自然要在修炼上加倍上心。

不知张云涧何时回来,黎星斓便索性认真阅览起在秘法阁看的那两个玉简的内容。

引起她注意的有几个部分。

第一个玉简中提到,修仙者突破至仙灵期后,每一步便是极为艰难了。

从凝灵期到化灵期要经过一次小雷劫,化灵期到仙灵期是一次大雷劫。

修仙者千辛万苦修炼,突破境界,却一朝陨落在这两次雷劫之下而神魂俱灭的,九成九以上。

有幸捱过,最终到了仙灵期,则雷劫变为随机出现。

一旦出手,便有可能引发雷劫,或大或小,谁也说不准。

因此,仙灵期的修仙者极少露面,都是各大门派幕后坐镇人物,约定俗成,轻易不会出手。

突破仙灵期便是飞升,可踏碎虚空,对抗天道,硬生生在当前时空中撕出一个口子,去往仙界。

至于仙界是什么,什么样,无人知道。

毕竟成功飞升的修仙者没机会再回来给后辈留言。

关于这个问题,黎星斓与系统讨论了下。

系统在时空局的信息中也没法给出肯定回答。

连仙界是否还在这个宇宙,也不能确定。

可能是更高维的时空,也可能是另一重宇宙。

这些不归时空局插手,时空局也没兴趣知道。

黎星斓想不出答案,索性放弃。

但她知道的是,若是按照这个飞升法,那每一个飞升的修仙者,要打通去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必然消耗无法估计的巨大能量。

玉简中提到,几千年来,已无人飞升。

仙灵期也越来越少。

甚至很多修仙者怀疑,仙界到底是否真的存在,还是仅存于古籍中的传说。

若是后者,那这将是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

可以瞬间毁掉所有修仙者的道心。

黎星斓又想到,在天道推衍中,修仙界最后的结局是毁灭……

她总觉得有什么火花一闪而逝,却又抓不住-

月朗星稀,山中云雾薄凉的如同下了场冷雨。

凌天宗宗主宿常在某座山头上站了许久,夜色勾出一个刀削般的硬朗轮廓,宛如一座石像。

风很大,云起雾涌。

他的发丝与衣摆,却纹丝不动,连一滴露水都未沾上。

不知何时,苏一尘走到近前,轻轻笑道:“怎么了?总不会在为试炼担忧?”

沉默片刻,宿常才开口。

“你知道为什么。”

苏一尘笑容依旧从容:“知道,不过那处异动还未正式显现,即便与试炼秘境重合了又如何,损失的那些人只是命不好,他们虽为我凌天宗而来,到底算不上凌天宗弟子。”

宿常道:“凌天宗弟子也无妨。”

苏一尘怔了怔,摇头笑:“还是你狠啊,我这个执法阁阁主不如你冷血。”

他又问:“那你在担心什么?”

宿常沉默不语,目光遥遥探出,不知落在何处。

半晌,他道:“总觉得会有变数。”

第62章 轻咬“黎星斓,你耳朵红了。”……

大多城池会以群山为天然屏障,将城池建在山脚下,譬如真露城。

空日城则不是,它并不临山,四面皆有城门,为四大家族镇守。

不过空日真正的倚仗是凌天宗,而凌天宗才以山为屏。

群山巍峨,灵气浓郁,皆属凌天宗的私有资源,哺育其强大的门派实力。

但在群山之外,还有更广袤的地界。

有黑风沼泽,有十万大山,有蓝月草原,还有茫茫沙漠和戈壁。

这些可被称为无人之所,乃是妖兽的地盘。

无数妖兽生存其中,其中强大者实力堪比人类修士中的仙灵期。

各大上等门派基本沿着妖兽地界边缘分布,一为保障,以免妖兽大规模袭击人类,损失惨重。

二为资源,越靠近妖兽所居处,资源越丰富。

其他门派与凡人国家则在后方星罗棋布,成为点缀。

正如凌天宗,南面是鹭江,越过鹭江,既有其他门派,也有凡人居住,而在其北边,群山之后,则是一片滩涂地带。

滩涂上是红色针叶林,越过这片滩涂,便属于十万大山的部分。

那里常有妖兽出没,不过外围只有低阶妖兽,越深入妖兽则越强大,除了妖兽外,山中灵草灵药,矿脉资源都十分优越,只是开采难度较大。

有风险就有收益,除凌天宗弟子外,其他盘踞空日城的修仙者来山中的总是络绎不绝,或为采药,或为妖丹。

自然,陨落在此的也不在少数。

人杀妖,妖也吃人,除妖兽外,人也会杀人。

修仙界本就奉行弱肉强食,出了人类地界,人性更加不存,一派刀光剑影,原始风貌。

张云涧杀的妖兽很多,杀的人也不少,但对他来说,人和妖其实也没太多区别。

但都很枯燥就是了。

他从中得不到一丝乐趣,只是因为需要才去做。

不过这次来和之前不同,他越过滩涂进入十万大山时,想的是,下次要不要带黎星斓一起来。

自她出现,他们一直在一起。

离开凌天宗前,是她说她要去秘法阁,可能花上不少时间,没空陪他,让他若有事自去忙。

他说他没事要忙。

于是黎星斓说:“张云涧,两个人总待在一起也会无聊的,距离产生美,不信你试试。”

是吗?

试试就试试。

结论么——

还是和黎星斓待在一起比较有意思。

几道刺目剑光闪电般划过,又消弭无形。

某处山谷传来一声野兽哀鸣,回响不绝,又渐渐悄无声息。

张云涧轻盈纵身跃下,踩断枯枝,闲庭信步般朝妖兽尸体走过去。

忽然又想,黎星斓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她是说和他总待在一起,会让她感到无聊么?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张云涧便莫名烦躁起来。

持剑随意挥了几下,斩断的枝叶漫天乱飞。

他一剑剖开妖兽腹部,取了妖丹便走,又想起什么,回头蹲下,换了把小刀,将它的爪上鳞片取了下来。

这是一只金眼五花豹,其爪上生鳞,是不错的炼器材料。

他记得,黎星斓说,她也想要一把剑来着。

他的剑李来财,是杀人得来的,其实品阶一般,但他不太在乎剑的好坏,成了本命灵器后,剑与主人心神相连,以精血灵力喂养,随主人实力进步而水涨船高,更无须在意品阶问题。

黎星斓若要用剑,就不能学他,因为她无法主动抹去别人的神魂印记,烙印下自己的,别人的剑与她难以建立默契。

何况,他也不喜欢她用别人的剑。

除了他的,谁的也不行。

那就不能偷懒杀人夺宝,只能重新锻造。

张云涧想到这些,烦躁的情绪倒平复了些。

他拂了拂肩上红色的发带,开始有些期待,黎星斓会给自己的剑取什么名字。

收好爪鳞,张云涧缓缓起身,脸上的笑意变得浅淡。

他抬头,看向斜上方。

从密林中走出三个人,居高临下地望过来。

两男一女。

女修凝灵初期,两个男修凝灵后期。

女子年岁看起来二十出头,衣着华贵,花容月貌,娇艳可人,不过仔细一看,五官精致倒还在其次,主要一身媚而不俗的气质着实令人挪不开眼。

她身后两个男人看样貌年纪也都不算大,除了警惕地扫了几眼张云涧外,目光主要都是紧紧黏在她身上,毫不掩饰痴迷之色。

修仙者通常只通过外表看不太出年纪,也不太注重容貌,但尤其突出的另说。

毕竟修仙者也是人,人都有爱美之心,绝大多数的修仙者还不至于完全断了爱念情欲。

“好巧啊,张道友。”

北辰铃盈盈一笑,嗓音甜美。

饶是她身后二人已然痴迷,却仍再次闪过惊艳之色,只觉她这一笑都为密林增色不少。

张云涧却只看了三人一眼,没有任何打招呼的意思,从另一侧飞身而上,便要离开。

北辰铃蹙眉,轻飘飘一闪,到了他近处,如一只蝴蝶。

她忙问:“张道友难道不记得我了吗?”

张云涧瞥过去:“不记得。”

这是实话。

他向来懒得记住别人。

北辰铃笑容僵了一瞬,又恢复如常。

“张云涧,上次可是你救了我,你怎么会不记得我呢?救命之恩阿玲还想找机会报答呢。”

张云涧挑眉,似乎的确有这么一件事。

不过是一个顺手的任务而已,他没必要去记得救的是谁。

“你有事吗?”他问。

“这十万大山最近妖兽有些异动,听说有高阶妖兽在外围出没的,十分危险,既然大家有缘遇见,不如结伴同行,也好有个保障。”

“我不需要。”张云涧一口回绝,又问,“还有事吗?”

北辰铃轻咬下唇,其冰肌玉骨,明眸皓齿,不过一个垂眸,便楚楚可怜得惹人心生怜惜,恨不得什么话都答应了去。

“张云涧,你好歹救过我一次,我又是表达善意,你怎么这般见外?”

一阵风拂过,携着她发上的香味萦绕而来,类似某种花香,浓而不腻,沁人心脾。

张云涧侧身避开,觉得这人很无趣,说的话也无趣,身上的味道也不好闻。

他甚至懒得回答,径直走了。

北辰铃微微错愕,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她貌美如花,又天生媚骨,修的也是媚术类心法,能影响人的心神,尤其对异性修仙者十分管用,族中同阶修仙者中少有能胜她的。

怎么偏偏对上此人毫无作用呢?

便是张云涧丝毫不解风情,也不该如此反应吧?

简直打她的脸,还是第二次了……

只可惜她的媚术只对人类管用,对妖兽无用,所以她每次入山必要结伴,否则很容易陷入危险。

张云涧倒是实力不错,可惜人真讨厌。

她皱眉,想起上次见他时,他还是元灵中期,那时她是元灵后期,已快突破境界了。

没想到再见时,她却隐隐感到张云涧修为还要压她一头。

他怎么这么快?

……这是什么变态的天赋。

“铃妹。”

那两个男修也跟了过来,看向张云涧离开的方向。

“他就是上次救你的那个凌天宗弟子?”

“嗯,是他。”北辰铃淡笑,“上次他只顾斩杀妖兽,险些致我受伤,这笔账我还记着呢,本来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谁知他如此不知好歹。”

她抬眸看向二人,眼尾上翘,睫毛扑扇,泛着笑意:“算了,不必管他。”

两人登时也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望着她目不转睛,眼中波光荡漾。

这反应令北辰铃满意,看来她的媚术没有失效,问题并不出在她身上。

她说:“继续追踪血蹄玉狮的下落,那畜生已受了伤,想必跑不远,我们这次就是为它来的,必不能再让它逃了,我的本命灵器就差它的趾骨了。”

两人点头:“好。”-

张云涧回凌天宗已是两日后的深夜。

黎星斓见到他时吓了一跳:“张云涧,你受伤了么?”

他身上好几处都有血迹。

“没有。”张云涧低头看了眼,用灵力清掉了血迹,“急着赶回来,没注意。”

黎星斓查看了晴雨表,没见到下雪才放心。

“以前外出也好几日才回吗?”

她还以为他当日就能回来,以至于她独自在洞府等他这两日,设想了一些不好的可能性和应急方案。

“只是遇见了一些状况,耽误了。”

他轻描淡写的,声音里却透着些疲惫。

“我以为你在睡觉呢。”他笑了笑。

“不等到你回来,我怎么放心。”黎星斓拉着他进了静室,“下次我会跟你一起。”

“真的?”张云涧嘴角弯了弯,“黎星斓,你不是说和我总待在一起会无聊么?”

黎星斓诧异:“我有这么说过?”

“你有。”他皱眉,“你忘了?”

他都为此琢磨两日了,黎星斓竟然说她没说过。

“就算有也肯定不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我和你待在一起从来不觉得无聊啊。”

她想起来了,当时是张云涧说要教她吹箫,她就随口说了句,想把这件事往后推推。

张云涧听到她这样说才满意,眉头缓缓展开。

“嗯——果然是我想错了。”

他从空间戒指中取出几份材料放到地上:“这些给你,都是用来炼器的。”

“炼器?”

“你不要也想要一把剑吗?”

“哦对。”黎星斓点头,这也是她随口说的,她快忘了。

“不是说接了任务才离开凌天宗的吗?难道是专门为了这些炼器材料?”

张云涧轻笑:“也不算专门,看见了就取走了,主要是后来有人不愿给,就有些费事。”

黎星斓问:“不愿给是什么意思?”

张云涧便简单解释了番。

他当时看见一头受伤的血蹄玉狮,觉得它身上的材料很适合炼器,妖丹也不错,决定追击过去。

那妖兽虽受伤了,却也是凝灵后期,且速度很快,颇有些不易对付。

他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它斩杀,正取了其妖丹,原先遇见的那北辰家的三人竟也追了过来,要他奉还妖兽材料,否则便怪他们不客气。

黎星斓问:“所以,他们对你动手了?”

她知道张云涧软硬都不吃,肯定不会给。

张云涧点头:“嗯,但我懒得和他们缠斗。”

倒也不完全如此,当时他隐隐感到周围有一道很强大且隐蔽的气息出现,故而迅速离开,避其锋芒。

但是妖丹和材料自然是都拿走了。

不过那道气息不管是化灵期修士还是妖兽,出现在十万大山外围,这种情况确实也很少见。

“没受伤就好。”

黎星斓说。

她将那些炼器材料收起来,倒真的考虑起打造一把趁手的剑,不过她和张云涧的双修还在初步,她现在不能用上他的神识,即便有了剑,暂时也发挥不出真正实力。

“那明天我们就去空日城,将剩下的材料买齐,回宗内找炼器师就行。”

张云涧说着话,身体却已向她靠近了些。

“好啊,正好我想买的东西很多……”

话还未说完,张云涧的脑袋已靠在她肩上了。

“黎星斓。”他轻声说,“我试过了,得出的结论是,一天都不能和你分开。”

黎星斓怔了怔,哦,还是为那句话的事。

她低声笑:“那就不分开。”

既然是攻略对象,自然要在眼前,才方便时时观察研究。

“那就不分开。”

他轻声重复了她的话,气息清浅,缓缓洒在她颈侧。

她的味道侵袭过来,渐渐将他浸透。

直到此刻,他焦躁的情绪才终于被彻底稀释。

黎星斓,到底为什么这么特别呢。

黎星斓抬手轻轻摸了摸他头发,问:“是累了吗?”

“嗯。”

“要打坐休息还是睡一觉?”

“你呢?”

“我在旁边陪你,不管是打坐还是睡觉。”

“那就这样,别动。”张云涧向她颈侧轻蹭,还不知足,索性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黎星斓莫名觉得张云涧像一只猫,总喜欢在她身边闻来闻去,蹭来蹭去。

她忍不住道:“你好黏人啊张云涧。”

张云涧笑了几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倚在她身上,声音慵懒。

“黎星斓,我真的不能咬你一口吗?”

她很香,很香很香。

怪事,怎么别人从来没有她这样的味道呢。

“张……嘶——”

黎星斓拒绝的话还未出口,便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双肩。

张云涧到底没忍住,向她脖子上咬了一口,轻轻的,从唇到齿,更像是一个用力些的吻。

一瞬间,似电流激过,从那处微凉湿润的地方,瞬间蔓延全身。

黎星斓反应滞停了一秒,只觉那电流痒痒挠挠的,顺着血管导向每一个毛孔,力气便顺着毛孔被蒸发掉,让人酥软下来。

张云涧得逞似的,在她耳边笑。

“黎星斓,你耳朵红了。”

第63章 采买他扫了眼,没看见黎星斓

黎星斓摸了摸耳朵,微微发热。

不用看也知道,确实是红了。

她说:“耳朵红很正常……血管扩张加上耳朵上皮肤薄……”

话被张云涧打断:“这个生理反应就是害羞的表现之一。”

黎星斓看他,他们目光相接,少年的眸子蕴着明亮而得意的笑。

“张云涧,你的记忆力未免也太好了。”

她说的什么话,他都记得一字不漏的,冷不丁还给她,像回旋镖一样。

张云涧笑道:“那我知道了。”

黎星斓下意识就接了句:“知道什么?”

他还没说,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知道咬你会让你害羞。”

果然——

黎星斓扯了下嘴角:“……我真服了。”

她是不是应该说一句“那我很讨厌被咬”?

但这不是真话。

她并不讨厌……或者说,没到“讨厌”这个地步。

黎星斓手指揉捏着耳垂,方才被电流激过的滋味尚有余存。

这是害羞么?

她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害羞吧。

但有个结论可以确定,那就是自己主动和对方主动,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毕竟她当初亲张云涧和上次咬张云涧,没出现过这种感觉。

果然,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她的理论是够了,实践经验还是太少。

【七号攻略者黎星斓,你分析感情成因如同做实验研究,那么需要我辅助你制作相关图表吗】

“……不需要。”

黎星斓似乎从系统的声音里听出了隐约笑意。

看来她应该收起在脑海中自言自语的分析习惯,换成单纯思维分析。

攻略系统嵌在她脑海中,但并不能窥探她的灵魂。

“黎星斓。”张云涧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扯回到眼前,“我咬你,你生气么?”

他拽了拽衣襟,语气充满期待:“生气你可以咬回来呀。”

黎星斓捉住他手。

“不生气,也不想咬。”

她认真问:“张云涧,你属猫吗?顺着顺着毛就突然咬人一口。”

张云涧笑起来,笑得栽在她肩上,花枝乱颤。

“如果我真是猫就好了。”

天天跳到她怀里,睡觉在一起,吃饭在一起。

黎星斓:“……”

当一个人针戳不进,水泼不进时,应该怎么办?

答:那只能顺着他了-

空日城依旧繁华热闹,甚至更胜之前。

黎星斓上次来还没来得及逛,只是去了凡人区,这次倒是专为购置修仙者能用上的东西来的。

来之前,她把那枚拓印的符箓玉简给张云涧看了,让他按照她标出的分类和等级,从低阶到高阶各买一些。

另外再买些绘制符箓的材料。

她打算研究一下。

符箓大全中有提到,绘制符箓,不对符师本身修为做强制要求,但对神魂的要求很高,因为这是一件很耗费精气的事。

符师在符纸上绘制符文完成后,再往其中注入灵力,符文便如小型禁制将灵力禁锢其中,使用时以灵力激发,如此便算成功。

神魂上的损伤通常难以修复,有些符师为了绘制一张高阶符,甚至使神魂造成了永久性损伤。

这属于超出了能力范围。

但黎星斓想,她的神魂按理说,不受这个世界约束,万一她能行呢?至少她画画还不错。

因为要买的多,为了方便买东西,她还把自己的空间戒指给张云涧,要他来付,免得每次付款还得喊一声名字。

但张云涧没要:“我不用。”

他拿了一袋子妖丹和乱七八糟的材料给器物阁的掌柜。

“算一下。”

掌柜看的眼都直了。

转头便喜笑颜开地拿了东西去估价。

张云涧又递了一枚玉简给他,轻敲桌面:“上面的材料是我需要的,这些折算后,多了少了再跟我说。”

掌柜忙应声。

看他这么熟练做这些事,一旁的黎星斓忽然有些意外。

“何时准备的材料清单?”

他说:“出来前就准备了,不过都是些基础材料,画符的都能买全,炼器的有些材料直接是买不到的,要去拍卖行看看。”

黎星斓望着他不语,张云涧在她面前粘人又爱撒娇,这样的一面她倒是第一次见。

她极快在脑海中回忆了整个与他相处的经过,发现确实是首次看见他正儿八经处理这些日常琐事。

再认真细想下,张云涧五岁开始独自流浪,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对他释放善意的前提下,他自然要学会独自谋生。

他进凌天宗也是后来的事,借了某位长老的亲传弟子的名头,实际上他入门后没有师父带他教他,他都是自己学会的。

如何炼器,如何用符,如何修炼。

再延伸至,换取灵石,置办材料,购买灵器灵丹等。

“怎么了?”

张云涧眨了眨眼,不解。

黎星斓移开目光,笑道:“没什么。”

张云涧便问:“还有什么想买的吗?我们可以先去逛,这里过会儿再回来取就是。”

想买的,黎星斓还真有想买的。

这里是器物阁,应该也有。

不过不方便告诉他。

她便扯了个理由,朝他道:“张云涧,你去凡人城那边给我买点吃的。”

“对了,我还要一个枕头……嗯,两个吧。”

“我自己去?”张云涧有些发怔,“那你呢?”

黎星斓说:“我好累,不想动,就在这里等你。”

怎么会累呢?

一路上都没让她走过几步路。

张云涧看了眼外面人来人往的修仙者,又看了眼黎星斓。

“不要。”

“那你今天晚上自己待在静室修炼,不准打扰我睡觉。”

张云涧抿唇,不情不愿:“嗯——那你想吃什么?”

黎星斓笑吟吟:“和上次差不多就行。”

一旦答应了,他走的倒快,一转眼就没影了。

黎星斓转身敲了敲桌面:“请问,这里有照影石卖吗?”

……

不久后,黎星斓把玩着面前几块石胚,听小厮介绍:“……照影石本来就能留影,不需要什么高阶阵法*,凡人那边阵法是辅助即时留影效果,自己用的话,要时间长一些,另外想要什么形状,还可以请师傅雕琢。”

她问:“你们这边就有师傅吗?”

小厮答:“有的。”

他笑:“其实买的人还算多,尤其是有道侣的人买的就更多了,互相留影为凭,也算一种心意嘛。”

黎星斓挑了两块递过去:“这两个,我单独付……做成坠子吧,要多久?”

“很快的。”

小厮接过,和她说了价,两块中品灵石,倒也不贵。

的确很快,不到一刻钟,那两块照影石便回到她手上,两块都是浅碧色方方正正的小石头,其中一块稍大一些,两端都留了小孔,穿了流苏,简简单单的,但很耐看。

黎星斓拿在手里细看,只觉和玉一样,看不出区别。

她往其中一块输了灵力进去,顿时石上光芒流转,光线柔和映在她眉眼上,片刻才熄。

她又输入了一次灵力,那块石头上便浮出一副五官,看相貌是她的样子。

只是比较模糊,也离得太近,看不太真切。

看来还真是和照相类似。

黎星斓将两个坠子收进袖中。

又礼貌问:“请问哪儿有衣裳卖呢?”

……

修仙者也是要穿衣服的,一般入了门派,会得到统一下发的服饰,例如凌天宗,给门下弟子的服饰是低品灵器,自带防御和修复功能。

同理,一般修仙者的衣服也不是凡品。

若是和凡人一样,即便穿的绫罗绸缎,也不耐造。

随便一次对战,先报废的便是衣裳,很……不体面。

更别说,很多修仙者也需要“人靠衣装”了。

她想起最开始遇见张云涧,那时他穿的正是门派服饰,即便浑身染血,有些破损,后来也照样恢复如初了。

再后来,彻底坏在了空间裂缝中。

之后他就一直穿着山南村临时买来的那件白衣,现在也是破损很多,根本不适合再穿。

但他就不愿换回门派服饰,也是偏执的很。

黎星斓走进那家成衣铺子,环顾了下。

这是开在修仙者区域的成衣铺子,和凡人那边还挺像的,只是这边的衣裳每一件都算得上是“灵器”。

掌柜绕出来轻笑:“需要什么随便看看哦。”

黎星斓眼前一亮。

掌柜是个女子,看起来二十五六,很年轻,也很美貌。

引起她注意的,还是她一袭轻衫,轻薄蔽体,行动时弱柳扶风,如烟似雾,分明薄如蝉翼,细看却又层层叠叠。

掌柜见到黎星斓时眼前也一亮,笑道:“呀,难得见到如此标致的少女,只是这衣裳太不称你,颜色也勉强。”

黎星斓道:“我就是想来买衣裳的,我以前的衣裳和你这套很像,只是颜色不同。”

“有眼光啊。”浇雪挑眉,牵起她手细看,“你是个凡人吧?……嗯,身上怎么有灵力呢?双修?”

黎星斓不置可否,只浅笑:“我还想为我道侣买一套衣裳,白色的,有推荐吗?”

女子站在眼前,离得很近,眉目含笑,波光流转,举手投足间香气隐隐,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有啊,你道侣呢?”她放开她,似笑非笑,“不来一起试试吗?”

“他应该快来了。”

“那你先挑吧。”

浇雪目光从架子上悬挂的衣裙上掠过,笑说,“这些衣裳都是我自己做的,外面这些没有适合你的,你随我到后面来,若没有喜欢的,我还可以为你定制哦。”

黎星斓点头-

张云涧回到器物阁时,黎星斓并不在那里。

小厮恰好出去了,他便问了掌柜,掌柜说不知道。

他等了一会儿,取了材料,要离开时,小厮恰好回来。

“……那位姑娘吗?哦她去对面成衣铺子里了。”

张云涧立即赶去。

铺子里有两个元灵期修仙者,正与一个女子在交谈。

那大约就是店铺老板了。

他扫了眼,没看见黎星斓。

女子那边看见他进来,语笑嫣然地说了句:“需要什么随便看看哦。”

然后继续与两个顾客交谈。

她余光却看向张云涧这边。

见他过来,才结束了对话,含笑目送两人出去,收起桌上的灵石。

“要看什么吗?”她问。

张云涧没什么表情:“有一个青衣姑娘来过吗?”

浇雪想了想,摇头:“没有哦。”

张云涧盯着她,目光有些冷。

浇雪心中一凛,便笑着改了口:“见过,但是她看看就走了。”

张云涧轻轻垂眸,漫不经心地问:“是么?”

浇雪笑容褪色:“是啊,我与你们素不相识,骗你做什么?难道客人你要在这里对我动手不成?这可是东方家的势力范围,即便是凌天宗弟子,也不该胡来的。”

张云涧望着她,嘴角微微弯了弯。

浇雪骤然头皮发麻,寒毛根根竖起!

她忍不住后退一步,拍着心口朝后方扭头。

“天呐,你这竹马可真厉害,仙人之貌,阴鬼之心,一句玩笑都开不得。你若还不换好衣裳出来,我怕今日就要陨落在此了。”

第64章 她的话“那你不怕他厌弃你?”……

铺子前后相隔,置屏风又似合页木门,其上菱花格子花纹,中有隔木,样式简单却雅致。

此刻被推开一道手掌宽的缝,探出黎星斓半张脸来,被铺子里的光一衬,泛着月辉似的冷光,越发莹白。

“张云涧做什么了?”

“真吓人,他差点就把我杀了。”

黎星斓眸子转了转,那双好看的眼里盈上笑。

“张云涧,不要乱来,她只是个凡人。”

浇雪立即强调:“哎,我不是凡人,我可刚到了元灵初期。”

又问:“你还没穿好吗?”

“你这衣裙看似简单,却难穿得很,后面还要系带。”

“这可是我的满意之作,你不要硬来,动作慢一点,它会认主的,柔则软,强则刚,越快越穿不好……需要我帮你吗?”

浇雪说着便打算推门进去,张云涧却更快一步,伸手拦住了她。

浇雪的目光从那只按在门框上,苍白修长的手上滑过,莞尔一笑。

“我看,还是你进去更合适呢。”

她退后两步,做了个“请”的动作。

张云涧始终没说话,拨开门闪了进去。

黎星斓见张云涧进来倒没意外,抬手便招呼他。

“后面的带子帮我系一下。”

张云涧盯着她看,似乎在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

这只是间普通的换衣间,并非主人卧房,但梳妆台,金银首饰,胭脂水粉却也都有。

这里的光相对柔和,夜光石呈暖黄色,有些类似烛光。

黎星斓的眉眼映在镜子里,分外温婉。

她抬头,看向镜子中的张云涧,笑问:“发什么呆呢?”

张云涧身上的凛冽寒气如秋晨的霜,被暖阳一照,渐渐散去,只剩下淡淡潮意。

他微垂眸,敛了情绪,缓步走近。

低声说:“黎星斓,你没有等我。”

黎星斓欲解释,想了想,干脆转过身望着他。

两人离得很近,影子被光印在墙上,似乎依偎在一起。

“我离开器物阁之前,和那家小厮说了,若你回来,就告诉你我去了哪儿,我本想着,时间不长,你应该没那么快。”

她说完,才问他:“张云涧,是不是这样,仍会让你没有安全感?”

张云涧睫毛颤了下,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墨瞳暗得很,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亮。

黎星斓点头,握住他手,轻声说:“好,我知道了,我和你道歉,下次说了等你的话,非特殊情况都尽量在原地不离开,好吗?”

她的手总是暖的,和她的体温一样,令人舒适。

但这点暖意,不够满足张云涧的贪心的。

他弯下腰,抵在她肩上,发尾滑落,像一匹绸缎扫过黎星斓的手。

“好的。”

瞥了眼晴雨表,黎星斓松了口气,推推他:“张云涧,帮我系一下带子,我穿了这条裙子你都没仔细看。”

张云涧笑了两声,又恢复原先那般温和且乖巧的姿态。

黎星斓转过身,捉住他的手放在腰间。

“动作慢一点,这裙子是灵器,有它的特性。”

张云涧应了声,饶有兴致地攫起那带子在指尖绕了绕,才将其系成一个蝴蝶结。

带子两端细细的,从腰间垂下,颜色同衣裙的青蓝略有不同,无风微动,宛如凤蝶的长尾。

黎星斓揽镜自照片刻,颇为满意。

又转过身,与张云涧拉开段距离。

“是不是很好看?”

仿佛又是初见黎星斓时,山中雨雾濛濛,她一袭青衫,飘逸轻盈,以柏枝挽着发,暗红的发带同青丝一道,被风吹得扬起。

不过现在她有部分属于他了。

张云涧余光扫了眼肩上的红,唇角扬起笑意:“嗯——”

“嗯什么?不好看吗?”

“对我眼睛很好。”-

张云涧来找她前,黎星斓已与店主相谈甚欢。

老板浇雪是个性子有些跳脱的年轻姑娘,大约很少在修士区域见到凡人,她对她倍感亲切。

黎星斓起初保持着警惕,但系统告诉她,此人在之前的攻略中有出现过,她是一位天赋颇高的炼器师。

她便立即生了结交之心,对她的好意主动迎合。

谈话中得知,浇雪与她的情况有些类似,她亦有位修仙者道侣,他们也是青梅竹马。

越聊黎星斓越怀疑,系统是将她的经历融给了自己,竟还有点心虚。

还好自己根据张云涧的性格改了部分,否则这巧合过头了。

浇雪的道侣计鸣是她们家的马奴,不算备受欺凌但也过得一般,浇雪对他倒是挺好,只是他受宠若惊,虽心生爱慕却不敢对大小姐真正觊觎。

后来城外的修仙门派前来选拔拥有灵根的凡人少年,看中了他的资质,他便成了一名修仙者,几年后听说浇雪家出了事,离开门派匆匆赶回去,勉强救下了她一人,从此将她带在身边,结为道侣。

附近的小门派只要听说过凌天宗的,自然有能力都往空日城跑,假如能拜入凌天宗,那便是另外一番机缘。

计鸣也不例外。

几年前,他们一道来了空日城。

浇雪修仙资质平庸,与计鸣双修后,又经过几次洗精伐髓,勉强入了门,这些年虽修为寸进,却无意中发现了自己的炼器天赋。

炼器材料昂贵,一般人培养不起。

但浇雪很是聪慧,她结合自己出色的女红,只从最寻常的衣袍入手,倒也慢慢有了经验与心得,便用累积的灵石赁了此间铺子,专门出售衣裙,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唯一的不顺大概是计鸣两次参与凌天宗试炼都失败了,若第三次还不能进凌天宗,他便要突破至凝灵期了,若是以凝灵期加入凌天宗,成为所谓客卿长老,那与挂名无异,几乎享受不到凌天宗绝大多数资源,没什么意义。

说到此处,浇雪向黎星斓特意解释:“凌天宗的试炼可是看运气哦,不是计鸣他实力不够,若是实力不够,他就不会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相比于实力,凌天宗的确更信奉运气,也就是所谓的机缘。

所以他们安排的招生方式,是让所有人在秘境中寻得出口。

有的人可能实力一般,但偏偏误打误撞很快找到,有的人实力很强,直到秘境关闭也没头绪,再不忿也无用。

眼下不久,便是又一次试炼开启。

黎星斓问:“他人呢?”

浇雪说:“进山了。”

进山就是去十万大山猎妖了。

黎星斓颔首。

她又向黎星斓问起她与张云涧的情况,黎星斓一边心虚,一边面不改色地回。

浇雪:“你们也是青梅竹马?!”

黎星斓:“对。”

“他是在你家做工的?”

“差不多。”

“他资质很高,你是个凡人,所以他也独自离开去修仙了?”

“嗯嗯。”

“天呐,那你不会也是家里出了事,然后他回来找你,你此后就一直跟着他,和他结为道侣了吧?!”

黎星斓想笑,但还是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

浇雪一脸八卦地凑上来:“我说呢,你虽是凡人,却有灵力波动,看来你们也双修了哦。”

她笑道:“你这资质可不如我,我起码还入门了。”

黎星斓:“对,不如你,我修炼不了。”

“那你不怕他厌弃你?”

“我相信他。”

她说的坚定,倒让浇雪诧异。

于是感慨一番,又宽慰她:“也没关系,虽说凡人寿数有限,吃吃喝喝补补的话,你们还是能爱上几十年的。”

黎星斓跟着应:“几十年够了。”

聊的投缘,浇雪拉着黎星斓去后方,说要送她一件得意之作,便是她后来上身的那条蓝青色裙子,极为衬她。

“这条送你,他的另算,等他来了再说,我倒要看看,你的青梅竹马相貌气质如何,值不值得你这般信他。”

黎星斓换衣裙前提醒了句:“他若来了你就喊我,最好不要和他单独聊天。”

浇雪眼尾勾起:“是吗?这么宝贝?聊都不能聊?莫不是怕我把他的心聊走了?你越这样说,我偏要聊。”

黎星斓笑笑:“那随你。”-

她这边一出来,便听到浇雪的惊叹声。

“天呐,我这条裙子合该配你!”

外面光线更亮,走动时裙裾飘逸,流光溢彩,轻纱薄而不透,朦朦胧胧,似远山烟雨。

再加上黎星斓肌肤胜雪,乌发如墨,更是谪仙之姿。

浇雪又问:“我一并送你的首饰你怎么不戴呢。”

黎星斓坦言:“我本就长得美,偏艳丽系的,不必用珠翠点缀,这般简简单单的,反倒脱俗。”

浇雪掩嘴笑:“你还真不谦虚。”

不过她就喜欢这样性子的人。

修仙者大多冷傲,凡人又大多算计,在眼下这个处境,她这样不尴不尬的身份,能遇见一个合眼缘的人,实属难得。

她看向张云涧,只看了一眼就收回来,既对方才的事心有余悸,又有些不悦。

“你之前说的发带便是他肩上那条哦?材质普普通通嘛。”

“是普通,所以加到特殊材质上,才要你想办法,灵石嘛,随便你开价。”

“一百块上品灵石。”

“……也不要太随便了。”

浇雪笑起来,抖抖肩:“开玩笑咯,难道我开的是黑店啊?”

说到开玩笑,她又想起张云涧之前的眼神了。

那么漂亮的一双眼,怎么能冷成那样。

真是可怕。

她有理由怀疑,若是再晚会儿喊黎星斓,她只怕真有生命危险。

不过还好,自从黎星斓出来,张云涧的眼神便再未落到她身上一次,他始终在看黎星斓。

少年白衣红带,长身而立,眉眼如画,墨发垂然。虽衣袍破旧,却不掩风姿。

平心而论,张云涧是她见过最漂亮的长相。

一般人再好看,都还在能形容出来的范畴中。

而张云涧么……他就像“美”的本身,而世间其他代表“好看”的词来描述他,都是平庸的赘余。

她恍惚片刻,回过神,撞到黎星斓的笑眼,忽然尴尬了下,讪道:“我可对他没意思,你别误会了。”

黎星斓颔首:“知道,不过张云涧确实貌美,看呆也正常,我天天和他在一起,都还时常被他惊艳到。”

她这番话让浇雪讶异,本该是稍显肉麻的情话,怎么被她这般大大方方地说出,听来既悦耳又不谄媚。

她对计鸣可不能时时说出情话。

但黎星斓说起情话来,语气一贯平和,眼神也没变化,似乎就当寻常的话在说。

“那……先让我取走发带吧?”

浇雪清了清嗓子,欲朝张云涧肩上伸手。

黎星斓挡了下,笑道:“我来好了。”

浇雪收回手,鼻腔中发出一声娇俏的轻哼。

“你还真是护你男人护得紧呢。”

黎星斓抬眸,对上张云涧雀跃的神情,便没有反驳,只拿了小刀,去割断发带与衣上凌乱的线头,然后将发带递给浇雪。

心说了句,我是在护你。

浇雪一无所知,接过发带收起来:“你们不是要去拍卖行吗?正好过个大概一个时辰,还有场拍卖会,最近出场的珍稀拍卖品倒不少,可以去看看。”

黎星斓点头:“正打算去。”

浇雪从柜子里取了三件黑色斗篷出来,其中两件递给黎星斓:“遮掩气息容貌的,那种地方,还是很需要这个。”

黎星斓接过:“问问价,别太随便。”

浇雪眨眼一笑:“我也会去,届时同你们一道离开,送我一程,平安回来,便算抵了。”-

从成衣铺子那儿出来,天已黑透了。

起了晚风,穿过人群,会留下一串串的凉意。

张云涧摸着肩膀,不太适应发带被取走这件事。

但他当时的心绪全被浇雪的话吸引走了。

此刻也是。

一边下意识地摸着肩,一边在回想方才那句话。

“你还真是护你男人护得紧呢。”

他停下脚步,转头。

全神贯注地看着黎星斓。

黎星斓抬眸,恰一阵晚风过,吹起少年发尾飘扬,那双眼真是比星星还亮。

“怎么了?”她问。

“黎星斓,你护我护得紧么?”

原来是在想浇雪那句话。

黎星斓笑道:“她这么说倒也没错。”

“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我们青梅竹马,又是双修道侣,是最亲密的男女关系,对其他异性接近自己的另一半产生警惕合情合理,生物界普遍是这种现象,人也不能免俗。”

张云涧若有所思。

普遍是这种现象么?……

这么解释听起来倒没了滋味,早知道不问了。

他果然一路上不再说话。

心情持续转阴。

直到拍卖行不远,黎星斓拉他停下,取出斗篷给他。

“张云涧,虽是普通现象但存在于特定的关系之间,比如我和你,我只会对你护短,其他人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戴上兜帽,掩住容颜,只能见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还有问题吗?”

第65章 拍卖会“再涨涨价,我就把自己卖给你……

拍卖行与拍卖会形式不同。

买家将想出售的东西寄存给拍卖行,一般会被拍卖行提前放出消息,引人询价。

若是价钱合适,买家愿意,那就不用等拍卖会,直接就先成交了。

若出售的东西比较珍稀,容易拍出好价,则会示而不卖,作为噱头等到拍卖会上当场竞价。

正常会拍出高几倍不等的价格。

黎星斓与张云涧一身黑,戴着兜帽,敛了气息容貌走进拍卖行。

拍卖行的人对这幅装扮倒是早已见怪不怪,有小厮迎上来问道:“二位是为拍卖会来的,还是随便看看?”

张云涧压低声音:“都是。”

他先报了几样炼器材料,才道:“听说这次的拍卖会上有一块水精。”

小厮道:“是,说来也巧,这次压轴三样都是炼器材料,其中两块分别为水精,雷息,最后一样不对外公示。”

黎星斓轻笑,说不对外公示,却又会故意放出真假难辨的消息,引众人猜测并趋之若鹜。

据她从浇雪那听来的,就有四五种猜测,不过这些暂与她不相关。

张云涧纵然个人财力还可以,却也不可能与世家和门派比。

且怀璧其罪,容易招致风险。

但她知道,浇雪也是为这些炼器材料来的。

她说:“买不起,但一定要来亲眼看看才死心。”

说罢又无限憧憬:“若计鸣进了凌天宗,我便也能和你一样,以他道侣的身份进去,虽算不上凌天宗弟子,到底也能去秘法阁看看那些炼器秘籍,说不定还有机会和这些大门派的炼器师交谈一番,其实我有很多心得的,只是手上材料不够。”

黎星斓真诚道:“祝福你,我的朋友。”-

花了不菲的灵石拿到几样,黎星斓和张云涧都没有再问,而是在交了费用后,由拍卖行小厮领路去往拍卖会大厅。

拍卖会大厅建于地下,设有重重阵法与禁制,还有实力强大的修士坐镇,通常在拍卖会上,无论买家之间出现怎样激烈的矛盾,都不允许在这里动手。

这说明,走出拍卖行之前是安全的,但出了这个门……

难说。

拍卖会有门槛,不是什么人都能进,他们进去之前,按规矩向老板展示了一定财力。

老板会按照财力不同等级,安排拍卖者在不同位置。

黎星斓觉得还挺合理的。

人类社会产生的一套行事逻辑,通常是通用的。

她认为财不外露,便拦住张云涧,只给老板展示了一般等级,进了一楼的某个小包间里,离拍卖台有些距离。

小厮一边引路一边向他们介绍,拍卖大厅共有三层,最高层的包间不用验资,基本被四大家族和凌天宗高层包圆了,二层则被一些财力不错的其他门派或组织竞争,一楼自然是给普通修仙者坐的。

但即便一楼也分露天与包间,最低档的验资过了,只能露天坐着,除去自行敛去身份容貌等,没有其他隐私可言。

再高一档才有小包间,有一定的隐蔽性。

如此,拍卖会还未开始,就已清晰地将修仙者分成了三六九等。

黎星斓和张云涧走进小包间坐下。

包间的确很小,一张桌子一张长凳,没了,陈设极为简单。

两面墙,一面门,还有一边面向拍卖台,设有单向禁制,将神识目光隔绝在外。

侍女送了壶茶退下了,小小的包间内,张云涧与黎星斓并排坐在一起。

张云涧挪了挪,手臂挨上黎星斓。

“张云涧,虽然地方很小,也不至于这么挤吧。”

黎星斓拎起茶壶给两人都倒了杯。

茶香淡淡的,闻之还颇有些神清气爽,大概是某种灵草泡的。

她喝了口,入口微苦,但会回甘。

她将另一杯放到张云涧面前:“还不错,你试试。”

张云涧则自然地托起她手腕,就着她手里已经喝过的那杯小啜了口。

粉色的唇被茶水一濯,如被晨露沾湿,显出几分清亮来。

他扬起纯良的笑:“你看,挤一点方便喝茶呢。”

黎星斓觑他:“难道茶要抢着喝才更香?”

“我没抢啊。”张云涧理直气壮,指了指她手中的茶杯,“还有很多,我只喝了一小口。”

“给你,都给你。”

黎星斓将茶杯塞到他手里,拿过他面前新的那杯:“我喝这个。”

张云涧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黎星斓低头抿了口,抬头就见张云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喝茶。

她淡定放下茶杯:“老看着我做什么?”

他弯起唇角:“黎星斓,你喝茶的时候很好玩。”

很好玩?

喝茶哪里好玩……

确定不是很好看吗?

黎星斓抿唇,表示无语。

张云涧笑道:“这茶杯中没有浮叶,也不烫,但你每次都要吹一下,入口时还会轻轻闭眼呢。”

黎星斓饮茶的动作一顿……

她不是个习惯品茶的人,但习惯摆出品茶的姿态。

给张云涧这么一说,她忽然手不是手,眼不是眼,不知道怎么喝了。

小巧的杯身在手里转了两圈,她索性抬手按住张云涧的脸。

“……我乐意,喝你自己的茶吧。”

少年长长的睫翼擦过她温热的手指,微痒,浅浅的笑意也随之倾泻出来。

黎星斓转头看他,略收了手,轻轻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目光相接时,她也忍不住笑了下。

她忽然觉得,张云涧真的是再容易攻略不过了。

他的情绪虽反复,却不复杂,是她见过最纯粹的一个人。

所谓病娇,偏执,的确是有。

因为他不容于这个世界,他们不愿意接纳他,所以看起来他“不正常”。

无人在意他想什么,他自然也就不会说。

无人倾听他说什么,他便也嫌他们聒噪。

他需要始终对世界保持警惕,才不至于死的太惨。

危险出现前,他又已习惯排除掉,于是落在别人眼里,这是冷淡嗜杀。

因为死过疼过,承受过极端痛苦,所以不会紧张害怕,也不在乎是否受伤,每次动起手不计后果,故而还显得很疯。

黎星斓在想,长大后的张云涧应该没有死过,因为至今还无人发现他能“死而复生”的秘密,执法阁也没有。

这个秘密比执法阁想要知道的,所谓空间裂缝与炼化妖丹,还要惊世骇俗。

但她在黄粱梦境中发现他这个秘密时,他却也没有显得不安,也没有要她保密。

若不是出于绝对信任,那便是他对生死到底还是没有太过在乎。

他不在乎黎星斓会不会泄露他的秘密,以致他陷入到绝无仅有的死地中。

她不禁设想,如果让修仙界知道他这个秘密会是怎样一个局面。

人人修仙是渴望长生,他已经算是了。

他们一定会围剿他,拆他的骨,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拿他炼丹,观察他反复死去又活来的状态,甚至还可能将他折磨到彻底崩溃后,再对他摄魂搜魂,不择手段,以确保得到他们想要的。

她有理由相信,必定如此。

上次在执法阁,若非他身上的秘密不至于让凌天宗愿意毁掉一个天才弟子,只怕手段还要更卑劣些。

就不会只在不伤他根基的前提下,放大他的痛感,将刑罚在他身上轮了个遍。

相比之下,这倒是很“温和”了。

“张云涧。”

她目光柔软下来,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嗯?”他偏了偏脑袋。

黎星斓嘴唇翕动,还是没说话。

她该说什么呢。

问他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秘密若暴露了,他会怎样?

问他怕不怕?

似乎都没必要。

话语在这种情况下显得苍白又矫情。

黎星斓想来想去,也不过是笑了笑,往自己杯子里重新倒了杯茶水,放到他面前,问他:“还喝吗?”

……

拍卖大厅人越来越多,但并不嘈杂。

大部分人只是在交头接耳式的谈论。

毕竟坐在一楼的,大多不是身份背景厉害的,并不敢在这种场合造次。

黎星斓眼神扫出去,除去少部分人大大方方地坐着外,绝大部分修仙者还是对自己的外貌身份做了掩藏。

至于二楼三楼,那就都在阵法后,看不见了。

不过三楼也不必隐藏,那些包间几乎明码,无论四大家族还是凌天宗高层,并不怕被别人认出。

不知何处,一声锣响。

余音袅袅,回荡不绝。

场内彻底安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整个拍卖大厅,只有拍卖台是亮的,四周落在阴影中,目光便自然聚集到一个点。

一白衣女修款款而来,眉眼含笑。

她体态纤细,容貌并不突出,但望之和善可亲,反倒让人心生好感。

烟姑,拍卖行御用拍卖师。

其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实力已至凝灵巅峰,不可令人小觑。

烟姑浅浅笑着,站到拍卖台后,很快便有侍者送上托盘,托盘上是个半透明的锦盒,其中隐约可见光华流转。

“劳各位久等,拍卖会现在开始,不耽误各位道友时间,这第一件物品是妖兽乌云鲧的妖丹,起拍价三十块中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块中品灵石……”

女修轻轻开口,声音分明不大,却十分清晰传至每个角落。

她简单介绍完,在拍卖台上轻轻一拨,响起一声弦音。

“开始拍卖。”

方还寂静的场子顿时热闹起来。

张云涧没什么需要的,他此次来,只是为黎星斓准备炼剑的材料,因是水属性,若能拍得那水精自然更好。

黎星斓也只是饶有兴致地听着,拍卖会不愧是拍卖会,大部分拍卖品都是市面上不常见到的,品类也很多,丹药符箓灵器或者材料等比比皆是,每件物品被拿出时竞价都很热闹。

当然,她猜这其中不乏拍卖会安插的“托”,抬价用的。

毕竟拍卖行要从中抽成。

她和张云涧今日采买开销很大,实在没必要参与其中,只要看看就好。

包括张云涧和她提过的水精,她也没动心思。

出价方式很简单,就是最原始的“喊”,无论从哪个位置传出来的,那位烟姑可以立即准确判断,杜绝了浑水摸鱼者乱喊一气破坏规则的情况。

时间一点点过去,拍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黎星斓有几次好像听到了浇雪的声音。

她知道她来了,但并不知道她坐在哪个位置。

直到所有物品拍卖完毕,烟姑手下弹了两声弦音,不紧不慢道:“接下来是压轴物品。”

她掀开托盘上的盒子,向众人展示内容。

黎星斓虽离得远,但也看清楚了,是一颗白色珠子,约莫鹅蛋大小,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她取出拿在手上时,那白色珠子便散发出水雾,整座拍卖大厅顷刻间笼了层薄薄潮意。

水雾中隐约有小鱼跳跃游动,不似幻象。

众人瞪大了眼,伸长了脖子。

烟姑微微一笑,将珠子放回去,盒子一落,所有异象便消失了。

她压低眉眼转了上下左右转了一圈,温声道:“水精一枚,品质中优。”

水精,顾名思义,乃水之精华,通常会在江河湖海等水灵力浓郁处结晶而成,偶尔在灵石矿脉中也会出现。

品质根据水灵力精纯度略有不同,但哪怕最低品质,也是极稀有罕见的。

若炼入灵器中,便能为灵器赋予水属性,还能提升灵器品阶。

是绝佳且昂贵的炼器材料。

这些系统分享的知识在黎星斓脑海中飞快过了一遍,就听烟姑说:“二十块上品灵石起拍,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块*上品灵石。”

黎星斓低声感叹:“真贵。”

她空间戒指中的所有灵石加一起,就够得上起拍价。

张云涧勾起唇角,率先喊了价。

“五十。”

烟姑眸子一动:“好,五十块上品灵石,谁加价?”

黎星斓眉尾扬了扬,转头看他。

“张云涧,你这么有钱?”

“不一定有钱。”

“啧。”那就是凑热闹抬价了。

会场静默片刻,有人果断跟上。

“五十五。”

随即又再次热闹起来。

几轮过后,加价的声音渐渐少了,只剩下二楼的几位和三楼的在喊,再两次,二楼的也没了声音,只剩下三楼的两个包间中,分别传出报价的声音。

“一百一十六。”

“一百二十。”

那两个包间坐着的,分别是东方家和北辰家。

黎星斓正看戏呢,忽听张云涧冷不丁笑了声。

“两百。”

她吓了一跳,转头瞪他。

“小心玩脱,我把你押在这儿卖身!”

他眨了眨眼,认真问:“黎星斓,我就值两百上品灵石吗?”

黎星斓说:“两块人家都不一定愿意。”

他便叹了口气,懒懒笑:“嗯——那怎么办啊,到时候只能靠你来赎我了,黎星斓同学。”

会场再次安静了,没有人紧跟着出价。

烟姑却也不急着一锤定音,而是转动眸子,视线遥遥落到他们这里,似笑非笑。

一楼敢捣乱的,倒是不多。

与此同时,三楼。

以铭牌写着东方二字的宽敞包间里,一个面貌三十左右的黑裘男子倚在软榻上,缓缓转动手上的扳指。

“你们的人在抬价?”他眼也不抬。

立着的拍卖行侍者闻言忙道:“绝对不是,我们还不至于如此破坏规矩。”

那这人这谁?

敢跟东方家与北辰家对着干,可真是不得了。

总不至于是南宫或者西门家不懂事的小辈。

那真该替他们长辈教训一番了。

东方天朗决定不再加价。

北辰家那边竟也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完了。

黎星斓眉头一皱。

她伸手捏捏少年的脸:“张云涧,你放心,我会慢慢攒钱赎你的,希望五十年后我们还能再见。”

张云涧脸上被她捏的红红的,添了几分稚气。

“真的要五十年吗?”

“努努力五十年,摆摆烂三百年,赚钱很累的。”

黎星斓说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细小的传音。

她心念微动,听得外面烟姑按琴轻问:“是否还有人需要加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