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涂竹
西州, 涂宅。
花费大价钱、到处去各个宗门获得的阵法,在客堂内大绽。
涂家毫无疑问是精明的,从涂蕊七进入十二月宗以来, 每一天都不会放过去积累财富力量。
涂竹的父亲如此,涂竹更是如此。
他在晚年到处寻找长生之法,挥霍财产的同时, 其实换来的是更多的仙家之物。
他自然知道大部分修士都是看在涂蕊七这个第一宗门的剑门首席的面子上才给他行了方便。
每一次涂竹都接受, 但每一次他的怨恨就会加深一分。
接受涂蕊七的“恩情”这一事实,令他感到耻辱。
涂竹却不敢拒绝,他需要那些东西。
这都是涂蕊七欠他的, 同一个父亲,一定是她夺了他的气运, 甚至是涂家的气运, 才会只有涂蕊七一个人有灵根!
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涂竹唇角带笑, 身旁的妻子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他也毫不在意,得意情绪在眼尾荡开, 偏偏语气很是悲哀, 似乎在为她着想:“涂蕊七, 你霸占剑尊徒弟这个位置这么多年, 却还是毫无建树, 不说成为第一,连第二第三都不行, 剑尊一定对你失望透顶吧。”
涂蕊七一时间被阵法束缚住,身上有战斗的划痕,衣角被划开, 周围全是筑基期乃至融合期修士。
光凭借涂竹,根本找不来一个融合期修士,更别说如此之多。
涂蕊七被迫跪在地面,咬牙死死撑着背上无形增加的山丘一般的重量,扫视一遍那群目露凶光的修士。
她稍一猜想就知道,这又是与剑尊有仇,亦或者想要打十二月宗脸的修士们,只不过打着涂竹这个旗号,光明正大一些罢了。
无形的重量还在增加,涂蕊七单膝跪地,那左膝盖已经压破青石地,隐隐有裂痕蔓延。
不仅如此,阵法也在消耗她的灵力,不然这么些人,涂蕊七有能力打个平手。
她的额头很快渗出汗水,面色发白,面对必败之局,神色没有怯懦,只道:
“知珞呢?”
“我请了一个元婴修士。元婴对上元婴,我也不知道谁胜,”涂竹戏谑道,“不过那仙师进入元婴期许久,想必比那知珞更有胜算。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元婴修士在天底下还是有的,但为什么就知珞那么出名?嗯?”
涂蕊七双目一冷,正欲说话,后院位置突然爆发出极强的灵力,一道剑光闪过,再不见了踪影。
“好了吗。”一修士不耐道。
他们对涂竹也是表面尊敬。
“……”涂竹的面容扭曲了一瞬,立时恢复,脸上堆起笑,说道,“我只要她的剑骨。”
“——涂竹,我没有剑骨。”涂蕊七着急于知珞的安危,奋力抵抗阵法,膝盖渗出血迹,唇角也有了鲜血,一双眸子却极其的亮。
“我以为我们是亲人。”
“亲人?”涂竹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大声笑了几声,那些修士已经逐步接近涂蕊七,想要刮下她的肉,最好让十二月宗上的剑尊看看他徒弟的尸块。
“你不过是一个下贱女人生下的贱种!怎么配与我相提并论!要不是你仗着自己的身份,父亲才不会对你一再退让!他分明就把你们逐出涂府,你就应该和那个老女人死在路上!”
他的面容充满愤恨,竟显得可怕又滑稽。
涂蕊七静静地看着他。
忽的,她开口重复他的话:“是父亲把我们赶出去的。”
声音轻轻的,仿佛一出声,就被风吹散了。
“当然,你那个奶娘也是痴心妄想,你也是傻子一样的信了。”涂竹说完,犹如出了一口恶气,退到一边等待着“剑骨”。
他不怕那些修士反悔,因为他们立下了誓言,如果得到了涂蕊七的剑骨,就会给涂竹。
修士的誓言是值得信任的,涂竹才会放心地用他们。
涂蕊七自己撑起的灵力结界在几个修士的攻击下变得愈发稀薄。
迟早会破。
她的膝盖血肉模糊,她想要回忆起父亲的脸,那张男人的脸突然有些模糊。
几十年了,她得知了真相,却只觉内心空荡荡的一片,连恨与怨都没有。
她还以为、她还以为
——自己是曾经被爱过的,没了母亲奶娘,她还是被爱着的。
涂蕊七有些茫然。
她这一生,活到现在,到底是如何的呢?
就像一把无形的推手,将她身边的一切挑挑拣拣,只留给她最坏的东西,除了师尊无依无靠。
如果没有知珞他们,也许她注定是围绕着他转的,注定是逃不开这心绪,只看得见眼前。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知师妹……对,还有知师妹。
涂蕊七抛开杂绪,面露坚毅。
她必须要去救她。
在她的结界快要破碎时,脚下的阵法倏地断开,竟没有再运作。
“什么!?怎么回事——!”涂竹大惊失色,失了分寸地大喊出来。
虽不知怎么回事,涂蕊七抓住了时机,用剑挥出剑风,让几个修士后退了几步。
她的灵力还在缓慢恢复。
重量消失,涂蕊七站起,左膝盖的血顺着小腿衣物滴下,仔细看去,她的后背也有血珠渗透出衣物,阵法束缚压着她,一有挣脱的意思就产生了伤口。
几个修士立刻形成一条战线,虎视眈眈。
涂蕊七:“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一人笑了一下,冷冷道:“当然是让那狗屁剑尊看看他徒弟的尸体!”
无数剑光闪过,树木被剑风震碎,房屋也不能幸免,涂竹连滚带爬地往书房跑去,那里有他积累的仙家保护的法器。
到了书房,外面是震耳欲聋的打斗声,他翻箱倒柜。
找不到,怎么找不到!
碰!
书案上的一切物品被猛地扫到地上,男人剧烈喘息,害怕得瞳孔略微扩大。
……是那个女人,绝对是她!她背叛了自己!
男人五官拧巴在一起,恨意冲天。
“李馨——!!”
*
李馨早就从从后院位置离开,一直在向北方走。
她提前雇了马车,现在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
女人紧张地捏着腿上的包袱,里面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百姓被涂宅的动静吸引,嘈杂着,却无一人敢靠近。
李馨双眼直直望着马车地出神,被混乱的声音唤醒,却是扬起嘴角,笑了一声。
谁会信那涂竹得了剑骨修仙,能给她什么好处,保不准就变年轻,把她这个“黄脸婆”踢了,或者干脆杀人灭口!
她得不到,涂竹也别想得到。
只不过把阵法卷带过来时,她偷偷藏了一卷,阵法时间自然就会缩短。
得亏涂竹怕死,找的阵法都是连那群筑基期融合期修士都无法第一时间破除的阵法,自然不会第一时间发现破绽。
再说,哪儿来的破绽?阵法完整得很呢。
修士太多了,多到平庸的人比比皆是,蠢的还是那么蠢,跟凡人又有何异!就连那些流传下来的传说中都还有绝世高手却被一凡人草率杀死的故事。
可见蠢货得了灵根,也还是个蠢货,多活几百年罢了。
李馨摩挲着包袱布,早就遗忘了养废的儿子,满心满眼的富贵,目光僵直,唇角的笑扩大到夸张可怖的地步。
用儿子绑不来富贵,还是靠死物更有用。
马车车轮压过土壤,向着北方悠然远去。
……
*
一处空地,半空中的两道流星一样的痕迹不断地相触,然后分开,再极速交叉。
磅礴的灵力压得周围植被蜷缩着,亦或者被扫荡而空,
过了许久,旭日的位置降下不少,那两道流星终于有一颗坠落。
另一颗也缓慢落下,似乎也精疲力竭,受了不小的伤,背部甚至有一道很深的剑痕,隐约露出血肉与点点的森森白骨。
知珞眼前发白,几乎是个血人。
对方的修为比她高一点——也就是那么一点,就算对方进入元婴期已久,没多少进步就是没多少进步,在修仙里,修为实力越高,越不是看时间长短。
她缓了一会儿,才站起。
少女抬起头望了望天空。
涂师姐应该还在。
知珞回忆起原著。
男主没有对涂家赶尽杀绝,也仗着修为,对凡人动的手脚毫不在意,还以为不是什么重要事,谁曾想竟然都要夺取涂师姐的性命了。
少女面上毫无波动,似乎呆呆的可爱,但脸上有浓浓的红血,浑身上下也全是伤痕,蓝白衣服几近成了红衣。
她走一段路就停下来一会儿。
——没办法,太疼了,有时候身体是疼到无法控制的。
来到涂家,没看见涂蕊七,看见一些人要逃跑,包括涂竹,她顺势下了结界,让他们只能待在涂宅。
知珞又顺着打斗痕迹跟过去。
走一会儿,停一会儿。
她甚至在大街上走,百姓被她这副从血海里捞出来的模样和她手里提的东西吓住,忙不迭退让,她的周围形成一个真空带。
知珞走几步,毫无征兆地停在一家包子店铺前,吓得小贩两股战战,还没等他从心地跪下求饶,少女就继续往前走。
小贩:“?”
……总、总之躲过了一劫!
就这样走走停停,她到了一树林深处。
一女子跌坐在地,垂首,黑发遮挡住脸庞,强弩之末,不远处散落着几具尸体。
……
涂蕊七打败了那几人后,力竭,站不起来,忽而听见一道声音。
“你应该不会死。”
“……”
她愣愣抬头,知珞比她还要狼狈,但神色淡淡,逆着光,灿阳在她周身裹了一层辉色,手里还提着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知师妹……”涂蕊七喃喃。
知珞端详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再确定道:“你不会死。”
看着她,涂蕊七忽的一笑:“是的,我还不会死。”
知珞:“要一起去涂家吗?”
“……什么?”
知珞疑惑皱眉:“他要杀了我们,当然要去报仇。”
“……对啊,要报仇。”涂蕊七轻声道,出神片刻。
知珞把那颗脑袋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发现他长得不是宗门那些通缉的、要追杀的对象的模样。
宗门除了普通任务,偶尔还有些通缉令。
一个都对不上号,是她看错了。
她又不太高兴地双手一抬,把头扔掉,那脑袋跟皮球似的咕噜噜滚了好远。
知珞转过脸,顿时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惊讶,又像是被吓到。
“你哭了。”
涂蕊七摸了摸脸,有粘稠的血液和泪水,她低声道:“没事,我只是有点……”
知珞:“有点?”
涂蕊七扬起脸,挤出一个笑:“我只是有些后怕,在想如果没有知师妹,我现在该是何种模样。”
就这样?
知珞非常乐于助人,把原著说了一下:“就围着望华君转,能够被他轻易地牵动情绪,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他一个人。”
末了,她还认真评价了一句:“很讨厌的。”
“……”涂蕊七沉默片刻,“是很讨厌。”
她的眼泪却停不住,涂蕊七应当是更加成熟,但现在看见亲近的人,那些内心积攒的情绪压不住地倾泻。
不是号啕大哭,只是默默的流泪,脸上的表情甚至只是微微皱眉,似乎有着淡淡忧愁。
知珞看了她一眼,走远了几步。
停顿了一下,再看了她一眼,又走回原位置。
“知师妹,”
涂蕊七忽的抬起头,笑道:“我能抱一下你吗?”
“唔……可以。”
想了想,知珞干脆也坐在草地上,两人衣摆的血色染红了绿草。
涂蕊七轻轻地抱住她,没有碰她背后的伤。
知珞也没有碰,形成一个不伦不类的拥抱。
“可以不必在意我的伤口,不会有事。”涂蕊七说道。
这样。
知珞毫不客气地一把抱实了,手臂轻压上涂蕊七背部的伤痕,黏糊糊的血肉,还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整个人都没了支撑力,体内灵力在极速恢复。
知珞身上自然也不只是有背部伤,拥抱也会牵扯其他的伤口。
两人却都没有在意,血味弥漫,涂蕊七最为严重的伤口被知珞的手臂压着,她反而放松了眉头。
“……我今日很是惶恐,我怕以前走错了路。修仙界如此之大,我当初却只有宗门和师尊。宗门有没有我都一样,所以理所当然地更在意师尊。”
“涂家算是我一个小小的、能够牵绊住我的点,我以为会这么持续下去……”
“现在也没有了。”
涂蕊七的声音忽然冷静下来,记忆里模糊的父亲形象已然远去。
感谢修士漫长的时间。
能够让亲人的背叛,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知珞催促她:“还要不要去涂家。”
涂蕊七笑了一声:“我不去,知师妹就不去了吗?”
“不是。”
“而且我还打不过知师妹。”涂蕊七调侃的声音低下去,眉眼彻底成了剑门首席时的镇定模样。
“那就去吧。”
灿阳高照,两个人被笼罩在金灿辉晕下,皆是身负重伤,却在草地上相拥。
衣袂如同命运一般交缠。
*
燕风遥侧头看向高挂天空的旭阳。
“燕师兄!”那弟子气喘吁吁,急切道,“这里有一个任务想要燕师兄帮忙!”
少年转过头。
他正好需要出宗门买些食材。
垂下眼睑,扫一眼任务信的内容,燕风遥突然含笑,道:“自然,这是分内之事。”
也不知道知珞现在在做什么。
不知道和她说话的是谁,能看见她的是谁。
他控制不住地去想,去猜。
让他想想,今晚上要给她做什么菜。
要和她说什么话,做什么有趣的事。
要用什么样的笑,引她看着自己。
少年胸腔大脑全是有关于知珞的思绪,装得满满当当,并且甘之如饴。
不如说,这是他不在知珞身边,只能一个人时,能做的最为愉悦的事情。
第102章 第 102 章 魔种
燕风遥抬首。
眼前的是一庞然大物, 更似鸟,却有九颗头,那九个鸟喙齐声向天嗥叫, 尖锐的叫声能够震碎方圆几里的凡人耳膜。
有几个修炼不到家的修士捂住流血的耳朵,身形晃荡几下,差点跌坐在原地。
“燕师兄——这是九头鸟!小心它的火焰!”一尚且还撑得住的弟子高声喊到。
燕风遥动也不动, 撤去耳上覆盖的轻薄灵力膜。
他道:“你们先离开, 回宗门。”
那弟子干涩地咽了咽,连忙说:“好好!燕师兄你小心!”
几个架着几个,很快这里便只剩下少年一个人。
九头鸟口中有烈烈火焰, 那不仅燃烧的作用,还能烧进人的骨骼魂魄。
一串的火焰铺天盖地地袭来。
长枪像是没有重量, 被他轻松握住旋转, 火焰被阻挡。
“九个头……”
燕风遥似乎有些烦恼,轻皱眉头。
“到底砍掉哪个头, 才是致命的呢。”
如果每一颗头就是妖魔的一条命,他就能感受到九次杀生的触感。
妖魔落地的阵风,少年马尾轻轻扬起, 他站着未动, 任由风吹起衣袂, 长枪上的红缨飞舞, 周围的火焰映得他的黑眸极亮。
像是藏着团火, 又对接下来的战斗跃跃欲试。
……
“燕师兄没事吗?”
几个修士互相搀扶着远离。
他们原本是接了一个适合自己的任务,但在他们杀了那个小妖魔后, 竟然惊动了周围沉睡的大妖,估计那发布任务的人根本没有发现附近还有一只安眠的妖魔。
虽然他们是十二月宗的弟子,但不代表十二月宗的其余人就必须要放下手中的事, 舍生忘死地来救他们。
听闻最好说话的、实力又强的是知师姐。
可是她不在。
那弟子才急匆匆跑去燕师兄所在的峰碰运气。
幸好他在。
那弟子长呼口气,安慰同伴:“应该没事,那可是燕师兄啊!你忘记他那本事了?”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燕师兄?”
那弟子却摇头:“燕师兄让我们回宗门。”
有人不同意:“可是我们回去了,万一燕师兄出了什么事,都没有人能够回宗门找帮手。”
“但是我们留在这里也不能去看燕师兄的状况啊。只能拖后腿。”
一个异常透明,存在感不高的人忽然开口,道:“……不如我留下来。你们回去给宗门禀告情况,看看他们怎么决定?如果燕师兄成功解决了,我给你们送信。”
“你一个人能行吗?”
一弟子认出他来:“欸,当然可以了。吴轩是宗门的老人了,可不要因为他的修为看轻他。”
被称作吴轩的男人憨厚地笑了下,中年男人的外表。
在这些修为低微的弟子里,吴轩称得上是“老一辈”的人了,在魔界大战前他就拜入了宗门,只是修为一直提升不了,泯然众人。
但宗门多的是这种碌碌无为的修士,都有自己的生活,他也不怎么显眼,把吴轩扔进外门弟子里,找都找不到的透明。
这么多年,这些外门的弟子也有自己的法子,他们会跟仓鼠一样不断积累财富和法器,至少要在危机四伏的修仙界保住自己的性命。
如果心性好,倒也算得上逍遥自得,最多几百年后就自然老死。
其他人同意了,留下吴轩,时刻盯着远处九头鸟的动静。
他寻了个隐蔽安全的地方坐着。
远处九头鸟的叫声逐渐变得狠戾,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响,妖魔惨烈又愤怒的嘶吼。
声浪传播甚远,还有带着浓浓杀气的冷冽灵力,让人忍不住颤抖,在如此强大的余波中逃跑,或者僵立原地,不敢动弹。
吴轩也忍不住颤抖着,两只腿被少年修士猛烈的威压激得骇然软绵。
这只是他无意识发出的威压,如果真是他的敌人,又是何等恐怖。
吴轩脸上的肉轻颤。
又是一重物落地的巨响,飞溅的鲜血几乎超过了最高的树木,在吴轩的视野里一闪而过。
接下来是连续七次的响声,妖魔的嘶吼声越来越小,最终连同躯干也重重地坠落,在地面压出一个深坑。
死一般的寂静。
……结束了吗?
吴轩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屏住了呼吸。
他犹豫了一会儿。
燕师兄应该会出来。
——像是燕风遥这种有所能力的内门弟子,外门的人一律称呼他为师兄,不论进宗门时间。
吴轩等了片刻,见还是没有动静,迟疑地走向那火焰熄灭,黑烟弥漫的地方。
……
很多人不知道,在数百年前,出过一个魔种。
它就跟传说中的剑骨一样,只要存在在一个人的体内,就会发挥作用。
众人只知拥有魔种之人,最终都会成为一个以杀戮为乐的魔修,却不知道为什么。
时间过了太久,这等消息已经成了尘封已久的秘密,没有人知晓,也不会有人询问。
魔种它的生长需要魔气,滋养它的最好的土壤就是魔界。
只要一有魔气靠近,它就会悄无声息地吸收,继而壮大自身,如果宿主有入魔的意愿,就顺势入魔。
如果没有,等它吸收到足够的魔气,就会突破宿主的灵力,疯狂地动摇宿主的心境。
燕风遥在修仙界注定会接触一些魔气,几十年来魔种成熟了不少。
但如若他不在魔界,很可能被魔界里的人找到追杀,在危险境地也有可能催生魔种。
左右都是一条路,仿佛命中注定。
成为魔修是注定的,但成为魔修后,魔种也依旧会汲取魔气,过多的魔气会使宿主理智丧失,以往的魔修没有一个人有坚定的心智能够抵抗住魔种的引诱,最终成为了一个疯子。
它就像是一个寄生虫,吸宿主的血,毁灭他们的所有。
偏偏现在许多人不知道它的本性。
修仙界大多数人只记得魔种之人罪大恶极,一出现必须铲除。
魔界的人只记得魔种带来的魔气,强大的力量令人一飞冲天,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飞速晋升,成为一方霸主。
在被反派修改的原著线里,燕风遥在最后的结局里是清醒的。
他抵抗住了魔种,却依旧找不到容身之处。
还未堕魔就被修仙界处以极刑,去了魔界,魔界的旧势力要将他赶尽杀绝,夺取魔种。
仙不容他,魔垂涎他的魔种,人人都想剖开他的血肉,把那东西拿下来。
他没有停下过一瞬,不敢感到疲惫,不能感到疲惫。
那些日子,就算是喜欢杀戮的少年也因为要抵抗魔种,不想受它控制,奋力压制住本性,甚至一度对杀戮产生了恶心反胃的感受,却不得不继续杀掉无穷无尽的敌人。
就这么在一边压制,一边遭受全魔界和无数修士的追杀,他成长为世间罕见的大能。
心性也扭曲了不少,本就不是什么善良的性格,最后更是充满了自毁欲。
吴轩在很久以前见过魔种之人,被剑尊望华君一剑穿心。
魔种之人发作是什么样的?他记忆犹新。
“……”
吴轩双目瞪大,不敢上前,藏在灌木丛中无比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少年似乎没想到体内有魔种,在杀掉了九头鸟后,它吸收了魔气,养精蓄锐多年,现在疯狂生长,抓住少年的灵根心脏,拽扯着他,硬生生要让他入魔。
碰!
少年倒在地上痛不欲生,额头撞上树干,皮开肉绽,却仿佛毫无所觉。
“——”
燕风遥从未如此痛苦过,他甚至失去了一部分神智,只顾着抵抗那股莫名涌动的强势的力量。
没有喊叫,唇被他咬出了血,偶尔有内脏绞痛的闷哼。
在吴轩眼里,少年捂着头倒在地面,蜷缩着颤抖,可怜极了,又猛地把头向树干撞击,用外皮的痛意让自己清醒。
他甚至没有想到去拿长枪。
浓郁的魔气缠绕在他周身,不住地蔓延,几乎遮挡了他的面容。
“魔……”吴轩声音颤抖,“魔种……”
他猛然跌倒在地,恐惧地往后缩,又立刻爬起来往外跑。
燕风遥没有察觉,应该说现在的他察觉不到任何东西。
他在地上滚了几圈,又撞上粗糙的树,头破血流,血流进眼睛,模糊了视野。
好痛苦。
好痛苦。
像是有人在他内脏里搅动,又像是把他的灵魂撕碎,动摇他的道心灵根。
半晌,少年只可怜地蜷缩着,剧烈地咳嗽几声,咳出红色的鲜血,染红了草地。
他的指尖在头皮处留下血痕,少年的眼睛湿润,混杂着血流下,如同流了血泪。
燕风遥的大脑无法思考。
他不想哭,泪水只是身体的条件反射,控制不住。
只是当他恍惚间发现自己在生理性流泪时,就算不能思考,就算痛之入骨,也犹如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促使着他迷迷糊糊又自然而然地产生一个念头。
……现在哭有什么用,应该在她面前哭的。
第103章 第 103 章 水牢
杀一群没有修为的人很容易。
杀一群修为比自己低的人也很容易。
知珞抬脚, 快要走入涂家大门,蓦地被涂蕊七拉住。
她回过头,涂蕊七脸色镇定:“涂宅周围有很多百姓, 如果我们动静太大,也许会落下口舌。”
知珞:“可是是他们先要杀我们的。这叫复仇。”
她顿了顿,也许是因为想到涂师姐的作风, 加了句:“是正当的。”
涂蕊七惊讶了一瞬。
毕竟知珞以前可不会想到这一点。
她摇摇头:“不是, 我们需要保留一些他们恶行的痕迹,希望知师妹等会儿留意一些,不要直接使整个涂宅毁灭, 还要留几个活的证人。我无所谓,但是知师妹你不能被流言中伤。”
知珞想了片刻, 也学她摇头:“我也无所谓。”
“我知道知师妹你也是真的不在意……”涂蕊七笑了下, 轻声细语地讲道理,“可是抱歉, 我无法接受。是我不想传出知师妹你的任何不利的言论,也许没办法全部控制住,但我想尽我所能减少。”
“唔……没关系。”
她们踏进涂家, 这里的人, 不论是下人还是主管, 不论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 都被知珞束缚在原地, 木桩子似的立在地上,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稍等片刻。”涂蕊七温声道。
她开始熟练地探查涂宅, 并将证据一一收录,还有审问一些有用的人。
作为剑门首席,她的话术不弱, 跟燕风遥比起来,涂蕊七的话语会少几分攻击性,也会少很多陷阱,更温和。
但不代表会作用减弱,有时候在她那种职位上,她这种温和又会绕圈的才更好。
知珞一个人待着,宛如一个等着砍人的刽子手,左右望了望,又无聊地望着天空发呆。
还有多久才能杀人。
她看向几步远的一个仆人打扮的男人。
知珞一直看。
僵立的男人额头逐渐冒汗,甚至眼睛瞳孔微颤,使劲往相反的方向瞥,留给知珞一大片眼白,过了会儿又开始流泪,面部肌肉开始抽搐。
犹如一具还有意识的尸体,恐惧着一旁虎视眈眈的秃鹫。
涂蕊七过来时,看见的就是知珞出神,一个人被她盯着,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好可怕好可怕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的气息。
“……”
涂蕊七的脚步顿了顿,知珞就看过来,眼睛似乎有些发亮。
涂蕊七清了清嗓子,“知师妹,涂家在这里似乎风评不好。我仔细探查过一番……有些人也残害过无辜百姓,我想我会去找到并补偿那些无辜的人,至少给予一些钱财——用涂家的钱。”
她神色有些黯然,这是她忽略的事情,曾经也没有想过涂家会做到这种地步,如此没有底线。
也就是说还要等。
知珞还没有露出略微郁闷的表情,涂蕊七就继续道:“不过涂竹这类确定的人,应该可以解决了。”
涂竹在后门的位置,他被束缚在原地,一见到涂蕊七就张口求饶,偏偏不能动弹,显得异常滑稽。
知珞抽剑,正要干脆利落地收割性命,又一停,看向涂蕊七。
涂蕊七保持着微笑:“?”
知珞收起剑,“你来。”
“……”
等涂蕊七杀掉涂竹,那个男人的惨叫骤然消失。
“接下来可能会有些无聊,知师妹要不去书房坐坐?等我处理好一切,再来告诉你,解决一些该杀的人。”
知珞:“随便。”
涂蕊七含笑看着她离去,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原本因杀了亲人,还是有些酸涩的心脏柔软了一些。
她了解知珞。
知珞最大的善意,就是让你自己报仇。
涂蕊七再看了一眼涂竹,忽然发现他居然都这么老了,看久了,竟然有些陌生。
她也快想不起小时候在涂家的日子——或许是她故意遗忘。
忽的,涂蕊七长呼了一口气。
涂家有许多事需要善后,有些事不得不需要一些活人询问。
有感情才会失去理智,现在的她连怒气、被亲人背叛的恼怒都没有那么浓重,甚至能够理性地思考,有条不紊地处理一切。
衣摆微动,涂蕊七走向院子深处。
地上男人的尸体死不瞑目,眼睛瞪大,似乎震惊不已。
……
让了人头的知珞走进书房。
书房似乎被人翻箱倒柜过,乱得很,她也没在意,踩着那些杂乱的书坐到凳子上,翻开随身带的剑谱。
过了一会儿,窗外太阳微微倾斜,她又猛地关上书,无聊地在房间里到处走。
却翻到本春宫图,画面极其香艳。
上一世的角斗场,很多人都失去了人性应该有的礼义廉耻,知珞看见过无数人在牢房一样的地方对上视线,下一秒就滚在一起,在随时可能死亡的地方及时行乐,充满放纵的荒诞。
所以她看得面不改色,随意翻了两页就扔下。
也许这种事会开心,但她最初的印象就是母亲口中的:“在别人做的时候,暗杀是最容易的事情。”
“还可以一刀串俩,实在方便。”
因此即便她偶尔好奇过一瞬,也不会去想着尝试。
知珞又推开门出去,涂宅奢华,偏偏还要装成一副高雅的样子,庭院楼阁极有诗意。
知珞趴在阁楼的栏杆上,跟摊饼一样挂在那里,头自然垂下似乎在睡觉,她身后定格的管家不敢说话,也害怕得全身微颤。
晒得头顶微微发热,知珞又醒过来,换了个地方。
她路过之处,皆有人瞳孔扩大,心脏狂跳,冷汗直流,恨不得马上跪地求饶。
但是被法术束缚着,只能躲开她的视线,默念无视我,然后在知珞真的擦身而过时狠狠松了口气。
知珞去了各种各样的房间,涂家还搭有戏台,她拿起一把长枪,却刚一使劲就掰断了。
又走到一块大的草坪上,知珞躺下,在草坪上滚了几圈。
晚上可能回不到宗门。
她突然想到。
知珞坐起来,拿出机械鸟,给宗门里的燕风遥送了封信。
她计算着时间,但机械鸟迟迟不回。
知珞:“?”
难道坏掉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上次给翊灵柯的鸟就坏了,因为宗门和醉人湾的距离太远,机械鸟太陈旧,硬生生飞散架,还是翊灵柯自己一块一块拼回去的,边拼边骂那种。
这时系统冒出头:【宿主,最近怎么样——嗯?】
它跟个好久不见的同事一样亲切慰问,却发现宿主在涂家。
【这是什么时间点?】
系统迅速分析,在原著里匹配了个——很可惜,因为女主和男主的感情线崩了个一塌糊涂,它无法分析出具体时间。
知珞回答:“在杀她的家人。”
系统松了口气:【哦这样啊……我还以为宿主你现在就叛出了宗门,在凡界大开杀戒呢。】
“叛出宗门?”
【对,反派不是有一段进魔界的剧情吗?宿主你可要仔细一些,最好装作自己要去魔界捉拿反派的样子,保住自己在修仙界的地位……】
系统苦口婆心地劝说,与方才涂蕊七的语气有异曲同工之妙。
知珞不解:“为什么?”
【……】系统梗住。
对啊?为什么?
【…这……这…少个敌人少些危险。】
知珞:“可是他们现在都打不过我,为什么要想他们怎么想的。”
【这…这……我怕宿主你被骂了,伤心。】
知珞:“?”
系统沉默几秒。
行,它的宿主压根不在意这些。
反正等宿主到魔界了,修仙界的破事关她什么事啊?
这么一想,系统也放宽了心。
【我虽然猜不到具体时间,但我计算出这些时日应该就是反派被戳破的时间点了。】
“这些时日是多久?”
【这些时日就是……这些时日!】系统转移话题,【宿主啊,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心软。要知道,我们这边多少宿主看见反派男主男配可怜巴巴就软下心肠,为他报仇又拼了命的救他,遭了多少罪,宿主不需要吃这个苦。】
系统说完觉得奇怪,似乎不太符合自己“系统”身份的监督工作职责,连忙打补丁:【因为宿主厉害到不需要做这些都能完成任务!】
知珞嗯了一声。
系统焦灼不已,它已经忘记初见知珞时的叮嘱,反复打补丁:【而且这一切都是宿主的计划!反派被弄进魔界才是正确的,这一切都在宿主的计算之内!所以宿主不可能心软!】
知珞看着飘荡的白云发呆,听见远处有一惨叫声,立刻低头望过去,却见只是涂蕊七在审讯人,不是杀人,又失望地收回视线。
心不在焉:“嗯。”
系统继续焦虑:【我也不是不尽职责,这不是按照宿主你的计划想吗对吧?】
“嗯。”
【等反派进入魔界,以宿主你的能力,也能够在魔界称王了。】
知珞不感兴趣:“嗯。”
【就算魔界有更多惹事的人,也不会输。】
“嗯?”知珞突然回神,“魔界有很多惹事的人?”
系统悲伤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对啊宿主,那可是魔界,善人活不下去的魔界。也许走两步就能碰见一个抢劫的,比星际文里的犯罪之都还要离谱。】
知珞不懂什么是星际,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燕风遥需要多久才会被发现。
魔界……
或许,会像回到久违的角斗场一样。
她对角斗场没有怀念之情,对修仙界也没有,对于离开修仙界,她没有半分不舍。
她也从未对那些名声有过付出与经营,甚至没发觉这个东西。
真正专注于自身的人,那些声望自会像趋光的虫,被吸引过来。
不过,翊灵柯他们应该会很安全,不会被牵连。
知珞想到。
需要等的时间太长,知珞躺下,一边周转着灵力修炼,一边又阖上眼睛。
系统也不再说话,它紧张地等待着时机。
它害怕宿主心软打乱计划,使自己受伤,又觉知珞应该不会这样。
看着知珞,系统心想:
大概宿主多半会觉得反派又不会死,压根不会担心的。
在宿主看来,除了死亡,什么痛苦都是可以忍受并且扛过去,不再回头的。
知珞现在手上的鲜血,大半还是来自涂蕊七呢。
系统松了口气,定了定心,重新沉寂下去。
知珞是对她的师父朋友有情,她的有情又与常人不同,她是独一无二的,但知珞尚且还未学会什么叫家乡与落叶归根,所以对于修仙界,她没有任何感触,更不会因为他人而产生归属感。
或许她永远也不用知道,就像风不会停下,所到之处皆可以是家。
*
“怎么回事——!”
追仙殿内,一长老惊怒不已。
“我们十二月宗怎么可能有魔种!”
几个时辰前,一弟子报出燕风遥可能身负魔种的消息,众长老震惊不已,第一时间派出修士去捉他。
听闻燕风遥已经失去了意识,很容易就被捕获,现在正由他的师尊金初漾,为他打上锁住灵力的手铐。
而追仙殿已经乱成一锅粥。
“这让其他门派怎么想我们!”
一直没有发言的令之欢出声:“燕风遥尚未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不必担心。”
长老冷笑:“宗主这是什么话,我们谁不知道魔种最终都一定会成为魔修,难不成那燕风遥还能狠下心剖下魔种不成?”
“可不能剖下!那魔种是魔界觊觎的宝物,一旦脱离宿主,我们谁也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
“是啊,至少我们有对付魔种之人的经验。宿主死后,魔种自会消失。但宿主还活着,魔种就独立出来,保不准就会影响周围修士的心性。”
令之欢听着,起初还会辩驳几句,却没什么作用。
这是一件大事,大事长老们一般都会一起排挤宗主,自行决定。
修仙界充满矛盾之事。
比如修士以拯救苍生为己任。
但十二月宗依然保留着死人无数的天梯。
即便如此,很多事情都能够以另一面来解释。
比如拯救苍生是拯救修士自己,拯救凡人,也是拯救修仙的未来根基,或者说干脆就是履行职责罢了,实际上大多数人没那么大义,只是普通善良的心性,真正充满牺牲大义的人不多。
而天梯,原本不应该出现。
宗门一般十年收一次的弟子,很平常地查灵根,分配门派。
可对于凡人来说,又有多少个十年?
他们错过不起,更何况,又不是人人都有灵根。
没有灵根的人,又在凡界没什么牵挂崇尚修仙界的人,会到修仙门派孤掷一注。
当初天梯封锁,无数走投无路之人还是到宗门山底,哀求收下他们。
宗门又不是慈善收留的宗门,不可能毫无顾忌地收留,一旦破开一个口子,势必会招惹更大的事情。
于是解封了天梯,天梯上的法术皆是开山始祖曦去仙人所做,他们只能在阵法上做些小小的修改。
不能没有任何条件的收没有灵根的弟子,这危险的天梯正好。
要想获得平稳的一生,和修仙宗门的环境,就必须付出相应的努力。宗门可以往外派出弟子去为民除害,却绝无可能成为收留一个人一生的祠堂,这是两码事。
或许残忍,但也是创造了一个机会,去不去任由他人选择,后果自负。
就这些,还是令之欢自己争取许久才争取来的,那些长老们怎么也不愿意让没有灵根的人进入宗门。
魔种,不也是吗?
令之欢看着长老们争论,她忽的站起,冷声道:“那就按照宗规来定。”
想要立即处死他的长老不悦,想要反驳,令之欢朝向东方行了一礼:“曦去仙人曾说过,宗门每一个人都要遵守宗规,难不成长老还要违背?”
“……自然不是。”
长老们分为几股势力,手下不断吸纳宗门有能力的修士。
但是年轻一辈最为厉害的知珞,他们没有一个人收过来。
这没什么,观察知珞许久,他们料定她与望华君一样,是个不管事的,不会对管理宗门产生兴趣。
知珞与望华君是宗门屏障,又不理世事,正合长老们的心意,只需要小心翼翼对待他们即可。
可那个燕风遥……说是不插手高层,但长老们观察许久,也无法猜出他的本意,不由得对其他长老千防万防,就怕有人真的让他倒向一边。
暴露出魔种,是意外之喜。
既然不能为他们所用,那么杀掉也没什么,还防止了其他长老收了他增加实力,打破平衡。
再说,魔种本来就是魔修才有的东西,燕风遥定会堕成魔。
可惜了。
令之欢扫视一遍,见再无人说话,目光沉沉道:“……那么,就按照宗规,将燕风遥关进黑悬海。”
“等等,还有钉骨刑。”
一长老看似退步,却搬出望华君:“不如去问问剑尊,由他来决定。”
令之欢瞥他一眼,那长老突然噤声,没再说话。
……钉骨刑,燕风遥应该能撑下去,她能做的最大的事就是保他一条命。
令之欢答应了。
……
令之欢亲自前往告知与他。
望华君垂下眼睑,听完令之欢的话。
燕风遥吗?……他记得是他那徒弟的朋友之一。
他又想起涂蕊七在这些年的疏远,想起她对知珞等人截然不同的态度,想起自己近些年的境界倒退。
也许以前他是一个冷漠的剑修,一心向道。
但现在已然被情绪左右,暗自纠结。
他不在乎任何人的性命,他本是高高在上,是涂蕊七让他罕见地产生了挫败感,陌生又令人厌恶的感受,在她的一次次疏远中愈发加重。
但他又不可能走下“神坛”,真正地去平视他的徒弟。
越僵持,越遥远。
因为她有了真正的朋友,再不济,宋至淮会帮助她,翊灵柯也会,甚至鹤松宁也有时会相助。
原著女主的设定是身旁没有一棵大树,没有一个真心之人,除去男主,她似乎没有任何东西。
没有见过山川海流,于是被迫将目光投入师徒的恋情,越靠近,越沉迷,最后连她自己都认为自己无法离开师尊。
他明明不喜未婚妻王绫,愈发感觉得到自己对于徒弟的禁忌之情,偏偏用羞怒一般的心态继续婚约。
对于原著来说,这是正常套路,男主只是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这是常用的感情催化剂罢了——可惜另一个女主已经不甚在意了。
对于王绫来说,她看得清明,却笑而不语,继续用剑尊的名声拉拢人心。
她是一个合格的商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果剑尊有一日落寞,她会是踩得最狠,立即割席的人。
当然了,对王绫而言这是各取所需,就别搞什么大义,反正两人之间又没什么情谊,休想让她生出道德。
不知道是各种心态,望华君看着令之欢的眼睛,声音清冷:“那便严格按照宗规执行。”
“……”
令之欢察觉到他的波动,轻轻皱眉,在望华君看过来前收敛一切,平静道:“自然如此。”
“那么,那个燕风遥,现在在何处?”
“寒水牢,一个时辰后会压到明礼台。”
……
寒水牢。
金初漾碾碎了机械鸟。
阴湿寒冷的环境,地面有寒水,淹没鞋底,堆砌而成的牢房,密不透风,这里是宗门犯了大错之人待的地方。
他低头,燕风遥才戴上锁灵铐,神智在恢复,双膝跪地浸入寒水,随着灵力的消散,他的唇色愈发浅淡,寒冷到睫羽凝冰。
少年虚弱地睁开眼,没有力气抬头,余光中,机械鸟的残骸掉落进寒水,连同信封也被灵力震碎。
那是知珞的机械鸟。
眼瞳微动,燕风遥看着那残骸,缓慢地眨了眨眼,彻底清醒。
金初漾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居然是魔界之人。”
魔种只有在魔界出生之人才会拥有。
“……”燕风遥安静片刻,他并未抬头,声音断断续续道,“对……我逃出魔界后,想要修仙,自然要去十二月宗……在路上偶然遇见知珞,便结伴而行……”
金初漾:“不用与我解释。”
他莫名听懂了燕风遥的话,神情变得复杂:“……我知道你是想要撇清那知珞的责任——如果是她主导,而你只是跟着她来宗门,那么就是知珞将魔种之人带入宗门,这也是需要受罚的。”
“……”燕风遥抬起头,他额头的伤疤在缓慢愈合,黑色的眼睛显出疑惑情绪,“我不知道师尊你在说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就算我对知珞有情,却不会改变事实,不需要我欺骗遮掩。”
——那傀儡线呢?
金初漾几乎要这么问出口。
燕风遥抢先道:“我知道师尊你心有疑虑,但徒弟这些年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想必师尊你也是知晓的。”
金初漾沉默下来,不发一言,似乎在回忆当年魔界之事,气息不稳,那两个死去的徒弟的身影在不断闪现。
又忽然听见燕风遥的担心声:“……魔种暴露,徒弟自知辜负了师尊的期望。但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身负魔种,也没有想过再回到魔界。”
金初漾叹了口气。
燕风遥低敛眼睑,瞥向机械鸟。
方才金初漾捏碎机械鸟的时候,没有看信封的内容。
少年吐出的气息变成白雾,身体开始轻轻发抖,却在金初漾微微叹气之后,话锋一转,担忧地说:“……这应该是知珞的东西……知珞临走前,似乎说过今晚要与她师尊吃饭,这信可能是告知周仙尊有变……师尊还是去周仙尊那里问上一问,以免周仙尊怪罪于师尊……”
他低低自嘲,似乎丧失了一切斗志:“……要不然我这个戴罪之身,最后还要让师尊与周仙尊生出些隔阂……”
少年深陷寒水,身体已经冻得发抖,还是说出这番话。
金初漾一顿,却道:“不必再叫我师尊了。”
“……是。”
金初漾仿佛无法再待下去,甩袖走出牢房。
燕风遥抬起头,眼睛还是那般丧气,好像因魔种一事深受打击。
起初确实如此,但再多的惊涛骇浪,也比不过当务之急。
等金初漾彻底走出,燕风遥重新垂下头,不去想自己等会儿的受刑,也不去想那师尊,因为早就知道金初漾仇恨魔界,这是暴露过后的必然。
接下来,金初漾定会去周石瑾那里。
傀儡线的事,绝不能说出来。
呼出一口气,白雾消散,少年睫羽敛下,感受着灵台一抽一抽的疼痛,还有深入骨髓的寒冷,手铐都随着颤抖而发出轻微的响声。
忽的扯出一个笑。
……他还真是,天生魔修啊。
可他不想入魔。
因为她还在仙这一边。
第104章 第 104 章 攻略成功
金初漾到达落石林时, 夕阳正好下山。
黑夜降临,笼罩错落的天然石柱,形成鬼魅的影子。
他询问了一句:“周仙尊。”
周遭寂静, 下一刻,落石林外的阵法移开,让出一条路来。
脚步未停, 金初漾走进去, 一女人正好从树上翻身落地,调侃笑道:“怎么?想要让人去救救你徒弟吗?”
金初漾沉默不语。
“我打不过全宗门的人,救不下他, ”周石瑾还是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说道, “不过你可是他的师父, 人有远近亲疏,如果是知珞, 想必我会放手一搏——即便是失败的定局。”
“……你明知我与魔界不共戴天。”金初漾抬首,面上冷凝。
周石瑾笑了几声,当没听见他的话, 自顾自说道:“就算我快死了, 如果救不下他, 贸然出面只会连累知珞, 她本就与燕风遥同气连枝, 有更深的关系,我可不愿她被人猜忌。”
她救不下燕风遥, 放手一搏都不可能。
既然没有成功的可能,她就没有出声。
因为她还有知珞。
周石瑾出面不仅不会对燕风遥的处境有任何改变,还会牵连知珞。
虽然众人皆知知珞与燕风遥的关系, 但不代表他们都是魔界之人。
自然,周石瑾也信得过她这徒弟,如果以后知珞决定要救他,修为到达一定程度后,当然能救。
燕风遥不会死,只会被关押,可以等。
宗主令之欢在既定的燕风遥一事上无法撼动别人的决定,但在知珞这种可以有周旋余地的事上将她尽力撇清。
魔界之人。
他怎么就是魔界之人?
才短短几个时辰,天上地下,处境已与以前截然不同。
甚至还有人猜测他是魔界卧底,长老们顺带还将几个莫无须有的罪名安在他头上,独来独往惯了的少年,除去知珞和另外几人,没有再与人深交,大部分不了解他本人的弟子自然会信。
于是受刑变得愈发理所应当。
周石瑾走近,唇畔轻笑:“对了,我接下了探查他灵根根骨的任务。毕竟他那小子离元婴一步之遥,修为不高的人容易被反噬,他们怕他反抗呢,望华君那家伙又拉不下脸,去做这等事。”
金初漾似有所感,沉默着。
周石瑾保持着笑意,声音变得轻缓,又带着杀意,顷刻间盈满殿内。
“……我杀不了剑尊,但我杀得了你。你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傀儡线。
金初漾知道傀儡线。
而她接下探查灵根的任务,也全是为了不让人发现傀儡线的存在,以免节外生枝。
金初漾屏气凝神,周石瑾又变回那个随意模样,施施然说道:“所以,还有什么事?”
“……”
金初漾从没有过情绪剧烈的波动的模样,垂眸敛目,说:“你徒弟的机械鸟被我弄坏,带来的信封已经看不清字迹,抱歉。”
“怎么?”
金初漾将燕风遥说的理由简短陈述了一遍。
周石瑾什么都没有说,反倒意味深长地笑了下,默认了。
金初漾表面淡然,内里却已然乱成一团,并没有发现周石瑾看“傻子”似的目光,转身离去。
金衣修士的背影很快远去,周石瑾弯了弯眸,对那燕风遥的心思心知肚明。
多新鲜,一个快要受刑的人,还在那儿动心思、拐弯抹角地维护她徒弟,将心绪繁杂的师父耍得团团转。
周石瑾不觉得这是知珞的幸运,甚至觉得这是燕风遥的幸运。
能遇到为之竭力付出的人,还不会后悔,可不就代表知珞是多么好的人吗?
遇见知珞,是一件幸运的事情,是他的运气,从此以后不再有虚无缥缈的目标,而是前路明晰,像鸟有了可以落脚的支点。
这是多么走运的事,许多人一生都没有机会抓住这热切的、足以改变整个人生轨迹的情感。
周石瑾按了按心口,唇色变淡。
此时,她的体内是年老的状态。
几十年的寿命说长不长,对于修仙人来说转瞬即逝。
说短也不短,她甚至能看见徒弟突破元婴。
她抬起头,黑夜无星无月,唯有清风伴身。
周石瑾看了片刻,忽的低下头给知珞送了封信,她用的机械鸟更为坚固。
鸟儿扑着翅膀,栩栩如生,它在半空中绕了一圈,在主人的注视下悠然远去。
只过了半个时辰,它就歪歪斜斜地飞回来。
周石瑾:“?”
很明显,它的一侧翅膀被重新拼接了一遍。
而且拼接得很烂。
周石瑾捏着机械鸟的翅膀,无言以对了半晌。
叹了口气。
真希望燕风遥那小子能够撑过去这遭。
不为别的,就为他死了,知珞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方便,还需要学习其他无关紧要的事。
那小子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周石瑾想到。
如果真的有人爱那燕风遥,就要理解他不同寻常的心态。
比如,他认为自己的死最大的影响,可能就是知珞可能再也遇不见这么方便的仆人了。
这才是求生的欲望迸发的理由。
这几十年来,因为燕风遥的名声,吸引过那些妄图利用他或者想要与之交好的人,认为既然燕风遥有宋至淮那些朋友,自己也能够成为他的另一个友人,从中获得些便利。
殊不知这小子连交朋友都是因为这是知珞的朋友。
那些人自以为是为他好、帮助他的行为得不到他的半点目光。
自认为他需要的是付出奉献,自我感动地对他说些温情话,却只会让他觉得愚蠢。
觉得他周遭没有朋友而愤愤不平的,只会得到他一个假笑。
但别人真的虐他、骂他、想要杀他,他又毫不留情,不是什么普世意义的受虐狂。
他似乎只对知珞特殊罢了。
到头来,几十年里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一个新认识并且相熟的人都没有。
周石瑾又微微叹了口气。
真是奇葩,倒和她徒弟差不多。
……
*
牢内。
潮湿黑暗。
有手铐链条不断碰撞发出的轻微脆响。
一颗红色珠从水中被拾起,带起一连串细小水花。
在浅浅的寒冷水中,一只机械鸟的残骸被完美地拼接,立在地面,腹部被水面波纹轻轻击打着。
少年聚精会神,垂下眼睫,将这只机械鸟补充完整,除了一些小部件被金初漾的灵力震碎,那些大块的则被他拼好。
那鸟似乎和以前一样了,可是却无法振翅而飞。
拼好后,燕风遥收回手,睫羽结冰,面上苍白。
她是有事吗?
那封信是不是说她有事晚上不回来了?
应该是。
他推测得出来,这样也好。
燕风遥想象不到如果知珞知晓了这件事,她会如何反应。
会干脆利落地杀了他?
应该会吧。
在宗门对他用刑之前杀了他,因为燕风遥是她的仆人,处刑也应当由她来主导。
这么一想,她不回来却是最好的,以免和宗门有冲突。
他思索着,目光又投向面前的机械鸟,它鲜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明亮,机械镂空的骨骼因为缺少部件,竟显得畸形又尖锐,骇人无比。
燕风遥却异常温柔地摸了摸机械鸟的眼睛。
他不会死。
他也不想死。
*
翌日,少年被压上刑场圆台。
众目睽睽,有人窃窃私语,晨曦笼罩着所有人。
高台之上有人宣读他的罪行:“燕风遥,身为魔界之人,隐藏身份拜入我宗门下,盗取修炼之法,暗地残害百姓,手段残忍,其心可诛!按照宗规戒律,将燕风遥处于钉骨刑,关押至黑悬海——!”
没有抽魂取魄,关在醉人湾阵地永世不得超生,在他们看来这已经是从宽处置。
最先是周石瑾上去,检查他的灵根与魔种状态。
燕风遥浑身的鲜血,手脚都被屈辱地锁入骨中,膝盖在地面几乎磨出了白骨,背上有受刑的鞭痕,血腥味浓重,魔种也被锁灵铐短暂地强行压制住。
只不过标不治本,谁也不知道能控制魔种多久,所以需要一个人去探查。
少年在自身难保的状况下,用气音问检查根骨的周石瑾:“……她还没回来。”
周石瑾使用了一点小手段,他的声音除去她无人会听见。
望华君能看出来,可他皱了皱眉,最终没有在意这点,他处于高位惯了,不在乎小手段。
周石瑾抬眸,笑道:“放心,她误入了涂家的陷阱,涂家不知道怎么雇来的准备对付涂蕊七的元婴修士,不得不派去杀她,对付涂蕊七的都是些虾兵蟹将,因此能有一战之力。当然,知珞没死。”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现在的话……大概在屠涂家满门吧,谁知道。”
燕风遥垂首看着地面:“…还有金初漾。”
周石瑾握住他手腕的动作一顿,面不改色。
她知道他什么意思。
金初漾知道傀儡线,始终是个威胁。
弟子们围着高台,有细碎的说话声,或悲伤或愤恨或不甚在意。
周石瑾收回手,站起来,透过人群望着远方云雾,那是西州的方向。
女人神色淡淡,微不可查地说道:“你与我,就只有一点相同。”
燕风遥却骤然放松了,一滴血顺着他垂下的脸颊落到地上,锁链因为他的放松微动,有了轻微的响声。
周石瑾走下台。
燕风遥瞥向西州的方向,阳光刺眼,周围宣布他莫无须有的罪行的声音在逐渐远去。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对她充满喜爱。
“施以钉骨刑——!”
一旁的金初漾走向圆台,垂首看向昔日旧徒。
涂蕊七回到了西州,至今还没有回归宗门,宋至淮闭关,但即便有翊灵柯和其他的人,他们的话在长老们面前没有大用,长老们甚至在想顺势把金初漾拉下马,谁知金初漾比任何人都还在震惊,他仇视魔界,恨魔界入骨。
——可他的徒弟竟是魔界之人。
他昨日在金涛殿待了一夜,心绪沉沉浮浮,那两个枉死的徒弟的模样不断在他眼前闪现。
毫无疑问,他恨魔界,恨不得生啖魔修的肉,他无法不迁怒。可燕风遥终究是与其他魔界之人不一样的……他是他的徒弟。
即便做师徒这几十年来,他们并未深交过,到现在为止,除去修炼上的事,他们很少再交谈。
后面燕风遥自己摸到修炼的门道,对话便更是稀少。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
金初漾闭目,按了按鼻梁。
他放不下对魔界的恨,却也做不到真正地去恨燕风遥,所以才在心神动荡时说出“我不再是你的师父”,然后再也说不出其他发狠的话。
……罢了,总归燕风遥不会死。
他能做的最有用的事就是让他活下去,而不是在受刑时死了,毕竟有许多居心叵测之人,保不准在钉骨刑时暗地里使些阴谋诡计。
金初漾自嘲地笑了笑。
这是最好的结果,在剑尊压在头上的前提下,谁也无法真的将燕风遥全须全尾地救出。
谁也不知道在大门紧闭的殿里金仙尊想了什么,等金初漾出来时,却揽下了实施刑罚的任务,反倒让长老们失去了把柄。
大义灭亲,又没有他勾结魔界之人的证据,更甚至人人皆知他对魔界恨之入骨,所有人都当他对燕风遥产生了极深的恨意。
金初漾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而现在,圆台之上,骨钉在他手中散发着浓浓冷气。
在众人眼中,那仙尊挥袖,魂骨钉破空而出,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尖锐的灵器钉入少年的骨中。
“……!”少年猛然咬住唇,鲜血从嘴角溢出,他浑身颤抖着,垂着首,有汗水滴落,无人知道这其中到底有没有泪水。
一次又一次,整整十二枚魂骨钉,刺破他的血肉,没入白骨,甚至在他灵魂上都留有痕迹。
分明没有惨叫声,有些弟子却不忍直视般撇开视线。
血流了一地,从圆台的阶梯缓慢向下流动,染红了玉石台阶。
金初漾的动作很快,众人却觉过了许久。
少年在剧烈地喘息。
第九枚的时候,燕风遥眼前发白,已经看不清地面颜色。
他有一刹那以为,自己会这么死去。
会死亡,消散在世间。
他不想死。
他想活,不仅仅是因为与生俱来的求生欲望,还有知珞。
以往,就算是与她分开,也能从主仆誓约中知道她是否安好,就像一根胡萝卜掉在面前,没让他彻底失控。
他习惯控制自己,就算是喜欢,也是竭力控制住行动与心绪,不让自己的心意惹起她的厌烦。
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是克制又有一点的情不自禁,矛盾不已。
现在,他们也许再也不会相见。
……再也不能相见,他甚至还没有陪伴她超过百年。
她会习惯吗?
她会受到牵连吗?
她会觉得学习做那些杂事麻烦吗?
她如果无法再遇见比他还要忠诚的仆人怎么办?
……她会难过吗?在刚刚懂情的时候,率先尝到苦的滋味。
她会讨厌这份情绪吗?
……
那些压制住的情绪迸发出来,心脏肆无忌惮地跳动着,再也不会受到主人的控制,震得他的脑中都嗡嗡作响,空白一片,仿佛身体都被心跳震成碎片。
濒临死亡让他彻底放开了心闸。
少年的性格不允许他放纵,此时此刻却毫无顾忌,所有的情感倾泻而出。
不像从前,他一直压制着自己,习惯性压制着感情,虽然光是偶尔泄露出的一点,就足够令人心惊,但这不是他的全部。
少年低垂着头,众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一滴泪落到染血的地面,像是一朵小花,然后又是几滴,跟着那些汗珠滴落,无人发现那是泪,也无人发现燕风遥方才还咬牙坚持的忍耐表情,变得无比可怜。
眼尾微红,黑瞳湿润,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委屈。
……他不想死。
他还想见她。
*
一个晚上的时间,涂蕊七终于整理好了一切,将无辜的人与需要杀的人分开。
“虽然平时要将这种事交给衙门,但这是我的家事,还牵扯到一些小宗门,只有我们自己解决了。”
在晨曦破晓的时候,知珞顶着那群欺辱过平民百姓的涂家人的哀求眼神,利落地砍下他们的头颅。
等下,力度没有掌握好,好像尸体太破碎了,涂师姐说过要把尸体示众,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不能太碎。
她许久没有杀过普通人,变得生疏不少。
知珞再次挥剑时,只在那人脖颈处留下一道血痕。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远处有涂蕊七的询问声,她在问那些被卖到府里的人的情况。
就在江雪剑一次一次染上鲜血时,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与往常大不相同,变得平直机械。
【恭喜宿主,攻略成功。】
知珞慢半拍地停下,立在原地,一滴血顺着剑身滴落,在地面砸出一朵血花。
她朝十二月宗的方向看去,晨曦映入她褐色的眼,晶莹剔透,格外的漂亮。
第105章 第 105 章 逃
知珞还没有反应, 系统就先炸了,播报的是真正没有思考性的机械,现在系统那一惊一乍的声音才冒出来。
【成功了——?!】
知珞也不太明白, 不过不会自我烦恼,愉快地放下这一点,转头开始干正事。
【——呃……】搞得系统想要说话, 都插不上嘴, 看着宿主切菜一样,一剑一个,还在掂量用的力度,不断调整,使之死得更迅速且干净。
系统自我筛查, 且将检测功能分析了一遍, 得出结论:
有很大可能宿主早就攻略成功了,只是那反派一直压制着感情, 所以检测功能一直没有检测到。
系统:【……】
听着挺离谱但很合理。
那为什么现在就不抑制了?
系统看了眼辛勤做事的宿主,她除了在起初惊讶了一瞬,似乎没有别的情绪了。
系统默默闭了麦。
……
知珞杀完了人才抽空去想刚刚的事。
“攻略成功?”
系统:【对啊宿主!我们已经完成了一半任务!接下来就是让反派不毁灭世界了……】
“如果攻略成功了, ”知珞想了想, “不就代表我让他不毁灭, 就不毁灭了吗?”
【太天真了宿主!很多时候爱情不是行动的驱动力!】系统大声反驳, 【很多人有了老婆……不好意思, 说错了。】
系统重新说:【很多人有了主人,也还是会阴奉阳违!不知道什么脑回路就毁灭世界啊!我们那里有个宿主, 攻略成功后就以为万事大吉。】
【结果那个男主因为不是爱情至上主义者,还是恨那个世界,最终还是杀了整个学校的人。】
“?”
系统看着她皱眉疑惑的模样, 怜爱道:【可怜的宿主,学校是现代的词语,在这里就是书院。】
低魔世界来的宿主,总会让系统多关照几分。
“不是,”知珞问,“为什么说爱情了。这是仆人攻略不是吗?”
【……】
【……】
良久的沉默,最后系统发出一声释然的笑。
【……哈。】
很离谱但合理。
【宿主,还是我的疏忽,我忘记了你是低魔世界,不知道攻略这个词语通常代表着爱情方面。】
知珞:“你的错。”
【……对,我的错。】
“反正攻略成功了,”知珞说完又顿了顿,“这代表的不是他彻底成为了我的仆人……而是爱情?”
【对,宿主,反派爱上你了,才会显示攻略成功。】
“……”
怪怪的,还有上次那股心跳加快的感觉又涌过来,知珞摸了摸心口。
她忽然很好奇。
当仆人也能爱上主人?或者说攻略成功后和以前难道会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知珞不知道涂蕊七最后怎么解决的,杀完人她自觉做完了事,就在原地等。
过了片刻,涂蕊七才匆匆赶来:“我们回宗门吧师妹。”
她有些急切,因为与宗门一个弟子通信交代宗门事务时,那信的措辞总让涂蕊七觉得奇怪,似乎隐隐有事情发生。
知珞应了一声。
……
她们到达宗门,涂蕊七就被一弟子叫走,知珞无所谓地继续往落石林走去。
就是路过的人的目光总有些奇怪,原本知珞从不在意这些,谁让那些人不仅看了,还会和同伴嘀嘀咕咕说几句。
在第五次遇见一个路过弟子一直盯着她的时候,知珞忽然看向他。
那弟子慌忙地收回视线,刚要快步离开,肩膀就被一只手搭住。
她没有用力,但高出他许多层的修为自然而然地对那弟子产生威慑力。
那人僵住。
知珞问:“刚刚看我的时候在想什么,说出来。”
强烈的威压,弟子开始颤抖:“……”
这、这绝对是威胁吧——!
他不敢撒谎,咽了咽:“我、我在想……知师姐你会不会被骗了?”
知珞:“什么。”
弟子:“就是、就是……燕师兄——不是,燕风遥他是魔界之人啊!甚至还有魔种,潜伏在宗门里干了许多坏事,现在人人唾弃,但知师姐你以前和燕风遥是朋友对吧……你快检查一下身体经脉,会不会被燕风遥暗算过?长老说燕风遥以前也暗算过一个弟子,那弟子还被迫离开宗门了!”
系统忍不住开口:【这脏水泼得真狠。】
知珞没管其他的信息,只重复说:“魔种?”
弟子甚是愤恨:“对!魔种!那小子还欺骗师姐,实在可恨!”
知珞想了下,认真辩驳:“还行吧,他自己也不知道魔种。”
“…”弟子一梗,又说道:“是的,要不然也不会被发现了……但是他隐瞒了自己是魔界之人!”
知珞点点头:“确实。”
那弟子满脸着急:“所以才让知师姐去查查自己的情况,听说魔界之人在几十年前的大战中就擅长下毒下蛊,万一……”
也就是说剧情开始了?
知珞神游了一瞬,想起自己的计划:“那他现在在哪儿?”
“被押在黑悬海呢。”
知珞了然,正要离开,又侧过身一本正经地回答:“不会。”
“啊?”
“他不会给我下毒下蛊。”
那弟子一阵哑然:“……”
主仆誓约也不会准许。
知珞想到,忽的又想起攻略成功一事,迟疑一下。
嗯,下毒下蛊和对方是不是爱的人似乎没有必然联系。
于是她就将这个原因给剔除出去。
落石林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知珞打开阵法,径直走进。
剧情已经开始,那么她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燕风遥被人劫走。
黑悬海无法进入,知珞没想过去硬闯,这会惊扰暗处的魔修。
她猛地停住脚步。
头顶的旭阳灿烂无比,带着炎热,院中唯有一个人坐在桌旁,晃着空荡荡的酒壶。
知珞安静片刻,慢吞吞挪过去,坐到她旁边。
周石瑾没有看她,在遥望远处的山峰,说:“你知道那燕风遥的事了吗?”
知珞盯着她:“知道。”
“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就算躲过了那望华君,你也躲不过整个修仙界的追杀。那小子死不了,过个几百年也许就有机会出来了。”
“什么傻事。”
“…”周石瑾偏过头,仔仔细细看着她,少女的面容在阳光下透白干净,褐眸没有丝毫慌乱,仿佛真的没有想过劫走仆人。
周石瑾突然笑出声:“也对,你是你,别人是别人。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知珞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去魔界。”
“哈——去魔界,”周石瑾笑得更大声,“你要入魔?”
“不。”
“你要以修士之身去魔界?”
“嗯,我要去魔界,然后走到哪儿算哪儿。”
“嗯……”周石瑾状似琢磨,眉眼微松,她没有问缘由,只道,“那就好。”
——那就好。
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是很好的了。
然后再无其他话,两人跟在晒太阳一样惬意。
知珞趴在桌子上,又从臂弯里抬起头露出眼睛,睫毛剪影在她眼下皮肤晃悠,就这么直勾勾盯视着。
周石瑾被一直盯着也没什么反应,自顾自望着远处。
知珞:“你是不是要死了。”
她感受到她身上的灰败气息。
“对。”
“师父。”
“嗯?”
“我现在开始想你了。”
“……等会儿再想吧。”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
一旁的树林被风吹动,传出悦耳的簌簌声,树影斑驳,地面犹如被降下点点跳跃的光斑,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旭阳的位置在微微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忽的开口:“仔细想来,我活得还算快活,不后悔。”
知珞没有回话,眼睛前飘过细碎的魂魄,像是流云,又像是蒲公英的种子,自由地扬高,再飘散在空中。
周石瑾的身影变得浅淡透明,从四肢消散,最后眼睛快要消失时,她终于看了她一眼,平平淡淡的一眼。
然后再也消失不见。
离玉剩下了面具,周石瑾什么都没有留下。
太阳高照,知珞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面前还是空无一人。
她一个人趴在桌上待了会儿,分明是寿终正寝的好事,但就像不舍一样,这是无法控制的情绪,她内心像是缺了一块,空茫茫的,一时之间无法适应。
知珞抬起头,撑着下巴,光线刺眼,她安静注视,感受着高温光线在眸上弥漫。
“有一点不舍。”
她自言自语,像是在分析现在的心情,或者说,认为说出来就好受许多。
“难过。”
“不舒服。”
她犹豫了一下,低眸一瞬,才开口:
“……寂寞。”
这是寂寞。
好寂寞。
她还有朋友,还有燕风遥,但此时此刻只有她一个人。
没了周石瑾,她觉得寂寞,似乎没有人能够替代师父的位置。
心脏沉甸甸的难受,又像是空了一块的漏风。
分离无需在意。
生死离别才会让她感到触动。
……
羽霄殿。
十二月宗最空荡的地方,这里摆放着长老仙尊们的命灯,命灯只需要对方的一根头发、一滴血,还有对方的同意,注入一缕灵力便可以制成。
没那么珍贵,随时可以重新制作,更何况大多长老仙尊们随时处于众人视线中,闭关了也会另外制作一盏命灯放在徒弟那里,所以羽霄殿也就没有派重要的修士把手。
只有一个小童天天看管着。
她还未辟谷,需要睡眠,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忽的,她的脑袋磕到门框,顿时惊醒,习惯性看了眼殿内的无数命灯。
殿外就是一处建筑,殿内却有星海般的幻象。
命灯犹如一盏盏蜡烛,无数豆大火苗在浩瀚星海上下漂浮着,遵循着一定的轨迹缓慢移动着,漂亮得不可思议。
在那其中,有一盏灯飘着飘着就消失了。
小童睁大眼睛,看了又看,确定有一盏命灯的确熄灭了。
“不、不好了!周仙尊她仙逝了——!”
很快,周石瑾逝去的消息在宗门上下传开,短短一个时辰,就上下皆知。
但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浪,长老们早就知道她命不久矣,唏嘘一阵就算过去了。
令之欢听闻此事时,在与涂蕊七谈话。
她知道了涂蕊七处理涂家一事,再见到她,却觉这剑门首席眉眼间早已没了柔软。
涂蕊七没有经历与望华君纠缠的几十年,全身心投入宗门任务,自然比原著还要成熟稳定,甚至没了那些优柔寡断,显得利落不少。
令之欢:“我在二十年前就开始将宗门事务一点一点教与你,实际上我还在犹豫。”
涂蕊七低眸倾听,恭而有礼。
她却话锋一转,问:“为何要杀掉你的亲人。”
涂蕊七不卑不亢,说道:“害我性命,害师妹性命,本就应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后知其残害百姓,肆意妄为,罪加一等。我虽不是衙门,但处置亲人的责任也还是有的。”
令之欢垂眸,老人面容,充满威压严肃的视线在她身上逡巡。
涂蕊七面不改色,半晌,那令之欢才轻笑出声。
“甚好。”
只是传位之事,需要应付各位长老,他们想要立的宗主是另外一个弟子,那是长老们的走狗,宗门一旦落入那种人手中,谁都知道会变成什么样,那就是长老们彻底的一言堂。
令之欢才一拖再拖,至今没有答应退位。
但时间的确快到了,她也撑不了多久。
令之欢看着面前的人,静默片刻,快要开口又听见殿外人的知会声。
“……宗、宗主,那个燕风遥被劫走了!”
令之欢皱起眉头:“什么人劫走了他?”
“是魔修!”
“……”她叹了口气。
难道燕风遥真的与魔修勾结?未必,想来更像是冲着魔种而来,但长老们可不会这么想。
“还有一事……”那弟子隔着门小声道,“宗主,周仙尊仙逝了。”
令之欢愕然,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涂蕊七,她震惊地上前一步:“什么!?”
令之欢沉默一瞬:“我去看看吧,你先处理自己的事。那些涂家人,你不是还要赶着去处理那些事吗?”
涂蕊七:“可是——”
令之欢意有所指:“先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涂蕊七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敛目:“……是。”
黑悬海理应没有人能够进入,但还是被魔修钻了空子。
令之欢去了黑悬海,在那里只剩下一副锁灵铐,铐上有斑斑血迹。
她下令严密搜查,魔修潜入宗门是大纰漏,那群长老们也震怒不已,一时间宗门人心惶惶。
等令之欢处理完一切杂事,天色已晚,她原本要回到追仙殿,却脚步一顿。
天空繁星密布,让她想起周石瑾拜师那天夜晚,也是这般,星星那样的多,多到数不清,挤挤挨挨,流淌在星河间。
去看看吧。
繁忙的事务,有时候连伤感都无法持久,现在才惊觉当年就认识的同伴,原来已经消散了。
落石林还是那个模样。
令之欢进去,只看见那个知珞坐在石桌边,撑着腮帮子在看星空。
她不知道知珞在这里看了多久,也不知道知珞从多久开始坐在石凳上。
令之欢靠近她,“你师父走了,你当如何?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知珞听见声音,偏过头:“离开这里。”
令之欢愣了愣:“离开……离开宗门吗?”
知珞圆润的眼睛盯着她,却答非所问:“你以前是不是想过要把宗主之位传给涂师姐。”
原著里这么暗示过,系统提示的。
令之欢垂首,安静地与她对视。
她看出这剑修似乎有某种意图。
“现在也是。”
知珞:“为什么还不传?”
令之欢摇头:“长老们不会同意的,还需要再等等。”
“唔……”
“你问这事做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我很寂寞,”知珞诚实道,她想了想,“而且我就要离开……”
知珞原本想说涂蕊七在涂家帮助了她——虽然她并不在意那些名声。
但知珞又顿了顿,说:“因为她是我的朋友。”
“……”令之欢神情微动。
燕风遥逃脱一事,本应该来询问,甚至是审问与他离得近的知珞的,但知珞的修为摆在那里,没有人愿意得罪她。
如若不是燕风遥有魔种,剑尊望华君给长老们撑腰,他们也不敢动燕风遥——主要是打不过,但有了剑尊就不一样了,燕风遥起初是因为被魔种迷了心窍,没有反抗之力。
后面就完全是因为剑尊坐镇,他无法当众反抗,只能受钉骨刑。
令之欢离开前,说:“对了,那燕风遥被魔修劫走,现在宗门形势紧张,你……小心一点。”
知珞:“唔……羽霄殿的人会睡觉吗?”
竟然问这么直白。
令之欢失笑:“……对,夜晚是小童入睡的时候。”
知珞点了点头:“再见。”
“……再见。”
她走到落石林出口,又回过头望了一眼。
庭院幽深,少女一个人坐在那里,指尖在桌面滑动,似乎在描摹桌子上的雕刻花纹,充满天真。
令之欢再缓慢看了几眼落石林,闭了闭目。
……事态总是瞬息万变,她的身侧,已经有形形色色的人离开,以往相熟的人,现在也没剩下几个了。
星辰闪烁,宗门陷入宁静,就算是修士,大半也是需要睡眠的。
而在今夜,几条生命悄无声息地消失,那些长老因为都到达了天赋的顶尖位置,前进不能,现在整日醉心于勾心斗角,争取权力,拉帮结派,于是疏于修炼,警惕心甚至连普通弟子都不如。
那些引以为傲的阵法被轻易撕破,那些辛苦搜罗的护身灵器甚至来不及拿出使用,自动浮现启动的灵器也被一剑刺破。
那些长老们,早已经色厉内荏,体内亏空,急切地用灵物堆砌起来的修为不堪一击,只是终日浸泡在虚幻威压里,也没有人敢去挑战长老,也不需要长老出面作战。
再加上修仙界发展不算久,第一宗门更强的是底下那些弟子,是望华君,而不是什么长老。
剑尊望华君自持清冷,一世孤高,他所在的山峰最为偏僻,也最为冷清,倒是让人占了便宜。
一个长老维持着打坐的姿势,呼吸已然停止,在他的脖颈处,有一道细微的血痕。
一长老则是在冰床上停止呼吸。
……
皆是有那道细微的红痕,乍一看,很不起眼的红痕。
……
涂蕊七又去了一次涂家,直到快要天亮的时候才回到宗门。
天还是黑的,她在宗门入口落地,收起葫芦,却迎面撞见知珞。
涂蕊七一愣:“知师妹,你要去哪里?”
知珞摩挲下巴:“唔……先离开这里。”
因为再过一会儿估计就要被追杀了。
知珞语气坦坦荡荡,涂蕊七没有发现不妥,便道:“好。”
知珞走了几步,与涂蕊七擦肩而过,涂蕊七才看见她的鬓角有血珠,虽然衣服换过了,但还是闻得到知珞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还有背部手臂的衣衫,逐渐渗出点点血斑。
“知师妹。”涂蕊七的目光跟着她,脱口而出。
知珞非常耐心地偏了偏头。
涂蕊七张了张嘴:“……明日我们去一次醉人湾如何?翊师妹还不知道燕师弟的事,我们可以去找她聊聊,也许那魔修使用了什么阵法。”
“不了,”知珞摇头,少女的侧脸有些微肉,睫羽密长,眼眸却很是冷静,“下次见,师姐。”
涂蕊七呼吸微微一窒,却不知缘由。
知珞御剑而去,速度极快,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逃命,能不快吗。】系统幽幽道。
知珞赞同地嗯了一声。
【……】
它明明是在阴阳怪气!
【昨夜真是太危险了!万一惊动了男主!】
“但是没有,”知珞一顿,疑惑道,“而且长老们没想象的那么强。”
【这就是不把心放在修炼上了,其实令之欢也比不上宿主。这类掌管宗门事务的人,除非天赋惊人,不然怎么着都会比相同努力的人少些精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