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令之欢有点手段、有点修为,她定会一个一个砍下他们的头颅示众。
可惜,她没有。
忽然,仙尊的声音骤然安静。
令之欢抬眸,殿中少女面色坚毅,双目明亮,并没有忿忿不平,猛一掀衣摆,随着漂亮的衣角下坠,她背部挺直,双膝触地,竟是跪下了。
“恳请众仙尊,救他们一命。”
第79章 第 79 章 不能死(补更)……
她没有再说宗主二字, 她知道宗主的难处。
涂蕊七弯下腰,额头扣地,大殿内的微响能听得一清二楚。
令之欢眉头紧皱, 手在衣袖内掐紧掌心。
她只见过这孩子跪过两次。
一次是在送她来宗门拜师的奶妈墓前跪拜,一次是跪下拜望华君为师。
她深知涂蕊七的处境。
不知为何,涂蕊七总是会身入囹圄, 在她周围, 除了望华君,似乎再没有真心靠近她的志同道合之人,就算是敬爱她的师妹师弟, 也是远远地崇拜着涂蕊七,没有想过去与她深交。
令之欢自己更是整日繁忙, 忙着去解决这解决那, 还要想办法缓解这烂摊子。
为什么呢?
涂蕊七性子较软,不会太过狠辣, 这也是令之欢把她排除在继承人外的原因——她怕她一上任,就被仙尊们啃得渣都不剩。
如果系统在此,定要回复:【因为她是师徒虐文女主啊!】
但此刻, 仙尊们闭上嘴, 须臾又假模假样道:“不是我不想帮你, 蕊七。你也知道明镜海的重要性……”
涂蕊七:“蕊七认为, 明镜海有剑尊一人足矣。”
“放肆!怎可心安理得地把责任全压在剑尊一人头上!”一仙尊呵斥。
“快起来吧, 实在不是我们不帮……”
涂蕊七抿紧唇,即便是跪下求人, 她的神色也是不落下风,镇静坚定,这是她作为首席做事时一直袒露的神情, 让人认为她能担大任,内心沉稳。
令之欢走下阶梯,扶起她,在她耳边轻启唇:“去找他们的师父。”
涂蕊七微愣,点了点头。
她走出追仙殿,顿时拥过来一群听闻风声的师妹师弟。
“涂师姐,你遇见什么事儿了吗?”
“我们可以帮你啊!不过是出生入死,两肋插刀!”
“反正醉人湾那事儿我们也插不了手,还是师姐更重要。”
涂蕊七在宗门内倒是极受师妹师弟的爱戴。
她凝重的眉梢松了松,笑道:“没事,你们快回去吧。”
不能参加醉人湾一事的修士,注定了也无法去对抗金丹及以上的修士,不仅不能救他们,还平白无故搭上这些人的性命,涂蕊七不会让他们去冒险。
“好吧……那师姐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啊。”
“好。多谢。”
一群人看出她有急事,见确实不需要他们帮助就四下散开离去。
涂蕊七温柔告别,微弯眼眸。
……这就是她还喜欢宗门的原因。
她爱宗门的一草一木、师妹师弟,爱大多数的人。
唯有那群仙尊、他们派系的人和一些到哪里都有的混蛋,是宗门的害虫。
她爱宗门,所以不会背叛,只会去想祛除害虫,就跟令之欢一样。
涂蕊七先去了金初漾的殿中。
却扑了个空。
“仙尊他早就去醉人湾了,涂师姐。”扫地的弟子说道,他被涂蕊七帮助过,不自觉地亲近她,嘀咕一句,“仙尊对魔修恨之入骨,听见这个消息就忙不迭赶过去了。”
涂蕊七一顿:“他就没有想过,燕师弟不见了吗。”
那弟子摇头:“从未提及过。也许仙尊习惯了吧……涂师姐你别跟别人说,仙尊和燕师弟好像没有太亲近,燕师弟初次来到这里认生可以理解,或者就天生不爱亲近人,可仙尊不知道为什么,他放任了燕师弟的行为,也没想过去修补关系。”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涂蕊七道完谢,去往落石林。
“周仙尊,知师妹他们被困在陶县……”
树上喝酒的女人听完这事,反而放声大笑。
“这丫头,也太倒霉了吧哈哈哈哈!不对不对,这也许就是修士机遇的必经之路呢。”
她翻身坐直,手指勾着酒壶,含笑看着树下的涂蕊七:“你要我去救她?当然可以,其他的人我可不管,我只在乎我徒弟,嗯……也可以勉强救个徒弟的挂件,没他供她取乐,知珞平日里肯定会来烦我。”
涂蕊七摇头,郑重道:“要帮助知师妹,势必会杀了魔修,也就是救了其他人。周仙尊无意救人,人却可以为您而获得生机。”
“真会说话。”
周石瑾跳下树,随意道:“那就走吧。”
她唇畔带笑:“要知道,我的剑已经有十几年未见过血、出过鞘。”
她这么迅速,涂蕊七愣了愣:“周仙尊……不需要去知会其他人,那醉人湾一事吗?”
“怕什么,望华君那小子很虚弱吗?还是说终于境界倒退了?”
“没有。”
“那还需要担心什么,他毕竟是曾经和我打了个平手的人,我相信曾经的自己。再说了,”周石瑾将酒倒入土壤,收回空酒壶,语气平淡道,“那些人以为我日薄西山,迟早消亡,早就不把我放在眼底,我倒无所谓,没了职责还轻松。责任不存在了,我对那些陌生人的性命可没有半点慈悲心。”
“不是这样的,”涂蕊七正色道,“承担自己应有的职责,周仙尊已经是做得最好,尽了应尽的责任。这不是漠视人命,修士本就不是为了别人修炼,而是为了自己。周仙尊只是,最为平常的心态罢了,其他仙尊连职责都无法履行。”
“……”和她那徒弟知珞相处久了,乍一听见这充满社交力的回答,周石瑾不禁感到新奇,她拍了拍涂蕊七的肩膀,重复感叹。
“真会说话,是知珞的好朋友。”
她们已经踏上了路。
涂蕊七闻言神色黯然:“不,我没有能力去救她……”
她看着御剑飞行的周石瑾,忽然脱口而出:“……如果剑尊是您就好了。”
令宗主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受限,那群仙尊也不会这般猖狂。
周石瑾:“非也非也,剑尊这称呼已经被他用过了,我要是没被暗算,定是比他强的,怎么着也得是一个剑仙。”
分明已然不复当年辉煌,也许修为还比以前倒退了不少,寿命极速缩短,女人的神采却依然如此自信,仿佛没有什么可以将她打倒,没有挫折能够收敛她的锋芒洒脱。
涂蕊七笑了笑。
“是的。”
她又突然感到眼睛涌出泪水,忙低头擦掉。
方才到处求人,她并非像表面那般沉稳。
就像一个人感到委屈,一个人没什么,一旦有人关心她,她就会忍不住哭泣。
但涂蕊七已是被宗门锤炼过的,很快便恢复了原状。
*
知珞走出秘境,被翊灵柯提议去通知宗门,几人却发现信封无法送出,这里早已经是飞禽鸟兽无法进入。
“……可是刚刚传音符还能够使用。”宋至淮再次使用传音符——传不出任何声音。
“结界,”燕风遥抬头凝视,结界似乎在被外界的人攻击,呈现出波纹,让他得以“看见”,说,“是结界。”
四周的傀儡百姓骤然停下,下颚掉落到脖颈处,极速闭合再弹开,发出刺耳的咔嚓咔嚓的响声,聚合在一起就是一阵杂乱巨响。
事发突然,燕风遥眉目带厉,侧身挡在知珞身旁,宋至淮则举起剑。
翊灵柯十分敏锐地背靠着知珞,她看了一圈。
沉默中只有傀儡的刺耳响声。
随即众傀儡扑向他们,如同海浪,一个傀儡爬到另一个傀儡身上,上面还堆积着伸手向他们攀爬过来的“人”,海浪陡然增高,压迫神经,犹如涌动的虫群,密密麻麻重叠。
有的四肢还缠绕在一起,傀儡浑然不觉,还是朝着他们前进,手臂被硬生生撕扯下来,竟是血肉填补的傀儡身躯,没有血,只看得见血肉截面。
翊灵柯:“阵开!”
金灿阵法自脚下绽放,最前排的傀儡消失不见,被传送到陶县角落。
可阵法有范围限制,那些角落的傀儡也很快就赶回来,翊灵柯疯狂甩爆炸阵法,炸得肉块到处都是。
知珞抽剑一挥,亮光形成一条直线,将不远处的一连串傀儡连腰斩断,随即投身进去,仿佛一道轻盈跃动的白光,利落地收割“性命”,所到之处皆是一招毙命。
燕风遥一挑长枪,将傀儡的头颅硬生生从脖颈处拔起,他皱起眉:“傀儡太多。”
复又松了眉头。
算了,全部“杀”了就行。
需要提防的是即将到来的魔修。
四人将数千名傀儡杀尽,陶县到处都是血肉,鲜红、血腥、肉块扒在地面屋檐之上,微微鼓动,宛如活物。
知珞抬头,浓郁的魔气在汇集,半空中一白衣男子显现。
他像一个温润君子,没有半分魔修的感觉。
男子笑盈盈道:“封印快要破了,你们就算当个彩头好了。”
打斗在一瞬间开始,除去翊灵柯,半空缠斗的三人与魔修成了残影。
与魔修修为的差距如同天堑,宋至淮是五人组中修为最高的,最先被魔修针对,他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剑脱手坠落,宋至淮被打落至一间瓦房,胸口有一道鞭伤,魔气蔓延,他昏迷在废墟内。
翊灵柯则被新来的傀儡困在地上,焦急地望一眼宋至淮的位置,但无法脱身,只得继续消灭傀儡。
魔修挡住知珞的一击,他看着少女清亮的褐眸,笑着评点她与宋至淮的差别,道:“咦,你的修为分明比刚才的修士更弱,但身法可真难缠,竟比他强上几分。”
随即他空出一只手,没有回头,一鞭打中身后燕风遥的心口,少年唇角溢出鲜血,流星一般砸向一处山坡,将山坡砸了个深洞,不见踪影。
魔修很快就化解了知珞的剑法,一把按住她的额头,快速下坠,将她的头颅抵在地面,冲刺带来的力度极大,知珞后脑的地裂出无数痕迹,砸出坑。
她无法动弹,额角流出鲜血,褐色的眸紧盯着他。
“你年纪挺小,剑法却已经到达这等地步——你,是不是有剑骨?”他笑道。
魔修拽起她的头,又将她狠狠砸向坚硬的硬石。
知珞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前世,那个人也是如此,把她的头颅砸向地面,使她的头骨断裂,生生的凹下去死亡。
她感受到石块破碎的阵响,后脑的疼痛明晃晃刺人。
——她还活着。
修士的身躯更加坚韧,没那么容易凹陷。
她还活着。
知珞心中忽然涌出莫大的感伤。
她从没有过的感伤,仿佛上一世死去的不甘恐惧一股脑地朝她袭来。
她只是很迟钝。
她像根木头,却终究不是木头。
魔修正要继续,江雪剑的剑影随到,他被迫松开她远离,腹部还被她踢了一脚。
剑回到少女手中,她缓慢站起,黏糊的血液流进眼睛,却没有眨眼,任由鲜红浸染视野。
*
另一边。
燕风遥捂着心口,咬着牙,用碎石搅动腰腹伤口,刺激他的神志,不让自身昏迷。
知珞还在外面。
他绝不能昏迷。
也绝不能死。
他的腿被巨石压住,无法移动,少年灵力用尽,已是强弩之末。
少年混着鲜血吃下一粒又一粒丹药,一瓶救伤的药丸一瞬间被吃尽。
黑眸盈满戾气,如狼般掺杂兽性。
他不知晓体内的魔种在蠢蠢欲动,被浓烈的爱意催生着,被莫大的恨意浇灌着。
少年只是机械性的,一次又一次吃下丹药,手掌血肉模糊,吃下去的药丸满是鲜血的味道,仿佛就是在吞吃他自己的血与肉。
不能死。
不能死。
还有主仆誓约。
至少这是唯一知道她生死的办法。
少年眼尾染上绯红,他忽然剧烈咳嗽几声,牵扯到被压住的腿,是让人恨不得昏迷过去的疼痛。
而他置若罔闻,擦掉唇角咳出来的血迹,继续吃下丹药。
如果她死了,他一定也要是被主仆誓约牵连而死。
其余的死法,绝无可能。
第80章 第 80 章 在石头上睡觉
封闭的陶县内。
知珞定在原地, 魔修躲开了她的一剑后,不甚在意,在他看来这只是弱者偶尔的挣扎罢了。
倏地, 魔修却望向远处一点,他感受到封印波动,无视了知珞, 闪身径直去往陶县另一处, 不欲与她纠缠,端的是有恃无恐。
少女的脊椎在发颤,却挺得极直, 血液过于黏糊,从额头缓慢地流经瞳面, 她的皮肤时常微凉, 皮囊下的血却是温热的。
魔修离开,知珞胡乱揉了揉眼睛, 她回过头看向狼藉一片的街道。
她打不过他,于是去结界处找寻方法。
魔修修为远远高于她,结界自然也是她不能破开的。
她再次去找敌人——发现她压根进不了封印的所在地, 魔修应当是早有准备, 破开了阵修的阵法, 知珞却不会。
她不断试图破开, 指尖血肉模糊, 剑锋雪亮,到达一定的错误, 阵法居然在她面前隐藏了,连入口都找不到。
知珞有些迷茫了。
按照前世,她就算是最后一刻也是要求生的, 可是现在找不到魔修,破不开结界,少女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竟然有些不知晓该去做什么了。
她向城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
再折返回去,向封印地走了几步,又停下。
血液浸染瞳眸,视野变得模糊,她低头揉了揉眼睛。
……该找找她的朋友了。
这个想法像根春雨过后的小草,蓦然冒出了尖。
离她最近的是废墟断墙下的宋至淮,知珞忍着骨头的剧痛,蹲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嗯,没有死。
她的手指上有血,离开时给宋至淮的人中位置留下一道血痕,红胡子一般。
给他喂了一颗丹药,知珞抬起他想要把他搬出去的,灵力枯竭,受伤严重,她使不上劲,只能把他拖着走。
她走到半路,宋至淮突然吐出一口血,伤势明显加重。
知珞看了眼,总觉得再拖下去他就真的死了,于是果断放手。
她实在没有温柔这个东西,宋至淮上半身重新砸向地面,幸好修仙者皮糙肉厚,他只是在昏迷中蹙了蹙眉就松缓了神情。
藏起来比较安全。
知珞把他埋在废墟下,只剩下鼻子呼吸,再设了个简单阵法,记住他的位置就去找下一个。
翊灵柯是灵力用尽,倒在傀儡群中,它们没有人的智慧,把她举起来涌向不知何时架起来的火堆。
忽的,一道剑光闪过,傀儡头颅咕噜噜掉落,挤成一团,散落在周围。
又是一道剑光,傀儡肢体破碎,失去了行动力。
翊灵柯摔下去,硬生生给摔醒了。
她甫一睁眼,天空的纯白太过刺眼,让她不由得眯起眼睛。
知珞探过来,上下看了看翊灵柯的身体:“没有死。”
“咳咳,”翊灵柯咳嗽几声,连指尖都无力动弹,灵力耗尽,四肢脱力,内脏隐隐作痛,“……当然没有了。”
知珞给她喂了丹药。
翊灵柯声音虚弱:“我们不会就死在这里了吧……”
知珞想了下:“有可能。”
“……”翊灵柯沉默片刻,挣扎着憋出一句话,“万一涂师姐及时找到帮手了呢……”
知珞:“有可能。”
“……”
“……”
“魔修呢。”
“去封印那里了。”
翊灵柯不清楚知珞已经去找过了魔修,也不清楚封印地还有一层阵法:“你可千万别过去啊,别信什么危机关头突破,那都是骗人的,人家本来就处于快要突破的档口又没有心境困扰才会那样。藏起来吧,也许那魔修懒得杀我们呢。”
“藏到哪里去。”
“不知道,随便哪里吧。”
“唔……我再想想。”
“把我搬到那里靠着就好,你快去看看剩下的人。”
知珞将翊灵柯搬到屋檐下靠着,设了个简单阵法。
似乎是必死的僵局,两个人也没有临死前说些感动话的习惯,就和平时一样告别。
知珞最后一本正经地加了句:“放心,我没有死你就不会死,因为有承诺。”
翊灵柯内心微微一动,道:“谢谢……”
知珞:“我死了,就不会管了。”
翊灵柯忍不住笑了下:“行,反正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知珞点点头,按照记忆去往燕风遥在的山。
翊灵柯定定看着她的背影,方才的见面,知珞是肉眼可见的狼狈与勉强,比她的伤势还要严重,翊灵柯并没提及,也深知无需多言。
那些平淡的对话,她是一直看着她染血的眼睛。
待知珞消失,翊灵柯才望向天空。
……如果真的就此陨落,何尝不是另一种守阵而死?
还有朋友陪伴呢。
修仙本就危险丛生。
她垂下眼帘,想到醉人湾的亲人,又想到知珞染血的眼睛,即便重伤在身,少女似乎也察觉不到似的。
是不疼吗?肯定不是,真是奇怪,她受伤到这种程度就不能动了,知珞明明比她严重,居然还能撑着,面上依旧是那副木木呆呆的可爱神情,少女那个样子,莫名就让翊灵柯的恐惧消减,仿佛死亡也跟着变成大不了的小事。
……大不了的小事而已。
翊灵柯无声地笑了下,缓缓闭眼,一呼一吸间尽力滋养灵力,修复内伤。
决定了,如果魔修来了,定要试试可否同归于尽。
……
燕风遥所在的地方很好找,因为山直接被他砸穿了,携带着魔修的魔气,洞口近乎一个山洞了。
知珞刚踏进去就踉跄了一步,她本就虚弱,撑到现在已经是全凭意志。
幽深可怖的石壁,魔气虽然消失,可总有点点血迹留在石壁表面,似乎是少年砸过来时,伤口摩擦所致,触目惊心。
知珞走了一段距离,就远远看见他的身影。
少年仰躺着,右腿被巨石压住,伤势骇人,四周滚落一地的空药瓶,他躺在地面,没有丝毫动静,死寂一片。
知珞来到他身侧。
才看了几眼,燕风遥就醒来,脸上有残留的悲感,从愤恨到魔怔,再到末尾的悲戚,他支撑不住昏了过去,此时才恢复神志。
他无心去思考为何身体的伤势比方才要轻,也没有在意灵台没有理由的暴动,魔种从他苏醒开始就再次沉寂,在她的注视下灵台都变得清澈平静,魔种没有了催生,又深埋进少年丹田。
“没有死。”知珞说道。
他并未接话,近乎发怔地盯视着她。
巨石是山中的一部分,推开可能就地动山摇,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应付山的塌陷,那只会让他们两个直接被埋在土里死去。
知珞蹲下来看他,少年轻轻眨了眨眼,从储物袋里拿出干净的手帕,抬起手臂,擦了擦她的眼睛。
知珞唔了一声,闭上了眼,安心享受他的服侍一般,眼部黏糊难受的触感在一点一点消失,他擦得很轻很干净,将她睫羽上的血珠都带走,额头上还没来得及凝固的血色也被弄得显出少女真正的白皙肤色。
她的视野清楚了不少,不似自己揉眼睛,越揉越模糊,眼角下意识溢出一点生理性泪水,将瞳眸表面的红色携着滚落,少年又认认真真地跟着擦掉。
知珞不由自主地低了低头,等他擦干净了又因为觉得力度太轻,手帕摩挲着脸部皮肤,有微微痒意,她顺势自己蹭了蹭手帕,挠痒痒。
燕风遥眼睫微动,停了下,才缓慢地收回手。
两人在幽静的山洞对视,巨石下的血迹凝固成暗色。
知珞:“魔修去解开封印了。”
她进不去,又破不开城门结界,知珞跟无头苍蝇似的,第一次知道修仙界原来也可以让你连求生都不知道如何求,魔气破坏了她的身体,丹药不足以弥补,她走到这里,已经无法再走到别处。
这就是修为的差距,太大了的话,就不会存在话本里的打破规律。
果然,实现承诺真难。
知珞想到。
“嗯,”燕风遥开口,嗓音因为受伤太重而变得轻轻,“不要去。”
并非是强硬的语气,而是乞求一般的可怜,他的眸色太过沉黑,现在反倒像是随处可见的小土狗的黑眼睛,微微撇眉,在向你讨要一些什么,或者祈求一些什么。
知珞:“我又不是笨蛋。”
燕风遥没有听见:“不要去……”
知珞提醒他:“不要重复说话。”
燕风遥神识又有些不清,不自觉道歉:“抱歉……”
知珞感觉到深处的疲惫感,魔气重伤了她,灵力的恢复与伤口都受到了限制,生命的流逝感在加重。
她顺势躺下来,此处都是些硬石,她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头就靠在少年的胸口,整个人蜷缩着,无尽的困倦袭来,身体发出微弱的警告。
少女是面朝着他,他的手能轻易碰到她散落的衣袖,还有她贴在他胸口处的柔软面颊。
知珞的声音又有些迷茫:“会死吗。”
燕风遥轻轻道:“我不知道……抱歉,我太弱了。”
分明方才的心情焦急如焚,偏偏现在平静非常。
他明明是为了生而逃来修仙界,现在竟觉死也没什么可怕。
到了这种时候,少年的手骨微动,抿唇,仿佛想要握住什么。
“我能不能……”他翕动嘴唇,顿了顿,最终改口,“牵你的衣袖。”
知珞只觉他的心脏突如其来的鼓噪,但她头一次什么都不能做的等死,不太熟练,只觉得踩在云中似的,哪里都不对劲,闻言仅仅是慢吞吞嗯了一声。
燕风遥指尖触碰到她的衣袖布料。
知珞的体温在下降,没了灵力,她逐渐感到寒冷。
在他要牵住她的衣袖时,她盯着看,主动把手握成拳头,塞进他的掌心。
“……”
燕风遥微愣,感觉到掌心的冰凉,思绪骤然混乱,却在混乱中恍惚明白她的意图。
于是他听话地收拢了手,包裹住她的拳头,少年体温即便是受伤也是极热,不断温暖着对方。
知珞神思在飘远,她有些困了,是身体精力耗尽的信号,迷迷糊糊中想起系统的话。
也许反派不会死呢,它不是说反派在剧情点之前有很大可能死不了,反而绝处逢生吗?
系统早就醒来,却没有说话打扰。
它扫描了反派少年的情绪与面部表情,分辨出他的求生欲望为零。
原著里的反派之所以能绝处逢生,不仅仅是因为剧情的作用,还有他的意志。
原著里燕风遥的求生意志甚至能够打破原著线,扭曲结局,活到最后一刻灭世,可见他的执念。
但是现在,恐怕真的要死了。
难道和宿主在一起,连死都可以承受吗?
系统保持着安静,停靠在知珞的精神海,放任自己飘荡,跟着宿主休眠,等待回收。
知珞阖上眼,感觉到手背被温暖够了,少年似乎也察觉到,他轻轻的、询问一般,用指腹摩挲她拳头的缝隙。
知珞一松开,他就贴紧她冰冷的掌心。
两人紧靠着,他像是一块缄默矗立的发热石头,她就是蜷缩在石头上睡觉的小动物,洞内流动的微风循环往复,围绕着他们陷入宁静。
源源不断的热意,交融在他们相触相贴的肌肤。
两颗心脏在幽暗的死地跳动着,遥遥相望。
过了许久。
知珞恢复了一些力气,起码能动。
她睁开眼睛,没有系统的提示,她依旧认为他可能会绝处逢生。
“想到了吗。”
燕风遥一愣:“什么?”
“活下去的办法。”
“……”
知珞说道:“要快点。”
她褐色的眼睛在暗处明亮至极,盯着洞口通道。
“我想要杀了他。”
系统被提示唤醒。
就像她命令的那样,他可以为了她失去求生的意志,当知珞平静地迎接死亡,他会违背天性,欣然跟着她进入死寂。
同样的,少年自然也可以为了完成她的指令,而在表面看来毫无生存可能的困境中奋力挣扎。